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1 / 2)

娑婆 诗无茶 2229 字 20天前

6.

大漠。

提灯蹲在地上,头顶悬月皎皎,将黑夜照得亮如明昼。

有人用树枝在他面前写了三个字。

提灯睁大眼睛看着,等对方写完,他逐字认道:“射,九,木。”

“……是谢九楼。”

身边人无奈摇摇头,指着那三个字又教了一遍:“谢,九,楼。”

提灯盯着字,愣愣跟着念:“谢……九……”

“提灯。”谢九楼打断他,提灯一双眼睛立马熠熠地望过去。

一望就让谢九楼心里气消了大半,从树墩上下来蹲在提灯身旁,拂去提灯额上的灰,温声道,“你一向聪明,老不记字,是不想记?”

提灯不说话,一头扎进谢九楼怀里。

谢九楼忙不迭抱紧他,笑道:“总来这套,日后我可不吃了。”

提灯闷声说:“今天,不学。”

谢九楼问:“那明天呢?”

提灯不吱声儿。

谢九楼哭笑不得:“就那么不爱读书?”

怀里安静良久,谢九楼听见提灯服软似的嘀咕:“谢,九。”

谢九楼矫正:“还有楼。”

提灯仍旧念:“谢九。”

谢九楼:“楼。”

“谢九。”

“……楼。”

“谢九。”

“……那就谢九吧。”

提灯自梦中惊醒,呕出几口水来,尽数吐到正俯身照看他的人脸上。

那人抹了把脸,并不恼,只关切道:“醒了?”

提灯微睁着眼,还低喃:“谢九……”

“欸,醒醒。”那人摇他胳膊,“快醒醒。”

经这么一摇,提灯恍然,突将目光聚在这人脸上,便发了怔——

方才是梦。

对方见他眼神清明了,又再问:“醒了?”

提灯闭了闭眼,由那人扶着坐起来,四顾周遭,竟是在一处河滩上。

“没事儿了吧?”身边这人笑呵呵问。

提灯再打量,扶他起来的是个公子,年岁看起来弱冠出头,清秀俊雅,衣着朴素,言谈间再温厚不过。

“这是哪?”

“须臾城。”公子道,“你二人溺水,我恰到岸边割草,见你们就在那石块底下,半截身子还飘水里,就给救了起来。”

“须臾城?”提灯想了想,又道,“我二人?”

他本想着兴许是鹤顶红为了救他也跳河了,岂料那人“噢”地想起来,往身后指道,“还有这位公子。”

提灯打眼一瞧,才见对方左后方还有个高大人影。

这人站着,兜头披一件硕大的披风,帽子把脸遮完,右手食指上戴着半个指节粗的铜戒。一发觉提灯望过来,立时转了过去,将帽檐拉得更低。

提灯蹙眉,更坐起一些,伸头过去瞧,那人躲似的又转,转到公子右边,提灯便跟着往右侧首,追着要看他面目。

那公子夹在他二人之间,正为难,局促之下摸到身旁包袱递给提灯:“你瞧瞧,是你的不是?”

提灯先接过,拆开看了看,里头东西一样不少,便道:“多谢。”

又问:“阁下……”

“叫我姜昌就好。”对方起身,觑着天色,“瞧这天马上黑了,你们漂上岸的,怕是原本也没想来。找不到地方住,如若不嫌,就到敝舍将就一晚。”

俩人都犹疑着不动。

片刻后,提灯先起身:“那就有劳了。”黑衣人方跟上。

一路走,姜昌找话说着:“看你们拿了包袱,是出远门的?原要去哪?”

“原就是来须臾城。”提灯接话道。

姜昌走在他们前面,只一个徐徐前行的背影:“那可巧,来须臾城做什么?”

“找人。”

“找谁?”

姜昌问出口,半晌没得回声,才察觉自己问多了些,正回头要向提灯解释:“我只是……”

却见提灯斜眼看着后方不紧不慢跟着的那人,似是在等对方说话。

“你不用等他说话。”姜昌慢下来,与提灯并行道,“这公子只怕是个聋哑。我才救起他时,问什么也不说,也不晓得听没听懂。应是迫于无处可去,才一直守在那儿跟我回来。”

提灯收了眼神,看似不经意道:“是么。”

行至姜昌家中,天已擦黑。

这是一处瓦舍,说不上富丽堂皇,却也收拾得干净敞亮。

屋外一个栅栏围起来的小院,一侧安置鸡笼,里头喂了几只鸡, 另一侧则是菜圃,坝子里一堆焦木,当是前一晚燃尽还没收拾的。

他们被迎进去,堂屋左边是灶房,右边两间相邻的屋子,都锁着门。

姜昌开了靠院子那间:“你们就住这儿吧。”

遂一面领着人进去,一面开窗通风,到处收拾:“家里原有三间屋子,灶房后那间是我阿妹的,委屈你们挤一处。家中不来客,我时常打扫着,现下倒也还能下脚。你们等等,我去抱两床被褥。”

他一通倒腾,也不叫旁边俩人帮手,自顾快步出去,留提灯和那黑衣男子在房。

屋里一下就安静起来。

提灯抱着包袱,仰头盯着帽檐下的阴影,一声不吭。

对方被他看得不自在,刚侧身想躲,提灯二话不说把步子一挪,又站在那人面前,还打量着看。

两个人浑身湿透,提灯一张脸冻得青白,湿法贴在脖子和后背衣裳,饶是落魄,眼神依旧凌厉不减。

他刚要开口,姜昌又从外头抱了几床被褥进来:“还愣着干什么?瞧这一身湿的,地上都是水。外头院子生了火,还不紧着去烤烤。这两日才开春呢,也不怕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