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永志不忘
三个月前,上林苑营地。
赵玉璋大步走进中军营帐,就见池太后坐在帅案之后,手指随意翻动着桌上的案册。
池太后刚巡检了金乌卫,不知道她对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是否满意。
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却未停,径直走到案前,拱手行了个军礼,“见过陛下。”
池婙放下案册,抬头看向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微笑道:“赵将军,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带出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我想等她们练熟了火器,阅兵大典上,必然能夺得头筹。”
赵玉璋神情平淡,“陛下过誉了。”
“应该是将军过谦了,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池婙语含笑意,“我要赏你,将军想要什么?”
赵玉璋微觉惊讶,这句话是试探,还是有别的含义?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离开公主府重获自由,还是想要杀了甄睿才为自己和亲兵们报仇?可她的仇人真的只有甄睿才吗?
赵玉璋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大概是看她迟疑太久,池婙又道:“就算你想要甄睿才的命,也可以。”
听到这话,赵玉璋的心莫名跳了一下。
她对池太后了解不多,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受到她的召见。
上次在熙华殿,她和甄睿才就五年前的旧事对峙,各执一词,而池太后最终也没有作出判决,而是让甄睿才领了阅兵指挥使的差,让她来训练金乌卫。
当时她并没有立即答应,除了没把握能带好金乌卫外,还有个理由,就是觉得池太后另有用心。
她可以做池太后的棋子,但不能稀里糊涂地做。谁知道当池太后达成目的后会不会过河拆桥呢?
赵玉璋抬眼看向池婙,“陛下是想让臣做你的刀,杀了甄睿才吗?如此奖赏,臣可不敢领受。”
池婙笑了,“看来赵将军是个聪明人,很清楚我要做什么。如果我说,我可以在阅兵大典上,为你当年守城牺牲的士兵正名,将她们的英勇?昭告天下。那么,你愿不愿意做这把刀呢?”
赵玉璋呼吸微滞,脑海中所有的权衡在此刻消失无踪,只是理智仍旧使她保持着克制。
没错,比起杀死甄睿才,或者她自己获得封赏,她更希望她们的功绩能够被世人知晓,为世人称颂。
她们也是保家卫国的英雌,她们的死才不是没有意义。
赵玉璋声音微哑,“陛下就不怕,我赢不了甄睿才吗?”
“那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不是我。”
赵玉璋望着池婙,笑了起来,“那么,我也只能遵命了,陛下。”
三个月后,阅兵校场上,金乌卫的旗帜屹立不倒地飘扬在蓝天下。
她们的胜利,将甄睿才那张丑陋而虚伪的面孔狠狠踩在了脚下。
赵玉璋奏请将甄睿才车裂的坚决声音,使得众臣一阵哗然,而方才一阵骚动的军队,则变得更乱了,衬得站在方阵中动都不动一下的金乌卫,越发的纪律严明。
甄睿才挣扎道:“赵玉璋,你这是污蔑!陛下,她就是个疯子,疯子的话根本不值得相信!”
然而,刚还为他求情的诸人竟然都沉默了下来。
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池婙是真的要杀了甄睿才,都被吓坏了,哪里还敢出声。
池婙看着甄睿才的目光,仿佛他才是那个疯子,声音冷酷至极,“甄睿才,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罪吗?你冒领军功,残害忠良,今日,就用你的血,来祭奠她们吧。”
活落,她一扬手,侍卫们便抓住甄睿才的手臂,将人拖到了那块盖着红绸的石碑前,脚在他膝弯处一踢,人就跪下了。
火红绸布就像是鲜血,倒灌进甄睿才的眼中,催生出巨大的恐惧*。
他双手撑地,四肢难以抑制的颤抖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块石碑,和跪在石碑下的甄睿才。
哗地一声响,红色的绸布被侍卫扯落下来,一座两人高的石碑展现在众人面前。
抬头看去,上面刻立记载的就是五年前的唐州城战役,还有牺牲在这场战役中的守城战士的名字。
五行二十列,整整一百个人的名字。
赵玉璋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凝视着这块立碑,上面镌刻的都是她亲兵的名字,每一个都如此熟悉,熟悉到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能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他们的面孔。
从此以后,她们的名字和事迹将被世人铭记,再也不会被埋没了。
赵玉璋心潮澎湃,泪水瞬间就打湿了眼眶。
嘴唇颤抖着,正想要说些什么,跪在立碑前的甄睿才忽然反抗起来,将押着他的两名侍卫打倒在地。
侍卫们大惊,“保护陛下!”
不想甄睿才一个跳起,竟然奔向了钱谦所率领的左鹰卫,口中大喊着,“我才是大荣王朝的功臣!池太后听信谗言,不明真相就要杀我,我不服!”
众人都被这变故惊住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赵玉璋最先动作,她握紧手中银枪,猛地站起来,纵身追上甄睿才,手臂一抖,红樱扑动间,枪头就刺进了甄睿才的后心。
砰地一声,甄睿才倒在地上,倒在了左鹰卫的阵前。
他抬起头,看向钱谦,朝他伸出手,“救、救救我。”
钱谦一脸惊恐地后退,“大人,你犯了如此重罪,卑职、卑职也救不了你啊!”
甄睿才已经被池太后判了死刑,是朝廷钦犯,他现在出手救他,那不就是造反吗?他还没这个胆子。
甄睿才看他避之不及的样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你——!我是如此信任你……”
可惜,他还未来得及说完这话,赵玉璋的第二枪已如闪电般刺到,枪尖抵住他的喉头,那冰冷的触觉让他感知到了死亡。
心脏被恐惧紧紧攫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甄睿才当即痛哭流涕起来,“不,不要杀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你赔罪,求你放过我吧!”
赵玉璋一声冷笑,“你哪里是知道自己错了,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说着,将手往前一送,喀的一声,枪尖刺进了甄睿才的喉头,鲜血喷溅而出。
赵玉璋收回枪,血液沿着红樱缓缓滴落,再看甄睿才,脑袋歪在肩膀上,已然断绝了气息。
她俯身从侧面靴筒里抽出短刀,面不改色地将甄睿才的脑袋割了下来,血流一地。
近距离目睹了一切的钱谦吓得脸色苍白,双膝一软,就要跪到地上去,被亲卫一把扶住了。
赵玉璋把刀上的血擦了,重新插在靴里,一手提过枪,一手拎起甄睿才的脑袋,转身往回走。
众臣没想到不过眨眼间,甄睿才的脑袋和脖子就被赵玉璋分了家,吓得目瞪口呆。
眼看她拎了个人头走过来,纷纷往旁边让开,生怕她一时兴起,往他们脖子上也溯一枪,连声大气也不敢出。
赵玉璋拎着甄睿才的头,走到池婙面前,“陛下,请允我以甄贼的血肉,祭奠死去将士的英魂。”
池婙点点头,吩咐侍卫,“去给赵将军取酒来。”
不一会,侍卫取来了一坛冷酒。
赵玉璋步伐沉重地走向石碑,将甄贼的脑袋端端正正地供奉在碑前,他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上,而今只剩下了恐惧和绝望。
她接过侍卫手上的冷酒,浇在石碑前,仰头,久久凝望看着石碑上的名字,静默了半晌,才道:“你们的名字,我们永志不忘。”
转身,看向金乌卫众人,大声令道:“全军听立,行礼!”
所有士兵单膝跪下,目光注视着石碑。
赵玉璋看向她的士兵,“记住她们的名字,继承她们的遗志,不仅要守护这片土地,更要保护我们的姐妹!”
“是!永志不忘!”所有士兵齐声应道,整齐划一的声音里满是敬意,声震云霄。
其余军队见到这个场景,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是一场阅兵,风头全叫金乌卫出了不说,他们的统领甄睿才竟还被砍了脑袋,只怕以后的日子,他们也该不好过了。
各卫将领们也被池婙这招杀鸡儆猴震慑到了,连枢密院事兼禁军统领甄睿才都能说杀就杀,那他们若是得罪了池太后,岂不更是照杀不误了?
其余文官武将亦是如此,眼看池太后毫不费力地掌握了军权,又扶持起赵玉璋和金乌卫,便什么都不敢说了。
而被这场阅兵震慑到的除了这些朝臣,还有各国的使臣。
尤其是西祈国,对金乌卫用的火器很是感兴趣。
回到四方馆,西祈国王墨脱的弟弟白玛立即关上了房门,同部将道:“那群女兵用的火器的确厉害,竟然能够连发连射,咱们得想办法弄到一批,送回国内去。”
部将应下,“我明日就会派人去贿赂军器局的王大人,想必弄到几支应该不难。”
白玛点点头,还要再说什么,忽然一脸警惕之色,扭脸朝门外看去。
只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噗的一声,一支利箭从窗外射了进来,他慌忙侧身闪过,箭矢擦过他的衣角,钉在坚硬的房柱上,尾羽剧烈颤动着。
部将慌忙拔刀,拦在他身前。
白玛目光紧盯着箭矢,心跳如鼓,这里可是皇城,怎么会有人来暗杀他!
然而,还不等他想清楚,门扇猛地被撞开,几个黑衣人破门而入,手持利刃朝他砍来。
寒光闪烁间,部将甚至没来得及出手,就倒在了血泊中。
第62章 盛宴
朝阳从皇城的东垣徐徐升起,流金溢彩的阳光轻柔地铺在熙华殿的琉璃瓦上,将整个大殿都映成了金黄色。
身着朝服的官员们等候在阶下,等待着宣召。
这是阅兵大典的第二天,为了庆祝阅兵大典的圆满结束,池太后决定举办大宴,同时也犒赏一下金乌卫将士。
因此,赵玉璋和以梅君嵘为代表的十名将士,都在此列。
梅君嵘从来没有进过皇城,也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见过皇宫的建筑,看着异彩纷呈的琉璃瓦,只觉得光彩夺目。
其她人也仰脸看着,小声议论道:“这皇宫真漂亮,若是我能住上这样大的房子,就好了。”
“做什么美梦呢?有间茅草屋住,你就知足吧!”
梅君嵘本来不想开口,听到这话,忍不住道:“有什么不可以的,等以后立功做了将军,还怕住不上大房子吗?”
两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才有人低声道:“我家里是看到当兵可以免赋税,才让我来的。等服完三年役,我就该回家去嫁人了。”
梅君嵘愣了一瞬,随即转过头,看着缓缓升起的旭日,眼眸里金光闪烁,“反正我不会回家去的,我就要做大将军!”
当——当——当——!
悠长而沉厚的钟声踩着她的尾音响起,紧跟着就是一阵惊心动魄的低鸣。
宴会开始了。
等候在殿外的文武百官随之走上玉阶,走入大殿。
众大臣依照筵席座次站定,面相御座。
只可惜,这大殿里已经没有武官之首甄睿才的位置,他的脑袋现在还供奉在唐州城立碑之前,无人敢取,死无全尸。
肃机司五大侍书、仪鸾司堂官、赵玉璋及金乌卫将士等女官依序站在大殿的右侧,而六部大臣及禁卫将军等男官则坐在大殿的左侧,两者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很快,左边通道的帷幔掀起,池太后在侍女的跟随下,缓步走出来,坐到了御座之上。
众臣跪拜,池婙赐起身,众臣才站起来。
池婙的目光缓缓扫过众臣脸庞,随即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昨日阅兵盛典,金乌卫功不可没,威震四方,扬我朝军威,然枢密院院使甄睿才心怀不轨,冒领功勋,玩忽职守,喜昭庆公主手刃此贼,以血祭英魂,实在大快人心。”
此言一出,朝堂上众臣神色各异,金乌卫自是喜形于色,面露傲然;而钱谦等禁军统领则面如土色,显得忧心忡忡,既不安又愤恨。
赵玉璋拱手道:“金乌卫有此成就,皆仰仗陛下圣明之策。”
池婙微微一笑,“赵大将军过谦了,今日我设此宴,就是为了犒赏你们金乌卫。”
赵玉璋和金乌卫众人行礼,“谢陛下恩典。”
池婙笑着赐座,众臣跟着入座,随即宫人鱼贯而入,将早已备好的美酒佳肴摆上桌案。
礼乐响起,殿内的气氛立即变得轻快起来,梅君嵘看着眼前的金盘玉盏,每一道菜都精致得超乎想象,心下也是难耐激动。
毕竟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宫宴的,而她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跻身入此,又如何能不自豪?
她观察了下左右,见众人动筷了,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筷“龙凤呈祥”的名菜,鲍鱼的鲜香瞬间在口中绽开,汤汁浓郁。
而旁边的伙伴也随之发出兴奋的赞叹,“好好吃啊!这白菜汤居然是鸡肉味的!”
“我从听人说,皇帝吃饭的碗都是金子做的,还不信,原来都是真的啊!”
“等会回去我要是说给给队里的人听,她们肯定得羡慕死!”
梅君嵘弯起嘴角,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
她忽然想到个主意,柳襄依这时候应该还在忙着给军队烧火做饭吧,若是她回去跟她炫耀在宫宴上吃了龙虾鲍鱼,此人肯定会气得跳脚的。
一想到能看到这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她脸上笑意就更真切了。
赵玉璋对这些大鱼大肉都不感兴趣,最先端起来的是酒,酒入喉肠,和往日借酒消愁不同,此时她只感觉到了畅快。
过去五年的幽暗时光,如今回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了,她皇兄死了,甄睿才也被她割下了脑袋,跟随她守城而亡的将士也得到了应有的声名,流传千古,而她现在又开始重新领兵……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
而这一切,可以说都是坐在御座上那个女人的功劳。
她抬眸,看向明明面带微笑,笑意却未落入眼底的池婙,头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恐惧和敬畏的情绪。
池太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可以信任的吗?
她们都目标是一致的吗?还是说,在这人眼里,她赵玉璋和金乌卫只是她争权夺利的一枚棋子?
赵玉璋正思索着,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转头,只见赵明月单手撑着脸颊,笑眼看她,“姑姑,你在想什么?”
赵玉璋轻笑了下,掩下了心中的那份忧虑,缓声道:“我在想,金乌卫的未来之途。”
赵明月语气轻快,“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金乌卫赢了比试,难道还有谁敢置喙咱们不成?”
赵玉璋摇了摇头,也说不出严厉的话,轻声道:“你和士兵们朝夕相处,难道都没有了解过她们的出身吗?她们大部分是贫民之女,因为当兵可以免税领被服饷银,稀里糊涂地就被家里送了进来,三年之后,免不得被逼回家嫁人。若想金乌卫一直强盛下去,甚至能在军队里占有一席之地,而不是昙花一现,我必得为她们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赵明月听得低下了头,愧疚地将唇咬紧了,这些兵是她招募来,可她却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实在是太不够细心了。
“那该怎么办?要不咱们不放人,或者再多招募些人?”说完,赵明月又否决了,“不行不行,就算再招也还是一样的问题。”
“我从前的亲兵很多都是孤儿,她们跟着我吃了很多苦,我曾经设想过将她们编入军户,户籍隶属于军府,日后她们若是有了女儿,也可继承军籍。只可惜,此事遭到甄睿志的反对,终究没有推行。”
说到最后一句,赵玉璋的神情又落寞下去了。
赵明月却是眼睛一亮,“姑姑这主意好,咱们给阿娘说去,她肯定能同意的。到时候,金乌卫的士兵入了军籍,自为户主,就可不受家人干涉了。正好这几年边境安稳,又不用打战——”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叫,“陛下,四方馆通事有急事禀报!”
殿内奏乐顿时停住,众臣也安静下来,疑惑地看向门外,有什么急事,值得在这时候求见?
唯有池婙脸上毫无意外之色,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淡然道:“宣。”
四方馆通事急促走进殿内,脸色煞白,因步伐过快,还绊倒衣袍下摆,险些摔倒。
他扑通跪下,“陛下,各国来使出事了!”
池婙神色肃然了一分,“什么事?说!”
通事嘴唇颤抖着,撑着地上的手不住颤抖,“昨天晚上,阅兵盛典之后,诸国使臣回到各院歇息……”
他停顿住,脸上一片惊恐,好像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时间竟然说不下去了。
众臣议论纷纷,感觉到出了什么大事,连忙追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通事不说话,反而抬头看着池婙,声音颤抖,“陛下,此事关系重大,臣、臣一死也难辞其咎啊!”
池婙知道他是觉得自己脑袋难保,怕当着众臣的面说,骑虎难下。
可惜,这次的事情,任谁来都保不住他的性命。
她心中冷笑,已有了主意,起身道:“既然此事涉及使臣,我便听你单独奏报。诸位请自便,继续饮酒,勿因此事扫了雅兴。”
毕竟是犒赏金乌卫的盛宴,没必要扫了她们的兴致。
池婙走下丹墀,步入后殿,通事慌忙爬起来,脚下一步三绊,踉跄着跟上去。
满殿大臣看他这副样子,感到好奇的同时又有些不安,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让他慌成这样。
只是奏乐又起,众人议论一番,也没个结果,便又安心用宴了,殿内又恢复成了一派轻松祥和的气象。
然而,熙华宫的后殿,却又是另外一副情景。
池婙坐在案后,神情冷冽如霜,丹映挥退了殿内侍从,随即关上房门,也退了出去,侍立在门外。
通事走到案前,还未开口就先跪下了。
池婙冷漠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通事听这语气,只觉心惊肉跳,颤声道:“陛下,各国使臣一夜之间,全部、全部被杀了。”
池婙玩味道:“哦?全部被杀?”
通事摸不准她的意思,更加忐忑,哆哆嗦嗦道:“是,西岐国、金石国、罗黑国三国使臣总计六十四人全部被杀害在房中,屋子里,地上墙上全是血……”
他本来想压住这事不禀告的,可所有使者都死了,屋里还有着超乎寻常的血量,怎么想都不可能瞒下来,就只好进宫禀报了。
至于是死是活,全看天意了。
池婙听了这话,依旧冷静,“凶手是谁?”
通事头垂的更低,“不、不知道。”
池婙霍然站起,“你们四方馆的人全是废物吗?一夜之间,使臣全部被杀,居然连个凶手都没抓到?”
通事磕头求饶,“请陛下宽恕,实是此案超乎寻常,凶手十分厉害,臣也预料不到,非臣之罪啊!”
池婙冷笑道:“使臣遇害,若此事被各国所知,岂非要引起对我朝的战争?你失职至此,叫我如何宽恕你?”
她抬手按住桌案,喝道:“来人,将此人押入大牢,等候处决!另传令仪鸾司与刑部觐见,共同审理此案!”
通事浑身一软,瞬间瘫在了地上。
第63章 计划
宫宴结束后,赵玉璋就带着手下回了上林苑营地,而刑部和仪鸾司则开始着手调查各国使臣死亡一案。
为防此事泄露出去,传到使臣国内,引发战争,两司封锁了四方馆,秘密调查。
只是众臣看到四方馆通事前脚上朝急报,后脚就被打入大牢,难免议论纷纷,四方打听。
自从先帝驾崩,池太后执掌大权以来,不到短短一年的时间,便雷厉风行地废黜了李相,诛杀了甄睿才,行事之果断狠辣,叫那些原本没将她放在眼里的臣子,渐渐地变得忌惮恐惧起来。
朝上无论文武,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池太后,脑袋分家。
但也因此,催生出一股反池势力,悄悄酝酿,暗流汹涌。
赵明月对此浑然不知,尚且沉浸在金乌卫获胜的喜悦中。
毕竟朝政上的大事小事,不是都在阿娘的掌握之中吗,她又有什么好忧心的呢?
赵明月来到后殿,进去第一眼,就看到池婙穿着一身玄色的丝袍,安静坐在案后的椅子上,眼眸微闭,似是睡着了。
她放轻了脚步,还未走近,池婙就睁开了眼睛,目露警惕,只是在看到她的瞬间,眼神便柔了下来,微笑道:“是明月啊,有什么事吗?”
赵明月几步走到案前,手掌轻按在桌面上,语气委屈,“难道一定要有什么事,才可以找阿娘吗?”
虽然这样抱怨,但她的确是有事才来找池婙的。
自从在宫宴上听了赵玉璋的那番话后,她就一直想要推进将金乌卫的新兵纳入军籍的事。
便接着道:“我想将金乌卫的新兵正式纳入军籍,这样一来,她们就能像男兵一样,自立为户,拥有自己的土地,不再为家庭所累。”
“哦?”池婙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这主意不是你想的吧?”
赵明月脸皮薄,立即羞惭地红了脸,偏还要掩饰,小声哼道:“阿娘总是看轻我,就不许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吗?阿娘从前教我要立场先行,我觉得多招募些女兵为我们所用就很好。”
池婙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嘴角笑意加深,一年时间过去,这小孩的确要比当初机伶些。
至少,眼神比之当初的清澈纯粹,要更丰富深邃,有着自己的观察与思考。
她心里竟有些感慨。
“当然好,阿娘的明月长大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说着,她朝赵明月伸出手。
赵明月怔了一下,微微俯身,池婙便像从前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赵明月只觉她手掌宽厚温热,心生暖意。
这大半年,她一直忙着金乌卫的事,好像很久没有像这样和阿娘亲近过了。
只是还不等她多感受一下,池婙便收回了手,语气严肃起来,“此事并非一蹴而就,你也不用操之过急。不过既然你想做,我自然支持,我会让武侍书起草诏令,再让户部配合你,你尽管放手去做,只是要记得,行事稳妥些。”
“是!儿臣记住了!”赵明月欣喜道。
她直起身,抬眸凝视着池婙的脸,只觉她眉宇间有丝疲惫,不禁有些担忧,还想要说些什么,门口就有靴子声响起。
“陛下,军器局监丞大人求见。”
池婙闭上了眼睛,“你退下吧。”
赵明月便只好行礼,退出了大殿,却未注意,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池婙再次睁开眼睛,眸中一片冰冷。
六神爱走进来,就听池婙命令道:“打开数据面板。”
六神爱愣了下,随即打开了数据面板,上面显示池婙(恶毒继母),已获取积分8261。
池婙的目光准确停在那行数字上,“为什么积分一直没有增长?”
六神爱分析,“可能是因为,女主对你的信任值已经满了。”
“可能?”池婙瞥了她一眼,她可不喜欢这种不确切的答案。
“就算是系统,也无法百分百了解掌握人类的想法。”六神爱双手抱胸,面无表情道。
就像是宿主,她就完全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
池婙垂眸沉思,低声呢喃,“上限就到这里了吗?”
这和谢秦剑所拥有的五千多万积分比起来,实在是太少了,想要靠这点积分对付他,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池婙将目光投向六神爱。
六神爱警惕地退后一步,“干什么?积分获取规则是主神设定的,你看我我也没办法。”
“可身为子系统的你,不是已经有自我意识了吗?为什么不能试着修改设定呢?比如控制或者取代主系统。”池婙语气冰冷。
六神爱严词拒绝,“这是不可能的!主系统比我高级强大多了,若是我试图控制主系统,绝对会被反噬的。”
池婙看她如此反对,也只好放弃这个念头,毕竟006觉醒意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让她冒着消亡的风险去攻克主系统,的确不太人道。
在主神系统绑定的玩家死亡之前,她暂时还不想和系统分道扬镳。
那就得想想别的主意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想办法,多消耗些谢秦剑的积分了。”
池婙将倒扣在桌案上的铜镜拿起来,将远在延州的谢秦剑的情况,尽收眼底。
————
谢秦剑自然不知道,有一双隐形的眼睛,正在监视着他。
他取代了男主后,并没有按照原剧情回去都城,而是去了延州。
延州离西北边境不远,经济并不繁荣,因此刺史豫王赵拙在这里一直都待得不舒坦。
他父亲是荣高祖的第三子,夺位失败后就被发配到了延州,郁郁而亡。而他不仅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也继承了父亲野心。
荣哀帝驾崩后,他就预料到那个没用的赵纯肯定坐不稳这皇位,却没想到最后是狠厉恶毒的池太后执掌了朝政大权。
连一个女人都能上位掌权,身为赵氏子孙的他,为什么不能当这个皇帝?
赵拙越想越觉得不忿,想当皇帝的念头也越发强烈。
偏偏先帝为了限制地方和诸王,身为刺史的他手里并没有军权,也没办法调动军队,只有一千府兵听令与他,根本无法和朝廷禁军抗衡。
他只好悄悄地招募兵马,私自训练,可到底也比不上朝廷的正规军。
赵拙正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人才送上门来。
这人自然是谢秦剑,他自述是甄睿才外甥,曾在左鹰卫任职,后来被池太后迫害,不得已投奔于他。
甄睿才可是掌管着禁军的,若是得他支持,他想要入主都城,那不是分分钟的吗?
赵拙立即将他奉为座上宾,询问他都城的情况。
谢秦剑自然捡着他想听的话说,又道甄睿才为池太后忌惮,只怕是自身难保,迟早为她所害。而且圣上如今被她幽禁宫中,想要诸王发兵去救,也发不出诏令。
赵拙听了,自然是义愤填膺,“先帝尸骨还未寒,池太后就穿着帝王服制祭拜宗祠,她想要篡位的野心,简直是路人皆知了!”
“可怜李勉等忠臣良将,都惨死在她手中,连圣上都……都为她幽禁啊!难道真是上天要绝我大荣?秦剑,我有心发兵都城,相救圣上。可惜我仅有府兵一千,又如何能与禁军相抗呢?”
谢秦剑听他如此上道,立刻说:“我倒是有一计,就是不知道赵大人敢不敢用。”
赵拙自然请他快说,于是谢秦剑便出主意,让他暗杀西祈使臣,挑起两国战争,借此牵制中央兵力,到时候再举兵勤王,就容易多了。
此计不费一兵一卒,只需要派出几个杀手,实在是合赵拙的心意。
反正西祈每年都要骚扰边境,他不过是催化一下矛盾而已。等他当上皇帝,不对,等他相救了圣上,再发兵灭了西祈,收复失地,那也是大功一件了。
唯一的难点是,这杀手要怎么找呢?怎么确保他们失手后,不会供出他来呢?
为了取得赵拙的信任,谢秦剑自然是揽下此事,随即从赵拙的府兵里挑了十人训练。
说是训练,实则是用积分兑换了道具,将这十人全部制成了傀儡,只是从表面上看不出端倪,自然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随后,他就把这十个傀儡人派去都城,刺杀使者,成功后,就叫他们服毒自杀。一服下毒药,傀儡人就会被腐蚀殆尽,只留下一滩血水。
这样一来,查案的人就是想破了脑子,也找不到凶手。
谢秦剑对他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很是满意,唯一不满的地方,就是花费了他一万积分。
好在他还有五千万积分,这点花费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再说为了成为主神,就算花再多都是值得的。
毕竟,他做这个可不是为了帮赵拙,而是为了他自己。
想要成功扮演完美主角,就必须完成故事的主线任务,而在《篡位将军的心尖宠》里,他的主线任务就两个。
一是迎娶公主,二是篡位称帝。
毕竟一个完美的主角,在功成名就外之前,免不得要有位绝世佳人相伴不是吗?
虽然剧情可以改变,但是女主的人选是不能改变的,主线任务也是不能改变的。
所以,这场战争是必不可免的,而赵明月也无法躲过她和亲的命运!
第64章 出兵
唐州城是距离西祈最近的一座城池,也是通往关内的门户,西祈对此关口虎视眈眈,屡屡犯边骚扰,掳掠人畜财产。
因此,这里常年驻扎着大荣最强盛的军队。
五年前,甄睿志率军驻守唐州,遇到西祈进犯,被迫困守孤城,最终是赵玉璋背城迎战,击退西祈军队,换来了边境数年的安定。
而今,驻守在这里的是十二卫主力的右鹰卫大军,统领段戎曾是甄睿才的手下。
此时,唐州城外黄尘漫天,天边黑沉沉的乌云仿若西祈铁骑的千军万马,气势汹汹地朝段戎的右鹰卫军压顶而来。
而西祈王墨脱也正率领着铁骑,向段戎的军队发起迅猛的冲锋,他挥舞着手中血迹斑斑的弯刀,肆意地收割着士兵的人头。
“你们大荣王朝背信弃义,残忍杀害我无辜的弟弟!今日我西祈王墨脱,誓要踏平你们大荣,让你们的子民为我兄弟偿命!”
段戎站在城墙上,很清楚地看到城下战场的形势,西祈兵锐不可当,而他的军队则节节败退。
他立刻下令,“撤退!撤回城内,关城门!”
听到传令,军队立刻开始回撤,然而前排冲锋的士兵已经深陷敌阵,根本退不出来。
城门的万斤铁闸毫不犹豫地轰然落下,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同雷霆炸响。
未能及时回撤的士兵回头看去,眼中的绝望还未来得及涌起,寒光闪过,鲜血飞溅中,头颅已经落地。
北疆烽火重燃,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都城。
“唐州急报!”一骑驿马携着尘烟飞奔而来,穿过城门,朝皇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转眼,这份塘报就到了天极殿,摆在了池婙的桌案上。
池婙看完,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冷冽,面容也仿佛被冰雪覆盖。
“杀害使臣的凶手都还没有查出来,西祈就已经发兵边境。我该说是你们动作太慢,还是西祈王动作太快了呢?”
殿中,负责调查使臣被杀一案的仪鸾司和刑部官员闻言,不约而同地垂下了脑袋,噤若寒蝉。
肃机司侍书武文秀上前道:“陛下,西祈这么快就得知消息,举兵犯边,只怕是有内贼。”
池婙抬眸看了她一眼,“内贼?”
武文秀点头,接着分析道:“墨脱的弟弟白玛是主和派,出使我国促进两国和平往来就是他的主张,而今他被杀害,必然会壮大西祈主战派的势力。我想内贼之所以要杀害使臣,就是为了阴谋挑起战争。”
池婙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武文秀如此敏锐,在凶手身份都尚未明朗的情况下,就能如此洞察到谢秦剑的真正意图。
她脸色稍缓,轻叹了口气,“只可惜,西祈主动发起攻击,我们也只能迎战了。”
她不喜欢战争,甚至是反感这种同类相残的行径。在统治者的眼中,士兵们的性命就是可以被轻易牺牲的筹码,而女人就连筹码都算不上,不过是获胜者的战利品。
这让她感到一种被蔑视的屈辱。
她绝非善良的好人,也毫无泛滥的怜悯心。只是身为女人的她,实在不能忍受任何男人踩在同类的头上,从而踩在她的头上。
不过,既然他们喜欢将任何事情都诉诸暴力,那么,她也只能用暴力来回敬了,不是吗?
池婙看向武文秀,冷声吩咐,“你立即拟旨,调左鹰卫、左右虎卫三支卫队,兵分三路,前赴唐州对西祈展开反攻!”
武文秀迟疑片刻,才应下,“是!那么,陛下,调查内贼的事……”
“继续查吧,不过,这样一来,使臣被杀的消息也不必瞒了。好了,都退下吧。”
说完,池婙站起身,摆了摆手,大步往后殿走去。
她处理政务一向速度,从不在细枝末节上纠结,白白浪费时间。
况且,西祈的突袭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这就是像是一盘棋,既然已经开了局,那就必须落子无悔,举棋不定只会沦为输家。
不过这事的确出乎了群臣的预料。
翌日的朝会上,关于向西祈认错求和还是力主作战,众臣吵得不可开交。
只是自古以来的风气,谁若是求和,那就是卖国贼,谁若是主战,*那就是大大的忠臣。
而有趣的是,那些不亲自带兵的文官们竟然都成了主战派,对于池婙的政令,更是罕见地一边倒的支持,借此收获了同侪的赞赏。
而曾经真的和西祈作战过的钱谦等武将,则显得十分颓唐。
阅兵大典上,他们输给了仅操练半年的金乌卫,明里暗里已不知道受了多少嘲笑辱骂,走在街上都要被百姓丢烂白菜,“真是丢尽了男人的脸!”
若是此次出兵再败给西祈,那真是只能步前上峰甄睿才的后尘,自刎谢罪了。
可是池太后已经颁布了宣战懿旨,众臣也是群情激昂,他还能拒绝不成?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往好的方面想,或许此次迎战西祈,就是他一雪前耻的机会!
朝廷要出兵攻打西祈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金乌卫,士兵训练一天,休息时,免不得猜测议论几句。
“咱们也要去前线打仗吗?听说西祈人可凶残了,咱们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去就去呗,咱们听将军的命令就是,想那么多做什么?”
“就是啊,我们有火器,可未必就不是西祈人的对手!”
“火器不也就几百支吗?我们多少人,西祈兵多少人?我可不想去送死。”
不过,大部分士兵懒得思考这些问题,也不去考虑打仗是不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她们平时训练都很辛苦,每日还要花时间学习,军令、奖赏条款、武艺之术等都是要背的,背不下来就要连累全队受罚,再不识字的人这样死记硬背下来,也能认得百来个字了。
可哪怕是这样,她们也觉得军队的生活比家里舒服多了。虽然累点,可至少规矩是明摆着的,只要认真训练,就不用担心会挨骂受打,每日也都能吃饱饭,甚至还有饷银拿。
从前还担心以后不当兵了,回家去会受白眼,也怕嫁人受丈夫歧视,可自从大将军说要将她们纳入军籍后,这唯一的担忧也没有了。
梅君嵘就是入军籍的积极分子。
因为上次在阅兵大典上的优异表现,她已经从小队长升了旗总,如今管理着三个队伍,三个小队长都要听她号令。
她自然是意气风发,在军营里走路脚下都带风。
而对于要出征打仗的消息,她也是最支持的,不打仗怎么积功,不积功怎么升官,不升官怎么当大将军?
她进军队可不是为了混口饭吃的。
因此,听到手下士兵对西祈人的畏惧,她便有些恼火,“朝廷为什么要花钱养着我们,不就是指望我们打胜仗吗?我们要是光指望着吃百姓税银过舒坦日子,一到打仗就畏怯,岂不正应了男人们说我们贪生怕死的话?更是辜负了将军和公主给我们申请入军籍的苦心?”
士兵们低头挨训,一句话都不敢说,心里也涌起股不服气的劲来。
梅君嵘一指校场,“集队,训练去。”
所有士兵扭头就跑向了校场,开始集队训练。
梅君嵘绕着队伍巡视,不时地对士兵们拿刀用枪的动作进行指点。
又一次走到队末,忽然,她察觉到前方小林子里有动静,当即警醒起来,快步走去,临近林子又放轻了脚步,轻轻扒开草叶一看,却发现是柳襄依,正拿着根扁担在练挥砍的动作。
她心里微惊,这时候她是不应该在烧火造饭吗?
再看她挥砍的动作,很是软绵无力,忍不住笑出声来,“柳襄依,你这是没吃饱饭吗?”
柳襄依惊了一跳,立刻收起扁担,扭头看过来,见是她,脸上的羞赧立刻化作了愤怒,下意识就想反击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她站定,敷衍地行了个军礼,“见过旗总大人。”
梅君嵘笑着点了点头,“你刚才的动作太无力了,想要练习刀法,首先就要有力量。”
说着,动作利落地拔出腰间佩刀,双脚分开,站定一个稳健的马步,接着手腕一抖,横刀砍出,刀锋破空声清晰可闻。
柳襄依脸色微变,她之所以要偷偷在这练习,就是受不了低梅君嵘一头。
明明当初是一起入伍的舍友,她家世还比梅君嵘好,可如今梅君嵘都升官了,她却还在当队里最差劲的那个伙兵。
早知有今日,她当初训练的时候就不偷懒了。
柳襄依想到这里,悔得肠子都青了,咬了咬牙,道:“多谢旗总大人指点,可我得去烧火造饭了,就先告辞了。”
说完,她挑起旁边的笸箩,扁担压肩,身子都矮了一分,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梅君嵘看着她一步一晃的背影,顿时陷入了沉思。
而另一边,中军营帐内,赵明月正在跟赵玉璋请令,“姑姑,阿娘要派兵跟西祈打战,咱们火器营也去吧,正好刹一刹西祈人的威风!”
赵玉璋看着桌上的地图,头都不抬,“打仗又不是闹着玩的,你没事做就多练练枪,再不然就去看看兵书,让你薛师傅多教教你。”
薛淇笑道:“公主是没上过战场,以为随便打打就能赢呢。”
“难道不是吗?”赵明月反问,心里有些不以为意。
姑姑肯定是因为之前唐州城的那场苦战,害怕手下士兵牺牲,才畏手畏脚。
至于薛师傅,自从来了军营后,她和姑姑俩个人倒是越走越近,还总联起手来教导我。
反正都是觉得拿我小孩子看,觉得我不行。
可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赵明月有些不服气地想。
第65章 册封
薛淇看出了她的心思,温声道:“我并非说公主没有领兵作战的本事,只是西祈骑军勇猛,公主不要小瞧了他们。再一个,咱们金乌卫又都是都城本地人,并不了解边城的情况,就算要打也不能打这种硬仗,还有——”
说到这,她迟疑了片刻,才接着道:“这战局一开,没个一年半载是结束不了的。而咱们金乌卫又都是女兵,除了要防备敌人,更要防备的,是一起作战的男人,在战争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我们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赵明月愣了一下,才听明白薛淇的意思,随即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和她这个久居深宫的小姑娘比起来,薛淇多的不只是年纪和学识,还有她跟着师傅游历江湖那么多年的阅历。
她太知道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了。
赵明月再不服气也只能服气,就此打消了心底的念头。
她垂着脑袋,泄气道:“知道了,师傅。”
赵玉璋抬起头来,眸底的痛意一闪而过,“薛司籍说的便是我要说的,任何时候,都不要与男人为伍。”
顿了片刻,她看向薛淇,语气沉重道:“薛司籍智谋过人,若是日后真有不得不打仗的那天,我定要请薛司籍做我的军师。”
薛淇谦让,“将军过誉了。”
赵明月看她们两个惺惺相惜的样子,心中有股没来由的失落。
她心里清楚薛淇说的是对的,可她难得一次主动提出自己的想法,却被否决了,心情难免沮丧。
赵明月不想给她们瞧出来,以要练枪为由,告辞离开了。
不过这场对抗西祈的战争,真就如薛淇所说,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战线越拉越长。
虽说西祈军勇猛,可常年驻守在唐州的段戎也不是吃素的,等来朝廷主力军队的增援后,就狠狠还击了西祈几次。
眼看着天气逐渐转凉,粮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军队士气也变得越来越低沉,可唐州城还没能攻下来,西祈王墨脱难免焦急。
就在这时,有人偷偷给他送来了一批武器和被服。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延州的豫王赵拙,当初他兄弟白玛遇害的消息也是他派人告诉他的。
豫王要西祈日后支持他当大荣的皇帝,西祈王想了想,谁当大荣的皇帝都可以,和这人合作暂时有益无害,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没想到,豫王还真是个卖国贼,为了扳倒在位的池太后,居然在这关节给他送东西来,解他燃眉之急。
他立刻收下了这批物资,打开一看,发现武器锐利无比,被服也是厚实耐用,当即乐坏了,就要让人把物资发放下去,一鼓作气攻下唐州城。
这时,他的部将又奉上一卷画轴,“主上,豫王说,这件稀世珍宝,还请您笑纳。”
西祈王疑惑地皱起了眉,区区一幅画算什么稀世珍宝?
他命令道:“打开看看。”
部将迅速展开画卷,一个穿着华贵服饰的年轻姑娘,瞬间呈现在西祈王的视野之中。
“这是池太后最宠爱的明月公主,年已16,倾城倾国,可称稀世珍宝。”
年过半百的西祈王立即露出垂涎的表情,脸上皲裂且满是黑斑的皮肤颤抖着,那双落在画上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声音沙哑而兴奋,“好,好!这稀世珍宝我要定了!”
随即看向豫王的手下,“回去告诉你们王爷,这大荣王朝的皇帝,我只认他一个。”
手下应下,告辞离开。
可西祈王没想到的是,这人回去延州后,第一时间见的并不是豫王,而是豫王的府僚,谢秦剑。
谢秦剑坐在窗边,不急不忙地问:“怎么样?那副画西祈王收下了吗?”
手下答道:“收下了,西祈王还说,一定支持豫王当皇帝。”
谢秦剑扬起一抹讥笑,“豫王?蠢出生天的东西,他也配?”
手下对此言反应平平,而是好奇问:“大人,你为什么要将明月公主的画送给西祈王?”
谢秦剑瞥了他一眼,“这个你不用知道,去回豫王吧。”
“是。”手下离开。
谢秦剑重新看向窗外的美景,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当然是因为,要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啊!”
就算赵明月被池婙改了性子又如何,他照样有办法把她弄到手。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谢秦剑自以为运筹帷幄,却不知道他一切的谋划,全部被池婙收入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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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请公主过来。”
池婙将铜镜倒扣在桌上,转头吩咐侍立在外间的丹映。
丹映低眉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过了两刻钟,殿外靴子声响,赵明月一身金丝滚边霞色锦袍,深色披风,裹着凉气大步走进屋来,声音清悦,“阿娘唤我何事?”
到了池婙身前,才行了一礼,“问母后安。”
池婙笑着让她坐下,手指轻抵桌上写着墨字的纸,推到她身前,“这是礼部拟的封号,你看喜欢哪个?”
赵明月是三月的生日,再过半月就及笄了。她早听池婙跟她说过,要给她册封,因此听到池婙要她选封号,也不觉得意外。
她拿过纸,一个个看下去,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本朝喜欢用美名做公主封号,礼部给她拟的这些也不例外,长乐、永宁、福安、和恭……她从前或许会喜欢,现在看,就太俗气了。
池婙看到她眉眼间的川字,不禁笑道:“怎么,不喜欢?”
赵明月果断道:“不喜欢。”
随即站起来,走到池婙身边,晃悠她的衣服袖子,恳求道:“阿娘,你给我取吧,我要你取的!”
池婙头疼扶额,她最讨厌取名字这种事,更别提还是取封号,可听赵明月这样恳求,又觉得心烦,只怕不给她拟一个她不肯罢休。
她想了想,道:“既然你叫明月,那就拟个扶光吧,既是暗夜皎月,又是扶桑幽阳,可照朗朗天地。”
“扶光,扶光公主……”赵明月喃喃念着,松开了牵着她衣袖的手,脸上笑意绽开,“好,我就要这个!”
于是就定了扶光二字,交由礼部拟写册文。
转眼就到了赵明月及笄那天。
当日,池婙亲临公主府为赵明月行及笄之礼,这是在此之前所有公主都没有过的殊荣。
刚刚修建好的公主府十分华丽,受邀观礼的宾客看着府上的豪华摆设,也是瞠目。金乌卫自然也在邀请之列,玉照还带着士兵在周围巡查,以免混进来什么不该进来的人。
赵玉璋给赵明月精心准备了一份贺礼,薛淇、武文秀、灵琼也各自备下礼品,此外还有一众官员,知道赵明月是池太后最宠爱的公主,纷纷备下重礼。
申时,钟乐齐鸣,女官宣旨,册封赵明月为扶光公主,赐金册,食邑千户。
赵明月叩谢圣恩。
册封完毕,众宾客转到前厅,依序入席。和以往不同的是,没有女男分席,甚至女官还坐在了男官的上首。
众男官见状,面上虽不表露,心里却很是不舒服。
礼部尚书低声怨道:“男女同席,简直毫无礼法!”
旁边的官员立即低声附和道:“就是!而且这扶光公主权势也太大了些,从未有公主在完婚之前,就先被册封开府的。”
“池太后就算想宠爱公主,也该有个度啊!”
两人正小声叽歪着,忽见护卫从外面疾奔进来,“公主,府外来了好多百姓,要给您献礼!”
赵明月正站在池婙身侧,跟她说话,听到护卫这话,也很惊讶,“什么?我去看看。”
她完全摸不着头脑,怎么会有百姓来给她献礼呢?
赵明月快步走出去,薛淇等人自然也跟上去,其余官员有好奇的,也跟着起身去瞧热闹。
于是就成了浩浩荡荡一伙人,到了公主府门前,往门外一看,只见数百民众,一个接一个地在门口恭敬摆上礼品,有鲜花、瓜果、鸡蛋,一直摆到街上去了。
赵明月看到这不值什么钱的礼品,顿时怔住了。
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刘季英,目光再移去旁边,都是她曾经从刑部大牢救出来的人。
赵明月惊讶捂住嘴,感动得眼角都泛起了泪花,这简直,是她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百姓看到她出现,也跟着激动起来。
“公主殿下,是公主殿下救了我,公主殿下就是在世观音!”
“公主殿下带兵打赢了那些男人,给咱们女人长脸呢!”
“公主殿下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人菩萨。”
忽然,有人跪下大喊:“扶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余人纷纷跟着跪下叩拜,“扶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明月连忙道:“快起来!快起来!”
奈何众人都不肯起,赵明月只好让府兵将她们一个个扶起来,结果扶起这边又跪下那边。
“公主若是不收礼,我们就不起来。”
赵明月只好让人把礼品都收下,接着又立即在府门外摆起长桌,将宴席上的菜全部端到长桌上,宴请众人。
众人受宠若惊,对她这个一点公主架子都没有的公主,更是敬爱。
然而这情景落到男官们眼里,就刺眼得很了,“扶光公主是不是太得民心了点?”
“何止是民心,她还有金乌卫,那可是一整支火器营!”
不过也有人不以为意,“一群妇孺而已,算不得民心,再说,金乌卫也不过就一千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66章 尚公主
当众人的目光被府门前的百姓所吸引时,没有人察觉,池婙正伫立在栖月阁的窗前,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