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

在弥生的印象中, 夏油杰一直是个乖孩子。

或者说……夏油杰是个本性很乖，虽然平时做事可能容易走牛角尖，但是本性绝对善良正直的小孩。

这种带着深厚滤镜的刻板印象严重到, 当年夜蛾正道非常严肃地找自己谈话，告诉弥生让他多注意夏油杰的教育问题, 这小子可能对他有不轨心思的时候……弥生是完全不相信的。

一个嘴里每天喊着大义的高中生，让他越界和自己的养兄恋爱，弥生不相信。

……甚至说。

弥生觉得, 两个人中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心思不纯洁的人也只可能是自己。

作为一个兄长，一个出生时代比自己的弟弟实际上早不知道多少年的家伙，因为脑袋不清楚擅自把人小男孩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陪着夏油杰从少年到青年，从身量明显是个小孩模样变成让人不得不仰望的存在。

在夏天抱着夏油杰睡觉, 这个弟弟刚洗完澡穿的清凉的时候, 弥生会有一阵恍惚，和一点别扭, 一点涌上脑门的热气。

这是不正确的。

弥生在死之前是世家贵族养出来的大少爷。

他的咒术师家族不像御三家那样在咒术届中独大，却比旁的咒术师家族更重家教, 更懂风雅之道。

弥生一直被按照君子的目标教导, 不仅学习祓除咒灵精进咒术, 也学习诗书雅乐、煎茶焚香。

这也是弥生一直以来交给夏油杰的。

所以弥生最知道, 他们就算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也已经在过分紧密的联系下成为了另一种形态的家人。

哥哥和弟弟不是这种关系。

于是弥生闭上眼，将自己心思的浮动列为卑劣的范畴。

成熟的青年是可以压抑自己的感情的。

他要把夏油杰养的很好, 养的像他亲弟弟那样温文尔雅, 他要像对待亲生弟弟那样对待夏油杰。

……不是吗？

早就是个成年人的夏油杰看穿了弥生的怔愣和走神，他像一条蛇一样愤愤低头咬人。

弥生：“……嘶！”

夏油杰松口了，但是弥生的虎口显然有了一个牙印。

弥生：“……不要乱吃, 不苦吗？”

咒灵都不好吃，弥生有点心疼地捏了捏夏油杰的脸，这个动作完全出于下意识，弥生后知后觉感到有点不对劲，但已经收不回手。

夏油杰禁锢弥生的动作，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哥哥。”

哪怕被自己说了很过分的话，哪怕还没想明白怎么处理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心疼自己的哥哥。

总是记得自己决定咒灵球难吃，想尽办法让自己没有那么难受的哥哥。

像青竹一样的哥哥，领着夏油杰博览群书，不管夏油杰什么时候想不明白，不管夏油杰到底为什么难过都不会离开的哥哥。

更加迂回的办法不是没有，弥生虽然长得温和聪明，但实际上是个小笨蛋，加上自持多年来的君子守则，想要温水煮青蛙不是太困难。

本来夏油杰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没有真的被弥生教成心无旁骛的小公子，越矜贵柔和的哥哥反而越助长夏油杰见不得人的心思滋生，他在弥生面前显得无所遁形。

夏油杰用力，揽着弥生的腰将人摔进自己怀里。

弥生：“……杰！”

夏油杰：“只是弟弟吗？”

弥生：“你冷静一点杰，我……”

夏油杰：“只是弟弟吗？”

弥生：“你到底要干什么！”

夏油杰好像发出了很轻的一声笑，

“弥生睡着的时间，我一点也睡不好。”

弥生：……

刚刚鼓起来的气瞬间瘪了下去，弥生晃晃膝盖，撞到夏油杰的腰腹，很想开口解释，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为了让身边的朋友们好好活下去牺牲自己是事实，夏油杰等自己等了几年，等到弥生苏醒时看到黑眼圈严重的夏油杰都要哭出来了。

弥生可以分不清自己对弟弟的感情，可以承认自己是卑劣的，但弥生却不能接受自己一直看着变成青年人的夏油杰变得非常狼狈。

弥生无法眼见小孩们的青春葬送在阴谋之下，但他没有成为一个好哥哥。

夏油杰将脑袋埋进了弥生的小肚子，怀里的哥哥像一直被强迫的猫，很无助地扭动身体，但最终无法拒绝执意要贴近的人。

他们已经和第一次见面过去很久了。

距离身高不高，总是因为家人不理解难过的少年，已经过去14年时间，留在二人身后的脚印变得有点模糊，让弥生不敢回首。

弥生闭上眼，犹豫很久，终于还是将手按在了夏油杰后脑勺，一下一下轻抚，如同在安慰一个迷路的孩子。

真的一点没有感觉到吗？

弥生生活的那个时代，十几岁就会有专人教导自己关于□□的知识，只是那个时候弥生满心都是别的，直到死前也没有实践过。

可是怎么会不知道呢？

怎么会不知道夏油杰为什么早上偷偷起床去沐浴，怎么会不知道少年人错开的目光到底意味着什么。

夜蛾正道前来提醒自己的时候，自己到底是不知道夏油杰的心思，还是实在不敢面对呢？

兄长就是兄长。

兄长有教导的职责，兄长要保护好身后的小辈，兄长要收敛好自己情愫。

弥生不敢回看他和夏油杰留下的脚印，他一看就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一个本来无辜的小孩卷进自己的因果，擅自闯进别人的生活，无知觉地引导了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少年，让一个前途大好的咒术师年少就将心思寄托在一个咒灵身上。

当初选择耗尽自己所有力量对战，除了保护，是不是也有逃避和自毁的心思呢？

哪怕是江户时代远近有名的贵公子也不能对着自己的养弟心安理得动情，何况是一个……咒灵。

夏油杰：“哥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弥生不敢睁眼，也不敢回答，他真的很想跑。

早知道就不要装什么无事发生，不要装什么可爱想要让夏油杰开心，反而给了夏油杰机会让他把一切掀到自己脸上。

在夏日逐渐升温的空气中，弥生越紧张越下意识寻找最熟悉的气息，无知无觉往夏油杰怀里钻。

咒灵是暖不热的。

夏油杰低头落下一个小心翼翼的亲吻。

“……讨厌夏天。”

弥生：“……嗯？”

夏油杰：“太热、好忙、好难过。”

微微睁大的绿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