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第 81 章

哈泽尔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漫步良久, 散过身上的酒气后,才输入密码打开自家房门。

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只倒挂在天花板上、正拿着她的游戏机摆弄的墨镜限定外观五条悟。

白发晃晃悠悠悬在半空中的黑衣大蝙蝠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游戏里惨叫的林克和随之响起的死亡音效也在为他的分神作证。

但他只是抿着嘴,

没有对房主的归来做出任何反应,一副为了读档时的加载界面而醉生梦死、根本顾不上其他任何事情的专注模样。

哈泽尔看了今天有些异常的男人一眼,

撑着门想了几秒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但她仍然若无其事地换好拖鞋,脱下外套扯松领带,绕过在玄关处碍事的人形路障, 把手中拎着的手提袋放在茶几上。

随后走进洗手间,沉默地洗手卸妆。

在她用卸妆油把眼线和睫毛膏搓掉时,耐不住寂寞的五条悟踩着天花板走了过来, 抬手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

他发现以这个错位的姿势,如果抱上去的话会组成“最强咒术师倒拔垂杨柳”的诙谐画面。

于是五条悟像漂浮在水中那样,慢悠悠翻了个身,轻盈地落在地上,双手环着哈泽尔的腰, 像块年糕一样黏在她身上。

哈泽尔弯腰一边洗脸一边含着漱口水咕噜咕噜。

五条悟趴在她背后嗅来嗅去, 小声评价道:“酒味。” 哈泽尔吐出漱口水后才道:“很浓吗?我明明已经在外面待了很长时间, 连脸都被风吹麻了来着。”

“不,倒是算不上浓……” 五条悟小声咕哝着,收紧手臂, 随着哈泽尔擦脸的动作摇来晃去。

五条悟在室内脱掉了制服外套,哈泽尔擦干脸上的水珠后,抬眼就在镜中捕捉到了身后仅用胳膊就轻松锁住她上半身的高大男性。

袒露在低领单衣之外的锁骨相当明显,

皮肤与骨骼之间的凹陷被灯光映着, 像是盈了一汪浅水。

而他的手。

修长而有力, 骨节明显、带着微微凸起的青筋。

此时其中一只手正松松地搭在她西装外套的腹部位置,另一只则在她隔着镜面的注视之下缓缓上移,捏着她的下巴微微转了个角度。

哈泽尔和五条悟的目光在镜中相遇。

五条悟似笑非笑地说:“表情倒是很正经,但脑子里在想什么才能让你心跳得这么快啊,能告诉我吗哈泽尔?” “你觉得呢?”哈泽尔神色平静地反问道。

“我觉得在外面喝酒到十一点才回家的人,无论在想什么都是没办法得到满足的。” 这么说着,五条悟环着哈泽尔转身向外走去。

“是工作上的应酬。”哈泽尔蔫蔫地说,“还不如在家和猫咪睡觉有意思呢。” “哪里有猫咪啊。”五条悟说。

“是啊,哪里有呢。”

哈泽尔抬手揉揉五条悟的头发。五条悟配合地垂下头任她一通乱搓。

两个连体人停在冰箱前,五条悟打开冷藏层,取出一盆洗好的新鲜草莓,捏着草莓蒂让哈泽尔分几口吃完一颗个头特别大的,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

“好甜。”他评价道。

“好甜。”哈泽尔重复一次后,仰头靠在五条悟肩上问道,“五条先生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有。”五条悟状似无意地道,“明晚有聚餐,和七海、硝子、伊地知他们。毕竟是生日聚会嘛。” 哈泽尔嗯了一声,张嘴叼走五条悟正打算吃掉的草莓。

五条悟继续状似无意地道:“说起来,今年往高专寄礼物的人特别多,而且几乎都是我没听过名字的总监部官员。往年几乎只有其他两家的家主向五条家送生日贺礼来着。”

“因为要向五条先生示好嘛。”哈泽尔说,“搞不好还有笨蛋会在礼物里塞小纸条,向你揭发同僚的阴谋呢。”

“啊……还真的有。”五条悟说,“超不讲究地夹在点心盒里,把白兔馒头都弄脏了!”

“亵渎食物,不可原谅啊。”哈泽尔说,“我没有给五条先生准备生日礼物啊,怎么办?”

即将送进嘴里的草莓顿住了,刚才还刻意做出提醒的五条悟故作平淡地问:“太忙忘记了?”

“不是,”哈泽尔说,“想送的东西平时都已经送过了,实在想不出什么更有纪念意义的礼物啊。五条先生有什么想要的吗?”

五条悟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从哈泽尔那里收到的大量零食、电影光碟、猫猫头眼罩、安神香薰,以及游戏机和降噪耳机之类的电子产品,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面对着溢出来的猫粮而不知该从何下口的猫。

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片刻后,犹犹豫豫地说:“求婚戒指?”

“我倒是看到有定制皮质项圈的店,很感兴趣来着。”即使喝了酒也依然保有理智的哈泽尔若无其事地忽略了他的胡话,“不如给你做一个,挂上刻着‘SATORU’的金属牌怎么样?”

“刻名字也太老土了。”五条悟说,“刻你的联系方式,外加一句‘丢失请联络主人哈泽尔’才对吧?” 哈泽尔:“这个好,我喜欢。”

“——等等。”五条悟突然回过神来,对哈泽尔发出致命疑问,“所以茶几上放着的礼物盒不是给我的?” 哈泽尔神情微妙地沉默下来。

嘴里正叼着的草莓被五条悟拔走吃掉,搭在她腹部的手也收了回去。

五条悟阴森森地说:“所以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让你愿意送他汤■布朗的男人。” “……”

哈泽尔试图解释,“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送你汤■布朗……” 五条悟震惊的蓝眼睛从墨镜边缘瞪着哈泽尔。

“——太丑了。”

哈泽尔犹豫两秒,还是对该品牌做出了残酷的锐评。

“不如说五条先生你居然知道汤■布朗这件事才比较让人吃惊啊。”

五条悟:“逛街的时候无聊进店试穿过,那种短了一大截的西装裤和缩水的外套让我到现在都心有余悸来着。连噩梦里都是穿着它去参加……,淋雨之后当场变成三点式封印咒具,把我丢脸地困在原地的场景。”

参加的活动被他若无其事地跳过了。

但需要穿正装出席的,不是婚礼就是葬礼。

如今咒术界的年轻人很少会选择步入婚姻,却有很多已经长眠在潮湿冰冷的墓穴里。

五条悟看了一眼哈泽尔的表情,勾着她的肩膀道:“我想拆开看看。” “可以,小心别把包装扯坏噢。”哈泽尔说。

五条悟高高兴兴地夹着哈泽尔前往客厅,把她往地上一放,自己蹲在茶几旁,小心地从手提袋里掏出精致的盒子。

他打开看了一眼躺在丝绒礼盒里的基础款银色领带夹,沉默地将它放回茶几上,抬头露出夸张的忧伤表情,对哈泽尔字字泣血地指责道:“偷、腥、猫!” 哈泽尔:“?”

“这么私人的礼物说送就送,而且还完全不介意作为正室的我直接鉴赏……” 五条悟一手按着胸口,另一只手摘下墨镜放在桌上,星海般的眼睛里满是让人心碎的忧伤。

多美的人啊。

——前提是要忽略他像青蛙一样大敞着半蹲的下半身。

哈泽尔:“领带夹哪里私人了,又不是乳——”

她及时打住了少儿和五条悟不宜的词语,继续吐槽道:“再说大家一般不会用‘正室’这种词来形容身高超过一米九、能用胸肌把我当场闷死的人来着。”

“但是大家一般也不会用‘最强’这种词来形容长相帅气性格迷人、很会做饭又擅长整理,吻技也超棒的人来着。” 五条悟满脸坦然地强词夺理道。

“……不,吻技就……”

哈泽尔捏着眉心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在超强学习能力和举一反三的探索精神加持下,五条悟如今的吻技已经几乎能把她按在地上打了。

“怎么,不好吗?”五条悟说,“前几天是谁亲到一半差点晕过去,还嘴硬说是刚刚痊愈状态不行的?” “……” 哈泽尔一声不吭地生起了自己肺活量的闷气。

五条悟嘟起嘴对哈泽尔隔空啵了一下:“不满的话现在再尝试一下也没问题噢,五条老师随时欢迎你的挑战!”

“我喝酒了,”哈泽尔闷闷地说,“下次吧,下次一定会让你晕头转向地倒在我的怀里,揪着我的衣服撒娇说‘哈泽尔大人好厉害’的。”

五条悟抬手遮了一下嘴角的笑意,从蹲姿青蛙变回直立的人类,清清嗓子说:“所以这位侧室到底是谁?我真的很好奇啊,好奇到如果得不到答案今晚就绝不让你睡觉的程度!”

“你是猫吗?”哈泽尔说,“也不要用‘侧室’这种词啊,会后悔的噢。”

她从丝绒礼盒里取出领带夹,向五条悟展示装在夹扣上的微|型|窃|听|器,严肃地说:“是加茂家主。” “……”

五条悟说:“对不起,我后悔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要和老橘子侍奉同一位旦那啊。” “拜托也放过我吧?即使只是嘴上说说,我也绝对不要和那种人扯上关系啊。”

哈泽尔把领带夹上的指纹擦干净,原样放回礼盒装好,起身在五条悟胸口推了一把。

五条悟茫然但配合地摔进沙发。

“其实明天我也有安排,所以因为不能在生日当天陪着五条先生这件事而一直心怀愧疚来着。” 哈泽尔拽下领带勾在手里,一颗颗解开扣子,脱下外套丢在地上。

随后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领带,垂眼道:“我想了想,既然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干脆就款待一下五条先生,让你从二十七岁一直爽到二十八岁好了。”

她在五条悟骤然亮起来的目光里说:“来吧,这次是真的要把你绑起来了。顺便一提这是我最喜欢的领带,如果被弄坏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哈泽尔俯身,以拥抱的姿势将五条悟的双腕引向他的身后,用纤薄的布料把它们松松地缚在一起。

五条悟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满脸嫌弃地说:“这种东西能绑住什么啊……”

“绑不住吗?”哈泽尔在他耳边微声道,“——好喜欢五条先生。” 五条悟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哈泽尔在他的耳垂上很轻地吻了一下,直起身子,看着他难得带了傻气的表情又问了一遍:“绑不住吗?” “……犯规了噢,哈泽尔。”

五条悟回过神来,顶着通红的耳朵和脖颈一脸冷静地说。

哈泽尔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十一点半。”

“嗯,十一点半。”五条悟的眼睛亮得出奇,直勾勾地盯着哈泽尔。

由于姿势的缘故,他的肌肉在单薄衣料上撑起的线条相当明显,起伏的胸膛把单衣顶出煽情的形状。

“虽然五条先生被绑起来的样子很色,但是我还得先去洗澡。带着满身酒气和可爱的正室肌肤相贴可是很失礼的事。”

险些被美景迷花了眼的哈泽尔艰难地找回一点理智,摸着他的脸说:“我大概十一点四十回来,希望到时候能让我看到像现在一样乖乖坐着的五条先生。

“然后嘛……

“五条先生,二十分钟应该还是能坚持的吧?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第 82 章 第 82 章

悠扬而令人昏昏欲睡的古典乐在以黑金为主色调的大厅中回荡着。

工作日的晚上, 银座的客流量并不算大,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厅同样略显冷清。

数名侍者在开放式厨房与餐台间往返,向为数不多的客人送上刚刚烹饪完成的菜品。

家入硝子在点餐用的pad上又追加了一份辣根烤牛肉和红酒,

把pad递给坐在她身边发呆的五条悟。

“今天话好少啊,”家入硝子不太真诚地关心道, “被诅咒恶心到了?不会吧。”

——是的,尽管咒术师丰厚的工资足以支撑他们偶尔到高档饭店消费,但一行四人今日选择这里的理由相当现实: 恰好在附近完成了祓除诅咒的任务。

以及,在寸土寸金、食物的分量和价格成反比的银座, 几乎只有自助餐厅能保证消耗了大量体力和脑力的咒术师们吃饱。

五条悟回过神来,夸张地撇着嘴角道:“硝子,你的冷笑话水平退步了好多啊。” 他拉着菜单唰唰地连续点选了一整排食物。

坐在外侧的七海建人和家入硝子像往常一样平淡地对赶来确认的侍者做出解释: “对。只是食量很大而已。都能吃掉。不会浪费的。”

由于平日里废话很多的五条悟今天不知为何不在状态的缘故, 餐桌上的气氛难得地安静下来。

再搭配上为了迎接月底的圣诞节而早早装扮起来的冷杉。

在寒冷的冬夜坐在温暖室内,吃着热乎乎的烤肉和茶碗蒸,喝奶油酥皮浓汤。如此东西混杂的菜式和无人死亡或受伤的安宁夜晚正是绝配。

只是发出幸福喟叹的其他几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表面上正一勺接一勺地吃着巧克力蛋糕的五条悟,脑子里装着的却是和这个祥和平安的生日之夜毫无关系的东西。

**

他想起前一晚隔着薄薄一层衣料, 轻柔而坚定地滑下去的手。

想起哈泽尔一边用“肌肉形状好漂亮”“眼睛也好漂亮”“脸怎么也这么漂亮”“世界上居然还有五条先生这么完美的人”……类似这样的一连串溢美之词,

让他陷入晕晕乎乎的微醺状态。

一边掀起他的上衣, 低声发出诱哄的声音,借机提出越来越过分的要求:“可以自己咬着衣摆吗,五条先生?……对,

好乖。能亲一下吗?如果没有喝酒的话,我一定会想和五条先生花上一整夜的时间接吻的。但五条先生不喜欢酒味,所以我只亲一下皮肤, 可以吗?”

——为什么不能接吻就要去亲胸口, 他搞不明白。

而且明明嘴上说着只亲一下, 却让他这样常年不流汗的体质,因为长时间的忍耐而在颈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为什么要在握住他的要害后,突然开始表情放空,他也搞不明白。

说到底,怎么会有人一边玩弄别人,一边渐渐露出了正在思考宇宙终极难题的表情啊。

——为什么会在他即将冲顶时,突然字正腔圆地念出几个总监部男性官员的名字,随后一脸严肃地问出“这几个人里,你更喜欢谁”的离谱问题,他更是搞不明白。

虽然片刻之后她就解释了,是要请他以个人身份给任意一个人回礼。

但这个短暂的插曲依然险些对他的心理健康和生理功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伤。

——又为什么会在玩够了之后,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离开,跑去厨房……吃草莓了? 嘛,虽然起身之前把被弄脏的手指放在嘴边舔了一下的表情超级犯规。

皱眉小声说着“还以为五条先生每天吃那么多甜食,味道应该也是甜的呢”的样子更是让人无法忍受。

但是——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嚼碎了刚刚从干冰里取出来、比桌子还要坚硬的巧克力块。

经过一整天的复盘和思考,他完全地、彻底地、无比清醒地明白了。

有些仗着他的纵容就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的家伙,确实需要一些沉重的、深入的,即便她哭泣哀求着也绝不会停下的教训才行。

** 时间回到一天前。

是的。

色胆包天的哈泽尔在见识到真家伙时,就当场被吓得醒了酒。

她慢悠悠地去厨房洗干净手,端回刚才没吃完的草莓。

顺便悄悄把提前买好的安全套丢进了垃圾桶。

随后神清气爽地返回客厅,给依然老实被绑着的五条悟喂了一颗看起来根本没熟的草莓,成功让他的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五条悟维持着被蹂躏过的外表,茫然且声音沙哑地问:“这是中场休息?” “不是,已经结束了。”哈泽尔说,“生日快乐五条先生,坚持的时间还挺长的来着。” “……”

五条悟背在身后的双手一拧,轻松挣脱了领带的束缚,拉好衣服之后难以置信地质问她:“就只是这样?”

“嗯?”哈泽尔若无其事地啃着草莓,“不爽吗?明明喘得超级大声,想要瞪我的时候眼神也恍惚到不行来着。”

“倒是确实超级爽……”五条悟犹豫一秒,还是选择残忍地揭穿了她,“但是你浴袍里面完全是真空吧?还有刚才口袋里明明有盒■本001,做了这么多准备只是为了尝一口就走,不遗憾吗?”

哈泽尔沉默片刻后才麻木地说:“我买小了。” “啊……”

五条悟在她身边坐下,抽出几张湿巾擦掉衣服上的痕迹:“那我现在出去重新买?这东西的尺寸是怎么分的来着……”

“别买了,五条先生。”哈泽尔捂着脸说,“抱歉,我不想做了。”

“欸,为什么啊!”五条悟震惊地看着她,抬手摸摸她的脸颊和脖颈,“身体不舒服吗,头晕?因为喝了酒?” 倒是完全没有怀疑过是因为自己表现不好而失去了吸引力啊。

哈泽尔叹了口气:“因为太大了。” 五条悟:“……” 哈泽尔幽幽地说:“感觉实战的话会顶破横膈膜,直接把我送进医院抢救室啊。”

“想象一下就觉得好惨烈……但是这形容也太夸张了点吧,再怎样也绝不至于到横膈膜的,又不是T型拐!”五条悟说,“不过你的肚子确实没有多少脂肪,顶出来的形状应该很明显就是了……”

“……” “……” 两人双双沉默几分钟后。

五条悟:“刚才你的脑子里,应该没有考虑过从此和我断绝关系的想法吧?”

哈泽尔诚实地说:“看到它横空出世的那个瞬间,有过。” 五条悟被她的措辞气笑了。

“不许想。” 这么说着,他把玻璃水果盆从哈泽尔手中拿走放在茶几上。

“人的身体适应度会在濒临极限的磨练中不断提高,体能和术式是这样,这种事情也是如此。”

五条悟抓住想要起身溜走的哈泽尔,单手把她按在沙发上,平静地说:“别怕,我预习过的,知道用手该怎么做。你看,指甲也一直有定时修剪,不会划伤你的。

“再说了,六眼可是一直在运作着,所以我会比你本人还要清楚你的极限。”

他慢条斯理地勾松她浴袍的腰带,探手进去,看着她骤然睁大的眼睛温声道:“已经变成这副样子了,不款待一下它的话也太残忍了吧?” **

“刚才从对面路过的人,看上去好像有点眼熟。” 伊地知洁高的目光越过五条悟的肩膀向远处看了一会后,怀疑地说:“好像看到了加茂的家纹。”

七海建人不动声色地向伊地知洁高指示的方向投去目光,片刻后道:“抱歉,从我这里看不清楚。他们在屏风后面坐下了。”

回过神的五条悟将注意力集中在六眼收集到的信息上,肯定了伊地知洁高的怀疑:“是加茂家主那个中年皱皮坏橘子。”

和加茂坐在一起的另外两个人,他倒是不认识,但似乎也在哪里见过……

随着六眼在脑中形成热成像一般的画面,五条悟看到其中一个人取出一份形状相当眼熟的礼盒,双手递给加茂。

——啊,是在研究所看到过的,A君麾下科技公司的人来着。

对方的名字他根本没有记,但知道这点也就足够了。

话说那份夹带了小惊喜的礼物在这里送出的话,岂不是意味着准备礼物的人可能也在附近?

六眼锁定了加茂所在的餐台附近,等候召唤的一名侍者。

五条悟皱眉在脑中反复对比,甚至拉开绷带回头,直接用肉眼确认。

——并和一名黑发黑眼的男性服务生对上了视线。

对方愣了一下后,向他礼貌地颔首致意。

五条悟:“……” 等等?

他像见了鬼一样反复扭头,直到因为动作太明显,让对方抬手警告性地指了他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转回脑袋,继续埋首于眼前的食物。

“加茂家的人怎么会来东京啊……”家入硝子短暂地困惑了一下,很快便释然了,“不过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对他们而言,在酒店见到加茂家主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远远比不上五条悟被男人搭讪的刺激来得大。

是的,男人。

当那名黑发黑眼的侍者特意绕过外侧的通道,从狭小的空间里侧身走到他们桌旁。

当他在五条悟身边停下,从手中的小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和签字笔一起递给他。

当他微笑着,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向五条悟发出“我能有幸得到您的联系方式吗?”的试探时。

这样的场景对于其他人而言,约等于看到特级咒灵在最强咒术师面前不知死活地大跳电臀舞。

体面人伊地知洁高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五条悟,试图为这位倒霉陌生人找补:“是要做顾客回访吗?那么留我的也行。”

“不是的。”侍者对他摇摇头,又看向正面无表情地搅着蘑菇汤的绷带白发男子,“是以个人身份,想要邀请您改日共进晚餐。”

顿了一下之后,他更加直白地补充道:“早餐也行。” 家入硝子和七海建人冷静地悄悄交换着眼神。

坐在五条悟对面的伊地知洁高近乎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荒诞的画面。

……五条先生的长相是很英俊没错,但是那张脸应该不是男同会喜欢的类型吧?最近gay的喜好不是都偏向于雅痞爹地和黑皮体育生吗,再怎么说七海先生被看上的概率也比五条先生要大吧?

而且到底有谁会对眼周绑着绷带、疑似伤患或者中二病的家伙一见倾心啊! 伊地知洁高在内心尖叫着,已经开始脑内演练五条悟一拳把对方糊进墙里的话该怎么善后的情况。

五条悟放下了勺子。

五条悟擦了擦嘴。

三双,不,四双眼睛同时盯着他的动作。

意料之中地,他没有接下侍者手中的纸张。

在座的其余三人悄悄地松了口气。

——但他抽走了那支签字笔。

刚刚喘的气又一次被提上来。

东京咒术高专的一位教师、一位校医,以及一位辅助监督,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同事,兼最强咒术师,兼客观层面的超级大帅哥。

拔下笔帽后,握着搭讪者的手腕,直接解开对方的袖扣,将衬衫衣袖拉上去。

并在对方小臂内侧写下一串号码,以及“下班等我”字样。

侍者的手臂在笔尖点上去时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被五条悟握住手腕定在原地。

写完之后,他用手指顺着对方的手臂一直滑到指尖,在那里若有若无地碰了一下,将签字笔放回对方手心。

好消息,隔着无下限。

至少说明他还没有昏头到直接卸甲的程度。

坏消息,隔着无下限。

从视觉效果上来看,比直接摸上去还要像调情。

伊地知洁高看看已经双双抬手撑脸挡住视线、避免自己看到奇怪画面的家入硝子和七海建人。

又看看在侍者离开后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喝汤的五条悟。

他又深、又长、又困惑地吸了一口凉气,开始思索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究竟是哪一方已经全然崩坏。

应该是世界吧,他想。

毕竟如果只有他自己疯掉的话,应该是没办法想象出刚才的场景的。

第 83 章 第 83 章

哈泽尔从位于从狭窄小巷里的酒店后门走出去, 尚未来得及除去脸上易容的痕迹,就被一只手捂着嘴拖进了路灯照不到的角落。

“哟小哥,怎么能自己违背约定偷偷跑掉呢?” 五条悟轻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哈泽尔的动作一顿, 任由他掰开她的手指,顺走她手中的餐刀。

反倒是五条悟叮嘱道:“下次无论是谁都先捅一刀再说。会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你身后的人, 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不怀好意的家伙。” 哈泽尔:“那——”

她按着喉咙“啊”了几声,将方才因为压得过低而嘶哑得不像话的声线调整回正常状态。

“那你也是么?”哈泽尔问。

五条悟将餐刀在手中挽了个刀花,懒洋洋地说:“我可是最——不怀好意的那个啊。” 他的表情隐藏在深沉的夜色中, 让人看不清楚,从声音听起来倒是心情不错。

说着他将手探进哈泽尔的黑色马甲,隔着衬衫摸摸她的胸口,

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束胸了……我还疑惑了好久,怎么仅仅一天不见,胸围就小了这么多,总不会是我昨晚捏的——啊痛。”

他被哈泽尔狠狠碾了一脚,委屈地指责她:“我还没有说你把我的胸吸肿了的事呢!” 哈泽尔:“……” 她的脑子转得飞快,

立刻反应过来:“所以我衣柜里消失的乳贴……” 五条悟黏在她背后, 坦然地承认道:“现在就在我的胸口贴着。”

“到底是怎么做到把这种话说得这么大方的啊?”哈泽尔一边吐槽, 一边抬手滑进五条悟的外套,摸了摸他的胸肌形状,“真的欸。你的反转术式呢?直接治好不就行了,

干嘛还要浪费我的乳贴,这种款式很难买的。” “好奇嘛。”五条悟说,“毕竟又不能直接问女学生‘喂你的■贴是用胶水黏上去的吗, 撕下来的时候会惨叫吗’,

悄悄穿一下制服裙已经是极限了吧。” 哈泽尔:“还真的偷穿过啊?!” “是哦,”五条悟不仅自己承认得很坦荡,还顺便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学生,“别看棘平时不怎么说话,说到溜进洗衣房甄别码数合适的裙子,他可是动作最快的那个。”

“高专现在还在穿制服裙的就只有真希吧?不要只对同一个人下手啊……不,说到底,不要跑去偷自己学生的裙子啊,五条先生,你的师德呢?”

“嗯……”五条悟想了想,开朗地说,“大概和被胖达崩开的制服裙纽扣一起,弹到哪个角落里了吧!” “——怎么连胖达都干过啊!” “话说好变态啊,现在这个场景。”

五条悟低头看了看两人搭在对方胸口的手,由衷地感叹道。

哈泽尔深以为然。

因此她说:“你先放手,如果不想让自己在家入医生他们眼里的形象变得更加奇怪的话。”

“不要。”五条悟果断地拒绝道,“打扮成男人去搭讪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觉悟啊。——已经把我的形象败坏到这种程度了,你先放手才对吧?”

哈泽尔不为所动:“明明直接冷脸无视就可以了,是你自己又是撩衣袖又是写‘下班等我’的。快放手,裹着束胸很闷啊,以为我的胸没有肿吗你这家伙?”

五条悟:“我不。比起胸来说另外一个地方才肿得更厉害吧?但我看你走路一直很正常啊,莫非其实昨天晚上一边用哭腔说‘不行了别再加手指进来了’、一边用力咬我的样子也是你装出来的……”

哈泽尔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是啊,是演的。五条先生你手活其实超级差的来着,除了痛得要命之外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一直怀着要把你大卸八块的心情才勉强坚持下来的。”

尽管号称六眼比哈泽尔自己还了解她的极限,五条悟依然被这句话迎面痛击,呆呆地缩回了手。

“……真的?” 他绕到哈泽尔面前,耷拉着无形的耳朵问。

哈泽尔看着他在月光下有点沮丧地抿着的嘴唇:“……五条先生。” “嗯?”五条悟闷闷地应道。

哈泽尔:“我的演技无论如何也不会比你现在更烂啦。”

五条悟瞬间收起示弱的表情,撇着嘴角说:“想听几句好听的称赞可真难啊。”

“很难吗?”哈泽尔拍拍五条悟的胸口,“我对此还挺有自信的来着。五条先生的熟人里,会像我一样频繁地对你表达肯定的人应该不多吧?”

“我的熟人哈泽尔几乎全都认识,你觉得呢?”五条悟抓住她的手,“想要在咒术界找出第二个像我一样阳光开朗、擅长夸奖他人的人,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哈泽尔:“哇,一放松下来就习惯性地面无表情的家伙,居然也会自称阳光开朗了啊。” “欸。”五条悟愣了一下。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从面部肌肉的松弛程度来看,恐怕的确像哈泽尔所说的那样。

——不应该啊。

至少在“不要露出会让别人觉得可怕的表情”这点上,他对自己的要求一直都很高来着。

是因为在对方那里得到的反馈一直都很稳定,所以掉以轻心了吗?

“还有最近也经常对我很凶。”哈泽尔又说,“生病的时候还在严厉地教训我;累了一天之后回到家,结果连一句‘欢迎回家’都没能听到,还被怀疑了忠贞程度。还有啊……”

五条悟听到一半就开始露出“你这家伙果然还是得用三根手指才行”的表情。

“嗯,还有呢?”他耐心地问,“除了生病也不能照顾好自己,以及接近凌晨才醉醺醺地回家之外,我还因为什么凶过你?” 哈泽尔:“欸。” 五条悟:“?”

哈泽尔:“不是因为没有约你见面,还有想不到该送什么生日礼物吗?” “……”五条悟梗了两秒才说,“你认真的?”

“当然不是了。”哈泽尔若无其事地接上了刚才的话题,压低声音道,“你还让我不许憋着,不叫出来的话就绝对不停来着。好凶哦,五条先生。”

“不是说手活超差吗。”五条悟同样小声说,“但是却一连去了五次,把沙发和地毯都弄得一塌糊涂了哦,还记得吗,这位心口不一的小姐?”

“记得清清楚楚,即便现在也还是觉得你好像还在我身体里似的。” 五条悟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内心挣扎地说:“不行,对着这张男人的脸,好像还是有点下不了口。”

“别下嘴噢,”哈泽尔说,“我的整张脸上可都是硅胶和尼龙之类的东西。” 五条悟叹了口气:“那抱抱吧。”

于是在这条酒店后门的暗巷中,哈泽尔把脸埋在五条悟怀里,犹豫片刻后,她闷闷地说:“我说五条先生啊。”

“嗯?”五条悟揽着她的肩膀,懒洋洋地应道,“话说你打算用这种乱七八糟的敬语到什么时候啊?已经不在同一个工作环境了,即使直接叫名字也没有人会听见的。”

“用敬语的话感觉像是亵渎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我还挺喜欢的。”哈泽尔说,“——我有个朋友,是位相当专业的养猫人士。”

五条悟察觉到哈泽尔认真起来的态度,应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猫是很能忍痛的动物,即使遭受着严重的病痛,在人类眼中看来,可能也只是变得比平时焦躁一点而已。”

哈泽尔说:“也许是我想多了,但姑且还是确认一下——五条先生,你不舒服吗?”

“我一直都不怎么舒服,哈泽尔不是知道吗。”五条悟轻松地说,“咒力恢复之后,术式全天候运行的负荷大得惊人,不过现在已经基本适应了。这个时候才关心未免有点晚了吧?”

“不只是这个。”哈泽尔道,“是最近对你的影响越来越严重的某种东西。” 五条悟陷入了沉默。

哈泽尔等了片刻,只听到他浅得几乎捕捉不到的呼吸声。

她退了一步道:“别太放在心上,只是提醒你一下,如果遇到什么问题的话,除了家入医生他们之外,也可以考虑和我们聊聊。”

“……不是什么大问题,”五条悟的声音低沉下来,“只是一种好像要出事的直觉。

“没有预兆,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大概是最近过得太放松的缘故,所以神经系统在自我调节吧。”

他话音一转,从气氛到音调都变得活泼起来:“很担心我吧哈泽尔?是不是从各种渠道试着挖掘信息发现一无所获,才不得不直接问我本人的?我的定位最近要被看烂了吧?”

恍惚之间,哈泽尔似乎在他身后看到了得意地摇来晃去的大尾巴。

“是啊,”哈泽尔坦然地承认道,“见不到你的时候,感觉就像心脏里塞了一件脱线的劣质毛衫一样。”

五条悟嘀咕道:“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你走的时候,就把那根线也一起牵走了。所以心里越来越空,即使只是原地不动也能感觉到某个方向传来的拉力。一直到你再次来到我的身边为止,那种又痒又疼的感觉才会消失。”哈泽尔回味了一下,自夸道,“我或许真的是个比喻天才也说不定呢。”

五条悟:“……” 他反应了一会之后,一声不吭地收紧手臂,险些让本就因为束胸而呼吸困难的哈泽尔立毙当场。

“要窒息而死了……”哈泽尔挣扎着说,“可以的话这种死法我还是希望留在床上啊。” “真的?那现在去你家?”

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冷静,搭配上他说出的话,显得尤为恐怖。

“不不不不。”

猛然想起五条悟现在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稍微一逗就浑身僵硬的纯情初心者,哈泽尔立刻怂了下来,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喂哈泽尔,”五条悟道,“说你想要我。”

“我想要你……?”哈泽尔顺从地说完,又谨慎地补充道,“……的灵魂。” 五条悟冷笑一声:“肉|体也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只想要我?”

“啊,只想要你,比任何人都想要你。” 哈泽尔随口说完,感觉到五条悟拥着她的手臂松开。

他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两下,摸出一团空气,塞进哈泽尔的裤兜。

“那给你一点吧。”五条悟顶着连哈泽尔都能听到的剧烈心跳,轻描淡写地说,“刨除掉工作占用的份额后就只剩这么多了,不要浪费。”

“感谢馈赠,”哈泽尔一本正经地说,“我会买个带有自动歼敌功能的保险柜来珍藏它的。”

过了几秒后她又说:“虽然很煞风景,但是五条先生,站在这种像犯罪现场一样的黑暗角落里,把自己交给一个满脸硅胶、身穿男装的可疑人士——这种桥段对普通人而言好像还是太超前了一点。”

“不是普通人啊,”五条悟说,“你是满脸硅胶、身穿男装的可疑人士,而我可是贴着乳贴的教师……教师这个职业好像不太带感啊。”

“白天是教师,晚上是调教师,这个如何?”哈泽尔握着五条悟的手说。

“这个好。”五条悟说,“犯罪现场,可疑人士和调教师。新的R80故事就这样堂堂连载!”

“R80。”哈泽尔重复道,“只活了七十九岁的人该怎么办啊?错过这么精彩的故事的话,就算上了天堂也会懊恼地和上帝大打一架再度投生吧?”

五条悟:“我这个行业一般会用‘成佛’的说法来着。”

“我的行业倒是坚定地选择了上帝欸。”哈泽尔沉思片刻后得出结论,“那就让上帝和佛祖去互殴吧。——抱歉,虽然可能有点冒犯,但我其实是无神论者。”

“好巧,”作为宗教行业翘楚的五条悟同样冒犯地说,“我也是无神论者。” 作为无神论者的可疑人士和作为无神论者的调教师友好地碰拳,勾肩搭背地走出犯罪现场。

而他们彼此的心跳和悸动,则被很好地掩藏在黑暗中、胸膛内,以及微微潮湿地紧握在一起的手心里。

第 84 章 第 84 章

非常偶尔的时候, 夏油杰也会对自己的运气产生怀疑。

比如当他在无法入眠的夜晚回顾跌宕起伏的前半生时,会一次次惊讶地发现:

在决定他人生基调的那几年里,他的意志就像被命运随意把玩的软泥, 无论内心做过怎样的挣扎,总会有一件又一件的小事在背后推着他向前,

令他跌入那无处可逃的奈落之底。

倒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是事到如今,沉没成本已经大到了会毁掉他全部信念和人格的程度。

更何况他是个非常讨厌承认自己出错的人。

而那些原本可以让他拥有转圜的余地、或者至少给他一点缓冲时间的重要节点。

居然全都在垃圾积累的过程中,被种种突发事件所裹挟着, 无一例外地错过了。

因此当他在每个黎明睁开眼睛时,都要如此冷静地命令自己: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义,肮脏的猴子自然不能理解其中的意义, 其他只为了作恶而作恶的诅咒师更是不行,就连许多尚未开悟的咒术师也没办法拥有和我同样的眼界。

所以再坚持片刻,坚持到能够看到新世界的曙光为止…… ——但是,真的能见到新世界的曙光吗? ** 再比如,莫名其妙和彭格列签下了卖身契后,

为了表达拒不合作的态度, 同时不违反自己“已经开始计划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最后”的原则。

他在定时提交短视频动态时,

丝毫不理会对方发来的、长达数百页的心灵鸡汤文档,而是发去了无比敷衍的吃饭睡觉散步打坐日常(由两位掌握猴用摄影技术的养女拍摄)。

——并且被彭格列一刀不剪地发布在了他的个人账号上。

还得到了大量的点赞和评论,其中不乏令他心惊的内容。

例如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很容易凸点,

在穿黑色修身上衣时更是明显;

例如他虽然对自己的成熟魅力心知肚明,但就连两位养女都没有以“父亲”称呼过他,更不要说“妈妈”“老婆”“女儿”这些让他每看到一次都会发出“哈?”的声音的叫法;

例如有一次他站着拍了几秒餐桌上的食物, 热心网友居然从餐盘的反光中看出他当天偷懒穿了黑T和运动短裤, 顺便利用科技手段把他的黑色短裤放大对比,

得到了他的尺寸数据——并且和本人量出的数值几乎相差无几! 这些情报,枷场姐妹当然不会向她们心中像神明一样的夏油大人转述。

还是从外地回到东京、说什么也要和家人们一起吃饭的拉鲁,看到两个女孩子总是凑在一起对着手机屏幕满脸通红地露出奇怪的笑容,于是暗地里向作为养父的夏油杰告了状。

平时完全不干涉养女隐私的夏油杰难得悄悄翻阅了她们在猴子互联网上的社交账号。

……并为自己轻率的举动后悔终生。

而当他为了绳艺主题的正式视频而殚精竭虑、挠掉了一半头发,最终不得不向哈泽尔求助,表示自己需要专业人士配合的时候。

得到了哈泽尔下意识的一声“啊?”以及很快反应过来的“没关系,这个不太行的话挑你擅长的选题就行”的答复。

后续引发的哈泽尔和造她谣的A君之间的互殴暂且不提。

但敏感地察觉到哈泽尔对此毫不知情的夏油杰依然一整天没能吃下饭,最终靠着冥想和记仇日记才勉强平息了内心澎湃的怒火。

也正因如此,拒绝和彭格列合作、顺便干翻这群胆敢耍弄他的人,又一次被他加入了足足有好几十页的计划清单。

** 再比如。

陪两个养女一起到猴子的商店购买时下流行的衣物时,在店外角落里独自站着的夏油杰偶遇了不知为何出现在东京的加茂家主。

与青春漫画中dokidoki的邂逅桥段不同,诅咒师和咒术师意外相逢,尽管构图与前者相似,但其尴尬程度要更加提升好几个等级。

更何况被定义为“反派”的诅咒师一挥手,就能用咒灵大军活活淹死作为“正方”却工于心计而久疏战场的中年咒术师。

凝滞的空气中,似乎每一秒钟都有长达上千字节的想法滑过。

但夏油杰最终只是对穿着打扮和他一样不大现代的加茂点了点头。

加茂家主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同样对他谨慎地颔首。

** 片刻之后,咒术师和诅咒师在封闭的茶室中相对正坐。

身为御三家之一的老牌氏族家主,加茂比犬养健作的做派要老练太多了。

夏油杰发自内心地对他作出认可。

选择了不会被外人干涉的幽静室内,附近留下的又都是拥有咒力的护卫。

比起直接在公共场合现身,带着一群保镖去堵一个身无寸铁的女人的犬养健作,还是加茂的行事风格更合他口味。

但正是这位很懂得规矩的加茂,张口的第一句话就点爆了夏油杰的雷区。

“在五条悟的阴影下成长到现在,是件很辛苦的事吧?” 夏油杰冷静地和加茂对视。

若要单纯比较咒力和术式水平,拥有超强天赋又常年锻炼的他显然比加茂要高上好几个层次。

但对方作为掌握着实权的家主,在咒术师之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他的观念里,这是值得表达尊重的对象。

因此他稳重而谨慎地使用了敬语:“您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字面意思。”

加茂用连自家小辈都得不到的温和目光注视着身处敌对阵营的极恶诅咒师。

“你,十年前是因为拥有咒灵操术而横空出世的天才少年;至于我,就不必耗费口舌自夸了。尽管不是几百年才出现一次的奇才,但十年前的我,可正是精神和体力都处于巅峰的时候。”

他并未回答夏油杰的疑问,反而提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问题:“在高专读书的时候,你和五条悟的关系好吗?”

面对位高权重的长者,夏油杰当然不会像他曾经劝说哈泽尔时那样回答“直到现在也是挚友”——这种煽情到彼时的在场者中只有猫会相信的大话。

也许就连猫都不会相信。

他斟酌几秒,选择了一种相对客观的答案:“还算熟悉,毕竟是同窗。” 加茂点点头,问夏油杰:“在星浆体事件之后,你有再听到别人把你和五条悟并列提起吗?”

“……”夏油杰垂眼答道,“他在掌握了反转术式后,实力的确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飞跃。——我不是会在意他人评价的人,所以没有关心过这些。”

“唔。”加茂换了个话题,“我看过你叛逃之前的一系列任务记录,还有夜蛾写的情况说明。夜蛾和你的相处时间应该没有五条悟多吧?他在情况说明里写了,观察到你的异常状态,却没能及时采取措施。这是他的失职。

“五条悟呢?作为和你朝夕相处的同窗,他曾经对你表达过哪怕一句的关心吗?” 有……还是没有呢。

夏油杰沉默地想。

倒是收到过一两句类似于“你怎么了,素面吃多了?”这种让人莫名其妙的疑问。

但其中似乎并未包含什么关心的情感。

那段时间悟为了充分开发得到质的飞跃的术式,近乎疯狂地在自己身上进行着各种实验。

而在阴影中旁观着的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曾经的挚友一步步登上旁人只能仰望的高峰。

原本他也是被旁人仰望的攀登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开始只能抬头仰望着曾经并肩同行的人。

仿佛听到了他心中的想法似的,加茂继续说道:“我们加茂家祖传的赤血操术,原本是非常稀有又受人艳羡的术式。但怎么说呢……自从六眼横空出世之后,再提起加茂家,大家的印象几乎就只有‘啊,那个和五条家同属御三家的……’这样模糊的形容。

“至于我个人嘛。我想,任何一个术师,在五条悟面前,恐怕都只有甘做蝼蚁的选择吧。”加茂温厚地笑了笑,“偏偏他的性格又那么……更过分的是,因为他的出身和天赋,那些对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异常宝贵的生存智慧,在他那里通通被无所谓地丢在一边,而且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挺不公平的吧?

“所以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这样的心情。毕竟你和我一样,都是被抛在身后的平凡者嘛。” 夏油杰终究只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

他在十七岁的夏天被过早地催熟,又维持着那样苦涩的灵魂,用无法同世界和解的棱角刺了自己整整十年。

因此他并不知道,他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心思,在真正的行家里手眼中几乎完全是透明的。

他渐渐放平的唇角,沉寂的目光,还有乱了几拍的呼吸,都被对方尽数捕捉。

平凡者。

倘若面前的人不是拥有滔天权势的家主,受到如此侮辱的他,恐怕早已将对方扔进了东京湾。

但,如果是悟的话……

夏油杰不得不又一次唤醒他曾经无数次为之痛苦不堪的想法。

如果是悟的话,恐怕轻而易举地就能做到让他挣扎了这么多年的事,实现真正的大义吧?

但偏偏也是悟,用一句轻飘飘的“为什么要做这样根本没有意义的事”,否定了自己的所有纠结和努力。

加茂看着夏油杰的脸,轻轻地笑了。

他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有一个名为彭格列的组织,正在同时和你们双方接触。

“他们对待你们的态度,是不是也多少有所不同呢?” **

五条悟百无聊赖地站在「帐」的内部,看着身为猎物的诅咒拼命逃窜,试图从特级咒术师手中寻求一条生路。

“我不想把这里的整片土地全部掘开,所以麻烦自觉一点出来受死,不要浪费别人的时间啊,大人的约会时长可是很宝贵的。”

站在如同夜幕一般的天壁内部,五条悟抬起头,遥遥望向目不能及的远方。

似乎确实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的心肌之外,连接着此刻正不知身处何方的另一个人。

……算了,研究所,家,最近的商店。那家伙也只会待在这么几个地方而已。

等有空的时候拉着她锻炼好了。

自己四舍五入也算是个超格的健身教练,虽然教学方法简单粗暴,总把学员练得半死不活…… 但只是带着做几天600kg硬拉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问题在于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啊。

今天的五条悟也想退休。

** 今天的工作内容格外悠闲。

哈泽尔走出便利店,抬头看了一眼黯淡的日光。

肉眼不可见的红外光线从对面高楼上的狙击枪口直直射出,在她的胸口留下一个几不可见的红点作为标记。

** 五条悟的心脏蓦地跳空了一拍。

仿佛有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正在他无法触及的远方发生。

他抬起手,低声道:“算了,还是粗暴一点吧。”

正向的咒力输出径直撕碎了周围的地面和建筑,暴露出蜷缩在遮蔽物之后的诅咒。

五条悟用食指指向它,轻飘飘地说:“砰。” 强大的咒力当场将诅咒轰为齑粉。

**

——砰! 子弹从枪膛里高速弹出,以无可挽回之势,果决地射向它早已锁定的目标。

第 85 章 第 85 章

夏油杰没有什么感情地微笑了一下。

“不能这么比较。”他说, “因为利益而结盟,和因为感情而亲近,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加茂若有所悟地看了夏油杰一眼。

而夏油杰依然只是安静地低垂着眼睫, 仿佛自己什么都没说过似的。

于是加茂也露出了类似的微笑。

“那对夏油你而言,利益和感情, 哪方更重要?”

夏油杰说:“对我而言?自然是大义更重要。我想创造属于咒术师的乐园,为此什么都可以利用,也什么都可以抛弃。”

加茂满意地颔首:“那么倘若我们最终就你的‘大义’达成一致,而加茂家愿意倾力协助的话——” 夏油杰沉默地等待他的下文。

加茂:“像彭格列这样,

只会对咒术界的稳定运行造成不良影响的外来组织?” 夏油杰心领神会:“当然还是不存在为好。” 加茂:“那些没有经过总监部的官方认可,就在私下悄悄销售的药剂?”

夏油杰倒是没有听说过什么药剂,但这不妨碍他依然上道地回答:“这怎么能不予以销毁呢?” 加茂:“那么, 只要有他存在,你就永远无法达成目标的——五条悟呢?”

夏油杰表情不变:“您的想法呢?”

“他于我而言,几乎可以说是有弑亲之仇的人。”加茂说,“他让加茂家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倘若他没有这样令人头痛的性格和实力,恐怕我们会倾尽全族之力,

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夏油杰露出了一点微妙的嘲讽笑意。

像他这样聪明又骄傲的人, 常常犯下这样一种错误: 总是过于低估他人的智力水平,

以为全天下除了自己之外都是无法自理又亟需拯救的蠢蛋;

又时常过于高估自己的城府,以为凭借在政治小说和心理学教材中学到的那些技巧,就能无往不利地搞定真正存在于现世的人类。

他自以为隐晦的表情,

当然被比他多活几十年,看过更多人脸色的加茂捕捉到了。

加茂的表情放松下来,和颜悦色地说:“但现在我们加茂家只希望能让咒术界回归从前的平静,

找回应有的秩序。为此, 要把五条悟这个不稳定因素控制住才行。” 刚巧, 夏油杰最近同样在琢磨,倘若真的要实施计划的话,应该怎样引走自己昔日挚友的问题。

五条悟,虽然身为年少咒术师的教师,其本身却几乎不具备引导者应有的特质。

缺乏基本的政治素养。对凡世中的绝大部分事情都毫不关心。自由散漫。不守规矩。唯我独尊。即使是在照顾他人情绪的时候,也常常刻薄直接得让当事人难以接受。

——即使已经十年没有进行接触,夏油杰还是能随口说出五条悟在他人心中的十几条缺点,并且十分肯定这些缺点在今天也依然存在。

毕竟如果那么随便就能勉强自己改变处事方式的话,那家伙根本就不可能成为最强,更不会陷入如今这样的境地:

明明差一点就要过劳死了,在业界人士眼中却是比诅咒还要难搞的眼中钉。

要引走这种人的注意力,倒也不算困难。

只要制造出多个战场,由足够强大的诱饵将他限制在别处就可以了。

但加茂的提案更加温柔而彻底。

“这是家中一位长辈生前曾经告诉我们的事——

“绝对的强者,以及由此而生的孤独。谁能教会他爱,又要怎样教会他爱呢?” 加茂十指交叉,噙着笑意道:“让我们来试试。我们为他制造命运。

“让他由自己的意志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引向最坏的结果。

“让他拯救的每一个人都陷入绝望的地狱。

“让他付出的每一分感情、产生的每一个愿望,都通通落空。

“让他觉得善意是诅咒、爱是诅咒、他的整个人生都是诅咒;让他意识到,无论如何选择,他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无法变更的悲惨结局。”

“我们的长辈用百年时间谋划这个构想,用十年时间种植这个构想,在那之后,无论其中的细节有没有落地,无论谋划者是否在场,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因为他会自己在命运的惯性之下,主动滑向灭亡的结局。” 夏油杰沉默地看着加茂。

不知怎么回事,十年前所执行的那次任务细节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只是与往常被输给伏黑甚尔的懊悔所占据的回忆不同的是,这次他所回想起的——

是自己在薨星宫本殿向天内理子伸出手,说出“我和悟早就商量好了,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们都会保障你的未来……回去吧,理子”的瞬间。

是天内理子含泪微笑着回答“嗯”的瞬间。

是子弹穿透她的颅骨,溅出一捧鲜红雪花的瞬间。

是看到无数盘星教信众鼓掌的瞬间。

是得到“任务失败也无所谓,似乎已经用其他办法解决了”这样的消息的瞬间。

随着刺骨的寒意一起蔓延而上的,是更多翻涌的、令他想要作呕的记忆碎片。

毫无心事地大笑着的灰原雄。

诉说着自己研究成果的九十九由基。

天真地说出“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可是最强啊”的自己。

以及那一年在冲绳,用墨镜掩盖住刻骨的疲惫目光、却依然若无其事地含笑注视着疯跑的天内理子的五条悟。

** 家入硝子插着口袋,安静地站在医务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