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震惊了几秒钟,许亦潮已经过了马路。
他这目不斜视的毛病保持得相当出色,都走到台阶下面了,才想起撩起眼皮看面前的人。
席悦有些尴尬地站在孟津予的身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许亦潮这回看她的目光久了些,惯常没什么情绪的眼底也真真切切浮现出惊讶,席悦正琢磨着要不要再说一句“好巧”的时候,他的目光却略微平移几寸,停在了孟津予的脸上。
席悦能感受到孟津予也在看他,俩人对视的时间不长,席悦也没有偏头去看孟津予的表情,只是瞧着许亦潮突然变得晦暗不明的眼睛,她就莫名察觉到了一丝硝烟的气息。
最后还是中介小哥出声,打破了这莫名其妙的氛围。
“人都到齐了,咱们进去说?”
话音落下,台阶下的人却没有挪步的意思。
许亦潮这时又转了转眼珠,看向了席悦,语气说不上多好,有些阴阳怪气的:“这会儿怎么不说巧了?”
席悦愣了一下,随后唇角轻扯:“太巧了,我没反应过来。”
中介小哥大约是看明白了,笑着看向许亦潮,开口问道:“怎么了哥,你和嫂子认识啊?”
这不伦不类的话说出来,席悦傻眼了。
许亦潮似乎也觉得好笑,抬腿迈上台阶,唇边弧度微扬:“乱叫什么,你哥那么多吗?”
中介小哥还未来得及回答,他就从席悦身侧走过,径直推开了玻璃门,那落拓不羁的背影实在扎眼,可再细看上几秒,就会发现脚上穿着的还是双拖鞋。
席悦收起震惊的情绪,回头去看孟津予,虽然他没问,可她还是主动开口介绍了。
“他叫许亦潮,跟我同届的校友,我昨天还来他公司面试了。”席悦指了指马路对面,“就在那后面。”
孟津予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牵着她的手,温声问:“你昨晚提到的游戏公司?”
席悦点点头,往店里瞥了眼,许亦潮已经泰然自若地入了座。
“你别看他有点不正经的样子。”她压着极小的声音,“其实很有能力,他们公司之前遇到过挺大的危机,都是靠他撑起来的。”
经过昨晚对《迷失云合》的重温,她心中的天平已经从动画缓缓倾斜到了游戏,席悦觉得自己还是有很大概率要去许亦潮手底下工作的,为了不让孟津予质疑她的选择,因此下意识就想在他面前帮未来老板说上几句。
孟津予大约是压根都没对许亦潮产生什么看法,这会儿听她这么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牵了牵她的手,说了声“先进去吧。”
中介小哥还在撑着门,席悦跟他道了声谢,然后便跟孟津予一起走了进去。
一个开放性的小型会议室,许亦潮独自坐在另一侧,席悦和孟津予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中介小哥独自搬了椅子坐在中间。
席悦一入座就将那两杯果汁递了过去,许亦潮靠在沙发上玩手机,也没抬过眼,她就把袋子递给了中介,小声又礼貌:“请你们喝。”
中介小哥这会儿也看明白了,认识,但不算多熟,而且看窝在沙发里那位爷闷不吭声的样子,他也不敢再拿熟人的话头来寒暄,道了谢后自己拿了一杯出来,剩下那杯推到了许亦潮面前。
言归正传,他拍了下手:“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因为买方想要直接签约,所以交付定金的流程就跳过了,由于是双方第一次见面,有什么想要了解的,现在都可以问一问,感觉没什么问题了,然后再签约。”
席悦自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可问的,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孟津予。
许亦潮这时已经放下手机,抬眼看了下她的小动作,也没吭声,不客气地拿起眼前那杯橙汁,把吸管插了进去。
孟津予握了握席悦的手,语气十分温和:“房屋的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就是想查看一下房屋所有权证书,还有”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眼席悦,她正老老实实地喝咖啡,浑身上下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拘谨,想起昨晚她提起那家游戏公司的雀跃,孟津予将“房主的相关身份证件”咽了回去。
中介小哥点点头,随即转向许亦潮:“哥。”
许亦潮放下杯子,从身侧沙发上拿起文件袋,推到孟津予面前,语气平淡:“房产证、身份证、户口本、房屋权属证明、未抵押证明如果还需要什么,可以再跟我说。”
他准备得十分充足,中介小哥信心满满。
席悦也微有诧异,怪不得那个文件夹鼓鼓囊囊的,许亦潮准备得那么充足,是很着急出手吗?那房子装修得很用心,而且离他的公司也近,为什么要卖掉呢?
她有些疑惑,但不好意思开口问,她和许亦潮的关系应该没有熟到可以打探隐私的地步。
席悦也凑过脑袋,和孟津予一同查看房产证,余光瞥见对方的人有动作,她下意识抬眼,许亦潮似乎有点焦躁的样子,眼睛看向门外的马路,又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孟津予是律师,查看各类证件最是拿手。
席悦插不进话,也不想打扰他,坐回去之后,她清了清嗓子:“那个,祁统也在公司吗?”
她和许亦潮没有共同话题,共同认识的人也就这一个,因此,她只能选择了这样生硬的开场白。社交很难,跟拽屁男人社交更是难上加难。
许亦潮刚要拿起手机,听到这话抬眼:“在楼上睡觉,需要叫他过来吗?”
“不用不用。”席悦连连摆手,窘迫地开口,“我就随便问问。”
他难道看不出来她在寒暄吗
“哦。”许亦潮收回视线,又开始玩手机。
屏幕倾斜的角度不大,席悦只隐约看到一点画面,似乎是填字游戏。
她不敢再没话找话,专注地凑到孟津予身侧,开始装模作样地研究,不知过了几分钟,孟津予大约是看完了,将那些原件和复印件塞回了文件袋。
中介小哥适时开口:“没什么问题吧哥?”
“没有问题。”
孟津予偏过头,还没开口,席悦就迅速领会,将背上的双肩包褪下来,拉开拉链,依样拿了份文件夹出来,里面有她的身份证和户口本,还有席青泉发来的一年流水,主要证明有购房能力,能履行合同。
她将所有文件并排摆好:“你看一下还需要什么。”
许亦潮依旧拿着手机,也没有抬头,但视线停在离他最近的那本学生证上顿了许久,然后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他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翻开了学生证的封面。
他这会儿的状态又变了,随意扫了眼,目光便轻快地投向席悦:“是你买?”
席悦有些莫名其妙,看向中介:“你没告诉他吗?”
中介小哥挠挠头:“我以为是哥要买婚房呢。”
“”席悦尴尬了一小下,然后扭头看向许亦潮,“是我买的。”
“哦。”
拖腔带调的嗓音落地,许亦潮拿起她的学生证,轻轻颠了两下,随机顿了几秒:“是这样,最近有个情况,我刚刚没来得及说,我表舅的二姑妈有个小孙子今年过完暑假要读初中,想来华悦旁边的二十中上,也就是前天吧,跟我打了个招呼,说想买我这房子。”
许亦潮不疾不徐地说完,支着下巴看向她,瞟都没瞟一眼孟津予。
席悦已经听傻了,什么表舅家的二姑妈,这关系也不是很近吧,而且,他答应就答应了,为什么昨天不说,刚见面也不说,非等她拿出证明文件之后才说?
真的很难不产生一种被针对的感觉。
“哥。”中介小哥比她更急,上半身不由自主靠向许亦潮,“这这这,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前天啊。”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石破天惊的话,亦或者他知道,但是根本不在意,就这么懒洋洋地环顾一圈,“我说得不清楚吗?”
席悦搁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握紧。
怎么办?虽然有可能是未来老板,但还是很想动手。
孟津予大约是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伸出手来,覆盖上她的拳头。
“许先生若是还没有和您表舅家的二姑妈签订合同,或许价格上我们可以再调整,或者您还有其他方面的什么顾虑和考量,都可以说出来一起商量。”他说到这里,垂眼看席悦几乎气红的脸颊,又补充,“我女朋友真的很喜欢您的房子。”
“很喜欢吗?”许亦潮拿腔拿调地反问,那双惯常什么情绪的眼睛里似乎还盛满笑意,目光落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随即又划走。
席悦几乎要暴走了,立刻站起身朝他大喊一声“我不要了”,可她还在蓄积勇气的时候,许亦潮又不咸不淡地看过来——
“再等等吧。”他颇有深意地安慰,“你会遇到更好的。”
在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之后,席悦陷入了沉默,不止他沉默,中介小哥也沉默,俩人隔着个桌角对坐,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说不出话。
沉重的氛围里,是孟津予站了起来。
他知道席悦喜欢那套房子的装修,牵着她的手安慰:“没事儿,再看看其他房子吧,格局和位置比较重要,如果装修有什么不满意可以改成你喜欢的,我再替你留意,总能再找到合适的。”
然后又朝向中介小哥:“劳烦你再操心几天。”
席悦单手撑着桌面站起来,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千言万语汇集在嘴边,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果然,钟若缇找房都找了半个月,她怎么可能就一击即中呢-
许亦潮回到公司时,祁统还睡着,可以调整椅背高度的电竞椅被放成了沙发床,他躺在上面,直接把过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对着屁股不轻不重蹬了一脚后,滑轮慢慢转动,许亦潮从旁边挤过去。
中介不折不挠地发来消息,企图让他改变心意,许亦潮走到自己的椅子旁坐下,文件袋随意丢在桌面,他翘起二郎腿开始打字回应。
他这房子挂了五个月,看房的人不少,走到面谈那一步的不多,这小哥对他很是尽责,不管是不是为自己的业绩吧,许亦潮向来论迹不论心。
他转了三千块钱过去,算是必要的劳务报酬。
中介小哥就等着他说话,看他回了消息,立刻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办公室里昏沉沉的,许亦潮将自己眼前那块百叶窗拧开,嗓音很轻:“房我不卖了,这三千是你这段时间的辛苦费,算我的心意。”
对方哽了一下,语气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真不卖了吗哥?如果你是对定价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调整的。”
午后斜眼刺眼,许亦潮转了个方向,耐心回答:“不是钱的事,你先把转账领了,我已经备注了自愿赠与。”
中介小哥沉默了几秒。这事儿来得突然,他职业生涯从未遇到过,没有促成合同还拿了钱,虽然跟提成比不算什么,但也总比白忙活得好。
他将手机拿下来,点击了领取转账。
“谢了,哥,以后如果又有买卖租赁方面的需求,还找我哈。”
他语气有些沉闷,许亦潮自然听得出来,这三千虽然是白拿的,但到底比不上公司发的提成。
“行。”顿了顿,他确认了一眼手机屏幕还在通话中,“你客户走了吗?”
中介小哥“嗯”了声:“刚走,小姑娘挺失望的,哥,你要不要再”
“不考虑。”
许亦潮直接打断他,食指微屈点了点桌面:“华悦你有多少套在售房源?”
“我代理了五套。”中介小哥宛如祥林嫂一般,又开始惋惜,“你这套是最紧俏的。”
许亦潮沉吟几秒:“我记得我那栋的一楼也在出售?”
“对,也是我代理的,但之前被那个哥pass了,他说采光没有你那套好,我就没带小姑娘看。”他叹了声,“我那会儿以为是男的想买呢,没想到他是帮他女朋友看的。”
三楼采光确实比一楼好,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就像条件不好的房子价格实惠一样,一楼总归也是有些好处优于旁人的。
许亦潮唇角虚勾:“是有个小花园,对吧?”
“是啊,房主打理得还很干净,围了铁栅栏,还搞了花圃和草坪什么的。”中介小哥说完,犹疑地开口,“哥,你是意思是”
不远处,祁统睡了两个多小时总算醒了,睡眼惺忪地端着个杯子走过来接水,许亦潮脚尖轻点地面,往窗边滑了几分才开口,点到即止地提醒——
“你是不是从不看客户的朋友圈?”
中介小哥后知后觉地沉默几秒:“这有什么关系吗?”
想签单还不用心,钱是没那么好挣的。
许亦潮言尽于此,“好好琢磨琢磨。”
这通电话结束的下一秒,祁统停在了他旁边。
“合同签好了?”他伸了个懒腰,恬不知耻地开口,“什么时候给你打钱?过两天就我生日了。”
许亦潮将手机扔回桌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要什么?”
祁统愣了一下,随即开心起来:“你真要给我送啊?”
他刚刚只是犯贱来着。
“送,说吧。”
祁统将杯子放下来,正儿八经开口:“我想要限量版幸运金球,FIFA世界杯官方授权的那个,底座还有梅西的亲笔签欸你干嘛去?”
许亦潮觉得自己就是多余听这两句,捏起烟盒就起身去了抽烟室。
他烟瘾不大,一包能抽上半个月,开了口就在抽屉里放着,因此没注意烟盒里的打火机被谁顺走了,正想回头去拿,代泽从卫生间走出来。
“没火了?”他手上还有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他。
许亦潮接过来,拢着手把火点上,随后夹着烟,眯眼看他:“怎么样,熟悉得差不多了?”
代泽也从他烟盒里抽出来一只,他不喜欢抽爆珠,眼下也就是凑合。
“还行。”他将打火机塞进烟盒,也是微微眯着眼,“其他方面都没问题,就是策划组得再招个人过来。”
许久没抽烟了,一口下去有点发懵。
许亦潮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才回头开口:“已经在招了,昨天上午面试了一个,条件很好。”
代泽抬眼看他:“应届生?”
“对。”许亦潮双臂搭在窗台吹了会儿风,感觉脑袋清晰了一些,“你也认识。”
代泽吐了口烟圈:“元中的?”
许亦潮、祁统和代泽都是在这个学校读的初中,那会儿他们是同班同学,许亦潮舅妈梁佳是班主任,三人因此成为朋友,一块儿玩了五六年,高考后许亦潮和祁统留在本地上了滨大,代泽一个人考去了北方。
他能想到的他和许亦潮都认识的人,似乎只有初中同学。
可结果显然不是,许亦潮朝他扬了下眉梢:“你在电视台实习的同事。”
代泽掸烟灰的手顿住,眼神凝滞了一瞬:“她怎么来了?”
“老祁招来的。”许亦潮笑了下,“你跟她共事过,应该清楚她的能力?”
“不清楚。”代泽垂下头,“跟她不熟。”
他这人生性冷淡,不是许亦潮挂在脸上的那种冷,是由内而外的不近人情,也正是这个原因,代泽朋友不多,他自己不想交是一方面,旁边敬而远之是另一方面。
许亦潮完全相信他的那句“不熟”。
代泽在他们三个里面的形象一直都很正面,即便上学时也会跟他们一块躲在男厕所学抽烟,可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学生,他对所有事都不怎么感兴趣,表面上也一直按照家长的意愿生长着,早恋这词儿压根不在他字典里,许亦潮也没见他对任何女孩上过心。
“来了就熟了。”
“哦。”
许亦潮漫不经心地伸手挡了下阳光:“不过也不一定会来。”
代泽这时候轻笑一声:“你不主动点?加点工资也算个筹码。”
“没必要。”许亦潮往楼下看,话说得随意,“不想来就不来。”
一块三明治不怎么顶饱,他这会儿胃里空空的,烟也抽不出来滋味,两口之后就掐了。
回头找垃圾桶的时候,看见代泽熟练地掸烟灰,他有些好笑:“少抽点吧。”
许亦潮烟瘾不大,在家一年到头抽不了两根,都是在他自己房间的阳台,舅妈梁佳撞见过几次,不但板着脸说他不学好,还拿代泽出来做例子,说人家好学生一看就不沾烟酒,让他多学习。
一抬眼,代泽掐了那根烟,溅起火花升空,又陡然熄灭。
许亦潮冷笑一声,“说出去谁信呐。”随后趿拉着拖鞋走了出去-
孟津予下午还有事,合同没签成,他就回了律所。
席悦又去看了趟奥利奥,他现在刚换粮,有些软便,席悦更换了新的尿垫之后,照常开窗通风,又帮孟津予把地拖了一遍。
经过卫生间的时候,她下意识抬眼,置物柜上的兰花已经消失,连玻璃水杯都不见了。
席悦顿了两秒,抱着奥利奥转身离开。
这次没有事情可做,她待的时间久了些,坐在沙发上一边逗狗,一边自己拿手机看房源,孟津予事务繁杂,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华悦公馆如果没有合适的房子,周边小区也是可以的。
席悦没有非要和孟津予住在一起的执念,若不是席青泉同志强烈要求,她甚至想等工作定下来之后再选住处。
孟津予不是个黏黏糊糊的性格,席悦跟他在一起久了,觉得自己应该也不是。
一下午的时间,席悦看了五六个小区,说实话,有几套房子的vr若是让她第一眼瞧到,估计也是看得上的,但珠玉在前,许亦潮家的那个小鱼缸总在她眼前晃,席悦又觉得不管哪套似乎都差了点儿意思。
随意标记了两套平层后,她把链接发给了中介。
中介小哥回消息飞快:【是要看这两套吗?】
Xytxwd:【对,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中介小哥:【明天下午可以吗?】
暮色四合,席悦回了个OK的emoji之后,背着包起身。
动画公司一直没有发来邮件,工作没有定下来就算了,找房也不怎么顺利,恰好钟若缇打电话过来,席悦干脆打车去了她那里。
钟若缇的新家很宽敞,收拾得非常干净明亮,随处可见的龟背竹和橡皮树,墙上挂着抽象十足的线条画,但凡有木制品的地方几乎都铺了钩织桌布,相当突出的ins风,钟若缇说这是出镜博主的标配。
席悦一边看一边赞叹,当天晚上干脆就没回宿舍。
那之后的两天,席悦看房时都拉上了钟若缇,她虽然眼光挑剔,但以结果为导向来评判,挑剔也是有挑剔的好处。
中介小哥重新整理了五六套房源,挨个带两人查看,钟若缇是个嘴快的,每回席悦还没开口,她就伸出食指开始点评,靠向学校和主干道的太吵,步梯洋房跌价快不保值,大型医院旁边的有风水形煞
许是买房比租房更需慎重,席悦觉得她自己找房时都没这个劲头。
中介小哥汗涔涔地开口:“这片区域没什么新楼盘,只有华悦公馆,因为是前几年才建成交房,所以二手房普遍很新,各方面都比较好。”
钟若缇知道孟津予住在那里,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回头看席悦:“命中注定你俩要在一起是吧?刚毕业就两人一狗一家三口了,直接少走十年弯路。”
“什么一家三口”席悦走到她旁边,压着声音提醒,“各住各的,又不是同居。”
“都住一个小区,跟同居也差不离了。”
席悦管不住她的嘴,转身看中介小哥时,对方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重要信息一样,满脸欣喜地走过来:“对!姐,你养狗了是吧?我看你朋友圈发过狗,那是你养得狗吗?”
“我养”席悦觉得他问得有些奇怪,“等房子定下来,我才能养。”
得到满意的答复,他激动地掏出手机:“那我这里有套房子很适合你,我让同事给我送钥匙,我们现在去看看?”
“是哪个小区啊?”她问。
他似乎很急,头也没抬地回:“就你上次看中的那套房子的一楼。”
许亦潮那套房子,席悦没跟钟若缇说过,当然,也没有说的必要,不是她的东西,再好也没用。
三人又骑着共享单车溜达回了华悦公馆。
中介小哥拿到钥匙,领着俩人走到单元楼下,还没进去,先给她指了个地方,一楼自带的庭院,足足有五十平大小,房主隔了三块区域,一片花圃,一片草坪,中间以青石板小路隔开,延伸到房子的阳台外面,一把巨大的雨棚矗立在地上,棚下摆放着一张小木桌,还有两把椅子。
钟若缇扒着围栏往里看,也是挺惊讶的样子:“这院子可以啊!”
席悦也觉得挺好,主要她一眼就看到了草坪角落的小狗房,是用红砖垒起来的,陂型房顶还装饰了小彩灯,一看也是用心养狗的人家。
“这套的房主是退休的教授夫妇,好像是出国带孙子去了,反正是不打算回来了,房子呢,采光确实是差点,但装修得挺干净亮堂。”
他打开房门,停在门口让俩人进去,见缝插针地安利:“姐,你要是养狗的话,那这房子是最合适的了,你看这院子多大,养五只都够够的了。”
席悦一时没应声,她想看了里面再说。
走进去,房子确实很新,装修得也简约干净,虽然有些生活痕迹,但总体布局十分温馨,家具挑选得大气耐看,三个卧室里最小的那间改成书房,窗户两侧都是顶天立地是红木书柜,钟若缇手指屈起敲了敲,回声沉厚。
看了整整三天,除了许亦潮的房子,这套确实是综合条件最好的。
“虽说采光差了点儿,但您站这儿看看,两房朝南一房朝东,其实也没差多少的,更何况咱们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差那一点点也不影响什么,主要小狗自个儿在家能撒欢儿地跑,您说是吧?”
中介一口气说完,已然胸有成竹。
席悦抿了抿唇,她没住过一楼,有些担心:“会不会不太安全啊?”
“这个你放心,门窗都安装了高透金刚网,防盗的同时也不遮挡光线的。”他说完,走到次卧的窗前,往外一指,“而且这栋离物业中心不远,咱们小区的物业是世安承包的,治安这块儿也是不用担心的,而且小区绿化之初就在一楼路边种上了高绿植,不挡光线,但能挡住路上的视线,隐私也不是问题。”
席悦点点头,刚想说那没问题了,旁边的钟若缇就撸起了袖子开始检查,中介小哥这会儿大约意识到了谁才是真正的祖宗,追在她后面殷切作答——
“反水?不可能反水,这小区的一楼都是独立水管,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哪来的噪音啊,这小区都是人车分流的,车辆一进大门就下地库了。”
“墙面发霉是有几率的,不过房主涂的是艺术漆,有防霉效果的,不信你看这里。”
席悦一边听着,一边拿出手机拍照,固定流程是不能更改的,她依旧发给了席青泉询问意见,问他觉得这套怎么样。
席青泉这会儿大概是不忙,消息很快回过来:【挺好,但怎么跟之前发的那套房型一样?】
席悦:【上下楼。】
席青泉:【那怎么不买那套?】
席悦换了个姿势靠在门框上,耐心打字:【房主卖给他亲戚了,刚给你发的这套就在他的楼下,一楼。】
席青泉大约是又浏览了一遍她发过去的图片,顿了顿才回:【我看没什么问题,你要是喜欢就买吧。】
席悦熟练地回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过去。
收起手机,钟若缇和中介小哥前后脚从厨房出来,她抿嘴挑眉,看向席悦的时候还轻点下巴,从前俩人一起逛街的时候,每当她碰到喜欢的衣服,就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满意,但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不好杀价。
这房子竟然能让挑剔的钟若缇都满意,席悦多了几分信心:“房主不在国内,怎么签合同呢?”
“房主委托我们门店代理出售,必要的证件我们会扫描准备,到时候视频公证一下就可以网签了。”中介小哥兴奋地开口,“姐,你是想买这套吗?”
席悦点点头,弯起唇角:“对。”
第14章
房子的事很快就敲定下来。
中介小哥估计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房东那边完全确认完毕,才让席悦着手准备材料。之后的网签也很顺利,房款转过去之后,一天就办完了过户手续。
拿到新房钥匙,她第一时间换了密码锁,然后找了保洁深度打扫,之后便是一趟一趟地买东西,房子里的软装虽然不用更换,但是沙发、床垫、洗衣机之类的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她还是想用新的。
席悦原本是个对独居没什么向往的人,但在新家过夜的第一个晚上,她还是兴奋地失了眠。
不同于旁人对自由的追求,席悦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成长环境非常宽松,席青泉算得上一位民主爸爸,从小到大给她的无条件支持总比限制多,独居在她这里的主要意义不是自由,她兴奋的原因是,她好像进入了一个人生新阶段,可以探索和发现关于未来的更多可能。
辗转反侧的时间里,席悦在网上下单了十几样家居好物,抱着手机缓缓睡去时,窗帘外面的天空已经泛起青灰色的光。
那一觉睡得格外安稳,醒来时已近晌午。
席悦躺在新买的床垫上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自己因为分身乏术而抛之脑后的事情——
动画公司依旧没有给她答复。
她不确定这种情况是不是某种暗示,于是打开微信,找到那位接待她的HR的账号,措辞想了两分钟,她自觉委婉地询问了一句。
当下是用饭时间,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席悦也不在意,这几天拆包装产生了许多泡沫和纸盒,她洗漱完就穿着睡衣出门丢垃圾了。
今天和孟津予约好去带奥利奥打疫苗,她想着待会儿去小区门口吃点什么,刚走到垃圾桶旁边,就看到小路上走来一位大叔。
进进出出的这几天,席悦已经把这栋楼的住户认了个脸熟,眼前的大叔有些陌生,她多看了两眼,然后就看见他拉着的手推车里的东西。
一个扎口的塑料袋里装了不计其数的金鱼,什么颜色都有,小小的,很有活力地游来游去,可爱又艳丽,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场景符合她曾经幻想过的画面。
席悦走上前一步,想看得仔细点,被大叔发现,他抹了把汗笑着招呼:“喜欢鱼啊?”
“喜欢。”初来乍到的这几天,席悦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热情和礼貌,“叔叔,你是302的新住户吗?”
她有种直觉,这一群小鱼的归属绝对是许亦潮家那个空荡荡的鱼缸。这几天她忙着装点新家,其他方面都挺好,就是玄关那里,她每次经过都觉得缺点什么东西。
许亦潮家的那个鱼缸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那不是,我是去302送鱼的。”大叔往后退了半步,似乎想让她看清楚些,“你要是喜欢我给你张名片,我在灯草花市开店,不管是鱼缸还是鱼,一律送货上门。”
果然是302,许亦潮的动作挺快,什么表舅家的姑妈大约是已经着手收拾房子了。
席悦客气地接过名片,然后搭把手帮他把推车抬上了台阶。
电梯上去,她开门回家,看到暗沉沉的玄关,突然灵光一闪,她要不要复刻一个鱼缸和感应小灯?许亦潮会不会骂她是学人精?
装修方面席悦不太懂,也不知道是否涉及知识产权的问题,慎重起见,她拿起手机,敲敲打打地编辑了几分钟,觉得还是先打个招呼比较好。
她先发了个【你好】过去,见对话框没有反应,就去卧室换衣服了。
换好衣服出来,锁屏壁纸上显示新的消息内容,许亦潮给她回了个问号。
她又打字:【我是席悦。】
许亦潮这次回复的速度快了些:【有事?】
【是这样,我已经买到房子了,目前正在收拾,之前看到你家玄关处的鱼缸和感应灯觉得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装修公司设计的呀,如果是的话,方便推一下联系方式吗?非常感谢。】
许亦潮:【没有联系方式,是我自己设计的。】
席悦懊恼地挠了挠脸颊,又打字:【哦,好吧,谢谢你了。】
如果是自己设计的,那应该很难接受被别人拿去复刻吧。
席悦放下手机,刚准备放弃这个想法,屏幕上突然又跳出新消息。
许亦潮:【你要是喜欢可以拿照片去找装修公司。】
对于他的不介意,席悦颇为惊喜:【真的很谢谢你!】
上次在中介门店不欢而散以后,虽然席悦很快就理解了许亦潮把房子卖给亲戚的选择,但她还是结结实实地生了半天气。
她那会儿觉得许亦潮喜怒无常,很难相处,可眼下因为他的大方分享,他在她心中的好感度又开始蹭蹭上涨。
席悦兴高采烈地盯着手机屏幕,可等了半天,对话框都没有新消息。
照片呢?
他说完那句话之后不是应该发照片了吗?
捋了捋思绪,席悦又开始反思,有求于人就是得上赶着才行。
Xytxwd:【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麻烦你把照片发给我吗?】
许亦潮的消息接踵而至:【不方便,自己拍。】
Xytxwd:【我看你的房子好像已经有人住进去了,会不会有点打扰啊?】
许亦潮:【不会。】
行吧,又道了声谢之后,席悦走进了储物间。
那里堆放着一堆礼盒,都是席青泉顺丰寄来的,说是过年的时候合作商送了很多,家里吃不完也用不上,给她邮一部分用来送邻居,搞搞关系什么的。
席悦觉得这样很冒昧,也不好意思送,就昨天下午对门的阿姨帮她扔了次垃圾,她给人家送了两盒,现下家里还有一堆,她挑了两个看包装最值钱的出来。
坐电梯上楼,几秒后就到达302门口。
房门开着,席悦有些拘谨,整理了一下裙摆之后,她走到门框前,一下就听到滚筒洗衣机传来的声音,果然已经入住了。
送鱼的大叔在玄关的鱼缸旁忙碌,看到她时很惊讶,问她是不是认识这家人。
说认识,也不算吧,她认识他们的侄子?
表舅家的二姑妈,她也理不清楚许亦潮在他们面前到底是什么身份。
席悦鼓了鼓勇气:“叔叔,麻烦你帮我叫一下这家的主人。”
大叔应声过后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往厨房走去。
席悦迅速在心中过了一遍流程。
其实也不复杂,说我认识许亦潮,他让我来拍几张鱼缸的照片就行,如果对方不信,可以把聊天记录拿给他看,照片拍完之后,将礼盒送过去,再来一句打扰了,提前祝您端午安康,完美结束。
虽然离端午还有一个多月,但礼多人不怪。
大叔先一步从厨房出来,席悦开始酝酿笑容,目光投向他身后。
脚步声渐渐清晰,两秒后,那笑容僵在了嘴角——
“怎么是你?!”她意外得几乎有些破音了。
许亦潮穿着白色卫衣,手里还拿着一张过滤网,挺拔颀长的身姿缓缓走来,经过客厅时踩到地板上的光块,清绝眉眼变得柔软了些许,几乎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他走到门框下,周身的光芒和金边又瞬间消失。
他又变回了那个漫不经心很难沟通的样子。
将手中的过滤网递给大叔,许亦潮撇过头看她:“你找这个家的主人,不是我是谁?”
席悦激动地踮起脚:“你不是把房子卖给你表舅家的二姑妈上学用了吗?”
“我表舅家的二姑妈年近七十了。”
“不是,你说她孙子上学要用的。”席悦有些无语,“怎么你又住回来了?”
她被鸽的愤懑原本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这会儿看见许亦潮又光明正大地住回她楼上,一股强烈的、被戏弄的感觉油然而生。
“哦,你说那个。”许亦潮面对面比她高了一个头,垂眼睨她时语气随意,“他们家突然觉得孩子有武术天分,就不想读书了,前两天送去武当山学艺去了。”
“学艺”
这话听着有些离奇,但也不是解释不通,席悦把嘴唇抿了又抿,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还能从哪个方面谴责他。
“我本来还想找你呢,结果听中介说你已经交易完了,还很巧地买了我楼下。”许亦潮盯着她瞧,态度还挺遗憾似的,“没办法,我这房子命中注定卖不出去,干脆昨晚就搬回来了。”
“”他说得可怜巴巴,席悦虽然还是有些难受,但也不好意思继续质问下去了。
在脑海中搜刮了一圈,她假模假样地安慰:“既然阴差阳错了,那你就继续住着吧,你这房子装修得那么好,离你的公司也近反正挺好的。”
的确,房子是他自己的,处置权也归他,就算许亦潮真是因为不想卖给她才那样说的,她也没资格跟别人说三道四。
正想着,旁边一直忙碌的大叔起身了,朝许亦潮喊:“帅哥,你这过滤和下水口都没问题哈,你开下灯试试。”
席悦还站在原地,直到许亦潮应了声,然后弯下腰,按了一下藏在鞋柜角落的什么装置按钮,下一秒,那个嵌在衣柜里的鱼缸突然变得灵动起来。
白光洒在粼粼水面犹如碎金,来自阳台的光线从水中穿行,交叉着摆尾游动的彩色小鱼,仿佛油画一般的氛围感,色彩和光影合拍到了极致。
席悦眼睛都看直了,瞬间将刚刚的情绪一扫而空。
算了,木已成舟,没什么好后悔的,她至少比许亦潮多了个五十平的小院子,而且她已经下单了应季的花种和小苗,择日就能种上,到时候把鱼缸抄走,院子里的花也开了,岂不美哉!
那边,送鱼大叔和许亦潮做完了最后的交接,拎着小推车走了。
许亦潮查验过鱼缸的灯管之后,似乎终于注意到门外的人还没离开,他双手插兜,趿拉着拖鞋又走过去,朝身后抬了抬下巴,脸上的笑容朝气蓬勃,却很难瞧出是喜是烦——
“喜欢吗?”
席悦干燥地舔了下唇瓣,老实点头:“喜欢。”
她这模样实在是有些呆,许亦潮轻扫一眼,愉悦地勾起唇角:“想要吗?”
“想”
想到上来的目的,席悦将自己的手机连同那两个礼盒一起递了出去,礼貌地开口道:“我看你家里好像没有女士拖鞋,那我就不进去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帮我把柜子的内部结构,还有鱼缸灯管和出水口的位置拍下来可以吗?打扰你了,一点小心意,预祝端午安康。”
流程上虽有更改,但大体没变。
席悦左手拎着礼盒,右手举着手机,双臂成平行姿态往前递,胳膊都快举酸了,对面的人也没有伸手的意思。
“不用了。”
许亦潮倏然抬手,却是将她的胳膊按了下去,随后眉尾轻扬,慢条斯理开口:“为了弥补你和这套房子失之交臂的遗憾,我亲自帮你设计图纸,你不用再找装修公司,到时候直接拿图纸找个木工回来改造就行。”
“啊?”
席悦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吗?这样会不会太麻——”
“确实会麻烦。”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许亦潮扶着门作势要走出来,从楼道窗户透进来的光斜撒在侧脸,他的语气很是严肃正经:“我得先去你家看看,如果柜子不合适,还得重新——”
“那改天行不行?”
这回换席悦打断他,她充满感激地摇晃礼盒,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因为我中午要带我的小狗去打疫苗,可能来不及,我本来只是打算上来拍个照片的,等下还要去把小狗接过来。”
许亦潮扶门的姿势顿住,幽沉目光投过来:“去哪儿接?”
“我男朋友家,也在这个小区。”
“哦。”他若有似无地抿了下唇,喉结滚了一圈,“怎么不自己养?”
“因为我刚搬过来,院子还没有收拾好,而且小狗也没有打过疫苗,不能经常换环境。”席悦认真说着,怕他认为自己找人帮忙又推三阻四,于是解释得很详尽,“等它今天打完第一针疫苗,我就可以把它接过来了。”
“哦。”
挺俏鼻梁背后是正午晃眼的阳光,而与这份温暖相悖的,是许亦潮骤然转变的态度,探出的上半身完全退回去,他再一次隐匿在阴影里,视线扫一眼她手中的东西,随即淡声开口:“那你慢走。”
席悦垂下眼,还想问他要不要把这礼盒收下,就听见“砰”地一声——
大门就这么关上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被驱逐了,可席悦还是将礼盒放在了许亦潮家门口,离开时给他发了微信让他出来拿。
许亦潮没回她,但下楼的时候孟津予的电话刚好过来,他从律所回来,已经到小区外面了,她来不及回家,直奔5栋将奥利奥抱了出来。
这几天的天气很好,进入四月后,春天似乎后劲不足,气温一度升高到20多度,席悦抱着小狗出门时,甚至在路边看到了穿短袖的人。
她后知后觉发现身上这件加绒卫衣有些厚,但她没时间回去换,孟津予的午休时间很短,能专门回来载她和奥利奥就已经很耽误时间了,她本来说要自己过去的。
席悦小跑着赶到小区门口,孟津予的车就静静地停在辅道的路口。
她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的瞬间,孟津予按下锁屏,将手机倒扣着搁在了中控台。
“你知道我刚刚看见谁了吗?”她抱着奥利奥,费劲地把安全带扣上,又继续说,“许亦潮,就是之前签约鸽我的那个,他那房子没卖掉,自己又搬回来了。”
“那挺可惜的。”孟津予驱车上路,语气湿润,“毕竟你那么喜欢他的房子。”
“还好吧。”
席悦摸了摸奥利奥的下巴,想起自己新家那个超大的小院子可以供它快乐玩耍,于是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了:“我就是比较喜欢他家那个鱼缸,就是嵌在玄关柜子中间的那个,你也去看过他的房子,应该有印象吧?”
孟津予极轻地“嗯”了声:“设计的是很精致通透。”
见他也认可,席悦高兴地笑了声:“他答应帮我画图纸,让我复刻过来了。”
“那挺好,你要谢谢人家。”
席悦开心地左右晃着脚:“肯定呀,我有给他礼物的,等玄关改造好,我会再送他一些东西感谢。”
孟津予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席悦逗了会儿奥利奥,忽然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拿出来看,是动画公司的HR给她回复了消息。
有只怪兽—HR周姐:【抱歉亲爱的,原本想约你来公司面谈的,这两天有事耽误了。】
有只怪兽—HR周姐:【是这样,首先你的作品非常优秀,我们的创意总监很是欣赏,但是很不巧,你申请的那个职位原先是因为有人离职才空出来,在你面试的三天后,那位编剧又申请回来工作,出于共事一年的情分,总监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总之非常抱歉。】
随后,大约是为了印证这个理由的真实,她将那位员工在内网上的离职申请和再入职时间一同截图,给她发了过来。
席悦看着手机屏幕,心里竟然也没有太大的失落。
Xytxwd:【没关系,可以理解。】
对方很快又回了消息过来。
有只怪兽—HR周姐:【接下来,我要和你说另外一件事。】
有只怪兽—HR周姐:【我们公司下半年想要尝试开辟真人CG动画电影,你的形象非常符合CG人物模特的要求,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入职我们的新部门?待遇从优哦。】
席悦愣住。
她没想过事情能这样峰回路转。
思考了几秒,她婉言谢绝:【还是算了吧,我对这个不是特别感兴趣,抱歉哈,祝你们早日寻到合适人选。】
对方又发来几句惋惜的话,沟通就此结束。
收起手机,席悦看向孟津予:“动画公司那边回我了。”
孟津予后知后觉地微微偏了一下头,但目光并没有看过来:“怎么说?”
“编剧岗位已经没有空缺了。”席悦抱着手机,闲聊似的和他说,“他们让我考虑做真人CG动画的模特,就是穿个紧身衣,身上贴一堆东西,然后捕捉你表情动态的那种我不是很感兴趣,就回绝了。”
孟津予目不斜视地开车,良久都没有回应。
席悦疑惑地看过去,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衫,脖子上的领带有些松垮,偏离了扣子的位置,而他本人表情怅然,安静的样子透着隐隐约约的游离。
收回视线,她也没心情说话了。
就这样一路沉默到宠物医院,孟津予提前打电话预约过,医生依例询问了奥利奥的食欲和精神,然后又检查了体温和心率之后,护士走过来,将奥利奥抱了过去。
席悦于心不忍地别过眼,一声细弱的惨叫过去,针筒被拔了出来。
因为是第一次打疫苗,需确认有没有过敏反应,所以要在宠物医院观察二十分钟,席悦抱着哼哼唧唧的奥利奥在大厅坐下,再一抬眼,孟津予已经走到店外打起了电话。
早知道流程这么简单,就不叫他过来了。
几分钟后,孟津予推开店门走进来,似是有什么话想说。
高大身躯遮挡了一部分顶光,席悦孤坐在他制造的阴影里,仰着脖子看他:“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待会儿抱着它打车回去就好。”
孟津予大约就是想说这个,神情出现片刻凝滞:“好。”
席悦点点头,却在他转身的瞬间又叫住他。
孟津予回身,她抱着奥利奥站起来,一只手不好整理,她只能将他的领带摆正,再将翘边的衬衫领口按下去,语气是有些轻微的嗔怪:“下次午休就老老实实在律所休息吧,你每天晚上都睡那么晚,本来就缺觉,你看你的黑眼圈,我觉得都有点像奥利奥了。”
话音落下,她收回手,满意地打量:“好啦!”
再一抬眼,孟津予眸色幽暗,似乎有浓稠的情绪翻滚,可他声音微微发紧,只说了句“到家给我发消息”之后,就大踏步离开了。
玻璃门缓缓合上,黑色身影转眼不见,席悦唇角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第15章
四月天气多变,午后还是晴阳,左右不过一个小时就酝酿出了乌云,春雷沉闷地响了几声,大雨就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席悦抱着奥利奥跑进楼道时,肩膀上已经湿透,她垂眼按密码锁,刚点了两个数字,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钟若缇站在昏暗的玄关处,上下打量变成落汤鸡的她,以及怀中滴雨未沾的奥利奥,感慨地竖起大拇指:“为母则刚。”
席悦换上拖鞋,然后将奥利奥放下。
又到了新环境,它伸长脖子走来走去,像是巡视领地似的,拿湿润的小鼻子嗅个没完,终于嗅到熟悉的小狗窝,这才放心地爬了进去。
席悦拿起一条干毛巾擦头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钟若缇昨天就说要来暖房,席悦本以为下那么大的雨,她会躺在家里睡觉,没想到她不但过来了,还慷慨地送来了不少礼物。
“区区小雨。”钟若缇倚在卫生间门框上看她,“你不是跟你那孟什么的一起去的吗?怎么一个人淋雨回来了?”
席悦从洗手池边拿起发夹,将凌乱的刘海别在了头顶,然后闷声开口:“他临时有事,先回律所了。”
钟若缇“嗤”了声,也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客厅。
卫生间的窗帘是防水质地的布料,是孟津予昨天刚帮她换上的,雨滴敲在上面像鼓点一般,席悦一边洗手一边听着,水流声持续平稳,鼓噪的喧嚣似乎小了些。
除了部分生活用品之外,钟若缇还带来了许多提高生活品质的小物件,养生的花茶、栀子花气息的扩香石、配色春意盎然的毛毡地毯、自带琉璃灯罩的音响,以及当下就能享用的一盒六寸草莓蛋糕。
席悦从卫生间走出去的时候,钟若缇已经端着蛋糕和花茶进了院子,巨大的白色雨棚下面,木桌上甚至铺上了钩织的桌布。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席悦完全震惊。
“这算什么。”席悦将她那盘蛋糕递过去,还顺手递了个小叉子,“说了给你暖房的嘛,正好赏雨了。”
席悦顺势坐下,端起还在冒热气的玫瑰花茶,小心地贴在脸颊上暖了暖,又嗅了嗅,顿时感觉被治愈:“好香啊。”
“香吧,我妈给我送的。”钟若缇撇过头看她。
席悦甚少将额头露出来,其实她的颅骨长得极好,后脑勺浑圆,额头饱满且宽窄适中,这会儿刘海被别上去,头顶的发夹还是向日葵形状的,瞧着就温顺可爱。
钟若缇想起什么,开口问:“你那动画片公司给你答复了吗?”
“给了。”席悦叉了一小块奶油送进嘴里,“不要我。”
看她那么淡定的样子,钟若缇上半身凑过去:“那你要做游戏吗?”
席悦点头:“我已经给他们发过消息了。”
孟津予离开以后,她独自抱着奥利奥坐在宠物医院,为了遏制自己胡思乱想,她掏出手机给祁统发了信息。让他们等了将近一周的答复,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在信息里诚恳表示,虽然明后两天是周末,但只要公司需要,她随时可以到岗。
反正步行十分钟就到了,她是无所谓的,倒是祁统十分感动,当即表示要给她安排最好的工位,升降桌和电竞椅全都整上,原本只有程序组的员工才有这份待遇。
钟若缇看起来很高兴:“那你以后可以和许亦潮一起工作了。”
席悦依旧点头:“祁统说他很厉害,跟着他应该能学到很多东西,如果我以后一直从事这个行业的话,选择他们公司入门,其实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
她理性地分析着自己的前途,丝毫没注意到旁边的钟若缇翻了个白眼,俩人说得完全不是同一件事,但眼下氛围宁静,她也不想过多争辩了。
两人开始端坐赏雨,说是赏雨,其实就是发呆。
春雨来势汹汹,落在雨棚上的声音极有规律,似某种催眠,空气中也有泥土湿润的气息,大约是有大自然的加持,席悦并不觉得腥,反而非常好闻。
她小口小口地品尝着奶油的甜软,一时没有说话,按理说工作和住所相继有了着落,她此刻应该轻松才是,可不知为何,她心头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愁绪。
“我想问——”
“你最近——”
两人同时开口,席悦朝她拱手:“你先说。”
朝夕相处近四年,钟若缇自然十分了解她,其实从席悦刚到家那会儿她就觉得不对劲,但席悦的性格她了解,拥有无可匹敌的钝感力,根本不会无故伤春悲秋。
钟若缇本以为是工作有了变动,问过之后发现并不是,再又思索了片刻,罪魁祸首浮现在脑海——
“跟孟津予吵架了?”她决定开门见山。
席悦怔愣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这一回来就闷闷不乐的样子。”
“不是吵架。”席悦收回视线,有些苦恼的样子,“我就是感觉他最近有点怪怪的。”
孟津予一向内敛,能将喜怒不形于色贯彻到任何场景中,相识六年,他是席悦见过情绪最稳定的人,可近来,这份稳定似乎遭受了什么冲击,他神色中的游离越发频繁,频繁到让人不安。
钟若缇显然没放在心上:“他怪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你现在才发现?”
席悦不理解她为什么一直这样坚持认为,这会儿是真的好奇起来:“你一直都说他不适合我,为什么不适合呀?”
她明显疑惑很多,钟若缇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我说得这个不适合,不是指你有什么问题,首先你很好,漂亮、可爱、随和、乐观、聪明、善良反正优点多得数不清,完全称得上百搭,但是孟津予嘛,他条件是也不错啦,看起来跟你也挺般配,但就是他这个人吧,用来谈恋爱会很辛苦,完全不适合你这种热烈单纯的小姑娘。”
席悦眉头轻蹙,努力理解着她对孟津予的定义。
“这么说吧。”钟若缇看她这样,顿了顿又趁热打铁,“我觉得孟津予就像一个标准的样板间,外人看着都极其向往,因为他呈现出来的都是精致和华丽,但只有入住了才知道,样板间都只是为了展示,并没有考虑真正的居住需求。”
她鲜少会用比喻来描述一个人,席悦认真听着,大约领会了一点她的意思,但情侣相处极其私密,孟津予对她的那些好,外人有些时候是并不能完全看到的。
“你是想说他虽然条件很好,但是在男朋友这个位置上的表现很一般吗?”席悦试探着总结,又忍不住为自己的爱情辩解,“可他其实对我也很好的。”
“哪里好?”钟若缇冷笑一声,“车接车送,吃饭点菜永远兼顾你的口味,帮你做一些他力所能及但还算擅长的工作这就是好了吗?”
她的语气过于锐利,让席悦平白多了好些莫名的心虚。
“他有过像我之前那样天天掐你的脸夸你可爱吗?有看过你写的那些小故事吗?有认真询问过你对你们俩的未来有什么展望吗?又有没有跟你倾诉过他在工作中遇到的烦恼,或者主动跟你介绍过他的成长经历?”
她说的话字字珠玑,落实在孟津予身上,严丝合缝到让席悦无可辩驳。
顿了顿,她艰涩开口:“你是说,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吗?”
“或许喜欢吧,像他那样性格的人,很难想象他会对一个不喜欢的人有这么多耐心。”钟若缇说完又耸了下肩,“但我觉得他并不爱你,或者说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恋爱该是什么样的,他对你的那些好更像是指令,由一个他自己写好的程序发布出来的指令,所以显得那么流于表面,这其实都是因为他心中的爱呃很匮乏。”
这是席悦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视角审视她和孟津予的感情,虽然这些话很不好听,但她有基本的理解能力,钟若缇的意思她明白,不但明白,她甚至还很认同其中的一部分。
孟津予确实对她很好,但那些恋爱关系中的好,与他身为朋友时的好其实无甚差别。
一见钟情需要天时地利的机缘,可支撑着她从南城到澜江的,恰恰就是孟津予一如既往的温和体贴。可现在,这份一如既往似乎成了魔咒,将她原本的倾心变成现在的困境。
席悦没心情吃蛋糕了,双手握拳置于膝上,苦恼地看着钟若缇:“那我怎么办呀?”
她现在完全不介意孟津予近些时日的异常了,心里只想着怎么解决问题——
一个人心中的爱很匮乏,这该如何拯救?
“要么忍着,要么分手,不然还能怎么办?”钟若缇睨她一眼,“你还想当救赎文女主角是吧?”
席悦撅着嘴,小声嘀咕:“什么救赎啊,说得好像孟津予是个变态反派一样。”
钟若缇没搭理她,端起花茶抿了一口,拿起手机连上音响,刚想放首歌来听听,脚踝那里突然传来一股热意。
奥利奥不知何时睡醒了,晃着白胖小肚子悠悠地走到院子里来,大约是新家没有熟悉的撒尿定点,雨棚外面又下着雨,它停在钟若缇的拖鞋旁边,不知怎么就抬起了腿。
一阵凄厉的尖叫过去,钟若缇崩溃地放下手机,单腿跳着跑向卫生间,还不忘回头咒骂:“臭狗,跟你爸一样阴暗爬行,全都是反派!”-
两人解决完那块六寸的蛋糕,胃里也没有留给晚餐的容量了。
钟若缇今天留宿,因为次卧的床上用品还没有洗过,所以她和席悦一起挤在主卧,一躺下就打开手机,找了部综艺出来看。
两人刚刚结束在宿舍同居的生活,现下也没有什么闺蜜夜话好聊,席悦倒是试图找她指点迷津,但两句话没说完,钟若缇的目光就会移回手机屏幕。
她迷茫地叹息一声,然后窝在枕头上看孟津予上学时的□□空间,企图找到他内心匮乏的原因。
窗外的雨还在下,扩香石散发的栀子花香都染上了湿意,一片祥和的宁静中,席悦翻了个身,然后就听到了床底传来的细微动静。
奥利奥在呕吐,吐出来一滩滩黄色泡沫。
席悦有些揪心,打开手机百度,说像肠胃炎的症状,她抱着小狗走到客厅,检查了一遍狗粮碗,羊奶泡着的颗粒已经臃肿变色,它几乎一口都没吃。
摸一下鼻子,也干燥得有些粗粝。
席悦不放心,将没精打采的奥利奥放回狗窝,然后掏出了手机,她下午那会儿加了宠物医院的护士微信,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儿,可字还没打完,钟若缇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许是她的拖鞋不合脚,走路的动静大了点儿,狗窝里的奥利奥先是警惕地叫了两声,然后毫无预兆地,它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两人蹲下来,试图给它顺气,可十秒后依然没有好转,席悦着急地把狗抱起来往门口走,让钟若缇现在就给她打车,到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越近越好。
听说人猝死会有三分钟的黄金抢救期,她不知道奥利奥是不是疫苗过敏之类,但争分夺秒总是对的。
钟若缇受她感染,也慌张起来:“现在下那么大雨,打车肯定要等,你打电话给孟津予啊,让他开车到地库等你。”
席悦愣了一下,对啊,可以找孟津予啊,她为什么没想起来。
钟若缇去卧室给她拿外套了,席悦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拨打了孟津予的电话。
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冰冷的女士机械提示音和窗外的雨滴一样,持续不断地响彻耳边,似某种音乐的间奏,伴随着如弹簧般的期待,在等候中被缓缓拉长,直至失去弹性。
“他没接?”钟若缇将一件针织开衫披在她肩上,又拿出自己的手机,“这样板间真他妈不实用。”
席悦叹了口气,来不及将鞋带拆开又系好,踩着脚后跟趿拉着:“我先去小区门口等着吧,你现在就打车。”
“我跟你一块去。”三公里外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宠物医院,钟若缇一边说一边定位,点下开始叫车之后又舒气,“还好,预计等待五分钟。”
两人撑着伞,踏着小水坑往大门走去。
钟若缇不熟悉这个小区,定位的上车点有些远,要从孟津予所在的5栋绕过去,席悦护着怀中战栗的小狗,经过花坛时似有所感地抬头。
冰凉雨丝落在眼角,她在朦胧中看见,那一排的窗户几乎都是黑漆漆的。
走到小区门口,正好打到车子,席悦抱着奥利奥凑过脑袋去看,声音瞬间低沉:“啊?怎么过来要五公里啊?”
她们要去的宠物医院也才三公里啊。
钟若缇一边抱怨“样板间”,一边点击“寻找更近车辆”,席悦抱着小狗一句话也不敢说,罚站似的杵在辅道旁,渴切地盯着来向的道路,希望下一秒就能看见一辆空运的出租车。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扑打在伞面上的声音也越发响亮,宛如一首交响乐走向了激昂的乐章,然后这份乐章又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鸣笛声附和着,推向了高潮。
隔着层层雨帘,席悦看着对向道路缓缓掉头准备驶入小区的白车,雨刷持续不断地运作着,不知怎地,她觉得许亦潮的形象突然变得光辉起来。
副驾车窗降下,单手把着方向盘的人侧过上身,平稳嗓音在这雨夜格外动听:“这么晚去哪?”
小区门口的灯柱很亮,明晃晃地照在前挡风玻璃上,又被一股股水流分割成不规则的光斑,落在许亦潮脸上,让他那张本就精致的脸多了几分出尘的清冷。
钟若缇显然已经看傻,状况外地撑着伞,无意识地全部倾斜到了自己头顶。
席悦冒雨弯下腰,向他展示了怀中的小狗:“我的狗刚刚有些呼吸困难,我怕它窒息,想打车去宠物医院,但是打到的车在五公里之外,事出突然,我怕来不及,能不能麻烦你”
当她说出“麻烦”这两个字的时候,宛如脊背过电一般,席悦突然意识到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提起这个词。
她和许亦潮根本称不上相熟,这种频率的麻烦,似乎已经超过了“麻烦”的范畴。
纵然措辞再如何礼貌得体,她的声线也依旧弱了下去,就在她思忖着要不要再等几分钟的时候,夹杂着水汽的声音再度响起——
“哦。”
许亦潮挪回上半身,峭拔鼻梁无声划过一束光线,他按下车门解锁,语气浸着夜风的湿润:“上车。”
第16章
车门落锁,雨声依旧没有隔绝。
席悦拉着钟若缇坐进后排,十分感激又饱含歉意地开口:“谢谢你哦。”
“不用谢。”
许亦潮把着方向盘掉转车头,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她,席悦左臂圈成了一个圈,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黑不溜秋的丑狗,右手拍打着肩上的雨滴,刘海有些湿了,开了叉分在两边,完全没了遮挡之后,那双眼越发黑润水亮。
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拍完肩膀后又看过来:“这么晚了,真是太麻烦你了。”
这份感激真心实意,但听着有些沉甸甸的。
清了清嗓子,许亦潮开口:“不麻烦,去哪儿?”
席悦这才想起旁边的钟若缇,推了她一下,对方仿佛终于回过神来一样,立刻坐直了上身,朝向前排语气镇定:“忠林路悦家宠物医院。”
许亦潮没再应声,车子停在辅道的路口,他低头摆弄导航,几秒后才开口:“哪个yue?”
钟若缇当即指向身侧:“她名字。”
席悦看他又不说话了,忙凑过去,她坐在后排里面,稍微往前一点儿就几乎和许亦潮头对头了:“我的悦是喜悦的悦,就是那个情绪,喜——”
“我知道。”许亦潮打断后,侧身过来看她。
俩人对视上,如此近距离,几乎能看清根根分明的睫毛忽闪,许亦潮怔了一瞬,屏住的呼吸骤松,然后,他就闻到了她身上幽微的、裹着湿润水汽的
狗味。
下一秒,导航的声音响起,少女缩了下脖子:“哦哦。”
席悦退了回去,又下意识补上一句:“谢谢哈。”
她实在太过周到,周到的几乎过犹不及,肢体语言都透露着不安。
雨刮器持续不断地运作着,许亦潮感受着细碎光芒在眼前闪过,思索了几秒,他开口:“你知道你放我门口的东西值多少钱吗?”
席悦愣了一下,绕开了这个问题:“你拿进去了吧?”
“一盒十年普洱生茶饼,一盒双瓶装飞天茅台”隔着朦胧的后视镜,许亦潮看了眼她拘谨的神情,勾了勾唇角,又看向她旁边眼神惊讶的女生,“你要是不识货,问问你朋友,那些值多少钱?”
骤然被点名,钟若缇不自然地撩了下头发:“茶我不了解,但那两瓶酒都得上四千了吧。”
对于价格,席悦心中大概有个范围,但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席青泉让她用来送人的,而且许亦潮也承诺要帮她改造玄关衣柜,因此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思忖几秒,她缓缓开口:“你喜欢就好啦,总之,还是很——”
这话还是没说完,许亦潮一脚油门过了十字路口,朝向后视镜里的钟若缇,轻抬下巴开口:“帮个忙。”
“啊?”
“把她嘴给我堵上。”
“”
三公里的路程实在不远,就算路面湿滑,许亦潮行驶克制,可依然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抵达宠物医院。
席悦抱着奥利奥坐在里面,下车前又礼节性地道了声谢,怀中小狗此时虽然已经不喘了,但时不时打个喷嚏,也足够让她揪心。
席悦以为许亦潮把他们送到之后就会离开,她忙着让医生诊治,下车时并没有回头,和钟若缇共撑一把伞跑进诊室,简单描述了一下奥利奥的症状,身后的玻璃门被推开,许亦潮大约是停好了车,也跟着走了进来。
“中午打的疫苗吗?第几针?”
席悦刚想问他,值班医生看过来,她只能先顾那头。
“第一针,它刚出生两个多月,离开妈妈不到半个月吧。”席悦诉说着自己的猜想,“是不是近期经常更换生活环境,小狗不适应?”
医生双手托着奥利奥,仔细观察它的精神状态:“有可能狗本身的免疫力就不高,注射的还是弱毒苗,这样会导致短期内对病菌的抵抗力进一步下降。”
看着奥利奥没精打采垂下的小短尾巴,席悦忧心忡忡地问:“那怎么办?”
“看着像肺炎,先做检查吧。”医生将奥利奥放在操作台上,安慰她,“炎症不算大毛病,打针吃药就行。”
基础的流程说完,他就去找护士准备工具了。
席悦弯下腰,刚想抚慰奥利奥抽血别害怕,旁边的钟若缇突然捅了捅她的胳膊,抬头看,她抿着唇,往身后挑了挑眉。
许亦潮独自站在大厅一侧,一会儿看看货架上的宠物用品,一会儿摸摸花哨的狗狗小衣服,席悦瞧见他牛仔外套上被雨水洇透的深色,斑斑块块,猜测他进来时一定不是跑的。
“许”她想开口,却卡在了第一步。
许亦潮不日就会成为她的老板,此刻她应该叫他的名字,还是称呼他老板?叫名字好像太过熟稔,叫老板又稍显狗腿。
已近深夜十点,宠物医院里只有他们几个,医生和护士离开以后更是安静,因此她那弱弱的一声呼喊,还是被许亦潮捕捉到。
似乎瞧出了她的纠结似的,他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
脚步停在操作台旁的下一秒淡声开口:“你不是写过我名字?”
“许亦潮。”
“嗯。”
“你不用等我们了,检查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席悦是真心为他着想,“现在时间很晚了,要不你先回家休息吧,我们一会儿打车回去就好,今天谢谢你哈。”
“哦。”他面上没有多余情绪,甚至在奥利奥挣扎着想舔他手背的时候,还闲来无事揉了揉它的脑袋,然后心血来潮般,“怎么谢?”
怎么谢?
席悦求助地看了眼钟若缇,可钟若缇此时也满头满脑的问号,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哪有时间帮她想怎么谢。
“要不”席悦想了会儿,“我们请你吃饭吧?”
我们。
许亦潮揣度了几秒,是她和哪个‘们’。
“吃饭就不用了。”他把手从奥利奥脑袋上收回去,插进裤兜里,挺拔身姿透着随性,“要想谢我,明天下午就去报道?”
席悦猛猛点头:“可以可以,我明天下午就去。”
开玩笑,让她上午去她也愿意好吗?
许亦潮一连帮她两次,现下只是让她周末去加个小班而已,能有这么个鞠躬尽瘁的机会,席悦觉得这就是瞌睡递枕头,正是时候。
“行,那我走了。”
许亦潮下车时观察过,这条街临近一块商业区,附近不远就有两家livehouse,主道路口除了冒着热气的小吃摊就是排队的出租车,回家确实不成问题。
这是他可以离开的客观原因。
“哦哦,那你开车慢点,今天太麻——”
席悦双手握拳,上半身微微前倾,做足了送别姿态。
“打住。”许亦潮是真的有点想掏耳朵了。
这就是他离开的主观原因。
再等在这里把她送回去,以后怕是会把他当恩人供起来了。
席悦立刻抿嘴,逼着自己别再瞎客气,目送着许亦潮的身影离开,手推玻璃门缓缓合上,下一秒,她的肩膀迎来一道重重的肘击——
钟若缇憋得满脸通红:“什么情况!许亦潮为什么会在你们小区?而且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你为什么要送他茅台?还放在他家门口!你去过他家了?!”
她的问题太多太多,席悦揉着肩膀:“我求你了,一个一个问好吗?”
五分钟后,奥利奥试纸检测排除犬瘟和细小,被抱去抽血,席悦放心下来,加快语速解释完了这段时间和许亦潮的各种爱恨情仇——
一开始去面试,看他游刃有余地提问,她只觉得这人做事认真且专业;
后来买房,许亦潮签约现场放她鸽子,她又觉得他性格很差,自大轻狂;
再后来她自己也买到适合的房子,心愿得偿,对许亦潮的意见渐渐淡了;
最后就是淡了没多久,他又凭借着自己乐于助人的优良品德,在席悦心中逐渐变得伟岸。
“虽然时不时就喜怒无常一小下,但我觉得他这人总体还是很不错的。”席悦托着腮思索着,“要不然祁统和公司那群员工怎么会那么服他呢。”
毕竟都是同龄人,也都算佼佼者。
“啧啧。”钟若缇感慨地摇了摇头,“这什么缘分,要不是他有系花,我都想磕你俩了。”
席悦不满地看她:“我也是有男朋友的好吗?”
“你那开胃小菜算什么谈恋爱,连嘴都没亲过。”
钟若缇一直没从这点上提醒她,席悦是钝感力和包容心都极强的女孩,暗恋暗久了,把脑子都暗傻了,孟津予跟她可不同,身为男人还大她两岁,一点生理性冲动都没有,这算什么正常恋爱?
“你不懂吗?”席悦拿出她最近新学的理论,一本正经地辩解,“我和孟津予,我们俩都是淡人,淡人就是什么都是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