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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今晚为友谊干杯

◎夜晚的风卷走了枝头的花瓣,似乎也能短暂卷走人心间的沉闷。◎

接受天使的术式洗礼后,天元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神奇的状态,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也恢复了被倒刷的一天记忆,但她安详地躺在地上,没有立马起来。

“你本该能做的更好。”源信站在她旁边低头看着她,眉头不满地皱起。

天元并不介意老友的态度,而源信也习惯天元对他话语的无视。

这两位老朋友只在久别重逢的时候展露出了自己的好态度。

天元侧身蜷缩了一下:“世界上没有本该,源信,你要接受失败和不完美。”

“我不想说的那么清楚。”源信冷笑一声,“我当然接受,问题是你接不接受。”

天元颤抖了一下,像是一块脆弱干燥的木柴忽然被人用斧子狠狠砍了一刀。

两面宿傩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乌鸦,当然只有被天元亲手祓除的乌鸦,他们嘴中的失败和不完美。

天元贴心的助手,忠诚的拥趸,好用的背包和装满奇妙小道具的武器库,这是他所有的印象。

但他同样清楚乌鸦对天元的重要性,它是唯一个几乎贯彻了天元人生的生物。

它不只是一只咒灵,也不是简单的储物口袋。

如果问天元拥有什么,除了朋友,乌鸦必定存在于名单之上。

飞翔在天上。落在她的肩头。肚子里装满了一切。天元的一切。

它并非无足轻重。

“它并非无足轻重。”源信说,“但是现在,你能做得更好。”

天元的嘴角下撇,捂住耳朵咕哝了几声,似乎很是不满,但她还是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两面宿傩一点也不想知道天元从源信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里得到了什么。

羂索也不想知道,但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智慧的大脑已经分析出了结果。

源信告诉天元她不该被失去困住脚步,她应该从中吸取教训不要重蹈覆辙,而天元听了进去。

羂索:?

羂索在内心称赞了一下天元稳定的心态,但还是不理解源信那段轻飘飘的话凭什么被听进去。

他捧住天元的双手,心疼道:“你值的更温柔的对待,而不是接受一句敷衍随意还冷冰冰的话,天元宝宝,你可以随意躺在地上,我可以一直在这哄你。”

天元感动极了:“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未来的你一定不会旧事重提的对吗?”

羂索微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万唰一下凑到了天元身边:“我可以!”

“你不可以。”羂索眯起眼睛,“只有我可以。”

“凭什么!就因为你们是朋友?!”万冷笑,“朋友怎么和身为未来妻子的我比!”

羂索:“你根本不是!”

万:“我把这件事当做人生目标!我迟早会实现!”

羂索:“那是你一生也无法实现的目标!别以为你帮了忙我就不会杀你!”

万:“你以为单凭你能赢我?!”

杂乱,吵闹,毫无意义的争吵。

源信站在天元身边,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些年就和这种人呆在一起?”

羂索和万猛地看向源信,显然想围绕源信嘲讽一顿,并且不介意动手。

失去共同的敌人之后,在场人性格的不和也彻底展露了出来。

天元捏了捏眉心:“源信,注意态度。”

源信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只说我??!”

天元有些头疼:“不要用‘这种人’来形容我的朋友,我认可他们,就像我认可你,我不可能在你被别人这么说的时候无动于衷,同样的,我现在也不能。”

源信冷哼:“相信你的朋友里不包括万。”

天元即答:“确实。”

天元感谢你的援救,但仍不认为你是朋友。

万鼓起了脸,像是一只把脸颊塞满坚果的松鼠,她有些不满,但并不愿意咄咄逼人。

角落的天使不屑咋舌,她对周围这些人的态度只有警惕,正努力思考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离开这里。

//

被人精心打造的薨星宫足够坚固,地下的战斗并没有波及上方。

建造者的死亡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巨大的地下宫殿没有发出哀鸣,它仍然坚固,宏伟,只是安静地矗立。

他们回到了地面,三个人聚集在了尚存的源信宅内。

“我不想呆在这。”羂索没什么精神,眼皮耷拉着翻看源信的咒具手札,“平安京像是个笼子。”

天元同样在看手札:“你只是很久没回来,也很久没老老实实呆在一个有着城墙的地方了。”

两面宿傩也在看:“我明天要去把那些咒术界高层杀光。”

羂索:“巧了,我要去处理一下很久之前的遗留问题。”

天元感叹:“你们好忙啊。”

源信:“……”

源信不理解天元的散漫态度,羂索和两面宿傩说的话足以让他的警惕升到最高,他们无所顾忌,而天元无动于衷。

这不正常。

“别这么看着我,源信。”天元无动于衷地翻看咒具手札,“我们分开了多久?十几年,我学会了适量的衡量目标的一致性。”

“无论是咒术高层还是腐朽的咒术家族都需要一点清洗,这是你的好机会,你可以让这里变得更好。”

源信同样不因天元的话语所动。

“你变得傲慢了。”他的视线扫过羂索和两面宿傩,“就因为这两个人。”

“这不是傲慢。”天元因源信的指责感到了受伤,“这是信任,就像我信任你一样。”

源信冷嗤:“你只会这么说吗?”

老友的指责让天元不知所措,而考虑到现在的状况,她的心中又升起了拘谨。

天元僵在了那,像是被迫面对了世界难题,神色凝重,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你想怎么做?”她悄悄看了眼假装没听到他们对话的羂索和两面宿傩,虚弱地问,“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

源信看穿了天元颤颤巍巍的表演,不满地皱眉:“别故意表现的这么懦弱。”

“我能给你的建议就是尽快离开,我会处理接下来的一切。”

他顿了顿:“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们永远是同伴,我没有驱赶你的意思……”

“你愿意帮我完成我设想里的一切,你愿意帮我改革咒术界,因为你认为那很好。”天元最初的玩伴,有着一颗坚定的善心之人难得在小伙伴面前收敛了自己的毒舌。

“我或许会需要你的帮助,但那份帮助绝不会是让你去杀人。”

天元认真看着源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对吗?”

源信侧头,抱臂不去和天元对视:“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天元笑了一下,像是脱下了沉重的披甲,像是摘掉了不透风的头盔,像是成功抛下了什么。

“好吧,但羂索和两面宿傩的行动我管不了。”

源信:“……”

源信:“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

平安京的黑夜和其他地方有些不同,硕大的圆月悬于天际,清澈、澄亮,没有被云彩遮盖。

“我还是觉得这太沉闷了。”

烛火挂满房檐,橙红色的光源像是一片落日的余晖,院子里高大的樱花树下铺满了嫩粉色的花瓣,凉风像是轻纱拂过,树冠下开始下雨。

羂索盘腿坐在房檐下,仍然在看咒具手札,也仍然在不满。

短暂的接触就让他明白自己在制作咒具上没有特别出彩的天赋,但他领悟到了一些自己的东西。

不是他之前一直在尝试的混沌,而是关于制作咒物。

亭廊下的另外一个人再次回应了他的抱怨:“虽然我很想说‘你要习惯’,但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很快就会离开,所以随你抱怨。”

有风卷着一片花瓣落在羂索手中的书页上。

他合上了书,再次说:“我不喜欢这里,但我可以向这里告别。”

处理掉许久之前的遗留问题是他的告别方式,杀光咒术界高层和一些看不顺眼的人是两面宿傩的方式。

羂索正试图用委婉的方式询问天元她打算怎么做。

“新奇的告别方式,不过我就不参与了。”天元正用从树下抓来的一把花瓣摆图案,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意味,“我不需要和这里告别。”

羂索盯着天元,咬字很重地说:“这里太沉闷了。”

天元不厌其烦地回应:“你想连夜走的话我也没有意见,不过我们得等宿傩回来问问他的意见。”

她移动了几片花瓣,让图案变成了一个鸟类的剪影,又很快挥手打乱随意摆了起来。

羂索仍不放弃,他像是一只确定现在到了饭点,但发现饭盆里没有食物的狐狸,一下下的扒拉着饭盆,好像除非有人填满他的饭盆,否则就会永不停歇的发出声音。

他强调道:“这里真的太沉闷了。”

天元终于举手投降:“我的错,但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平安京了,你不能指望我在不喜欢的地方还能像是之前那样有活力。”

“而且我们刚搞定旅途里最大的麻烦。”她无奈道,“我以为你会给我点时间消化一下。”

“这正是我担心的。”羂索走到天元身边坐下,手指戳戳她身边的那一小堆花瓣。

“抱歉……”他有些不习惯这么正式,忍不住垂下眼睛不去看天元,“我不该让乌鸦擅自行动。”

“这不是你的错。”天元说。

气氛有些僵硬。

两面宿傩拿着几瓶酒和三个酒杯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他把酒放下,将酒杯挨个放在两人面前,神色莫名地打量他们,“假装自己是木头人?”

两人闭嘴不答,坐着等两面宿傩分酒。

两面宿傩居高临下地看了两人一会,还是盘腿坐下给两个人倒酒。

明澈的月色如同咫尺之景,飘零的花瓣发出了很轻的声音,不经意间就被枝叶的摩擦声掩盖。

夜晚的风卷走了枝头的花瓣,似乎也能短暂地卷走人心间的沉闷。

天元举起酒杯,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明亮:“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羂索抬手,脸上是有些无奈的轻松笑容:“为我们相伴。”

两面宿傩失笑,将自己的杯子和半空中的两个碰在一起:“为此时此刻。”

第122章 有小鸟展翅落下

◎它黑亮的羽毛在片片光源的折射下泛起彩光,红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他◎

天元知道那是个错误,她在说完干杯的同时做了她和他们第一次共进晚餐时做过的事情——让他们昏过去。

散发着酒意的指尖,他们脸上的微笑,耳边吹来的风,淡淡的花香,夏季难免的热气。

那天的场景在天元的记忆里已经变得有些模糊,可能是太紧张了的缘故。

她的动作很快,比当年还快、还不着痕迹,而他们毫无防备,因为她说“为友谊干杯”。

羂索和两面宿傩绝对会生气,但那句话是真的,那个时候需要一个干杯,但不是为友谊,而是为一个麻烦的结束。

他们竟然会接话才让她惊讶。

天元从残破的薨星宫里带走了那条蛇,从它的腹中取出了乌鸦的脚环,而袖箭早就回到了她的手腕。

乌鸦不是很高级的咒灵,天元很早就设想过它被人抓住祓除的可能。

基于咒灵特殊的咒力构造和诞生方式,在打造乌鸦脚环的时候她就做了一些准备。

她会让乌鸦重新诞生。

但这是一件麻烦事,因为它将耗费很长的时间,而在那段时间里,羂索和两面宿傩可以做点别的、他们喜欢做的事情,而不是跟着她。

天元怀疑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但如果她没有想多,她希望他们理解她的做法……

他们会理解的对吗?

她忽然有些沮丧了,或许她当时该和他们好好商量,而不是用这种强制的方式,但她已经做了。

——

第一站是有着对乌鸦恐惧厌恶的负面之地,有关乌鸦的诅咒在数不清的奔波之下于她怀中的脚环周围聚集。

一开始只有一点,几乎感受不到的一点,如果不是天元每天都会检查脚环,那微乎其微的一点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坚强的小鸟。”天元亲吻那枚小小的圆环,轻声喟叹。

她将圆环用绳子穿起来挂在脖子上,行走在每一个季节里,奔波在不同的地方,她时刻铭记自己的目标。

但在这个将乌鸦奉为神意时代,收集人们对它的负面情绪并非易事,天元做好了拉长战线的打算。

她的身边没有了乌鸦,身上带着的东西有限,在这种基础上,她有的时候会很狼狈,但绝大数时候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天元独自度过了一年,不止一次思考自己为什么不主动搅动一点浑水,让非术师对乌鸦产生更多的负面情绪。

因为她做不到主动让人讨厌她最爱的小鸟。

——

和男孩们分开的第一年年尾,乌鸦还是很小的一点,天元来到了一个深山宅邸,那里原本是属于一个蹩脚预言师的住宅。

她很久之前降下的结界还在,这里仍然是属于三个人的秘密之地。

但结界无法隔绝时间,杂草遍布了整个院子,灰尘落满了所有房间。

“好久不见。”

记忆总像是被关进箱子里的录像,只有看到钥匙的时候才出现人的脑子里。

天元发现自己对曾经的一切都记忆犹新。

她轻手轻脚地拉开障子门,看到了一张干净的桌子,而桌子上放着一个眼熟的布袋,还有被布袋压在下面的信件。

“……这就像是一个陷阱。”天元咕哝了一声,还是走了过去。

那是一袋肉干,在被烘干前被很好的腌渍,而现在它们像是一根根干枝,但仍散发着令人无法拒绝的香气。

往后每年,天元都会来到这里放下信件或者礼物,然后拿走早就放在房子里的东西,匆匆离开。

直到她怀中的脚环周围的负面情绪越来越多,直到它即将变成一颗咒灵的胚胎。

第二站是有着特级咒灵的混乱之地,她解决了让人们恐惧的来源,带走了霍乱的咒灵。

这是饲养咒灵的常用手段之一,将活着的咒灵切碎,保存其核心,以保证那些被从咒灵身上剥离的血肉不会消失。

天元找了个地方,布置了结界,垒了个池子,把由咒灵血肉转化成的剧毒血水灌进去。

她将脚环连带着那颗即将成型的胚胎放进血池,再次奔波起来。

一个又一个咒灵,血池降低又升高,咒灵的胚胎从鹌鹑大小变成了人类脑袋那么大。

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黑色的羽翅肉眼可见,它的脑袋埋在翅膀之下,爪子蜷缩在腹部。

天元有的时候会停下来看看它,一看就是很久,但更多时候则奔波在路上。

乌鸦重生在一个天元不在的日子。

它在还是咒灵胚胎的时候吃了太多东西,诞生后就很有精神。

从血池里扑腾出来的小鸟没有着急梳理自己的羽毛,它在周围感受到了熟悉的咒力,但那份咒力只剩下了些许残秽。

它歪了歪脑袋,抖了抖身体,展翅飞了起来。

黑色的鸟飞出长长的走廊,窜上了天空,也穿过了天元的结界。

刚刚重生的乌鸦脑子里混混沌沌,它下意识地想要去找熟悉咒力的来源,却忘记了带走它的证明物。

小小的圆环安静的沉在血水里,等待着被人,或者被一只小鸟想起。

——

天元预测乌鸦将会在不久后“破壳”,她本该呆在那里等待。

但她不确定咒灵血池里的“营养”是否足够,所以还是打算出去一趟。

而在归途的路上,她纯属巧合的遇到了两面宿傩和里梅。

两面宿傩挑眉看她,里梅仍然有礼地向她问好。

几年的离别并未带来生疏,两面宿傩安静地陪着她走了一路,而天元邀请他一起去等待她的成果。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简直不像是一个邀请。”两面宿傩低声笑了笑,“我怀疑这只是一个通知,你觉得呢?”

天元投了抗议一票,分给了两人一根肉干。

两面宿傩啃着出自他自己之手的肉干,心情愉悦:“我以为今年的份你早就吃完了。”

天元耸肩:“来自友人的想念总令人不舍,除非拿到下一袋新的,否则我总会留下一些。”

两面宿傩这个时候才认真打量起天元现在的样子。

她没有穿贴身的防护衣,身上只是普通的衣服,但很干净,她又长高了一点,身体健康,但还是没有他高,她的脸色难掩疲惫,有点黑眼圈,但精神还不错。

她可能有些忙碌,但有注意身体,也没有忽略生活。

而根据天元刚刚的邀请,两面宿傩猜测天元脸上的疲惫是被即将成功的兴奋影响了作息。

他哼笑一声,接上天元之前的话:“毋庸置疑的夸奖,还算令人愉快。”

在被两面宿傩观察的同时,天元也在观察对方。

身高和体量是无法忽视的一环,两面宿傩如果走在前面,身后拖曳的阴影能把她、羂索、里梅还有乌鸦都笼罩住。

灰粉色的短发修剪的很利落,四只眼睛还是那么睥睨天下,四只手臂被宽松的衣袖遮盖住,鼓起的肌肉彰显着它的强壮。

他的身上有烤肉的味道,不久前才饱餐一顿,毫无疑问,他生活的很好,还保持了不错的好心情。

油光水滑,天元得出结论。

两个心情都很不错的人走向目的地,在必经之路看到了一具趴倒在地上的“尸体”。

天元和两面宿傩对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猜测和已经出现的恍然。

里梅盯着“尸体”的时间最久,他回想起了自己在干活,羂索试图和乌鸦讲和,或者恼羞成怒报复,但最后都会波及他和他手上的活的可怕定律。

其中一个人已经出现了,那离那只鸟出现的时间还远吗?

天元和两面宿傩秉承着对方没出声就是不认识的态度从“尸体”两边路过。

“尸体”抓住了他们的脚腕。

“你们也该向我问好。”脏兮兮的羂索抓着两人的衣服从地上爬起来,留给他们一人一个灰扑扑的手印。

他挤进两人中间,不满地抱怨:“我可是在请人占卜我们最好的相逢后一直期待着今天,并且连夜赶来的,路上甚至没有时间吃饭!”

羂索:“我需要一份食物,或者两个拥抱。”

伟大的天元大人赐予脏兮兮的贵公子一根肉干,但不打算给予拥抱。

小队最强赐予脏兮兮的贵公子一壶水,同样不打算给予拥抱。

羂索不介意两人对拥抱的回避,坦然地接受了食物和水,哪怕他身上其实有带。

两人打量羂索,有些诧异于他的狼狈。

他剪了利落的短发,脸上有些脏,衣服因为是深色看起来还好,手上有着很多细细的划痕,指甲倒是修剪的整齐,但手掌上脏兮兮的。

他也长高了些,虽然表现的很疲惫,但能看出他并没有疏忽于身体的锻炼,状态还不错,唯一让人瞩目的是他眼底浓重的黑眼圈,可能和他看起来白了很多也有关系。

“你看起来快要猝死了。”天元诚恳建议,“在地上再躺尸一会有助于你的生命存续。”

两面宿傩颔首赞同:“你的脸色看起来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羂索艰难咽下嘴里的肉干,阴恻恻地笑:“差不多。”

算上上一年的,他在没有太阳的地下待了近一年。

就在他要再啃一口手中的肉干时,一片黑色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手中的肉干消失了。

这个场景有点眼熟,以至于四人的第一反应都不是攻击,而是抬头。

黑色的小鸟叼着半截肉干落在高处的枝头,在察觉到人的注视后先是把肉干吞入腹中,这才低下脑袋。

它黑亮的羽毛在片片光源的折射下泛起彩光,红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他们。

天元看着高处矜持骄傲的小鸟,举起了手。

黑色小鸟的爪子抓抓枝干,踌躇了一下,展翅落下。

【作者有话说】

嗯,这章算古代线结尾好了。

第123章 手指骨头过家家

◎无形的“天幕”安静地悬挂在他的头顶,只要他抬头,便会映入他的眼眶。◎

任何有着愉快生活的人都不会愿意接受死亡,两面宿傩也不例外。

唯一还算幸运的是,他会在友人的陪伴下死去。

虽然他们两个现在一个在继续研究一个在搞结界术。

确定自己现在是临死前回光返照的两面宿傩看着两人,试图看出他们的悲伤。

一旁,里梅看着根本没有老的天元和在原本的身体衰老之前就换了年轻身体的羂索,目光灼灼。

他同样在试图看出两人对宿傩大人即将逝去的悲伤。

天元,这个日常里永远最贴心的伙伴注意到友人的视线,对两面宿傩展露出一个灿烂到露出洁白牙齿的笑:“怎么了吗宿傩?是在担心自己的尸体吗?”

“不用害怕。”天元左手握拳,自信地锤了下右肩,“我出手你还害怕什么!没有我的允许,没人能闯进我的结界!保证会把你的尸体保存完好!”

此刻,她闪闪发光,强大又可靠,努力向他提供着安全感。

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看向羂索。

察觉到两面宿傩视线的羂索很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你怕我的咒物制作过程会出错?!”

他像是一只被污蔑闯进菜地吃了白菜的狼一样哀嚎出声:“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我这么可靠!”

“而且我也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羂索自信发言,脸上傲慢的神色和眼中的笃定给人一种无法反驳的力量,“没有人能比我做的更好!”

此刻,他自信骄傲,强大又可靠,努力证明自己不可能出错。

两面宿傩:“……”

算了。

接连的保证过后,他们开始了闲聊。

“有的时候我还挺后悔的。”羂索摆弄着手中的东西,叹气,“后悔我们第一次分开的时候没有趁机跑路,那是我曾经的另一个选择。”

谈到这个,天元的眼中失去了一些高光:“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两个胁迫我下结界的事情,永远。”

两面宿傩短促地笑了一声:“那我是不是也该后悔一下,然后实现自己当年的话,把你们两个都杀了?刚好给我陪葬。”

“那倒不至于。”两人异口同声。

在真正的将死之际,两面宿傩靠在墙壁上,看着两人忙碌的背影,缓缓闭上了眼睛。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双手。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回握过去。

基于他想起自己这一生几乎都被天元和羂索的吵闹声贯彻,相比回握两人的手,他其实更想给他们留两发斩击。

夏季的风吹拂过他的脸庞,也卷来了一些凉气,即将步入死亡的人动了动眼皮,最终还是没有掀开。

天元告诉他,人在死亡时最后失去的是听觉,幻觉般的,他好像确实听到了一声或两声呓语。

“晚安。”

“千年后再见。”

——

处理尸体对天元而言是个挑战,更遑论这还是两面宿傩的尸体。

“如果你搞不定就让我来吧。”在取下两面宿傩的二十根手指后,写做羂索读作提防对象的好友在身旁虎视眈眈,嘴上却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我愿意为你承担下被良心谴责的痛苦。”

事实证明,两面宿傩的选择是对的,他没有被多年的情谊迷惑,忘记羂索的渴望,认为常与这些东西打交道的他更适合处理他的尸体。

——他明智地把尸体的处理权交给了天元。

天元不负两面宿傩所望地拒绝了羂索:“我不可能把宿傩给你。”

她说的义正言辞:“这是他对我的信任,而我绝不会让他失望。”

完全不放心两人,呆在旁边和乌鸦大眼瞪小眼,实则在思考怎么阻拦两人邪恶交易的里梅欣慰抬头。

果然!虽然同样都很不靠谱,但天元大人不是那种会拿宿傩大人尸体搞事的正常人!

羂索喜欢和天元的互相拉扯时间,他双手合十:“我保证不攻破宿傩就不打你的主意。”

“你的保证很没有诚意!”天元很有原则的拒绝了,又话锋一转,“你起码得保证永远不打我的主意!”

里梅刚亮起没多久的眼神又灰暗起来。

一想到自己的余生都要照顾根本不靠谱的天元,每天给她做饭就有点绝望。

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必要多活那几年,真该随宿傩大人一起去了。

“好吧。”羂索叹了口气,放弃了这次机会。

让他不打天元的主意根本不可能。

“……那么。”羂索有些犹豫地起身,“我也要走了。”

这么说着,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笑着问:“要我陪着你吗?”

“说什么蠢话。”天元起身,脸上的笑容还算轻快,她举手握拳,拳面对着羂索,琥珀色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她早已换了面貌的友人,“我们约好的。”

羂索脸上的笑容真实了一些,同样举手握拳,和天元的拳头对碰,“没错,我们约好的。” ::

羂索在忙碌,忙碌于他的计划,忙碌于咒物的制作,忙碌于闲暇的血脉研究。

或许血脉研究不算是忙碌,那是他的个人爱好,专属于某两个人的。

演算的纸张堆高,房间里堆满各种咒灵残肢、胚胎,和一些特殊的器官。

和天元、两面宿傩分开是个新奇的体验,时间就像是干沙一样,怎么握都会流下。

在真正的休闲时间里,羂索会这么想。

他正呆在一群不成气候但对他有点用的诅咒师团体头领会议里,听着他们略显滑稽的计划,笑眯眯地引导着他们的走势。

这对他而言算是不错的放松。

“不过,单论结界术的话,那个人才是最强的吧。”有人忽然这么说。

“天原?”另一个小头目有些犹豫,“如果是她确实更保险,但……”

“但她不可能被我们利用。”又一个组织的领头人参与进了讨论。

距离源信整顿咒术界已经过了一百三十年,距离最开始的血洗过了一百二十年,离咒术界的混乱时期过了一百一十年,距离源信离世也早就过了很久。

现在是咒术界最为平和的时代,咒术师各司其职,用于培养年幼术师的学校正常运转,术师家族隐于幕后,咒术师联盟成为了舞台的主演。

在混乱期结束后,也就是现在的一百一十年前,名为【窗】的结界系统载入,成为了筛选、定位、增幅结界,压制咒灵,分配任务的核心。

你看不见它,察觉不到它的踪迹。

你有时候可以穿过它,但无知无觉。

它给你带来力量,它可能无处不在。

它看着你,或许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

这便是【窗】,咒术界的“天幕”。

它的制造者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死】,狂妄地显露她的名讳——天元。

但很少有人会那么叫她,大多数人都只会用她的代号天原或者“天幕”来指代。

畏惧与诅咒铺天盖地,咒术界有那么多人想要杀死“天幕”或者将她取而代之,而她安然无恙。

毫无疑问,她很强。

在这种情况下,不祈祷“天幕”没有发现他们就算了,还想把她拉入伙?

但咒术师都是疯狂的,勇于挑战的,谁敢说自己没有想象过那种成功?

一时间,众人都看向了一个方向。

或许……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们的人里有一个格外聪明的人,说不定就有什么计划让咒术界重新回到当年。

被众人注视的羂索扬起微笑,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我有一计。”

在场所有人都沸腾了!

竟然有办法!

竟然真的有办法!

这就是拥有智慧的聪明人吗?!

他们说不定真的可以重现当年的平安京盛景!那个诅咒师也可以横行的时代!

挂在咒术师悬赏榜单上的大头图终于可以被去掉了!每天流窜的生活即将结束了!

有人激动拍桌:“只要拥有传言中能够看到所有咒灵和咒术师位置,增幅咒力和攻击强度,甚至让咒术师失去咒力和术式的“天幕”!我们就可以站在这个时代的顶峰!”

众人忍不住激昂澎湃,兴奋的情绪在这个昏暗的和室内不断拔高。

羂索优雅的假笑逐渐变成了真心实意的忍笑:“传言是假的。”

在诅咒师们的视线重新聚集在他身上后,羂索低笑几声:“不过你们也没有知道真相的机会了。”

冲天的火焰燃烧着木质的建筑,地板上的鲜血被火焰炙烤沸腾,部分干燥的衣物被烧成灰烬,倒在地上的人瞪大眼睛,已然失去了呼吸,它的瞳孔扩散,隐约倒映着大片火光。

羂索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用手帕擦拭着手掌的血痕,背对着火焰走向宅邸的大门。

无形的“天幕”安静地悬挂在他的头顶,只要他抬头,便会映入他的眼眶。 ::

厚重的白雪从天空倾斜而下,无孔不入的寒气似乎能钻进人的骨头里。

羂索踩着脚下的雪,听着白雪被挤压的嘎吱声,钻进了一栋属于他们的宅邸。

冬天过来其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羂索喜欢在夏天出没,但他其实会出没在每一个季节里。

羂索不想错过鲜花、凉水、果实、白雪,最重要的是天元承诺的每年一月的旅行。

但今年他已经在春天出没过了,如今的再次出现只是为了一个很单纯的理由。

他为天元准备了一个礼物。

“我很高兴你来了,但对礼物有点不抱期待。”

天元打量着羂索带来的大箱子,它的大小刚好可以塞进一个小孩。

多年过去,羂索已经很少提起一些事情,但曾经看到的东西仍然让她记忆犹新。

每年看到羂索的时候,天元的内心都有点忐忑,害怕他从背后拽出来一个小孩。

乌鸦在鸟架上警惕地看着大箱子,跃跃欲试的想啄上一口。

“这是刻板印象!”羂索看穿了天元的警惕,抱怨了一声,眼神期待,催促道,“快打开看看。”

天元犹豫地打开箱子被里面的东西震惊了一下。

她从桌子里拿出了小号桌椅,小木床,小被子小家具等等物品,还在一个盒子里看到了排列整齐的一盒子书,旁边空空的小书架等着被填满。

甚至还有造型有些奇怪的小号衣服。

羂索把组装说明书递给天元,掏出了三根手指和一根骨头

在天元震撼的眼神下,羂索骄傲地对她介绍:“中指是宿傩,食指是我,无名指是你,骨头是里梅,你可以拿宿傩的手指玩过家家,我还给他们准备了衣服和家具……”

他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四顶小假发。

羂索兴奋道:“你还可以在手指和骨头上面粘上发型,是不是更像了!”

天元:……

天元常常惊叹于羂索的奇思妙想。

第124章 后日谈:我们血脉相连

◎宿傩肯定会嫉妒我的,我们血脉相连。◎

研究结界或者咒具,加强头顶的结界,观察咒术界的发展,偶尔和羂索一起旅行,摆弄新的事物,给宿傩手指盖被子,展开自己的生活。

听起来很枯燥,但其实很有趣。

天元有过和源信一样的同伴,还有过几位学生,她经历了几乎没有余地的离别,和学生理念不同导致的分歧。

她尽量圆满的送走在她人生中占有一席之地的每一个人,在他们死亡后于墓前献上花束。

“你总是这样。”在又一年的旅行里,羂索提起了这个,“就算明知道生死离别没有想象中的好消化也要尝试,就算已经体会了那种悲伤也会去认识新的人。”

热闹的节日集市里,大片的烛火照亮了小片的天空,路道两旁的摊位各有特色,人群挤挤挨挨,都与各自的家人朋友同行。

羂索递给天元一盒鱼豆腐,用一种“我也不想的”的语气说:“虽然不想让你为难,但他们真的很碍眼,死了也一样。”

品尝着美味的鱼豆腐,天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如果羂索真的在乎这个问题,她不介意解释,但羂索不在乎,他知道那些人无法与他的存在相比,羂索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天元的身体在逐渐衰老。

这是一个可以察觉到的过程,就连乌鸦也注意到了不对,更别说可以说是数着日子过的羂索。

眼尾在一夜之间出现了细纹,白色的头发在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失去了光泽,最明显的是力气,原本能轻易做到的事情现在虽然还能做到,但有些力不从心。

羂索显然是专门在这个时间找来的,他有些惊讶天元面貌的改变,还暗自欣赏了一会,但他什么都没问。

他以一种矜持的态度照顾着身为“老年人”的天元,但如果只说矜持,他又太热情。

接收到天元不想谈的信息,羂索耸肩,没再说下去,继续他们的夜晚游荡。

而在他们回到暂居地的下一刻……

“别这么无视我。”羂索站在天元身后,抬手,轻轻按住她的双肩,“你知道我不会停下,你知道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像是男鬼一样凑到天元的耳边,屋内的昏暗遮盖住他的面庞,只有月光拂过他的眼睛,羂索温和地诉说着“真相”:“你的眼角长出了细纹,你的发色逐渐暗淡,你的力量稍有退却,你的青春流逝,你在逐渐老去。”

他轻叹:“而我们都知道解决办法,吾爱。”

“星浆体。”羂索的声音细细密密地爬上天元的脊骨,几乎让她浑身发毛。

如果这么做的人不是羂索,天元会很乐意直接动手,而事情的真相就是,就算是羂索她也会动手。

天元得承认,她不太习惯这具加速衰老的身体,力量逝去的感觉并不好受。

“看啊,你衰老的证明。”羂索握住天元对准他的脸打来的拳头,笑眼弯弯,“如果是之前,我只能选择躲避,而不是游刃有余的接住。”

“你该接受我的建议。”他认真看着自己的友人,神色是如此的诚恳,“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只让你来决定,你在衰弱,这是你最脆弱的时期,我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说了很多话,包括并不限于“你需要我”、“这没什么,只是星浆体”、“想想头顶的‘天幕’,想想那些虎视眈眈的诅咒师。”

羂索是如此担忧他的挚友,想要给予对方尽其所能的帮助,他真诚、有爱、想天元所想,忧天元所忧,身上有着一切作为朋友会有的优点。

“我都已经准备好了!”羂索推着天元来到暂居地的地下室,一具眼熟的青年身体被放置在石台之上,和百年前还会动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天元看看石台上的身体,又心情复杂地看向羂索:“你积极的让我心慌。”

“怎么会呢?”羂索朗声大笑,“我要是真要搞事根本不会让你察觉有问题。”

“我会让你在我搞完事后还觉得我根本没在搞事。”经历过百年成长的最强大脑如是说。

天元还在犹豫,在把两面宿傩的手指当做过家家玩偶后又和羂索的身体同化,这种感觉真的很怪。

虽然活了足够久,但天元仍然无法描绘那种怪到底怪在哪。

当然,同化肯定是要同化的,她起码得活着等到两面宿傩,但她觉得自己还没虚弱到那种地步,现在同化有点早。

而且她另有顾忌,想到她真正顾忌的事情,天元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等等。

羂索看穿了她的想法,两人现在正处于我知道你知道我在顾忌什么和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在顾忌什么的状况。

太过了解彼此就是这点不好。

羂索知道自己要面对这个,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天元知道羂索知道要面对这个,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事情的结局他们其实早就心知肚明。

羂索不会干没有把握的事情,而天元同样清楚这点,并且已经做好了抵抗失败的准备,但在真正失败前,她还是想抵抗一下。

羂索握住了天元的手,脸上少了些刻意的外露情绪,只是和她对视:“你不能在我失去宿傩后让我感受可能会失去你的忐忑。”

天元:……

天元真的很想说我能,但她不能。

没等天元回应,羂索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你不能。”

他转身走出地下室,还挥了挥手,像是等待朋友换衣服那样轻松:“我在外面等你。”

天元沉默了会,还是走向石台上的那具身体。

和她第一眼看到的一样,上面的人和当年一样,没有老去,没有腐败,甚至连皮肤都还是柔软的。

他发型整齐,皮肤光滑,嘴唇上没有死皮,指甲也修剪的干净,这具身体闭着眼睛,只是安静的被放在那里就让天元想到了羂索的样子。

这是羂索最初的躯体,这是她挚友真正的面容。

同化是一个过于安静的过程,在真正这么做之前,天元没想到会这么安静。

像是孤身沉在了一片大海里,但包裹着你身体的不是海水,而是别的东西。

当她重新恢复清醒的意识,她又成为一个崭新的天元。

她活动着灵活的手脚,看了看恢复光泽的白发,感受着体内流淌的力量,高兴之余还有点不想面对。

但事已至此,就算不想面对也没办法了。

天元慢吞吞走出地下室,推开门就和羂索对上了视线。

羂索几乎是像蠊类生物一样窜过去的,他抱住天元,手臂收紧,喉间压抑着已然克制的兴奋:“宿傩肯定会嫉妒我的。”

他的声音像是在啃食天元的骨头:“我们血脉相连。”

天元:……

她怕的就是这句话。

第125章 后日谈:热闹的四百年

巨大的脊骨悬于头顶,森白的肋骨穿插,数不清的骨头堆积在一起,于黑红色的血池中垒成山峦

这里是咒术师的生得领域,生与死的罅隙。

两面宿傩坐在山峦顶峰,手撑着脑袋发呆。

在这片注定不会有任何改变的空间里,时间的概念逐渐消失,等待像是一种刑罚,即使他的等待并非无望。

于是他便常常回忆,回忆很多东西。

年幼时的孤寂与饥饿,酣畅淋漓感受到的第一场雪。

寒冷从未让他感到刺骨,异于常人的身体让他被归类为怪物,但总能帮他抵御一些伤害,但饥饿总攀附着他的身躯,叫嚣着渴望。

你想得到什么?

他厌烦地指控那股饥饿。

我吃掉了那些人送来的食物,吃掉了在身边发出噪音的咒灵,吃掉了想吃的和不想吃的,但你仍在喋喋不休。

但那饥饿仍不收敛。

『“好饿啊。”』

羂索抱怨着:『“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我也好饿。”』

天元抬头望着头顶:『“中午想吃鱼丸、鸡蛋、牛肉加叉烧、鱼豆腐拉面,还有炸鸡块。”』

羂索同版抬头:『“我也想要炸鸡块,还有美味的蔬菜炖肉和米饭。”』

他合掌许愿:『“全知全能的两面神明啊,你不能再继续纵容天元了,现在她能点六个配菜,下次就会点十六个,与之相比,我的点餐就很合理。”』

天元大惊:『“你这是告黑状!”』

羂索不解:『“如果你觉得点六个配菜没什么问题,你就不会认为这是在告黑状,既然你觉得有问题,那就更该选择我的点餐了。”』

他沉痛摇头:『“天元,你一点也不心疼宿傩,或许也从没有把他当做朋友,你只是享受他的偏爱,将其作为任你点餐的筹码。”』

天元大惊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你这是污蔑!我只是在画范围!万一宿傩的心情好就真的给我全做了呢?”』

两人的声音清脆,剥开那些模糊饥饿的声响,出现在了他的耳边,像是只知道张嘴的雏鸟。

两面宿傩有的时候都恼怒于他们的态度。

他们太随意,太可恶,声音像是吵闹不休的雏鸟,整个人又像是两盆植物,不浇水就会死,不施肥就不会给他果实。

但两面宿傩知道如果自己把这种想法说出来,那两个人就会说——“你也像是一盆植物,不浇水就会攻击,不施肥就会咬人。”

脑海里的想法翻涌,他仍然在给“植物”浇水施肥。

两面宿傩照顾的手法略显生疏,从书上看到的知识也并非全对。

更何况站在他面前的也不是植物,他们机敏、狡诈、反复无常、计谋无数。

——他们绝无仅有。

『“别想使唤我。”』那时的两面宿傩拒绝了两人的午餐请求,决定做点自己喜欢吃的。

他们叫嚣着饥饿,而他的灵魂止息。

『“有的时候我会希望你们两个是只小狗。”』

场景变化,这次抱怨的变成了天元,男孩们的一些行为导致了她恶作剧咒具的损坏。

而天元现在正细数自己的两位挚友如果是小狗的好处:『“这样你们吃掉的东西会少一点,用坏的咒具也会少一点,更不会在我给其中一个人送了东西时被另一个人吵着要或者死亡凝视。”』

她陷入了美好的幻想:『“我会给你们准备温暖的小窝,每天摸摸你们的脑袋,我会训练你们,让你们成为我最好的帮手,你们会是我最爱的小狗!”』

羂索戳破了天元的幻想:『“就算我们是小狗你也要准备两份东西,而且动物的食量和破坏力也不容小觑。”』

两面宿傩则哼笑一声:『“如果我和羂索真的是动物,你也不会例外,现在你可以好好想想,是要当一只猫还是要当一只狗了。”』

毛茸茸的话题算是一层糖霜,但混上回忆的内核也就只能勉强入口。

两面宿傩咀嚼着数不清的回忆,将那些东西连带着等待的时间和约定尽数咽下。

他的眼前永远只有看不透的黑暗、平静无波的血水和堆积如山的白骨,如果他只是安静地坐在白骨堆砌的山峦之上,这里甚至不会有声音。

等待积攒着负面情绪,“进食”的速度从慢条斯理变成了狼吞虎咽。

数不清的第几个百年,他盯着空中的一点,仍在发呆。

“宿傩?”是天元的声音。

两面宿傩的眼皮抬都没抬,时间过了太久,偶尔确实会出现这种毫无意义的幻听。

“应该听得见。”那声音自言自语,“我费了些时间了解了羂索制作咒物的过程和构造,然后做了个小咒具。”

两面宿傩的耳朵动了动。

“说实话我不确定你能不能听到,我在咒具上没有太高的天赋,所有出自我手的特级咒具和我制造他们时想要的效果都不一样。”

天元没有抱怨,有些欢快的说:“但我的确制造出过特级咒具,起码说明我的运气不错。”

“这是我第……不知道第几次进行咒具更新。”她继续自言自语,“我每隔几年都会更新一下,如果我运气够好,总能歪打正着让你听到我们的声音。”

“现在进行咒具更新后的介绍,如果你其实已经听了不知道第几次了就可以发会呆,但如果你是第一次听到——”

“我们仍在等你。”天元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没有把你扔进黑黝黝的箱子里,没有让你的手指挤挤挨挨的待在一起,没有将你抛之脑后。”

两面宿傩靠在骸骨上的身体直了起来,他甚至抬起了头,仿佛这样就能于头顶的黑暗中看到天元的面庞。

“你每次都这样。”是羂索的声音,他用一种忍笑的语气说,“如果宿傩之前就已经听到了我们的话,你的重复就像在讲一个被重复了很多遍的笑话,而我们都知道,笑话如果讲了很多次也会让人笑不起来。”

天元赞同羂索的说法,仍然孜孜不倦:“但这件事不能只有我被震撼,万一声音就在这次被接通呢?”

“哈哈哈!”在比相识还长的几百年过去后,羂索仍然承认自己和两面宿傩的友谊,并且每年都在为千年后的重逢做努力,但时间总会让人淡忘一些东西。

此时的他愉快地承认:“用他的手指来玩过家家的事情的确是我建议的,我还给他的手指准备了小床、小书桌,甚至还有小沙袋,可他总不能在复活后就揍我这个大功臣一顿。”

刚刚还欣喜于听到友人声音的两面宿傩:???

用他的手指玩什么?什么小床、小书桌、小沙袋?

被羂索冠上诅咒之王之名,但现在只是一根手指的两面宿傩有种不好的预感。

现代完全日常

第126章 爷爷兄弟的朋友

◎我是百月三仁,你爷爷兄弟的朋友。◎

虎杖悠仁,仙台高中一年级生,从小跟着爷爷过着普通的生活。

早上起床洗漱,做早餐,给院子里的无尽夏浇水,然后拎起背包去上学。

班级靠窗的位置总能看到一些其他同学看不到的风景,阳光落在书本上,树叶的阴影摇晃,夏季清爽的风吹来,笔尖划过纸张。

体育课运动时流下的汗水最令人酣畅淋漓,也最令人苦闷,顶着头顶的大太阳钻入树下的阴影,凉水灌入喉间,带来了片刻的清爽。

听课,休息,吃饭,放学。

今天本该也只是普通的一天。

直到在课间和同学聊天的时候,老师把他叫了出去。

班主任看着他,眼中有着难掩的担忧:“你的爷爷出事了。”

那瞬间,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虎杖悠仁甚至不知道是怎么来到医院的。

他从医生手里接过病历单,茫然无措地呆立在白色的走廊上,脑中一片混乱,努力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就在这时,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从他身后伸出,抽走了那张病历单。

虎杖悠仁抓住病历单的一角,转头看去。

那是一个男人,他穿着黑西装,戴着黑手套,大背头梳的整齐,黑色的墨镜还架在头顶,身上隐约带有硝烟的味道,像是匆匆而来。

“虎杖悠仁。”对方看着他,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宽慰,“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虎杖倭助不会有事的。”

面对旁人的安慰,虎杖悠仁勉强地扯了扯唇:“请问你是?”

青年向他安抚地笑笑,礼貌而亲切:“我是百月三仁,你爷爷兄弟的朋友。”

爷爷兄弟的朋友?

或许是他眼中的困惑太明显,黑发青年轻声道:“这个不太好解释,等你爷爷醒了可以直接问他。”

就在虎杖悠仁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自称百月三仁的视线错过他,看向了他身后的走廊。

虎杖悠仁顺着他的视线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