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马修甚至已经感觉到了来自提姆的步步紧逼, 此前他从来没有这样过，马修都难免有些好奇他想做什么：“提姆，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的话可以直接说。”
“好吧, ”虽然明知马修周末有空，不过提姆依然放弃了追问, “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事, 我只是想在这个周末邀请你去家里做客。”
马修一愣。
这还不够特别？
那可是蝙蝠侠家！
或许是发现自己愣怔得有些明显，马修又装作沉思：“这样啊……确实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事。”蝙蝠侠大概也不担心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提姆注意到了马修的犹豫：“布鲁斯是很友善的人，迪克你也已经认识……”
不等提姆把话说完，马修立刻打断了他：“感谢你的邀请, 提姆，不过这个周末真的不行。”
不止是这个周末，还有以后的每个周末。
“抱歉，我相信你的家人都是很棒的人，”某些方面来说, 即使是马修自己也没办法保证他能在保护一个城市这件事上做得比蝙蝠侠和罗宾更好，“是我自己没办法去。”
意料之中被拒绝。
不过毕竟只是迪克临时起意的提议, 提姆并没有觉得难以接受，他只要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关注马修, 然后尝试着从马修嘴里问出来他遇到的麻烦。
“没必要感到抱歉的，马修, 是我的邀请太突然。”
没有任何震惊哥谭的重大案件发生的工作日里, 马修和提姆再次一起走在去教室的路上。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太阳一大早已经从云层里冒出了头, 这对哥谭来说确实很难得, 提姆的目光扫过晨光下的景象，又来到身边戴着墨镜的马修身上。
“我感觉得到, ”感觉得到太阳洒在身上的暖意，还有空气中湿度的降低，“是个好天气。”
除去嘴角的伤口，任谁都没办法从马修挺直的腰背和从容的步伐间发现他在隐瞒伤势，略有些哑的嗓音也只是让他显得更加成熟稳重。
马修的感官没有色彩，他闻得到青草的味道，听得到露珠坠在叶片间又滑落的声音，但他看不到任何一片草的绿。棍叟说这是命运的礼物，马修很难认同，尤其是这种他想抬头看看的时候。
不过很快，马修就没心情继续去想碧蓝的天空和记忆里的朝阳。
——不远处的教学楼下，德鲁斯已经提前藏在了那里。
“……”日常打卡又来了。
提姆的教室需要从这里转弯再往前走，因此马修和提姆在教学楼下告别。
马修右手握着盲杖，左手拉着背包背带，脸上带着墨镜，昂首挺胸地走向教学楼。他的感知里，德鲁斯探头探脑地藏在角落里，发现他的那一刻立刻做出了起跑的姿势。
马修已经对德鲁斯的行为模式太过熟悉，他装作没有发现，然后在德鲁斯抬脚跑出来的那一刻往他脚底下踢了一颗光滑的石子。
“啊—！”
结结实实踩在石子上原地滑倒的德鲁斯惨叫半声，又在马修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硬生生停下惨叫。
他可以倒霉，他的敌人不能因此快乐！
“不对啊……”趴在地面上正准备爬起来的德鲁斯以追悔莫及的狰狞表情握拳锤向地面，“这家伙能看见！”
前面拿着盲杖的马修要被气笑了。
果然比起提姆，要糊弄德鲁斯就简单得多。不过就算这样，马修还是觉得跟提姆住在一起更开心。当然，某些方面来说也更放心……-
哥谭东区，夜翼已经找到了红头罩。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这里会有一个瞎子被人欺负的情报？”红头罩简直难以置信。
“别这样说，他是我们的兄弟。”夜翼只是顺便问问，他已经做好了从头开始调查的准备。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红头罩把夜翼从自己眼前推开，“先让老蝙蝠把人认回去再说什么兄弟吧。”
“蝙蝠侠的决定哪有那么容易改，”夜翼刚才收到提姆来信说邀请马修做客失败，他现在正是感到问题棘手的时候，“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办法就是去找一个在乎这件事的人问，别来烦我！”红头罩想，他要是有办法改变蝙蝠侠的决定，他也就不是红头罩了。
啧，真烦人。
“把人认回去指不定跟着你们倒什么霉呢，放过他不好吗？”韦恩庄园又不是没有被闯入过，单独的有杀手鳄，有贝恩，一群的有利爪。
阿福哪次不是死里逃生。
带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回去，是对他好还是害他，红头罩觉得真的很难说。
“好主意！”夜翼豁然开朗，并且转身开始联络芭芭拉，他亲近地拍了拍红头罩的肩膀，“不愧是你。”
“……”
眼见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把人赶走，红头罩咬着牙自己站起来走了出去。
虽说他不那么在意马修·默多克被人打了这种事……没错，他不那么在意，红头罩一边召集自己手下的人，一边想，毕竟事情是发生在他这里的，于情于理，他是该管管。
伪装过的布鲁斯则是从马修经常走的几条暗巷开始查起。
凡是走过的路，总有痕迹留下，况且马修的特征明显，很可能会有人记得他，甚至记得他之后去了哪个方向-
至于学校里的提姆，他也没有闲着。
虽然有课，但他还是抽空回了趟寝室，然后掏出了几个监视器和监听器。
监视一个无辜的人虽然不对，但他都是红罗宾了。
介于马修看不到，因此提姆带着的监视器和监听器并没有刻意追求隐形，他先是把微型监视器装在了屋顶墙角，又在通风管道里装了个大一些的。
两个监视器能监视整个寝室的日常区域。
除此之外，他又在书桌桌角和寝室床下装了监听器。
[两个监视器两个监听器？]
达米安质疑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来。
“这个数量对于寝室来说已经十分充足了。”提姆甚至觉得有些超过。
[卫生间呢，你们寝室连卫生间都没有？]
“……卫生间里？”提姆重复了一遍达米安的话，“你是认真的？”
虽说作为红罗宾的时候，往哪里装监视器都是看他们的实际需要，实在没办法卫生间也不是不行，但现在马修可不是嫌犯。
[TT，电脑和手机也不打算黑吗？]
“你认为马修用到电脑和手机的概率很高吗？”提姆甚至不经常见到马修拿出来用，电脑可能会拿出来随意查看一些新闻，但马修很可能都不知道他自己在看什么。
至于手机更是只有接听电话才会出现。
[……]
蝙蝠洞里的达米安没办法反驳。
[这些已经足够了。]
阿福也并不赞同往马修的卫生间里装监视器，毕竟他们装这些是为了关心马修，不是真的为了偷窥。
[那盲杖呢，往那根盲杖上装个定位器不过分吧，就算他自己跑出去了也能很快找到。]
达米安是真心实意想要快点解决马修·默多克的问题。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我得先想办法拿到，马修的盲杖是可折叠的，手柄也没有什么空隙，可能得塞进折叠槽里。如果能再塞个窃听器就更好了。”
[提姆少爷，或许您该考虑一下今晚回家住。]
虽然提姆一心想跟马修拉近关系，然后让马修自己克服困难把他遇到的问题说出来，但……
提姆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我中午就回去。”
先找到马修身上遇到的事情也可以，他们接下来就能更有针对性地来帮助马修。
马修对他有所防备，因此他在的时候马修从来没有像以往那样离开寝室去东区。
但要是他回去了，马修就有可能放下警惕-
正上课的马修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人在尝试掀他的秘密，甚至完全没机会去仔细听些别的动静，他只知道今天这节课真的过得好艰难。
“马修·默多克，你是不是看见了！”旁边的德鲁斯低声凑在马修旁边质问。
“没有。”马修冷漠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德鲁斯显然不信，他有些激动，但好歹记得要小声说话，“你都从我前面走过去了！”
“我从很多人前面走过去了，德鲁斯先生，”马修忙着应付德鲁斯，想翻书都只能断断续续翻，“你要知道我看不见，就算你在我旁边做鬼脸我都不知道的。”
正打算做个鬼脸的德鲁斯倒吸一口凉气。
“好，就算你看不见——但是你能看见——就算你看不见！”德鲁斯退一万步讲，“但你总听到我的喊声了吧！”
“喊声？你喊了什么？”马修终于收回了放在盲文书上的手指，反正也读不下去了，算了。提姆今天大概会留在寝室睡，回到寝室他可能有一整晚的时间继续看，完全不必急于一时。
“就是在楼下的时候我不小心摔倒叫出来的那一声……”德鲁斯说了一半，发现什么不对的时候又立刻停下，“你就是看见了！”
很好，问题又回来了。
“哦，原来你刚才不小心摔倒了，虽然我没有看到，”戴着墨镜的马修附和地点了点头，同时以非常敷衍的语气说道，“但是既然你一定要认为我看到了，那就当我看到了，拜托，德鲁斯，安静一会儿好吗，现在我们在上课？”
“……”德鲁斯气到想吃书。
被德鲁斯占了位置的克莱尔坐在前一排，她听着后面德鲁斯的话，忍不住替马修感到头疼。
第32章
因为德鲁斯上课时候的纠缠, 再加上下课之后马修和提姆并不一起走，于是马修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克莱尔和马修一起往寝室的方向走了一段，路上甚至真情实感地反思了一下：“今天早上起晚了, 没想到德鲁斯会坐在你旁边，真是辛苦你了。”
“还好, ”倒也不必因此自责, “德鲁斯确实有点烦人，下次我会避开他。”总之教室那么多空出来的座位，他随便换也没关系。只要德鲁斯不跟着他换。
能让马修主动决定避开的，整个哥谭除了蝙蝠侠和罗宾之外, 德鲁斯是第一个。这样想想，他还真是成就非凡。
和克莱尔在某条路口分开，马修独自往寝室走。
到此为止一切都是正常的。
直到马修站在寝室门口，右手搭在门把手上——
整整停顿了三秒。
“……”什么东西？
马修紧皱的眉被墨镜遮挡得严严实实，他推开门, 又把开门时顺手放在墙边斜靠着的盲杖拿在手里，装作若无其事走进去。
这间寝室马修住了三个多月, 不算特别熟悉，但应该有什么动静, 不应该有什么动静，他都一清二楚。
比如说通风口里……那种地方怎么会有电子设备工作的电流声？
不提那种明目张胆连通了电线的, 另一边天花板墙角有更微弱的设备运作声, 像是内置电池供电, 如果在别的地方, 再加上没有特别注意时, 马修不一定会主动关注这个声音，但这里就是他很熟悉的地方。
像以往一样将盲杖折叠起来挂在门口, 马修从肩上取下背包来到书桌边。
他背对通风口，又借背包遮挡，装作整理背包的样子摸了摸桌板下同样不该存在的东西。
——硬质塑料壳包裹，圆形，中心有疑似振动膜的结构，同样内置电池供电。
百分之百是个窃听器。
马修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手。
他床下那个，听起来工作声音跟桌板下的一模一样，也是个窃听器吧。
那么通风口和墙角的，八成就是监视器了。
因为太过难以置信，马修甚至都没有在提姆推门走进来的时候摆出以往的微笑。
“马修？”推门进来的提姆看到了站在桌边的马修，虽然那里正是他安装了窃听器的位置，但提姆并不担心被发现，“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了。”
马修推测这些都是提姆装的，毕竟他没有注意到寝室有外人进来过的痕迹。
但事无绝对。
万一不是提姆，是他以DareDevil的身份引来的麻烦呢？
“嗯，可能我今天比较快。”马修随口敷衍。
之所以不猜测这些监控和监听是针对提姆的，一方面是因为提姆并不经常留在这里，另一方就是窃听器直接装在了他床下，因此针对的只能是他。
那么究竟是提摩西·德雷克装的，还是……
皱眉戴着墨镜，面色相当严肃的马修正全神贯注想从寝室里找出陌生人来过的气息。与此同时，他感知的世界里，提摩西·德雷克取下了他挂在门口的盲杖。
“……？”
“我得收拾下东西了，”提姆拿着马修折起来的盲杖走到自己床边，顺手制造了一些收拾东西的声音，同时从身上掏出一个定位器打开。
不用找了，犯人就是提姆。
马修从桌边站起来，他摸索着往窗边走去：“你要收拾东西做什么？”
尽管发现了马修停在自己不远处的窗边，提姆还是不紧不慢小心翼翼地在盲杖上找适合安装定位器的位置：“突然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再加上一些别的麻烦事，今天和周末我大概都没办法回来了。”
马修先是面对窗外。
中午的阳光直接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
他一边听提姆说着话，一边听提姆努力放轻声音反复撑开他的盲杖又折叠。
之后他干脆转身，轻轻靠着窗户，面朝提姆的方向：“要收拾的东西很多吗？”
提姆手中的动作微顿，他抬头看向马修。
隔着墨镜和逆光的马修对视的那一刻，提姆竟然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当他再看去时，那种感觉又完全消失不见。
他们已经研究过马修眼睛的伤，甚至马修九岁那年的治疗记录都被他们翻过很多遍，不管再怎么看，被放射性化学物质腐蚀过的视觉神经都没有任何恢复的可能性。
“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提姆看着和平时一样的马修，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有吗？”马修反问，“我和平时一样，你想多了。”
提姆虽然不觉得监视马修是很正常且应该的事，但他也不至于因此产生什么愧疚心理，他依然能很客观地看待马修的状态。
不过墨镜把马修的眉眼挡的严严实实，提姆想观察，也只能看得出马修有些沉默，看起来像遇到了什么麻烦的样子。
“马修，你是有……”有什么事想说吗？
“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上课的时候旁边坐了很麻烦的人，”马修没忍住叹了口气，这次不是因为德鲁斯。
提姆为什么要监视他？
马修想不明白。
和蝙蝠侠有关吗？或者只是单纯出于提姆本人的意愿？
马修自认为他并没有在蝙蝠侠面前有过任何暴露身份的举动，就算室友提姆和蝙蝠侠关系密切，他也不认为有人能轻易将DareDevil跟马修·默多克联系起来。
只是话又说回来，那可是蝙蝠侠。
马修·默多克没有任何监视的价值，只有怀疑他与DareDevil有关，蝙蝠侠才有可能这样监视他。
除此之外，不可能存在别的可能性。
抿唇时不小心扯到了嘴角伤口，马修抬手摸了摸嘴角，又难以置信地想到——提摩西·德雷克之前也跟踪过他啊，现在不会单纯是把人工跟踪换成了科技监视吧？
上次提姆跟踪他，他只觉得提姆是个关心室友的好心人。
这次……
马修耳中，同样用内置电池供电的小零件被提姆塞进了他的盲杖里。
一切安排妥当，提姆松了口气，紧接着十分正常地跟马修告别，走出寝室时又小心翼翼地把盲杖挂了回去。
寝室里终于只剩下马修，以及两个监视器两个窃听器。
和一个不太确定但大概率是定位器的东西，毕竟装在了他去哪里都要带着的盲杖上。
现在怎么办？-
蝙蝠洞里，阿福和达米安已经看到了来自监控器的画面。
阿福是近距离见过马修的，在马修闯入办案现场被误抓的那天，因此他对马修的关注大部分并不是因为外貌，而是纯粹的关心。
但达米安不同，他只看过提姆从监控里截下的马修·默多克的图像，此时依然对马修的外表保持着好奇。
总而言之，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们都很仔细地观察着监控画面里的马修，直到提姆回来。
“刚才马修有什么异常举动吗？”提姆直接走到阿福旁边，“我总感觉从下课回去之后，他心情就不太好。”
阿福看了眼正坐在书桌前的马修。
戴着墨镜，肩背挺直，脖颈也没有丝毫低垂，他过分端正地坐在桌前，指腹速度很快地在一本盲文书上来回滑动。
“从你离开之后，马修就坐在桌前翻书，”阿福不了解马修的行为习惯，并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对马修来说算不算异常。
“翻书？”想起前几天晚上翻书翻到深夜的马修，提姆点了点头，觉得这样还算正常。
毕竟对常人来说放松的事，对马修来说不一定适配。
提姆也很自然地留在屏幕前观察马修。
安静的寝室，端坐着一声不吭的马修，越翻越薄的书……
马修过去的生命里大部分时间可能都是这样度过的，甚至未来也会这样度过，看得越久，阿福越沉默。
站在屏幕前看马修·默多克翻了半天书的达米安完全没有任何类似感慨的情绪，他甚至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正在此时，马修·默多克终于站起来了。
监控画面中，马修靠着对寝室布局的熟悉，步伐相对和缓地走进了卫生间。
阿福还没来得及趁马修没在监控画面中出现的时候去问问布鲁斯的调查情况，监控中猛地传出一阵东西翻倒的声音。
达米安沉默。
之后的好几分钟，马修都没出来，也没有任何声音出现在监控中。
“马修会不会出了什么事？”阿福略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
待在这种被监视的环境下，马修完全没办法放松下来。
他原本想一步一步慢慢了解这次监视的目的，或者等一两天大部分监控和监听设备就会因为没电而失效，虽然通风口的那个还得另外想办法，但只要坚持一下，总能放松很多。
但他怎么可能愿意住在这种空间里。
翻了半天书，越翻越烦躁的马修决定主动出击。
不确定身份是否暴露，这点总是让马修感觉不安，他得想办法试探一下。
只是现在要先搞清楚提姆以及幕后可能存在的人是否真的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想起提姆平时对他伤势的关心，马修走进没有设置任何监控和监听设备的卫生间里，抬手推倒了洗漱台旁边的木制置物架，上面的东西劈里啪啦掉了满地。
果然，不久之后，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马修硬是等到铃声能持续的极限时间才接通了电话。
“马修，我突然想起我的钥匙忘在寝室了，可以拜托你周一早上帮我开门吗？”
果然是提摩西·德雷克，马修心情复杂。
提姆确实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接下来就是试探别的了。
“没问题，提姆，这只是小事。”
带着手机脚步缓慢地走出卫生间，马修稍微整理了一下之后，拿出了那件他去东区时才会带着的外套，之后十分正常地取下挂在门口的盲杖出了门。
第33章
长着络腮胡的男人隔着木制略有些掉漆的吧台接过一杯啤酒, 他状似无意地问：“听说这附近经常有个眼睛看不见的男人过来？”
问着话的同时，他还相当熟练地将几张钞票放在吧台桌面上推了过去。
伪装后的布鲁斯前后走过了马修经常走的几条路，也找了附近比较安分又没什么前科的人打听线索——比较安分又没有前科的人会因此注意到马修并且找他麻烦的概率最低——最终他找到了这家酒吧附近。
确认不是任何人的据点, 也不是什么犯罪窝点之后，布鲁斯才走了进来。
对面的酒保一边收起钞票, 一边指了指酒吧外：“如果你找的是那个戴着墨镜, 拿着盲杖，身材不错的年轻人，我有几次下班见到他从对面出来。”
布鲁斯先是回忆了一下马修的身形，然后确定了酒保口中“身材不错的年轻人”指的确实是马修：“下班的时候？”
“你知道的, ”酒保耸了耸肩无奈地说，“夜班工资总是高一些。”
夜班下班之后。
也就是说至少是凌晨两点。
布鲁斯迟疑着想：他记得对面不是旅馆，而是一家……健身房？
“看在这个的份上，”酒保指了指自己装着钞票的口袋，“我得提醒你一句。”
布鲁斯以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酒保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弯腰凑近：“你要是打算找他的麻烦, 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
听起来他有些忌惮马修？为什么？
“不就是个瞎子吗？”布鲁斯装作不屑，“我为什么要怕他。”
“一个瞎子当然没什么可怕的, ”说到这里，酒保突然左右看了看, 狭小的酒吧里气氛火热，到处有人在高谈阔论, 确认没人注意到这里, 他才重新凑过来, “不过听说附近很多……”
布鲁斯难以置信地听到酒保斟酌用词。
“经常从别人口袋里“借钱”的家伙, ”酒保点了点头, 似乎是觉得避免说这个词就能避免被偷，“总之你清楚我指的是谁就好, 他们中有传言说，把某个瞎子当目标下手的人，后来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所以最近的扒……最近那些“借钱”的家伙都避着盲人走。”
“……”亲手狠狠教训了人的布鲁斯沉默。
这种传言这么容易传出去吗，他只教训了一个企图从马修身上偷东西的人而已？
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的布鲁斯放下手里的啤酒杯，转身走出酒吧，来到对面的健身房门口。
空间不大，设备老化，再加上附近有服务和设施甚至是福利都更好的另外几家，因此这里几乎没什么客人。那么马修为什么会在非营业时间来呢？
[B，马修出门了，带着之前监控里出现过的旧外套。]
提姆的声音从耳麦中传出，正思考马修和健身房的布鲁斯回过神来，轻轻敲了两下示意他已经知道了。
[我和头罩这里没什么发现，你们那边怎么样？]
红头罩召集了手下，不过他的人跟他差不多，都不会主动去关注一个无关紧要的瞎子，把这些人分散出去打听情况之后，夜翼和红头罩就收到了来自蝙蝠洞的消息。
[我在马修的盲杖里放了定位器，定位显示他正往地铁站走，从学校到东区的全程监控已经调出来，只要马修不特意走监控死角，我会一直看着他。]
蝙蝠洞里，提姆深吸一口气。
他希望今天能找到马修受伤的真相，同时把马修遇到的麻烦彻底解决-
另一边的马修是为了试探蝙蝠侠是否正在怀疑他的身份才出门的。
假如蝙蝠侠怀疑他的身份，那么监视一定不仅止于室内，只要他出门，大概率会有人跟踪。不过除了试探蝙蝠侠之外，他也要想办法把盲杖上的定位器解决。
同时，假如蝙蝠侠确实在怀疑他的身份，他得摆脱这种怀疑。
东区混乱又事故频发，那里发生任何事都很正常，是个不错的目的地。
一路从寝室走到地铁站，马修还没有发现任何人跟在他后面，但他的精神并没有因此松懈，除了列车到站时他感官被屏蔽的十几秒钟外，即使是在车厢内，周围有高强度噪音干扰时，他也始终寻找着周围熟悉的心跳和脚步。
没有提摩西·德雷克，没有理查德·格雷森，没有布鲁斯·韦恩。
完全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或者熟悉的人在。
……等等。
一个曾经听过的心跳声出现在这截车厢中，只是心跳声虚浮，呼吸也有些费力。
听起来体质并不算好。
大概是不重要又不值得注意的人，马修一时没有想起来这人的名字。
[嘿，老兄，你看他怎么样？]
有人指着自己说这些，本就烦躁的马修立刻皱起了眉。
此时心跳声虚浮的男人立刻开口。
[……你没听说这家伙有点邪门吗。]
哦，想起来了，是几周前试图在列车上偷他东西，被他引下车套麻袋狠狠教训了一顿的扒手。
马修面无表情。
想不起来这个人的名字很正常，因为他根本不知道。
不过把话说明白，他邪门在哪里？-
入侵了列车车厢内监控的提姆完全看到了旁边两个人指着马修嘀嘀咕咕的全过程。
他立刻调查了两个人的身份信息。
“巴特和库什，”提姆看着他们两年内被GCPD控诉过的超过五起盗窃，立刻明白了他们指着马修的目的，“他们看起来像是把马修选为了目标。”
“只是两个扒手，”达米安甚至不把这种小角色看在眼里，就算他自己瞎了，他也不会被这种人难倒，“马修·默多克要是连这个都没办法应对……”
达米安话都没说完，先嫌弃地皱起了眉。
“马修并没有经过系统的锻炼，”阿福只是想跟达米安说马修没办法解决这些很正常，“但他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马修能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解决遇到的大部分问题，他在任何人眼中都是相当优秀的年轻人。
“残疾人不管在哪里，都会被放在弱势者的位置上，马修看不到，投射到他身上的恶意总会更肆无忌惮。”阿福一直盯着列车上模糊的监控，眼底的担忧都要溢出来。
但无论列车上发生什么，蝙蝠洞里的他们似乎都来不及阻止。
“B，你到哪儿了？”提姆先联络了布鲁斯。
[东区地铁站出站口。]
确认周围没有人关注的布鲁斯开口回应了提姆。
“我们看到车厢里似乎有两个扒手盯上了马修。”
[……哪一站？]
想起不久之前酒保口中奇怪的话，布鲁斯又开始好奇扒手究竟会不会对马修下手。
“定位器信号显示……”提姆看了看屏幕，“列车马上到东区那站停靠。”
布鲁斯那边再没有任何回应传过来，他已经走到了站台，如果马修不下车，他会立刻上去-
马修的目的地原本就是东区。
下午从这里下车的人并不少，马修走在人群最后，为了避免砸到旁边的人，他身前盲杖扫过的幅度都变得小了很多，车门在他身后关闭，紧接着又是列车的发动声。
对于马修来说，东区这站要比下一站好一些，好歹地铁轨道转弯距离站台并不近，这里的声音也只是干扰听觉，还没有到往他脑子里发射火箭炮的程度。
列车很快走远，马修感知中的世界又很快变得清晰。
与此同时，一个沉稳而规律的心跳声盖过周围嘈杂环境在马修耳中响起，像是被重点标注过——蝙蝠侠。
听到这个心跳声的那一刻，马修的心终于沉下。
跟踪他的甚至不是罗宾或者蝙蝠侠的其他伙伴，而是蝙蝠侠本人。
试问一个在无数恐怖活动中保护地球，保护哥谭的超级英雄，会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跟踪一个普通盲人的概率有多大。
一定是在哪里做了什么惹人注意的事，这才让蝙蝠侠开始怀疑他的身份。
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
马修几乎认定了他的身份出了问题。
十分正常地走出地铁站，马修已经把出门时带着的旧外套穿在身上，他将放在蝙蝠侠身上的注意力挪开，开始关注整个东区的动静。
哪里有混乱，哪里有案件要发生……
即使现在不是晚上，但周五下午人员流动很多，此时正是犯罪发生的好时候，来到这里之前，马修从没担心过找不到案件。
[我们的钱你也敢欠，明天再拿不出来，小心你全家的命！]
[红头罩说了不准卖给学生，你活腻了别牵连老子！]
[啊——救——]
三条街之外的断头巷里，一名女性被打晕了过去，听动静是抢劫，现在过去还来得及迎面撞上劫匪。
马修的想法很简单，只要他表现出和DareDevil完全不同的特质，也就是缺乏应对危险的能力，那么蝙蝠侠放在他身上的怀疑就会变少，只要今后注意区分两个身份，马修·默多克就会渐渐摆脱嫌疑。
他脚步不停地朝那边走过去。
走了一半。
[嘿，这位先生，打晕一位女士翻她的钱包可不算礼貌。]
一个略微熟悉的男声出现在案发现场，紧接着那人从墙上一跃而下，相当利落地把劫匪制服后绑了起来。
“……”马修脚步一顿。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是理查德·格雷森吧。
内心叹了口气，马修自我安慰：也不错，好歹那位女士得救了。
反正这里案件多得是。
马修重新开始寻找案件。
[你这个胆小鬼！你怕红头罩是吗，不然我先杀了你好了！]
[看我们谁能干掉谁，你个杂种！]
是刚才发生纠纷的两个毒贩，听起来他们之间的言语分歧已经升级成肢体冲突了，就在前面离这里不远的库房里。
马修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这里有人活腻了。]
一个带着细微机械音的男声插入了两个毒贩的互相咒骂里，随后一枪击倒了那个敢违背他制定的规则把毒品卖给学生的毒贩。
很好，是红头罩。
马修握紧了手里的盲杖，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还有别的。
距离马修下车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尽管他装作行动不那么方便的样子，也已经走到必须找出某个目的地才不算奇怪的程度了。
此时犹如天籁般的银行抢劫案件前奏终于在马修耳边响起。
带着重火力装备的武装车停在银行门口，隔着一条街马修都能闻到枪械和火药的味道。
有蝙蝠侠在……
更正一下，有蝙蝠侠以及不知道代号但确实是义警的理查德·格雷森在，这次的银行抢劫一定不会成功，但他能借这次的劫案摆脱嫌疑。
况且现在提前阻止已经来不及，他参与进去还能在万不得已时保护周围的普通人。
想到这里，马修加快脚步，赶在匪徒下车前一边问路，一边在路人指引下走进银行。
远远跟着马修的布鲁斯察觉到了银行门口那辆车的不对。
“夜翼，红头罩，大通银行有异样，”布鲁斯只是伪装成普通人的样子，他没办法做太多，只能同样加快脚步跟着马修跑进去，保证在夜翼和红头罩赶来之前这里不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
[夜翼。]
马修听到了蝙蝠侠的声音，由此确定了理查德·格雷森的代号。
他取了号码等候在一旁，听着蝙蝠侠跑进银行，又听着路边武装车辆的车门打开，穿着同样靴子的八个男人先后带着装备冲进来。
精良的自动式武器指向人群，领头的男人朝着天花板扫射。
震耳欲聋的射击声响彻整个银行大厅。
人群先是嘈杂混乱地惊呼，紧接着又带着恐惧保持安静。
“都别动！”
“把你们的手机扔到地面上！”
戴着墨镜手持盲杖的马修还记得要伪装慌乱，但这个他实在不擅长，于是只能尽量让自己呼吸急促起来，然后再……
没等他伪装太多，那个在他的预想中本该躲在一旁观察他的男人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他前面，甚至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第34章
“……”这样是正常的吗？
马修伪装了一半的慌乱, 现在是真的慌乱了。
就算是他自己遇到别人有危险去搭救的时候，都不会有这样亲切安慰的动作。当然，如果是像不久之前那个小女孩儿一样的受害者, 自然另当别论。
但他首先不小。
其次还没成为受害者。
这算什么，义警之间因为年龄差距而产生的代沟吗？
来自蝙蝠侠或者说布鲁斯·韦恩的沉稳心跳清清楚楚就在他身前不足一掌的位置, 而他的手臂上还有被亲近安抚的触觉残留。
原本马修猜测自己被蝙蝠侠跟踪的原因是身份被怀疑, 但他现在不确定了。
要是蝙蝠侠觉得他可能是DareDevil，怎么可能这样对他。
这些念头在马修脑海里一一呈现，跟着身前的心跳声规律起伏。
八名劫匪各自分工，两人抱着枪负责看守大厅的职员和顾客, 保安也在被看守的行列，另外两人带着箱子翻到柜台后装钞票。
至于其余四个，马修听到他们往金库方向去了，带着手榴弹。
端着枪的男人围绕着他们走来走去：“别让我看到你们耍什么花招，全都给我来这边蹲下。”
把人质都集中在一起, 这样更方便看管。
在枪支威胁下，周边的人很快听话开始聚集。
蝙蝠侠在这里, 马修并没有特立独行的打算，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 前面的人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带着他往前走。
有刚才被安抚的前车之鉴, 马修早有防备, 这次他十分冷静地接受了。
“多谢。”马修压低音量, 跟近在咫尺的男人道谢。
不过意料之中, 直到蹲下的时候, 他也没有等到什么回应。
趁着这个机会，马修悄悄把盲杖往旁边藏。
[我和红头罩已经到银行外了。]
夜翼的声音从蝙蝠侠的耳麦里传出来, 也从银行门口传过来。
刚把盲杖塞到旁边角落里的马修很快收回了手，顺便稍微挪动身体挡住了角落里的盲杖。
他听到蝙蝠侠轻敲了两下，紧接着夜翼的声音又出现。
[马修还好吧。]
“……？”原本还不错，现在不是很好。
[脑子有问题就早点治。]
听到红头罩的声音，马修暗中点头。
以蝙蝠侠和夜翼对待他的态度来看，他们显然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有什么问题，那么这些监视究竟是为什么？
关闭的银行门轰地一声被炸开，负责在大厅看守的两名劫匪原本就神经紧绷，他们反应速度很快地转身就朝门口射击。
子弹穿过烟雾，之后再无动静。
“解决了吗？”这句话里充满了不确定。
柜台后的另外两名劫匪提着装满钞票的箱子翻过来，把箱子扔在地上同样举枪对准了大门口，他们两个互相对视：“我们去看看。”
他们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很小心，直到走进烟雾里，立刻像被吞噬一般没了声音。
马修的感知从不来自眼睛，因此烟雾没办法阻挡他。他清楚察觉到夜翼和红头罩就在烟雾后，而那两个持枪万分警惕走进烟雾里的匪徒，还没看到敌人的那一刻已经被打晕放倒。
“是蝙蝠侠，一定是蝙蝠侠。”
马修听到人质中有人紧张又小声地说着他的猜测。
可惜蝙蝠侠现在正蹲在他们之中。
大厅里的劫匪现在只剩下两名，距离门口被爆破到现在只有一分钟，他们终于开始因为消失在烟雾里的同伴而感到紧张：“外面的是谁！”
“如果不想……”他的枪口开始从门口往身后的人质身上转。
刹那间，两道人影破开烟雾闪进大厅，穿着黑蓝色紧身制服的夜翼一把掀开他的枪口，紧接着一个背摔把人摔翻在地，另外的红头罩就直接多了，他在劫匪开枪前先开枪射穿了他的手臂和双腿。
“啊——”
留在大厅的四名匪徒完全丧失行动能力。
“这里留给你，”只留下这句话，红头罩转身往金库的方向走去。
只是对付另外四个武器不错的劫匪而已，夜翼完全没有想要跟红头罩抢的意思，他就留在了大厅：“哥谭警局马上就到，各位还是出去等吧。”
他先到门口把倒在外面的两个劫匪铐住，又掏出两幅手铐走进来。
没人想留在这样的犯罪现场，马修跟着旁边的人一起站起来，决定立刻离蝙蝠侠和夜翼他们远一点。
只是他刚才把盲杖塞到了旁边，要是直接抬脚就走，就太过奇怪了。
于是他只好留在最后，远远地跟着人群小心翼翼往外走——蝙蝠侠依然在他旁边。
在夜翼带着手铐走近的时候，手臂被击伤的劫匪坚强抬起手臂从随身的背包里拿着一枚圆形疑似手榴弹的东西，一个字都没说就直接咬下拉环朝夜翼扔了过去。
“哇哦，”夜翼惊叹一声，“这种攻击之前什么都不说的反派角色真的很少见了。”
投掷式手榴弹的爆炸都有延迟，夜翼第一时间把空中的手榴弹踹向柜台方向，好歹保证没人会受伤。一切都在按照预想中那样发展，可惜这枚被踹向了柜台方向的东西不是手榴弹，是颗燃烧弹。
还没落地的那一刻，助燃物质从爆开的燃烧弹里溅射出来，火焰立刻开始蔓延。
人质都已经在刚才离开，除了伪装后的蝙蝠侠之外，唯一没来得及走出去的普通人只剩下马修。
布鲁斯在助燃材料喷出来的那一刻朝马修扑过去，只是这些液体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到马修套在外面的大衣上，瞬间火在这件衣服上烧了起来。
马修的身体本能和危机防卫意识在夜翼踢向那枚燃烧弹的那一刻就催促他避开，或许还有让夜翼避开。
总而言之，他花了大力气才忍住没往旁边跳走，也忍着没在蝙蝠侠扑过来的时候一脚踹过去，而是乖乖倒在地上。
火在马修外套上烧起来的那一刻，布鲁斯立刻扯着衣领将这件衣服从马修身上往下扒，不想真被烧的马修也相当配合地抬起手臂。
因为他是倒在地上的。
外套脱下时里面穿着的针织上衣轻易被往上带。
布鲁斯毫无准备地看到了马修腰间缠绕的厚厚的绷带，以及从绷带边缘露出的，快要恢复的击打淤痕。
与此同时，燃烧弹爆开的那一刻，夜翼左手提着被他摔晕的劫匪，右手提着扔了颗燃烧弹后又晕过去的劫匪，一手一个把人扔到了火势没有蔓延的位置，他们两个因为离得很近，身上已经沾染了喷溅的助燃材料，蒙着脸的头罩和身上的防弹衣都有不同程度的燃烧。
“何必呢，”看到布鲁斯带着马修躲开，夜翼感叹着扯下他们着火的面罩。
布鲁斯把马修那件燃烧的外套扔在旁边，烟雾警报终于被火焰触发，紧急的报警声响起的那一刻，天花板上立刻开始往下喷水。
布鲁斯紧皱着眉，他的视线锁定在马修的伤上，尝试判断这些痕迹的由来。
喷溅的水不仅浇在火上，也浇在依然停留在这里的所有人身上。
马修倒在地面上，他的墨镜掉在旁边，钢蓝色的眼睛中虚无一片，他的上衣掀开到腹部，雪白的绷带缠在腰间，另有一些轻轻重重的伤痕露出，火焰在他们不远处燃烧，水从天花板上浇下。
针织上衣几乎瞬间吸满了水。
因为腰间缠绕绷带的原因，马修的触感被这些绷带阻隔，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衣角被带上来。
喷洒的水直接洒在上腹皮肤上的那一刻，马修终于察觉到不对，他立刻伸手抓着衣服往下拉，想要立刻遮盖住腰间缠绕的绷带。
有一只手阻止了他的动作，然后又立刻松开。
喷洒的水声和火焰燃烧声里，马修听到蝙蝠侠稳定而规律的心跳因为情绪起伏而加快。
“伤是怎么来的？”
马修听到既不属于布鲁斯·韦恩，也不属于蝙蝠侠的声音低沉地问他，或许蝙蝠侠有戴伪装声音的道具？
“只是意外，”蝙蝠侠会看不出这些伤是怎么受的吗？马修知道瞒不过去，但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于是只好嘴硬，“毕竟我看不见，很容易摔伤或者踩空楼梯扭伤之类的。”
“谢谢你刚才推开我。”
之后蝙蝠侠没再跟他说任何一个字。
马修求之不得。
水浇灭了那两个劫匪身上的火，几声枪响后红头罩拖着四个人的腿从里面走出来。
仗着马修看不见，他们两个先后从马修旁边来回几趟。
马修的墨镜还没捡回来，盲杖也被他故意丢在了之前的角落里，没有墨镜和盲杖作为道具，又察觉到夜翼和红头罩……还有蝙蝠侠都在他旁边，再加上刚才被蝙蝠侠发现了腰间的伤。
说实话，马修已经感觉到麻烦正在逼近，他简直大脑发胀。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蝙蝠侠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还没来得及因此放心，马修又想起了刚才被蝙蝠侠发现的伤，于是往好消息上加了个限定词——目前为止。
另一边，布鲁斯警告地看了正围观马修的夜翼和红头罩两眼，然后在GCPD赶到之前，抛下他们两个率先离开。
第35章
蝙蝠侠离开了, 夜翼和红头罩还没有。
刚才马修腰间伤口和绷带暴露时，夜翼的视线被布鲁斯的背影遮挡，因此并没有看见, 而那时候红头罩还没从金库那边过来，自然也没有看见。
他们现在看的只是马修摘下墨镜之后, 那张与年轻时的布鲁斯一模一样的脸。
冷水已经浇湿马修·默多克全身, 他的发丝略显凌乱地搭在额前，无法视物的钢蓝色眼睛里似乎时时刻刻都透露着无所适从，吸饱了水的上衣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
他已经走到银行大厅出口附近，这片区域并没有喷水。
丢失了盲杖又无人帮助, 于是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不一定正确的方向走。
面罩之下，杰森皱着眉啧了一声，转身走进依然在喷水的大厅。
他从不远处的地面上捡起马修的墨镜，然后走到了他前面塞进他手里：“你的东西。”
马修顿住。
其实面对红头罩会比面对蝙蝠侠更令他紧张，因为他以DareDevil的身份跟红头罩见过, 他的声音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伪装的，虽然不知道红头罩当初有没有注意过, 不过马修依然担心。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声音还没有恢复，上次被T型棍卡到, 直到现在听起来依然有些哑。
马修抓着突然被塞进手里的墨镜，空洞地朝向红头罩：“多谢。”
一旁的夜翼面带奇妙微笑。
如果马修回家的话, 他会是杰森的第二个哥哥。
红头罩冷冷地瞥了瞥笑得恶心的夜翼, 顾虑到看不见的马修在场, 没说什么会留下奇怪印象的话。
警笛声已经逐渐逼近, 除了哥谭警局, 哥谭消防也正往这边赶来。
眼看着马修将沾满水的墨镜重新戴上，他与年轻时的布鲁斯如出一辙的面庞被完全隐藏, 然后又继续摸索着往前探步时，夜翼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转头往喷着水的着火大厅里扫去，重点观察了一下刚才人质集中的角落，随后立刻抬脚往那边走。
哥谭警局到这里之后会接手劫匪和人质，马修·默多克也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因此红头罩原本打算直接离开，但他看到了夜翼走回大厅，因此略感奇怪地等了等。
马修可没有等他们干什么的想法。
他只是不得不慢点走而已。
直到察觉到夜翼的动作……
像红头罩一样，夜翼同样走到马修身边，把东西往马修手里一塞：“你的东西。”
自以为做了什么好事的夜翼还相当庆幸地补充：“幸好火没有烧到墙角。”
摸着重新回到手里的盲杖，马修沉默。
GCPD的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没有等马修说什么，夜翼和红头罩立即离开。
站在火依然在烧的银行大厅门口，马修握着盲杖不禁开始反思——要是一开始没有把盲杖丢下，他也不至于遇到后来一连串的意外！
现在盲杖回来了。
傍晚的冷风吹在浑身湿透的马修身上，外套没了，湿淋淋的上衣和裤子裹着他，风一吹简直像是直接把冰块穿在了身上。
熟悉的白忙活了的感觉里，马修终于坐上了哥谭警局的警车，顺便得到了一块干燥的毯子。
“你还好吗？”
穿着棕色风衣的警探关心地多问了马修一句，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亲切。
马修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只要不考虑马上要遇到的身份危机，以及现在被湿透了的绷带缠着的伤口，他好得很。
“只有你一个人被水淋湿了，”她回头看了看其余几位要带回警局里做个简单笔录的人质，又转头回来看向马修，“看来你不是很幸运。”
“……”幸运确实跟马修没什么关系，他把糟心的盲杖折起来放在身边，默默叹了口气裹紧了身上的毯子，“是我自己走得比较慢。”
“不过遇到这种专业的犯罪团伙还能毫发无伤，这样已经不错了。”最后安慰了看起来有些低落的马修一句，“笔录做完很快就能回去，再坚持一下吧。”
火已经灭了，劫匪也都关进押运车，暂时把犯罪现场封起来，哥谭警局和消防又相继开车离开。
马修身边坐了个当时同为人质的中年男人，他凑在马修旁边跟马修搭话：“哥谭真是个不错的城市，对吧。”
这个观点没什么问题，只是马修很好奇他是怎么在一起银行劫案刚刚结束，还坐在警车里的时候得出这种结论的：“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要是在别的城市，会有夜翼他们来救人吗？”男人的语气听起来都有些激动了，不过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立刻改口补充，“当然，除了布鲁德海文……”
马修只想告诉他有的是不会轻易发生银行抢劫案的城市。
“可惜今天没有见到蝙蝠侠，很久之前我也被蝙蝠侠救过。”男人说起义警之后似乎就有些喋喋不休，“哥谭很多人都被他救过，你呢……”
哥谭很多人都被蝙蝠侠他们救过。
没错。
马修裹着毯子沉默地靠在椅背上。
就像是他，他也确实被蝙蝠侠救过，很久很久之前，在他恰好恢复上一段记忆的那个瞬间。
小丑混乱的大笑冲击着他刚刚复苏的感官，爆发式的感知增强令他头痛欲裂，那时他无法做到束手就擒之外的任何事，当然，即使他很快驯服了感官，未经锻炼的九岁男孩儿柔弱的身体也没办法让他逃脱。
由于当时意识混乱，马修对蝙蝠侠的感知记忆也只剩下接住坠落的他时冷硬的胸甲，以及那句愤怒到像是要燃烧起来的话——要是敢伤害他，我绝不会放过你！
假如是现在，即使被救多少次，马修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但那是十二年前。
“他确实是令人安心的存在。”
马修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回应着旁边男人的话-
警局里，马修只是作为证人记些笔录，连审讯室都不必去，他坐在椅子上，听着不远处同样负责记笔录的警官崩溃的话。
[说点别的吧，跟蝙蝠侠和夜翼无关的！]
[嘿，是你先问我现场情况的，当时银行大门爆开的时候我确实猜测蝙蝠侠来了，虽然之后证实是……好吧好吧，说点别的，红头罩当时也出现了，二话不说举起枪就朝着那些混蛋射击，要是我有枪的话，我也得这么干。]
[……所以红头罩拿枪朝劫匪射击了？]
[是吗，我刚才是这样说的？只是为了救人，你们应该不会去找他麻烦吧？]
[之后发生了什么，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这个时候我已经出来了。]
戴着墨镜坐在椅子上，马修身上还裹着那张毯子。
“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那些人都出去之后，据说就只有你和夜翼留在里面了。”
“很抱歉，”马修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不该知道，“我只知道火突然就烧起来了，我的外套着火，有人帮我扯下了外套，之后烟雾警报被触发。”
“那么你和夜翼之间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警局的人不怎么喜欢义警，马修没有说太多的打算，“说起来，你们的盲文翻译来了吗？”
“……还没有。”
盲人、聋哑人或者不使用本国语言的外国人，做笔录或者证言都应该有相应的翻译在场，盲文翻译、手语翻译，或者外语翻译，这些都是规定。
上次马修被当作嫌犯抓进来，他的所有笔录都是当场翻译成盲文之后由他确认过的，这次原本也应该是这样。
不过听说和警局有联系的那位盲文翻译最近出去旅游了，他们正在联系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