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见事态与自己想象的大相径庭,有些难以接受,心中不甘如野草一样疯长:“那个老男人有什么好?”他失态地大力抓握住裴焕臣的双臂,高声质问,“他只是把你当宠物,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你别傻了!总有一天他会娶妻生子,把你抛到脑后,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
裴焕臣眉心轻锁,第一次觉得宋允有些讨厌。说话的语气讨厌,内容也很讨厌。
“梁先生只比我大十岁,他不是老男人。”裴焕臣试图纠正他话里的错处,“我没有以为他爱我,他也不需要爱我,还有,他娶妻生子的时候,我不会哭泣。”
红线虫需要繁衍,人类同样需要,裴焕臣不明白梁在找人繁衍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为什么要哭泣。
他这话彻底把宋允弄懵了,愣愣看着他,“你”了半天不知怎么回。而就在这时,方哲一身黑衣从远处赶来,掐住宋允后颈将人扯离裴焕臣,轻轻松松把他压在了地上。
“焕臣少爷,您没事吧?”方哲问。
裴焕臣揉了揉胳膊,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宋允,过了片刻才出声:“没事,你怎么来了?”
“梁先生回来了,让您去书房见他。”方哲说完,蹙了蹙眉,加大手里的力道,厉声呵止道,“老实点,别乱动!”
“书房吗?我这就去。”裴焕臣一听梁在找他,忙放下水壶,脱掉满是泥土的手套,迈着欢快地步子离去,从头到尾没再给宋允一个眼神,好似已经将他彻底遗忘。
来到书房门口,裴焕臣摘掉头上的草帽,拨弄了两下有点凌乱的刘海,轻轻敲了敲门:“梁先生,我来了。”
书房门没有阖上,留了一道细窄的缝隙,被裴焕臣敲了两下,缝隙更大了,透出昏暗的内里。
“……梁先生?”见无人应答,裴焕臣将门推得更大,探头探脑走了进去。
很快,他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找到了熟睡的梁在。
梁在虽疲惫,但也没睡得那样死,觉得脸上有点痒,人还没完全清醒,手便下意识抓住了始作俑者。他缓缓睁开漆黑的眼眸,一眼便看到跪在身前的裴焕臣,以及那只被自己紧紧攥在掌心的手腕。
五年来,裴焕臣从少年长到青年,长大了,头发短了,肩膀比他还要宽,腿比他还要长,只一双含着好奇和笑意的眸子,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
梁在很清楚,无论自己再怎么强调裴焕臣的人类身份,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Mimic教育仍让他对人类没有多少归属感。他就像个突然降临的天外来客,新奇又充满不解地观察着周围的人类,努力模仿着,拙劣扮演着,引得旁人飞蛾扑火,自己却从头到尾毫无所觉,不染情爱。
梁在之前觉得,自己该最厌恶宋允那种没有自知之明的癞蛤蟆,可现在他忽然又觉得,可能自己也恨裴焕臣。
恨裴焕臣什么也不懂,永远天真,永远无所求,永远依赖他。
他忍不住想,要是当初将裴焕臣带走的是别人,像梁炜仁那样的人,或者宋允那样的人,他也会这样温驯的对待他们吗?
应该也会的吧。
裴顷没有为裴焕臣植入过“反抗”的思想,他让他爱所有的Redvein,为他们牺牲,做他们的血包。终其一生,梁在可能都没有办法在裴焕臣眼里托生为一个超越“Redvein”的存在,更教不会他什么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爱恋。
“跪在地上干什么?快起来。”梁在压下喉头翻涌的苦涩,将人拉起来。
“梁先生,您看起来很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裴焕臣站起身,下一秒又动作自然地侧坐到梁在的腿上,视线扫过对方眼下的淡淡青黑。
梁在感受着腿上的重量,愣了愣,纵着没让他起来:“还好。”
“痛吗?”裴焕臣又问。
梁在没明白:“什么?”
“这个地方,还需要治疗吗?”裴焕臣手掌贴到对方的胸口——那是红线症的源头,也是红线虫寄生的地方。
“啊……”梁在微微启唇,理智告诉他该拒绝,视线却如火舌,卷过裴焕臣的双唇。
“看来还需要……”带笑的话尾隐没在裴焕臣的舌尖,他主动凑上前,在唇与唇还差寸许就要相贴时,先行探出一截红舌,钻进梁在的唇缝。
鼻间全是裴焕臣身上沐浴乳的味道,香甜得让人想要一口咬下去,看是不是如想象那般汁水四溢。梁在被吻得低吟一声,思绪空白须臾,本能地按住裴焕臣的脊背,等回过神,已经不管不顾地热切回应起来。
直到唇舌发麻,身体开始升起不正常的热度,梁在清楚再亲下去恐怕要糟,拽着裴焕臣的头发将人扯离自己,结束了这个又长又黏糊的吻。
他急促喘息着,怀抱住裴焕臣,下巴搁在对方的肩头,慢慢平复着呼吸。
“梁先生,您能不能把宋允辞退了?”
梁在闻言睁开眼眸,声音里还带着一些沙哑:“怎么?他惹你生气了?”
裴焕臣拿脑袋蹭了蹭他的脸,嗅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轻轻“嗯”了声。
梁在本来就看那宋允不爽,如今又怎么会不同意,当即原因也不问,直接道:“知道了,我会让辛管家去处理。”
当天晚上,梁在与沈鹜年视频通讯,两人互换了关键信息,探讨过后头的一系列计划,见沈鹜年视频的这么会儿功夫都在抽止痛剂,梁在忍不住问他:“你的病还能撑多久?”
“快撑不住了。”沈鹜年并不瞒他,“我可能要做回爱情骗子了。”
梁在眉尾一挑:“你要接近你的Cure?不是说未成年吗?”
“现在已经成年了,我要彻底解决这该死的毛病。”沈鹜年不欲多谈,锐利的视线扫过梁在微肿的双唇,转移话题道,“你跟那个冒牌货还好吗?”
梁在不大喜欢沈鹜年总是称裴焕臣为“冒牌货”,脸上的表情淡了些:“挺好。”
死一样的寂静,之后的五秒再没人说话。
“就到这儿吧。”
“下次再聊。”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结束了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