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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

他身体泄了全部的力,任由自己砸回到沈固若的怀里,两条手臂重新箍紧青年的腰,牢牢抱住。

幸好……还在。

睡一觉醒来, 没有不见。

这个人还是他的。

薄御往心上人的怀里蹭乱了短发:“我醒了。”

沈固若帮他压下翘起的杂发:“睡得好吗?”

薄御一直以来的睡眠质量很差,是连方正阳都为他头疼和无可奈何的事情。

而他待在喜欢的人身边,不安到可以彻夜不眠。

喜欢的时候睡不好。

在一起了更睡不着。

已经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地睡过一觉。

虽然是靠着渴肤的状态睡过去的。

还有以完全不容人逃脱的束缚姿势入睡的。

薄御带着刚睡醒的低哑,从嗓间溢出一声闷闷地“嗯”。

沈固若提醒道:“快三点了,起床吧。”

薄御的身上裹满了他的味道和体温,恨不得就这样溺死在他的怀里,舒服地直往沈固若怀里蹭。

“不想起,为什么我不可以抱着你直接睡到明天回家?”

沈固若无奈:“要工作啊。”

薄御:“不干了。”

沈固若忍俊不禁:“那被你丢下的方正阳好像有点可怜啊。”

薄御靠在他怀里,睁着浸满不安的黑眸,慢慢地安分下来:“想要你陪我一起去。”

沈固若倒是可以陪:“我去参与没关系吗?”

“嗯……”

既然作为事外人不会不方便,沈固若就答应了薄御一起出门,陪他去工作。

说是陪,其实也只陪了三个多小时。

傍晚的时候,薄御和方正阳要去应酬。

饭局上鱼龙混杂,薄御再怎么不希望和沈固若分开,也不能带他进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沈固若正好也要用晚餐,就选在了他们隔壁。

他一个人吃着饭,担心薄御的身体情况外,还在心疼薄御和方正阳。

大学没毕业的年纪就要做着这种应酬的事。

像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沈固若还在轻松地过着没有烦恼的大学生活。

是因为什么……才会让他们这么早试着步入社会。

他以前从来没有深入的思考过这个问题。

晚上九点十分。

沈固若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出现在外面的只有方正阳一个人。

他微怔地问:“薄御呢?”

方正阳喝得酒有点多,捂着额头坐下来说:“在隔壁,非要你过去接他,死活不肯过来。”

沈固若心一紧,连忙站起来:“人都走了吗?”

方正阳给自己倒了杯水:“早走完了,放心吧,没人了我才敢过来叫你的。”

沈固若稍稍放了心:“薄御也喝酒了吗?”

方正阳喝了口水,表情古怪到趋于无语:“喝了。”

就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饭局上一滴不沾,人全走完了疯了一样喝了半瓶。

沈固若去隔壁前,交代了服务员送醒酒汤过来。

推开隔壁的包厢门,浓郁的酒气混杂着饭菜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不太适应地找到角落里的薄御。

男生乖乖地坐在椅子里,微微垂着脑袋。

在沈固若眼里,像极了一位等着大人来接自己回家的小朋友。

他一直记得薄御说过自己喝了酒,身体会变得奇怪。

他走到人面前,开口第一句就关心道:“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闻声,薄御用缓慢的速度仰起脸,看清是自己等待的人,黑眸里聚焦出浅淡的雾气。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接我。”他忍不住把人拉近,然后自顾自抱起来,让人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臂缠上去,抱紧了才低低地道,“难受……”

沈固若轻轻拍着薄御的后背:“知道难受怎么还喝酒?”

男生的下巴枕到他的肩膀上,藏着小心思地撒谎道:“躲不掉。”

沈固若叹了口气,回搂上去:“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们再出去。”

薄御嗓间应出模糊地“嗯”声,侧过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像小狗一样嗅来嗅去。

沈固若痒得躲了下:“做什么呢?”

薄御追着他凑过去:“闻你。”

沈固若的脸颊莫名其妙地就红了。

薄御把他用力摁到怀里,怕他躲,也怕他跑了,脑袋深埋进他的衣领里,好闻地喟叹出声:“这里太臭了,只有我的懒懒……”

“好香。”

沈固若耳根脖子一起烧红起来,还是第一次听见他用“懒懒”叫自己。

之前听过最多的都是“沈老师”。

他已经被其他人叫懒懒,叫得听得习惯了。

可从薄御嘴里叫出来,感觉完全不一样。

当然带着“懒懒”说的话,也过于的奇奇怪怪。

“说、说什么胡话呢。”

薄御理直气壮:“喝醉了。”

沈固若用手背贴了下自己发烫的脸颊:“喝醉了就可以说胡话吗?”

手腕却被薄御发现宝贝似的一把捉住。

拉近到自己的脑袋上。

薄御顶着手心缓缓抬起脑袋,一双黑眸浸着酒后的醉醺,语调可怜地问道:“不可以吗?”

沈固若……

沈固若对视不到一秒,彻底败下阵来。

“说吧。”

薄御的嘴巴就不再遮拦:“你是我的。”

沈固若脑袋往后仰,视线望着其他的地方,应着他的胡话:“嗯,是你的。”

薄御往前欺过去,不满地道:“你看着我。”

沈固若无可奈何地看向他,直面眼前这张放大的俊脸。

薄御扯唇:“你以后也要是我的。”

沈固若:“好。”

薄御觉得他敷衍,低头靠上他的肩膀,委屈地说:“不可以骗我。”

沈固若心尖发软:“好,不骗你。”

这个人说着要说胡话,却句句都成了心里话。

薄御带着欲哭的嗓音,忽然在他耳边再度响起:“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

沈固若的瞳孔骤然微缩。

他的喉咙里失了声,嗓间发紧到酸涩,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这种令他心惊的话。

只能脊背发僵地紧紧抱住薄御。

他无法辨认这种话真假占了多少。

但显然……薄御的确有过这种想法,才会在醉酒的时候不经意透露出来。

小许的话,果然是真的。

给薄御喂完醒酒汤,沈固若送完同样喝醉的方正阳,再带着薄御回到他们的酒店房间。

薄御需要醒酒,沈固若先洗漱。

洗漱完出来,看到床上的薄御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交代了人进去擦一擦,防止在浴室出事,就不叫人洗澡了,反正今天已经洗过了一次。

确认好薄御能独自待在浴室,沈固若才离开浴室,钻进了被窝里。

白天他把和薄御在一起的消息告诉了小许,还没来得及告诉陈豫。

这人某些时候爱争风吃醋。

要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他和薄御在一起的消息,绝对会缠着他嚷嚷他偏心。

沈固若看了眼时间,趁着还没到对方睡觉的时间,把消息发了过去。

不到一分钟,视频通话弹了出来。

沈固若接通,就是陈豫一连串唉声叹气:“你怎么了?”

为什么他分享有对象的消息,一个两个都不那么开心呢……

陈豫在镜头里一副“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的天塌的表情:“没怎么,感慨自己看得太明白。”

沈固若很奇怪:“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小许也是。

好像他们都已经料到了事情的发展。

陈豫问:“你是说你和薄御在一起,还是被掰弯喜欢男生的事情?”

沈固若:“都有。”

陈豫抬头望天:“惊讶什么啊,八百年前就猜到的事情。”

沈固若看不懂他,和他闲聊了一会儿。

然后问了和小许一样的问题。

虽然他知道陈豫没有对象,但陈豫阅历深,肯定有想法。

陈豫还真答得出来:“把他调教成你喜欢的形状。”

他答出来了,沈固若反而没听明白。

“啊……”

陈豫唉声叹气:“就你那体力,最重要的是,保护好你的屁股。”

沈固若一脸懵,好端端怎么还扯上器官了:“你解释清楚。”

陈豫笑眯眯地道:“解释就算了,咱们固若多看点书吧,该懂的时候自然就懂了。”

沈固若觉得他今天比薄御的胡话还多:“我挂了。”

陈豫看着他的背景:“等等。”

沈固若顿住挂听键。

陈豫:“你在酒店?”

沈固若“嗯”了声:“陪薄御来出差。”

陈豫眯眼:“一个房间?”

沈固若:“嗯。”

陈豫直接瞪圆了眼睛:“才在一起一天就睡一张床?谁给那臭小子的胆!”

沈固若纯天然地道:“我啊。”

陈豫:“……”

噎了半天。

陈豫头疼地道:“晚上你们给我注意点分寸,听见没!?”

沈固若实在不知道好朋友在担心什么:“听见了。”

陈豫气不顺,看得出来他是听见了,但完全一副没听懂的模样!

还准备说什么,视频就被挂断了。

陈豫难受地一个仰倒。

他家固若不懂可以理解,薄御那臭小子绝对是懂的人。

他找了方正阳要了薄御的联系方式。

电话打不通,就发消息。

噼里啪啦一堆。

跟不懂的人说不明白,跟懂的人总能警告到位。

把手机扔在浴室的薄御,松垮地穿着睡袍正站在床尾,漆黑的眸不开心地望着床里的青年。

“你在和谁打电话?”

沈固若放下手机,看过去:“和陈豫,通了视频。”

薄御薄唇一抿,脸色沉沉地掀开床尾的被子,爬进去再从床头钻出来。

他俯撑在沈固若面前:“你居然趁我洗澡,和别的男人偷偷讲电话,还视频。”

沈固若眼前落着阴影,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脸,一点没被他吓到:“把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分享了下。”

薄御就“哦”了一声,被哄好地缓和了脸色,躺了下来。

沈固若望着趴睡在自己身上的人,忍着去揉对方脑袋的冲动:“酒醒了?”

薄御:“嗯……”

明天他们就要回杭白市,沈固若想到白天小许的话,温声问起:“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薄御仰头:“吻你。”

沈固若哑了下:“我是说回家之后。”

薄御失望地重新靠回到他身上:“可以搬家吗?”

沈固若疑惑:“搬去哪啊?”

薄御勾住他睡袍的腰带,嗓音低低的:“你搬来和我住,想和你一直住在一起。”

沈固若想到一个词:“同居吗?”

薄御把腰带凑到自己的鼻息下,轻闻着半阖上眼睛,央求地道:“嗯,可以吗?”

沈固若其实觉得他们现在就和同居没什么区别。

白天晚上经常待在一起。

唯一不同的,就是晚上睡的是各自的床。

搬到一起,也没什么不行。

沈固若没有犹豫:“那回去搬家吧。”

薄御就在这时候,难以忍受地撑起身,表情隐忍地道:“现在呢?”

沈固若懵然地看着:“什么?”

薄御把他的腰带勾到薄唇下,克制地吻了一吻。

“现在想做的事情。”

“想吻你,要想疯了。”

委屈到不行的语调。

那双直勾勾望过来的黑眸,满眼都是只容得进自己的神色,让沈固若根本无力招架。

真是……一点都受不了他这副可怜的样子。

叹了口气道。

“过来吧……”

第97章 他的哭包097 “不够。”……

【097】

回到杭白市的第二天。

清早。

沈固若还蜷缩在暖洋洋的被窝里, 闭着眼睛醒神。

洗漱好的薄御从浴室里走出来,轻手轻脚靠近床边,瞥见他轻颤的眼睫, 确认完他已经醒过来。

于是, 俯身欺过去。

连人带被,把人从床上轻轻捞进怀里, 抱了起来。

沈固若顿时感受到悬空感, 手脚被团进被子里不能动弹,不明所以地微睁开眼睛:“干嘛啊?”

薄御在他耳边落下浅浅地一吻, 低声道:“搬家。”

沈固若晃着脑袋靠在薄御的肩膀上,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软着刚睡醒的语调说:“只搬我不够吗?”

要收拾各种行李,好麻烦。

同居只要他们两个人住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不够。”薄御安抚了下他裸露在被子外白皙的后颈,然后抱着人转身,稳步走向浴室。

必须确保把隔壁完全搬空。

让他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回去的机会。

让他们同居这件事成为必定的事实, 没有回头再度分开的可能。

薄御洗漱期间,特地在浴室里开了热风灯。

抱着人进到浴室, 温度刚刚好。

他摘掉青年身上的被子,把人放到洗手台面上,挤好牙膏把牙刷递过去。

沈固若接过牙刷, 被薄御圈坐在洗手台面上,慢吞吞地刷牙。

刷完牙, 侧过腰在边上的洗手池里漱口。

等到他直起身, 薄御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热毛巾。

沈固若捧着毛巾擦脸。

他面前的人像是为了饱餐一顿,耐心地做着精心的餐前准备。

当他缓缓放下毛巾的那一刻。

便如同一头饥饿已久的狼,扑食而来。

薄御扔掉他手里的毛巾,扶住他的腰, 不由分说地朝他重重吻了下来。

沈固若的后背抵靠在镜子上,度过了一个混乱的早上,整个人彻底被亲醒。

之后的时间,他去隔壁收拾东西搬家。

公寓本就是方正阳当初帮他安排的。

沈固若搬进去的时候,考虑着他们合同结束就会搬走,所以没有准备很多行李。

扔掉一些没有用的。

他能搬去薄御家里的东西不算多,但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收拾。

看出他因为麻烦犯起的懒劲,薄御全程给他收拾妥当,搬回家也安排得明明白白。

贴心得都让沈固若有些难为情。

方正阳留给他的公寓就被他们留做了工作场地。

公寓里只剩下书房里的配音设备。

家里收拾完,沈固若被心情愉悦的薄御带出门,开车去了购物中心。

他原本以为是为了买食材一类的东西。

结果发现购物车里被薄御塞了满满一车的情侣用品,一车不够,还用了第二车。

沈固若这才意识到——

这个人是真的超级想和他同居啊……

买完东西回到家。

放下几大袋的东西,两个人分头行动。

沈固若去了卧室,薄御待在厨房。

不多时,沈固若听见薄御在找他。

他随口应了一声:“我在卧室。”

不到一分钟,薄御出现在卧室门口,两只手里拿着一对情侣用的水杯。

男生一脸期待地问他:“要喝水吗?”

沈固若嘴巴不渴:“不用。”

薄御不死心:“牛奶呢?”

沈固若:“也不……”

话说一半的时候,他抬眸下意识看过去。

眼见薄御期待的黑眸逐渐黯淡下去,紧绷的面庞透着一股浓浓的执着。

沈固若扫过他手里的情侣水杯,心思微微一动,好像明白了什么。

剩下的一半话,当着人的面转了个弯。

“给我倒杯牛奶吧。”

薄御的黑眸一瞬亮起来:“我去给你倒。”

沈固若站在卧室门口。

望着他钻回厨房,兴致勃勃用上情侣水杯的背影,只觉无奈又好笑。

这是有多迫不及待想和他一起用……

沈固若和薄御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很短,但他们更像是一对经历过长久相处的伴侣一样。

同居,吃饭,工作,一起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空闲时一直待在一起。

一切伴侣会做的事情,自然而然地进行着。

并没有刚在一起生活会感觉到的不自然和尴尬。

早在他们在一起前,就似乎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完全不用刻意去适应。

就连同居,也只是一种对于他们来说表面的形式而已。

然而他们这份自然形成的平静生活,却在之后的某天,因为沈固若工作瓶颈,把自己挂在阳台吹风醒脑的时候,被彻底打破。

当时他的背后传来一阵水杯砸落,摔碎在地上的骤响。

心惊之余,还没来得及回头。

薄御已经将他从身后狠狠抱住。

阳台门重重地关上,也紧跟着落了锁。

沈固若懵然地被薄御放倒在沙发上,是第一次被没控制好情绪的薄御,严厉地吼了一声。

“你想在阳台做什么!”

沈固若诧异薄御的怒吼,也震惊地看着薄御惨白的脸色。

男生眼眶红得一塌糊涂,眼底有着细碎的裂缝,遍布恐惧,像是被什么事情吓得不清。

沈固若僵硬着道:“我就是想吹吹风。”

话落,薄御簌簌往下掉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他的脸颊上,呼吸紊乱得乱七八糟,身体从头到脚都禁不住发颤起来,像是劫后余生。

“吹风就吹风,为什么靠那么近……”嗓音后怕地哽咽,“手还垂在外面,摔下去了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吓晕过去。”

话说到后面,语气已经发抖得厉害。

“你以后离阳台远一点好不好?”

“就当我求你。”

“也不许再一个人去阳台。”

他们公寓设计的阳台高度,起码有沈固若的锁骨处那么高,手臂挂在上面也不会摔下去。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危险系数不到百分之八十。

除非有意翻出去,或者阳台自己摔落。

但看着薄御被他吓坏成这副哭到停不下来的模样。

沈固若只能安抚地帮人擦掉眼泪,温声哄着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我以后不那么做了,听你的,会离阳台远一点。”

接下去的一整天,薄御都沉浸在阳台事件的不安中,离开沈固若一秒都不行。

沈固若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但考虑到薄御的情绪,显然不是当下该问的时候。

同居,同样会将一个人生活时注意不到的问题,在两个人的生活中渐渐出现端倪。

最初发现薄御睡不着,或是做噩梦惊醒,是在沈固若夜里起来喝水的那天。

他喝完水走回卧室的时候,薄御正惊慌失措地要下床来找他,嘴里还无助地喊着他。

差点被绊倒。

沈固若连忙过去接住人。

结果面前的人像是魔怔了似的,不旦没认出他,反而挣扎着要继续去找他。

沈固若紧紧抱住人,唤了好半天才把人唤回神。

他怀里的人浑身都是冷汗,皮肤冰凉得吓人,脸色也白到没有一点血色,把他心疼坏了。

抱到实感的薄御在他颈窝里哭到泣不成声。

沈固若喉咙发紧地哄:“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做噩梦了吗?”

一个回应的“嗯”字被薄御的哭腔揉碎到颤栗。

沈固若轻轻拍着他的背,贴着他的耳朵问:“是什么?”

薄御哽咽地哭了一阵,手臂抱紧了怀里的人才敢伤心地说:“你站在阳台说不想要我了……”

沈固若没想到阳台的事件还没有过去。

“乖,梦都是相反的。”他安抚着自己怀里哭到浑身抖得不行的人,“我不是好好在这里吗,不哭了。”

之后的两天,薄御没有入睡。

沈固若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薄御晚上一直在渴肤,而且是趋于缓解不了的应激状态。

恐惧深深吞噬着他怀里的人。

就和小许说过的一样,薄御完全被情绪所控制。

沈固若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安。

而薄御不安的源头,似乎来自于他。

阳台的事件就是这份不安被放大的导火索。

若要追溯源头,沈固若猜测的……可能就是从薄御喜欢上他开始。

有好几个晚上,薄御都会在他睡着后,控制不住地抱紧他默默地哭。

要是把他吵醒了,不会给他任何询问的机会,会亲到他继续睡过去为止。

可一到白天,薄御又恢复了正常。

沈固若不管怎么问,这个人说的都是“不记得了”。

一度让人拿他没办法。

渴肤症也是。

薄御的渴肤症在频繁的发生。

白天黑夜,没有规律的出现。

却非要说过段时间就会好,不用管。

直到沈固若在一个早上,听见家里客厅有装修声。

起床看到家里的阳台,按照薄御的交代,被装修师傅封上了装钉死的窗户。

沈固若不得不把薄御叫进卧室,问:“为什么封阳台?”

薄御疲惫地抱住他,含糊地说:“那里太危险了。”

其他只字不提。

沈固若也不问,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

总有一天他会了解到原因。

但他更希望,是薄御亲口告诉他。

沈固若被薄御抱在怀里,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属于他的体温,在薄御的身体里逐渐升温。

他的手毫不意外地被抓进对面的衣摆里。

有些事他现在可以不问。

但关系到身体健康的事情,他态度必须强硬。

轻揉着薄御往他颈窝里深埋的脑袋。

沈固若不容商量地缓缓开口。

“薄御,找个合适的时间,我们去找医生复诊一下吧。”

第98章 他的哭包098 “……我不想找不到你……

【098】

星期一的下午是薄御复诊的预约时间。

杭白市星乔私立医院。

三楼。

精神心理科。

沈固若陪着薄御, 按时来到专家李医生所属的诊室门口。

是他记忆里头一回踏入这种陌生的楼层。

比起其他诊室排队人群的嘈杂,精神心理科的周围就显得幽寂冷凝。

除了他和薄御两个人,走廊空无一人。

偶尔出现的一道身影, 也被衬得背影孤寂单薄。

沈固若一心想的都是, 每次薄御独自来看病复诊,都怀揣着怎样的心情。

如果是他自己, 一定会感到落寞和孤单吧。

他不由地牵紧薄御的手, 在身边人看过来时,温和地道:“你进去吧, 我在外面等你。”

诊室只能薄御一个人进去。

如果可以, 沈固若其实很想陪着他进去,也好在一旁多了解下薄御的病情。

这里的室内空气比室外的还要低冷。

在室外稍稍吹了一下风,青年被薄御握在掌心里的手已经有了一丝凉意。

他虽然害怕身边的人离开自己,但更舍不得对方受苦受冷。

薄御举起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亲了亲沈固若的指尖:“这里太冷了, 去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就好。”

“但不要离我太远,我不想找不到你。”

沈固若保证道:“我要是去了其他地方会给你发消息和定位, 电话也会保持畅通,不会让你找不见我。”

薄御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的手:“嗯,我进去了。”

沈固若温声道:“去吧。”

薄御敲门进了诊室。

就在诊室的门关上后, 沈固若在一旁的公共座椅上坐了下来,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他其实更想待在这里等。

想第一时间能接到复完诊出来, 孤零零一个人的薄御。

不过这里的冷空气确实不好受。

医院似乎是开了暖气, 但并没什么作用。

坐久了像是在冰窖里似的。

沈固若的手没多久就冷得发僵起来。

他没办法地收起手机,起身朝走廊尽头的窗户走去,站在窗户能够照晒到太阳的地方。

他出神地望着底下路过的各类人。

看着看着。

出乎意料,余光忽地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怔愣地定睛一看, 发现居然是方正阳。

沈固若注视着方正阳走进了他所处的对面一栋楼。

看来不是来找薄御的。

是身体不舒服吗?

对面楼靠近沈固若这一侧的窗户恰好是电梯口。

方正阳站在那里,然后很快进了电梯。

最后比沈固若高一层的四楼,重新出现身影,接着逐渐没入楼道消失不见。

沈固若心下微动,摁开了自己这边的电梯。

看了眼电梯里贴着的楼层指示牌。

对面四楼,是重症监护层。

沈固若下意识抿紧了唇瓣。

方正阳去那里做什么?

薄御也好,方正阳也罢,以前他刻意不去关注,也不多嘴问,是为了保持他们彼此舒适的距离。

但现在他决定要好好了解薄御。

自然也包括了薄御最要好的朋友。

沈固若回头看了眼李医生诊室的门,薄御说过复诊的时间不会太短。

他去对面一趟,再回来,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

踌躇片刻,沈固若给薄御发了消息,径直去了隔壁楼找方正阳。

几分钟后。

重症监护层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沈固若从里面走出来。

这里的楼层虽然标注的是重症监护层,但并不是只有重症监护室一处。

有很空旷的大厅,人不少。

他要盲目地找到方正阳有点麻烦。

但也不打算给方正阳打电话再找人。

因为并不是非要在今天一探究竟。

沈固若全凭运气,随意地在附近走动了下。

路过重症监护室大门外的过道,他没怎么注意就直接路过。

但里面一晃而过的黑影,让他默默重新退了回去,仔细瞧了一眼。

没想到他运气还算不错。

找到方正阳正独自坐在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外,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而沈固若没有找到人的好心情。

方正阳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

他没有深入地去想。

朝着门口的身影走近。

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方正阳头也没抬。

沈固若站定在方正阳的身边。

露出的鞋尖闯进方正阳的视野,他眼睛艰涩地一眨,以为是薄御才缓缓抬起脑袋。

结果看清来人,他狠狠怔了下。

“沈、沈哥?”

沈固若“嗯”了一声,清楚地瞥见方正阳眼尾坠着的那抹浅淡的红。

因为见过薄御哭过太多次。

他对这些地方已经过于的敏感,一眼就能瞧出对方是不是哭过。

沈固若状似没有察觉到地说:“我陪薄御来复诊,看到你进了这里,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就跟了过来。”

方正阳缓了一缓,问:“老御怎么了?”

沈固若垂眸看他:“最近他渴肤的有些频繁。”

方正阳继续垂下脑袋低喃:“这样啊……”

一个会为了朋友身体健康刨根问底的人,突然没有了任何反应就说明了很大的问题。

沈固若眼前的方正阳很不对劲。

看上去魂不守舍的。

他关心道:“我能问吗?”

方正阳毫不意外地短促笑了下:“沈哥想问什么都行。”

这声笑,落在沈固若的耳朵里显得有些凄凉。

他朝重症监护室的大门瞥了一眼,再落回到方正阳的身上:“我能知道你在这里打算做什么吗?”

方正阳嗓音哑了下来:“沈哥进去就知道了,要和我一起么?”

沈固若道:“如果你希望我陪你进去的话。”

“陪我吧……”

认识薄御以来,沈固若似乎很多时候遇到的事情,都是第一次。

就连进入重症监护室也是第一次。

他穿着无菌服,沉默地跟着护士,和方正阳弯弯绕绕走到一张病床前。

床上闭着眼睛的女人骨瘦如柴。

周围的呼吸机声音很大,接连着女人的气管,肺里靠着机器机械地起伏。

心电监护仪“滴滴滴”地徘徊在耳边,像是一道刺耳的警钟。

护士在和方正阳小声说些什么。

沈固若蜷缩着手指,往病历上艰难地看了过去。

方怡。

是患者的名字。

姓方……

就在这时,和护士说完话的方正阳,在他身边小声地给了他答案。

“沈哥,这是我妈。”

沈固若蜷缩的手指握紧成了拳头,不知道要作何表情才好。

震惊和茫然一系列复杂的情绪都汇聚在了他的眼神里。

看到患者的名字,沈固若不是没有猜测过对方和方正阳的关系。

可孩子大多都是随父姓,所以他没有往方正阳母亲身上猜。

却意外真的是方正阳的母亲。

重症监护室里不允许有过多的交谈。

方正阳说完这是他的母亲后,再没有对沈固若说过其他,而是蹲下来对着床上的母亲贴耳轻轻说起了什么。

沈固若静静地站在一旁,已经不敢多问。

重症监护室只允许家属进入三小时。

三个小时后,沈固若跟着方正阳离开此地,脱掉无菌服,回到大门外。

两个人沉默地坐下来。

还是方正阳最先受不了他们的氛围,抹了把脸,故作轻松地打破宁静,看向身边的青年。

“沈哥对我妈躺在里面不好奇吗?”

沈固若实话道:“好奇,但我没打算问。”

方正阳笑了下他的贴心:“其实沈哥就算不问,我也想过要找个时间,把一些事告诉你。”

沈固若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只是想了解方正阳在这里做什么,但并不打算过多深入对方的隐私。

方正阳喃喃:“因为老御身边现在有了沈哥。”

沈固若想不通:“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方正阳没有回答,而是懒散地仰靠进椅子里,望着医院刺眼的白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

他的思绪忽然有些飘远:“就从我妈和生我的那个畜生是个家暴男开始吧。”

沈固若怔愣地望向方正阳的侧脸,一时忘记了去呼吸。

那是方正阳一直以来的阴影。

“从我记事起,那个畜生就在打我妈,喝醉了打,不顺心了打,我妈反抗了更要打,打不过瘾就打我。”

“和所有的家暴男一样,打完就求我妈原谅。”

沈固若声音发紧地问:“那阿姨原谅了吗?”

方正阳想起母亲的形象,笑了下:“没有。”

沈固若就松了口气。

方正阳却笑不起来地继续说:“我妈带着我离婚了,到了别的地方生活,但那个畜生没打算放过我和我妈,每次都能被他找到。”

“可笑地求我妈回头,说有多爱她,我妈不答应就继续用暴力,被抓进去了出来故技重施。”

“我们没办法,只能不停躲。”

沈固若脸色变得有些淡,心中团起一股无名火,有种狗皮膏药贴身,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糟心。

方正阳视线移到重症监护室的大门上:“最后躲躲藏藏,我们到了杭白市。”

“可能是那个畜生刚进去,我能有段安心的时间在这里好好读书。”

方正阳的眸光微微闪烁起来,扭头看向身边的青年:“让我拥有了第一个朋友。”

四目相对。

沈固若能确定方正阳说的人是薄御。

可方正阳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凄凉和痛苦。

方正阳率先避开视线,用手遮住双眼:“也不知道我们一个遭遇家暴,一个有渴肤症,性格古怪的两个人怎么会成为关系最好的存在。”

“可能是日子过得太舒心,让我忘记了那个畜生出来的时间。”

“所以有天放学。”

“那个畜生没有预兆地出现在了我和老御的眼前。”

第99章 他的哭包099 “现在,该轮到我吃醋……

【099】

沈固若的双手搅握在一起, 心脏跟随着方正阳接下去的话,慌乱地跳快起来。

“我很怕他会因为我牵连到老御。”

“我骗了老御,像个没事人一样跟那个畜生走了。”

“但我没想到老御会偷偷跟在我们后面。”

“我想跑, 被那个畜生抓了回来。”

“老御看见了我被打的画面, 听见那个畜生像个疯子一样在找我妈,知道了那个畜生的真面目。”

“老御趁机带我逃跑。”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

“我就算阻止, 老御那么聪明的人还是能找到我。”

“最坏的结果, 就是让那个畜生彻底记住了老御的脸。”

听到这里,沈固若的心脏狠狠漏跳了一拍, 喉咙禁不住担惊受怕地发紧。

“有段时间, 那个畜生找不到我和我妈了,觉得是老御把我们藏了起来。”

方正阳顿了顿,呼吸忽然一乱。

连带着沈固若的心脏也沉到了谷底。

“确实是老御做的。”

“他想方设法帮我们,可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被那个畜生给盯上。”

“明明那段时间他自己也遇到了一些事,读书的年纪过得一点都不顺心。”

“却还要分出精力来帮我和我妈。”

沈固若唇瓣发白地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老御被那个畜生绑架了。”

有一只无形的手像是带着锋利的刀片, 顿时抓捏住沈固若的心脏,割伤的地方闷痛到喘不上气。

他沉默地看着方正阳的眼泪, 从遮盖着眼睛的手背下缓缓流下来。

“他被关在了一个地下室里。”

“沈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 老御自己也不肯说,这些我没办法告诉你。”

即便方正阳不说, 沈固若也没有那份勇气去听。

“我只知道, 我和我妈报警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那里快咽气了……”

心口的衣服被沈固若用手死死抓出了褶皱。

一点都不敢去想象那时候的画面。

“地下室里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老御就躺在角落里,几天没有进过食, 浑身全是被鞭打出来的伤,身上的骨头也断了好几根,完全是进气少,出气多。”

当时的方正阳根本没有胆量去靠近。

深怕下一秒薄御会在自己的眼前彻底闭上眼睛。

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连一点血色都看不见。

“那个畜生呢?”沈固若从来没有用过这么难听的话去称呼一个人。

方正阳胡乱地抹掉脸上的眼泪:“找到老御的时候,我妈太恨那个畜生了,想拉着他一起去死。”

“那个畜生倒是痛快地撞死在了墙上,我妈被砸了脑袋却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沈固若指尖发凉地问:“薄御之后怎么样了?”

方正阳语气艰涩:“精神出了点问题。”

话音落下,他直起身捉住了沈固若的手臂,满眼的恳求。

“沈哥,我说这些,其实是带着私心的。”

“老御的渴肤症那段时间比任何时候都要严重。”

沈固若机械地扯唇:“比我们认识的时候还要严重吗?”

方正阳后怕道:“是,甚至连活下去的想法也没有,医生说他不能再受刺激了。”

沈固若心里刺痛,隐约明白了什么:“你想要我做什么?”

方正阳缓缓垂下脑袋,愧疚深深折磨着他,促使他毫无办法地请求:“我只是希望沈哥以后,考虑你和老御关系变化的时候慎重一些。”

“哪怕是同情也好。”

“指使我做什么都行。”

“求你,别那么轻易地放弃他。”

短暂的沉默。

沈固若抽了下手臂,没能从方正阳手里抽动,只好换了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眼底因为那个畜生的事情淡了不少的温和,此时被憋闷完全替代。

他问出了和薄御在一起后,一直放在心头的问题:“方正阳,我喜欢薄御,给你们的感觉很像玩闹吗?”

“没有这回事!”

方正阳连忙抬起脸,冲着他摇头。

沈固若不是在质问,而是在反思,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自己也没有底要怎么去做好。

方正阳怕他多想,解释道:“是老御太喜欢你了。”

“离开你,他一定会受刺激。”

“在沈哥身边他才活得像个正常人,有了那么一丝鲜活气。”

“现在我完全可以收回我当初跟沈哥说的那句话。”

“老御现在看上去,已经不那么孤单了。”

“只有沈哥能做到我一直以来做不到的事情。”

“我是担心沈哥不清楚自己在老御心里的重要性才会多嘴的,没有其他的意思。”

沈固若看着方正阳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地道:“我知道了。”

方正阳虽然没有得到他的什么保证,但就是像卸了担子似的,压弯的后背轻松了不少。

“沈哥不怪我么?”

沈固若恢复了以往的温和,问道:“怪你什么?”

“老御的病。”方正阳说,“会那么严重有很大原因是我造成的,是我对不起他。”

沈固若视线移向别处:“薄御没有怪你。”

方正阳执着地问:“沈哥呢?”

沈固若低低地道:“如果你是希望我站在薄御另一半的身份来讲的话。”

“方正阳,比起怪谁,你该问的,是不是心疼。”

沈固若看向方正阳,认真地说:“我心疼了。”

“我听不得他遭受的那些事。”

方正阳耷拉着脑袋:“是我问错了。”

沈固若的话没有说完:“如果是站在朋友的身份,没有参与当时事件的我,更没有资格去怪。”

“何况,真正造成原因的,并不是你,方正阳。”

方正阳咬着牙,眼眶在沈固若看不到的地方再度红了起来,声音发颤地说:“我知道,他们都是这么说的,老御也是这么说的。”

可他就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

沈固若轻声道:“方正阳,我很庆幸。”

“幸好,你和薄御现在都好好的。”

他说的只能是薄御和方正阳。

连医生都不能判定的事情,他的安慰没有资格涉及到方正阳的母亲。

方正阳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在沈固若面前低着头,哭得像个被大人安抚了才敢放声发泄出来的小孩一样。

良久,他才哽咽地出声。

“沈哥,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沈固若抱歉道:“对不起,我不能答应,薄御要是知道了会吃醋的,但肩膀应该可以借你用一下。”

方正阳不敢了:“算了,肩膀他肯定也醋。”

“所以你的手,还准备抓多久?”

就在方正阳话音落下的后一秒,薄御冷沉的声线在沈固若身后不远处淡淡地响起。

闻声,沈固若和方正阳皆是一愣。

还没等沈固若回头,方正阳也没有回过神。

薄御已经大跨步来到沈固若的身后,手臂圈住青年的肩膀向后往自己身上带,另一只手抓住方正阳的手腕,从青年的手臂上狠狠地一扯开。

方正阳被扯得回了神,莫名止住了眼含的泪:“我、我就是忘松了,你别醋啊。”

薄御松了他的手,两条手臂都圈在沈固若的肩膀上,把人牢牢抱住,瞪着方正阳:“你,远点。”

方正阳无语地往后挪远了点,小声委屈地嘀咕:“搞得谁要跟你抢似的。”

沈固若本来还在懊恼,自己在方正阳这里不知不觉花了太多时间,都没有来得及去接薄御。

但注意力很快被薄御握住方正阳,再到松开的动作引了过去。

他连忙仰起脸,担忧地向后去看薄御的模样:“薄御,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薄御垂眸望向他,捧住他的脸,指腹从他的脸颊边轻轻地抚过,心情不大好地说:“很酸。”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等等再吃醋。”沈固若起身,转过来和薄御面对面,好好打量了下,“你刚刚碰到方正阳了。”

薄御只听进了他的前半句话,语气沉沉地咬牙道:“等不了。”

哪有醋还能等等吃的。

倒是方正阳猛然懂了沈固若的意思,惊悚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自己的手腕:“我靠,老御你刚刚抓我了!”

薄御面无表情地站在那,连个眼神也没分给他:“把你的眼泪擦干净。”

方正阳“哦”了声,也不嫌丢脸,听话地擦了擦。

擦完……嗯?

他瞧着薄御直接懵了:“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沈固若视线敛在薄御身上,紧跟着道:“薄御,你是不是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薄御只愿意应着他的话:“嗯。”

沈固若诧异地怔住了。

方正阳却比他先激动地瞪圆了眼睛:“什么意思!你可以碰我了?还是谁都能碰了?!”

薄御不回答。

沈固若揪揪薄御的衣服。

薄御这才轻扯薄唇:“只能尝试碰熟悉的人,情况还不够稳定。”

方正阳惊喜地伸出手臂,浑然没有了刚才的痛苦情绪,动作有些止不住地抖,跟得了帕金森一样:“快,快快,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薄御眼神嫌弃,像摸脏东西快速碰了下,又飞速地收回。

沈固若在他身边紧张地问道:“会不舒服吗?”

薄御:“没什么感觉。”

方正阳已经高兴得疯了。

薄御:“……”

方正阳还打算让他继续试。

就在这时,重症监护室门边的诊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护士看了他们一眼。

“哪位是方怡的家属。”

方正阳面上的神色僵住:“我。”

护士:“医生在等您了,您可以进来了。”

“我知道了。”

这是每次探望的必经流程,每次的结果都差不多,方正阳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期待。

但到底薄御的情况现在给了他部分的安慰。

方正阳心底里的激动消失殆尽,欲言又止地看向薄御和沈固若。

在他开口前,薄御淡淡地开口:“想跟我们回家吃饭就赶紧去。”

每次探望完,去薄御那里蹭饭也是方正阳一直以来的流程。

方正阳听完笑了下:“那你们在这里等我一起回家。”

薄御:“嗯。”

方正阳就跟着护士进了诊室。

看着诊室门关上的那一刻。

沈固若被再也忍受不住的薄御,一下扯进了怀里。

“现在,该轮到我吃醋了。”

第100章 他的哭包100 “对我喜欢的人,是心……

【100】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落下。

感受到熟悉的怀抱拥上来, 沈固若的鼻尖莫名一酸。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把脸栽进到薄御的身上。

手臂回搂过去,紧紧地箍住。

抓着薄御背后的衣服, 呼吸沉沉地一言不发。

方正阳囤积给沈固若的记忆还在脑海里慢慢消化。

可那股随之编织好的酸涩情绪, 却在他抱住薄御的那一瞬间,如汹涌而来的晚潮。

带着刺骨的酸冷, 让他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没有地方可以供他疏解。

才明白他面前的这个人, 对他无意间产生延续到此刻的依赖,分量是有多么的沉重和稀罕。

“怎么了?”薄御僵着身体, 顿时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但两个人挨靠得太紧, 没办法好好看一看他的表情。

薄御舍不得地将抱了不到一分钟的人,从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挪出来。

正准备面对面仔细地观察。

沈固若已经在薄御面前低下了脑袋,睁着干涩的眼睛盯住自己的脚尖调整情绪。

他还有好多的问题没有来得及询问方正阳。

比如薄御被绑架前不顺心的事情是什么。

比如薄御被绑架后,他的家人去了哪里,为什么只有方正阳和他的母亲报了警。

比如薄御精神出现问题后, 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比如到目前为止,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薄御的家人来公寓关心他, 就连简单的电话也没有。

……

很多很多,问不完的问题。

沈固若很想此时此刻就向薄御问个清楚。

可他发现自己能够向方正阳开口的事情,在薄御这里根本做不到。

他做不到让薄御自己去揭开伤疤。

更不想让薄御去回忆那些不好的事情, 让对方内心深处的伤口因他变得更加根深蒂固。

为什么他、不能早一点遇到薄御呢……

就在这时,沈固若的脸颊被薄御微凉的双手捧住。

男生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脸抬起来, 然后猝不及防撞进对方那双充满不安的黑眸里。

薄御的声音急迫中带着低哑的无措:“别吓我,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沈固若的思绪被折断,眸光重新焦距起来,看向薄御的眼神里,往温和里揉杂了各种各样的情绪。

他安抚地揉了揉薄御的脑袋, 轻声道:“我只是在欣慰。”

“我们薄御真的有在一个人好好努力的长大。”

“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

沈固若手心下滑,贴到薄御的侧脸上,望着男生怔愣的模样,忍着嗓间的酸涩说:“我们薄御,辛苦了。”

话音落下,薄御的眼眶肉眼可见地红了一圈。

好不容易从他的话语里回过了神,表情欲哭地松了手,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会不会……太犯规了点。”

沈固若揉着男生的后脑勺,温柔地道:“嗯?”

“突然说这种话。”薄御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忍着黑眸里的湿润,使劲蹭了一蹭:“我还没吃醋,就要被你先弄哭了。”

沈固若垂下眼睑道:“不是想弄哭你才说的。”

薄御乱着呼吸,心脏要被他此时此刻捏化成了水:“所以才说……这是在犯规。”

比起是为了哄自己不要吃醋,突如其来的真心话才更加令人难以承受。

沈固若向前倾身,把人抱进怀里,拍着薄御的后背,哄道:“乖,不要哭。”

只是刚说完,他就改变了主意。

“还是哭吧,忍着对身体不好。”

这样反倒让薄御被哄得哭不出来。

眷恋地紧紧抱住心上人的腰,脸藏在青年的颈窝里,嗓音闷闷的。

“是不是方正阳和你说了什么?”

沈固若低低地“嗯”了一声。

沉默下来后,没有详细地把内容告诉薄御,怕他听了会难受。

薄御也不追问。

方正阳做事有分寸,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他完全不用担心。

而且他喜欢的人主动找到了这里,有些事想瞒也瞒不住。

沈固若不想将话题进行下去。

他从薄御的怀里慢慢退出来,牵住人的手,把人拉到椅子前,按着肩膀让人在自己面前坐下来。

薄御仰头望过去。

就听他用心地问道:“复诊结果怎么样?”

薄御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像把玩质地上好的玉件一样,爱不释手地捏了捏:“你都看到了。”

沈固若是看到了。

而且很高兴薄御的渴肤症终于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只是这和他们近期的情况没有丝毫的关联。

沈固若道:“最近频繁的渴肤呢,医生有说什么吗?”

薄御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注视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语调平静地道:“说我是因为胡思乱想,要多想开一些,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沈固若闻言,心沉地抿紧了唇。

几乎是任何时候,薄御对自己说过的话,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怀疑其中的真假。

可一旦去揣摩,就很容易发现——

这个人,没有和他说实话。

沈固若用指尖轻柔地撩过薄御额前的碎发,望着男生因撒谎而微垂着的脑袋。

脑海里滑过无数他们相处的画面。

从初见,熟悉对方,到喜欢,最后变成现在的关系。

薄御的变化也在他眼前一一浮过。

然后定格在此时。

沈固若心尖发疼地问道:“薄御,和我在一起,是不是让你觉得很不安?”

薄御一下攥紧他的手,慌乱的心跳声骤然放大在耳边,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不明白他这个时候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确实很不安。

比一个人去喜欢的时候,不安了不知道千倍,还是万倍。

薄御也没有从头到尾掩藏过自己的不安。

把握好以往的分寸,和在一起前没有任何的不同,时不时地透露给面前的人。

然后再被面前的人安抚好一段时间。

从不会让对方起疑。

可为什么……现在突然就想起要问他的不安。

而且是询问过他的病情后,加上“和我在一起”这样的前提,后面又是想说什么?

薄御没有仰起脸的勇气,不敢去看面前的人,用着怎样的表情问出的这句话。

他两只手都握住了青年的手,强忍着颤意:“我没有……”

嘴里的话才挤出了三个字。

就被沈固若情绪低落地打断道:“我才发现,我们之间,原来一直安心度日的……只有我一个人。”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

剜在薄御的喉咙里疼得发不出声,刺在心脏上喘不过气,几乎要将他从头到尾割裂般折磨到底。

为什么要这么说……

不是这样的。

薄御再也忍受不住地抬头去看沈固若的表情。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固若愧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却深深刺痛了薄御的心脏。

为什么不肯看我……

不要躲,求你了。

不是说我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吗……

可是为什么……突然连看都不肯看了。

沈固若:“对不起。”

“不许道歉!”薄御彻底慌乱地站起来,抓着他的手臂带着哭腔哀求,“你不许道歉,你别这样。”

这种时候道歉,薄御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他红着眼眶,薄唇发颤地道:“我不会答应分手的。”

“你道再多的歉,我都不会答应的,你要是敢跟我分手……”

他阴郁的话还没说完。

被他吓了一跳的沈固若将脸色惨白的人抱进了怀里。

“什么分手,想什么呢。”

薄御喉咙一哽,在他怀里掉出眼泪,憋不住哽咽地出声:“我以为、可是你说的话……”

沈固若无声地叹息。

果然,是那么的不安。

他的几句话,就能把人吓成这样,明明不是想吓到人的……

沈固若顺着薄御轻颤的后背:“我们薄御这么好,我怎么舍得和他分开呢。”

薄御的眼泪被他的话刺激得更凶了:“那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沈固若把刚才被打断的话补充完:“对不起,我没能早点发现。”

以为这份不安会随着他们相处的时间,慢慢地融化掉。

却没想过,只会愈演愈烈。

不靠他亲手摘除,大概是好不了的。

薄御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领:“为什么又要问我和你在一起,是不是觉得不安……”

沈固若贴耳温声道:“如果是这样,我就知道是我喜欢的还不够多,不够明显。”

“我们薄御感受不到吧。”

薄御口是心非地道:“不是这样的……”

沈固若没当真:“看来我要努力多喜欢一些才行。”

薄御的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

起起伏伏,被折磨得晕头转向。

“我可以贪心一点吗?”

沈固若:“什么?”

薄御委屈地埋进他的颈窝里,哭腔藏也不藏,可怜地说:“要很多。”

要喜欢很多才行。

沈固若揉揉肩膀上的脑袋,无奈又心疼地道:“这么不安吗?”

薄御嗓音沙哑:“嗯……”

沈固若在感情上依然很笨拙,但总有一天会学明白:“让你不安的地方,能告诉我吗?”

薄御把这些事在心里堵得很好,也一定不会轻易透露出来。

可怀里的人总能用诱哄的语气,让他乖乖地老实。

“你喜欢我喜欢得好突然。”

“我好怕你是一时起兴,觉得没劲之后就不要我了。”

“我离不开你,不会让你从我身边逃走的。”

“肯定会强迫你留在我的身边,到时候你就会讨厌我,彻底恨透了我。”

他语气越说越难过,好似这些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样。

“如果这样还是被你逃走了。”

“找不到你,我一定会……”

会怎样,他没有说下去。

可沈固若却明白后面会是什么。

他不再忍心,轻拍着男生的脊背,道:“一个人偷偷想了那么多啊。”

薄御鼻尖再次酸疼起来:“你真的……喜欢我吗?”

沈固若不会再吝啬话语:“嗯,喜欢,很喜欢,也不是突然就喜欢的。”

薄御语气里满满的不安:“不要骗我。”

沈固若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信誉会这么岌岌可危:“薄御,我从来不骗人的。”

“我知道……”薄御其实都知道,“我就是不安才会这样的,我没有不想相信你。”

沈固若温和着眉眼,轻轻“嗯”了一声。

对于薄御这样把心中的担忧告诉他,他其实很安心。

说白了,他自己何尝不是在不安呢……

“以后都告诉我,好不好?”

“不要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不安。”

“我们都要好好说出来,这样才能一起走很远很远的路,不是吗?”

是。

所以薄御很乖,很听话。

他把怀里的人紧紧搂着,要抱着一辈子才好:“你是不是听了方正阳的话,同情我才这么说的……”

沈固若就耐心地对怀里傻乎乎的人,慢吞吞开口道:“同情是要给受伤的人。”

“对我们薄御。”

“对我喜欢的人。”

怎么会是同情呢。

这份刺痛的心情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

“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