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1 / 2)

娑婆 诗无茶 2286 字 20天前

80.

行宫驻地,四个轮班下去的士兵正围着火堆上的肉汤闲话。

一人说自己姨夫是某城的豪绅,只因他一时手痒,犯了偷盗罪,若不免籍参军,便要被砍去双手送去望苍海填石;一人说他阿姐是某城的城主妾室,因着这层关系,才能托人叫他来十城军里混口军粮;另一人说他家徒四壁,什么也不是,只因自己弟弟自小天赋异禀,是乡里出了名的神童,他走投无路,只能参军挣个军饷凑钱给弟弟赶考。

“你呢?”他们中有一个白面小生,四月的天,头上还严严实实包着头巾,一直坐在他们身旁无话,因而引起他们注意。

“我?”那小生声音略细些,笑道,“我家也曾富极一时,只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倒也有一个哥哥,无甚大用,整日斗鸡遛鸟游山玩水,浑身唯一可取之处,倒是一手丹青画得还不错。”

“很久?”旁边的人笑,“我瞧你年纪也不大,再久能有多久?如何就家道中落了呢?”

另一人也问:“不知小兄弟是哪里人氏?既然富极一时,说出来,兴许我还曾有所耳闻。”

小生拿树枝拨弄着眼前火堆,不紧不慢道:“须臾城。”

“须臾城?”那人惊道,“我便是须臾城的!可我瞧兄弟并不眼熟。城中子弟举凡有点名气我都知道,许是你年纪太小,我来不及结识……不知可否透露你长兄姓名?”

小生盯着那火堆良久,再抬眼扫过身旁三人,忽听金环之声当啷作响,下一瞬,远处飞来一根禅杖猛地击中其中一人后脑,当即爆开一脑血浆,另外两人一人想逃一人欲喊,只见那小生蓦地起身,一步上前,眨眼之间已抽出袖中匕首杀了一个,另一个与此同时也被一刀封喉。

无渡侧目,只见那边伏击的第七歌扔掉手里的尸体,走到她身边:“要哪一个?”

她扯下头巾擦完刀,抄起禅杖,冲自己脚边那具扬扬下巴:“那个脑子都没了,不要;你刀法太糙,口子杀得太大,不要。就要我这副,到时候好处理。”

第七歌点了点头,掐住尸体脖子,单手拎起拾走。

无渡随后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睨着那具脑袋爆开的尸体道:“我长兄的名字……叫江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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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浮动,谢九楼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明亮的宫灯,明白了自己一切的猜测都被验证。

观音泪遇观音血,遇阴则燃,遇明则灭,任主掌控。

若这滴观音泪当真是无相当年因悔恨自己的那颗泥点子的恩怨所流,那泪主便是泥点子与观音,能掌控这株灯火的,也只有泥点子与观音。

可如今灯在他手里,他念燃则燃,念灭则灭,他该是谁?提灯之血与观音泪相融,提灯又该是谁?

谢九楼恍惚着,白日尚且信口驳神,如今传说的答案在他眼前已昭然若揭。

他竟亦是话中人。

正对着这盏宫灯入神,背后一阵凉风裹挟着杀气袭来。

谢九楼眉梢凛然一动,眼前未见杀招,脚下已下意识闪身躲开。顷刻间自他身后蹿出一紫衣面纱女子,两寸长的指甲,手如鹰爪,正是方才从屋顶跃下,直从后方探取他心脏而来。二人擦身错开,若他晚了一息,此时已是人手下亡魂。

这人一身丝绢轻衣,手足间金银叮铃作响,异域打扮,赤脚而来,虽只露出一对眉眼,也足见其万分风情。

谢九楼定神一瞬,冷冷道:“楼兰巫女?”

面纱之下传出一声冷笑:“是,也不是。”

话音一落,已朝谢九楼夺命杀去,谢九楼负起一手,将宫灯护在身后,单掌擒住她探向他面门的那条胳膊,才一抓稳,对方忽旋身面下,又另起一手朝他腰腹掏去。谢九楼疾步闪退间擒住巫女的手已随她绕了三圈,招招干脆利落,转眼二人缠斗时手脚便快得难分你我。

——半山腰下,无渡眉间忽有一血色裂口若隐若现。

她顿住脚步,抬头往行宫眺去,凝目道:“……观音血?”

“你先回去,”她扭头冲前方驻足等着她的第七歌,目光投向对方手中那具尸体,“把皮剥干净,头发要连着头皮一起一齐割下来,否则枯得很快。”

“你呢?”

无渡再次望向头顶行宫:“我去去就回。”

第七歌还欲开口,无渡已几步点地而去,隐入茫茫山色,只剩寥寥几声金环撞击回荡山间。

她怔怔对着上方寂静山坡,最终低下头,一步一步沿着小路离开了。

行宫外那一处院子,此时正当热闹。

原来白断雨恰好也在这时定点前来查看提灯昏迷的情况,哪晓得路走到一半就听谢九楼和谁正在打斗,玄息开到几里之外,正是一片杀气腾腾。

他才要走进,就见一劲装打扮的女子自栏下翻身而上,因着动作太快,只勉强看得清那人头发高束,身量修长,两手紧束着护腕,脚踩皂靴,处处收拾得轻便麻利,来去如风,动作间竟也是冲那巫女而去。

白断雨坐在栏杆上一琢磨:自个儿再加进去,三打一,这不欺负人么。

他决定冷静观战。

观着观着,他冷静不下来了。

白断雨慢慢坐正,死死盯着那个劲装女子的身影,渐渐呼吸急促,头脑发热,甚至连自己何时一步一步迈向那混战的三人的也不晓得。

——是山鬼。

他找了两百年的故人山鬼。

未及他将那女子面容仔细看清做一番确认,双人夹击下的巫女兴是招架不住,觑准时机,一把腾身到院边围栏,看清山势后再一连纵深身两跳,越过一处平地,落脚到三丈之下的空旷山坡处。

“孽障!”疑似山鬼的女子高喝一身,随即跟着纵身追下去。

谢九楼提着宫灯便先抓着栏杆翻身而下,才落在第二层空地处,白断雨却已先他一步冲山坡那里的两人奔去。

“老头子!”他向下喊了一声,奈何脚下三人打得火热,对上头无暇顾及。

他正思量要不要下去,又怕届时局势更乱,犹豫间,耳后听得一阵禅杖生鸣,竟是无渡上了行宫,正趁无人要对着他手里宫灯下手。

谢九楼眉睫一跳,气都来不及喘,又与魔尼过起招来。心中只道今夜可实在热闹。

但无渡似乎并无杀意,与他抢夺间只单刀直入地逼问:“观音在哪?!”

“观音?”谢九楼心念一动,一面躲避她伸向宫灯的手,一面还招,二人掌臂切磋,快到看不见对方面目,“你怎么知道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