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7(1 / 2)

第 111 章 第 111 章

日暮渐落,安王府成婚,受邀之人并不多,朝臣中除了镇国公凌老和世子凌元洲,也只有柯沭和孟涞有帖子。

就连萧梓轩日后接管的户部和礼部,都没资格来观礼。

帝王也在的缘故,阮秋彤本没在主位落座,还是萧衍之亲自将她搀到上首:“梓轩大喜,太妃自当坐主位,不必拘谨。”

姚家和宁王虎狼之心昭然若揭,上午桑烨被捕,意图行刺帝王,以求复南国的事,已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

但凡懂其中利害的人都明了,有能力允诺他们复国的人怕是只有姚家。

王贵妃回到宫中便开始发气,在殿里伺候的下人通通罚跪在殿外石砖上。

地上还有没化的积雪,不一会儿便浸湿了腿上的衣衫。“那臣岂不是还要萧公主在外败坏在下名声之恩?”

萧衍之的声音让桑晚回过神来,讪讪一笑。桑晚说完又停顿了一瞬,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变的细弱起来。

“我知道,先生不是自愿来教我的,我性子顽劣,又,又从小生了病,大家都不喜欢我,所以先生不喜欢我是正常的……”

“更何况今日若不是我以玉佩的事让先生强留下来,先生现如今早就在驿站好好休息了,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背上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肩上传来细微的耸动声,女子话语中隐隐还有哭腔泄露。

萧衍之背着女子的继续往前走,听到这番话语脚步也不曾有过停顿。

片刻,肩上便传来一阵濡湿感。

背上的女子似乎是累极了,渐渐没了响动,发出均匀的呼吸。

片刻,又突然传来声响。

“先生,不要讨厌我。”直到坐上马车,桑晚还一直看着母后,有些想问,但……

“晚儿,是不是想问母后为何要让萧中书休息几日?”

桑晚迟疑了一瞬,点点头,又很快的开口说道:“若是不方便的话,母后就不用告诉我。”

皇后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今日你与萧衍之在林中被找到时,举止亲密,众目睽睽之下,怕是要生流言。”

“加上那萧衍之本就未尽到职责,若不是他出了纰漏,你又怎可能遇袭。光是这一项,罚他歇几日都是轻的。”

此时此刻,她突然醍醐灌顶,她说当时她借故靠在萧衍之怀中时,萧衍之怎么没将她推开。

好个萧衍之,原来是在这儿等她。

这一路上她跟着萧衍之走,路线全是萧衍之规划的,想必他是早已跟翟蓝通过消息,知道了方位。

毕竟当时翟蓝找到她们时可半点未惊讶。

所以他是故意的,故意让人看见她们举止亲密,这样赶来的母后为了避嫌也为了示警,便会将他从她身边调离。

好一出釜底抽薪,可恶!

马车另一边。

翟蓝放下车帘,给大人斟了热茶,这才小声说道:“大人,那些刺客是从皇城来的,他们身上皆有印记,应是世家豢养的死士。”

茶杯中的热茶袅袅升起,白雾升腾,模糊了面前人冰冷的眉眼。

“我这才离开几日,他们便按耐不住了吗?”

冷白的指节转动着茶杯,杯中滚烫的茶水贴近指腹,传来阵阵热气。

“传信给江森青,让他给皇城中的世家找点乐子。”

“是。”

翟蓝想起方才看见的一幕,不知道该不该问,眼神似有若无的看向上方,迟迟不曾开口。

半晌,还是过不了心中这关,迂回的说道:“大人今日一箭双雕,既摆脱了长公主,又能有时间去寻人,真是让属下佩服。”

这等拍马屁的话不符合翟蓝的性子,说出来语气也甚是别扭。

萧衍之轻抬眼睫,冷声道:“有话直说。”

翟蓝在心中纠结片刻,还是决定直言相问,鼓起勇气看向大人道:“大人这两日保护公主辛苦了,只是今日公主这等行事,大人是不是…就是…”

后面几字宛如烫口山芋一般说不出口,鼓起的勇气在看见大人冷冽的眼神时便已泄的一干二净。

声音如细蚊一般,若不是四处寂静,这句话便要被盖了过去。

萧衍之的步伐愈发稳当,小心避开路上的碎石与杂草,往山下走去。

一双桃花眼左看右看就是不看面前之人,有些琢磨不透萧衍之是怎么想的。

但是她能肯定,男的都很在意自己行不行。

她昨日说的那番话,不就摆明了说他不行。

今早还被石头阿婶说给他了,现如今旧事重提肯定是想找她算账。

要不……先道个歉?一双玉手抱住双臂,美目看向身后,莹白的小脸低垂,“先生,我冷。”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叙述,但偏让人觉得话语缱绻,惹人怜惜。

萧衍之走上前一步,轻微的动作却无端生出压迫感来。

“公主身边内侍回去后皆罚俸一月,以儆效尤!”

处罚来的猝不及防,但萧大人乃是公主先生,他的命令自是要听。“贵妃虽是正一品,但也要行礼才是,不然若是被外面的御史知道了……”

王贵妃站在原地,咬牙切齿,但桑晚的话却也是实话。

她虽位列贵妃,但面见长公主仍旧要行礼问安。

屈辱的半弯膝头,低头行礼道:“臣妾见过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桑晚站在她面前受了这份礼,转头慢悠悠的朝母后走去。

卧在皇后膝上,冷眼看着底下贵妃颤抖的支撑不住的双腿。

直到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才假装醒悟过来,“贵妃娘娘还在行礼呢,本宫倒是忘了,贵妃娘娘起来吧。”

“萧公主殿下。”

膝盖因为弯曲的时间太久,站直后双腿还微微有些发颤。

额间还有细汗溢出,头上琳琅的钗环在行走间晃荡,闪着金光。

等贵妃走出凤仪殿之后,皇后才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调皮。”

桑晚将脑袋在母后身上滚了一圈,哼哼唧唧的说道:“我才不是呢,王贵妃分明是想要母后难堪,借此讽刺,我才不给她这个机会呢。”

说完,抬起清眸望着母后,“对了,母后,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皇后怜爱的拂开了桑晚眉间的鬓发,轻声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前几日突然想起,你这次彻底好转,该去太华寺好好拜拜还愿才是。”

“太华寺?”

皇后的手温柔的梳理着她的青丝,缓缓道来:“说起太华寺,你与它也是有些渊源的。”

“当初我怀你和你弟过了十月还迟迟未生下,恰逢南方大旱,就有群臣上书,天怒人怨之下,我便带着你们去了太华寺。”

“好巧不巧,方才到太华寺,便产下你们姐弟二人,这时南方旱情也解了,可不是有缘。”

“说起来,你还被当时的主持抱过呢。”

讲起这些,难免又勾起往事回忆,皇后虽然说的轻松,但每一句拎出来都显得辛酸。

桑晚抬头瞧见母后的神情,环抱住母后的腰身,撒娇问道:“母后我们什么时候去太华寺?”

“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去一趟回来也正好除夕。”

现如今不过一月初,除夕乃是二月中旬,看来这太华寺还是有些距离。

一个多月,那她身上的毒势必要发作一回,想起上回的惨状,还是要让萧衍之同行。

“母后,那随行人员都有谁呀?”

“左不过就是一些兵部将士,或者礼部人员。”

“那萧大人可会同行?”

皇后摇摇头,“萧大人作为中书令,每日朝政都忙不过来,如何会同我们去太华寺。我儿这么在意萧大人去不去?”

身后的江森青倒是站出来说话了,“小萧大人,你别光顾着罚人呀,公主殿下可还冻着呢。”

桑晚本以为她都这样讲了,对方定然会将披风给她,没想到等到的不是关心,反而等到了一顿处罚。

又听见江森青的话,抬头楚楚可怜的瞧着对方。

“看来公主殿下还是没有冷糊涂,冰天雪地是该冷才是。“

几番言语试探,桑晚怎得不知对方这是早就看穿了她的伪装,索性也不装了。

环抱着的双臂垂下,方才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也悉数消失不见,眼眸里只剩下对方的身影。

桑晚上前一步,两人本就靠得近,此时两人之间的间隙也不过毫尺有余。

额间的海棠花钿清晰可见,上面用金箔描绘的线条隐约可见其纹路,“先生好狠心,我都这般冷了,先生竟都不心疼我。”

女子身上的香气随之弥漫,像是丝帛一般要将他束缚在其间。

不过愣神片刻,身上披着的墨色狐裘竟被身前人解去披在身上,又飞快的退后两步。

“胡闹!”

大庭广众下做出这事,若是传出去成何体统!

披上狐裘的女子神色肆意,眉眼飞扬,“先生,古有割肉喂鹰如此贤德之举,现如今先生舍身让衣也是不输先贤。”

长安民风开化,身旁之人只当时一对有情人玩闹,投以暧昧的眼光。

倒是旁边的波斯商人等不及了,深怕到手的鸭子飞了。

上前横插在两人之前,扬起笑脸,“二位,二位,天寒地洞的,不如二位先将在下的事情了结了,如何?“

桑晚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萧衍之道:“先生,我出门太急,忘带银子了,不若你就再帮帮学生,付了这银钱。”

这时候求人倒知道上前了,被狐裘遮住的素手从身狐裘下伸出,轻扯对方的衣袖摇晃。

女子乌发被压在狐裘之下,盘在发上的珠钗轻轻摇晃,发出琳琅之声。

宝蓝点翠孔雀吊钗在发尾晃动,描绘精致的孔雀站在枝头,自傲又充满诱惑。

萧衍之觉得面前女子就像这发钗上的孔雀一般,狡黠又自傲。

“那这位公子您看是怎么给方便呢?”

萧衍之微微转首,身后翟蓝便上前取出银两递给波斯商人。

波斯商人得了银两自然乐呵呵的退去了,路过那乞儿时,白了其一眼道:“你今日也是撞了大运,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桑晚抢了萧衍之的狐裘,现如今不冷了,那颗想犯上作乱的心自也蠢蠢欲动了。

“先生,这天这样冷,我看您的手都冻红了……”上前正准备握住对方的手,却不想被翟蓝挡住了去路。

殿内传来王贵妃的咒骂声,“她桑晚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我给她行礼,一个生下来就不祥的贱种!这些年若不是我心慈,她早就没命了,现如今还作威作福到我头上了!”

王贵妃身旁的侍女奉了茶水上前,劝解消气道:“娘娘息怒,那桑晚不过是一个没规矩的疯人,举止粗鲁,娘娘何必与这般小人置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话音才落,王贵妃突然将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瓷器落地清脆的声音传来,上好的黄花瓷就这样碎成了几片。

“贱人,都是贱人,若不是皇后那个贱人抢了本宫的后位,本宫现如今还用受她生的小贱种的气?”

说罢,眼神中闪过狠辣的光,带着披甲的手指向身旁的侍女,金色披甲在此时显得寒光凛凛。

“你给本宫哥哥送信出去,桑晚既然敢得罪我,那我就要她在太华寺的路上有去无回!”

回了公主府的桑晚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清荷连忙为公主取下手中的暖袖,方才皇后娘娘要公主去的急。

手上的伤来不及做过多的处理,便只能戴个暖袖将手给藏起来。

所幸没有被发现。

只是中午时分还只是有些红肿的掌心,此刻已经变得青紫起来。

清荷取出白玉膏重新处理了一番,这才包扎起来。

闻言,殿外跪着的朝臣顿时唏嘘起来,更有出声呛语的。

嘲弄徐则堓,身为言官之首,竟也是鼠头之辈,亏得他们一心为了晋国江山,居然陪着演了好几天的大戏!

“太后一心置我于死地,我又哪来的本事,能救徐姑娘?”

桑晚抿唇,故意面露为难:“我不能看无辜臣子,因我白白丧命罢了,大人还是请回罢。”

第 112 章 第 112 章

官员罢朝三日,以徐则堓险些被杖毙,狼狈收场。

不过一夜功夫,满京皆知是太后用徐若彤威胁徐大人,不得已才有了此举。

京中传言两边儿倒,有说桑晚确为祸国妖女,都能左右帝王圣旨的;也有人说她竟能止帝王嗜血之性,许是福星也未可知。

这些日子,荣国公还被关在刑部审问。

国公府和世子府皆有金鳞卫驻守,连吃食都要靠护卫送进去,更别提能和宫里的太后有信件往来。

何况,姚淑兰也被帝王暗暗软禁在了寿康宫,只有宁王,仍行动自如。

众人都在等着看太后如何替姚家脱罪救人,却等来徐大人这一出。

聪明的人或已猜到,姚淑兰许是黔驴技穷,才要在这般节骨眼上,将桑晚推到风口浪尖。

只有京中百姓和一些商贾之家,还将桑晚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街边上的人越围越多,瞧着倒是有街道堵塞之前兆。

一抹水红色绸缎从摊贩前掠过,又再次飞舞不见。漆眸微阖,找到桑晚最要紧,等找到桑晚……

“国师大人怎得也在此处?”

清荷看见兀自出现在此处的国师心中疑惑,怎得今日出现在此处的人这么多?

这般想着双眼便又向国师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便让她惊叫出声。

国师怀里抱着的,莫不是公主! 萧衍之察觉到不对劲之后,便立刻用披风裹住了桑晚,吩咐翟蓝准备马车。

马不停蹄的带着桑晚,回到公主府。

从马球场回府的同时,吩咐去寻太医的人也回来了。

将桑晚搁置在床上,太医见状连忙上前为桑晚诊脉。

也不知诊出了什么脉象,太医双眸微闪说道:“大人想必也已知晓公主所中何药,恕微臣无能,此药并无解法,除了男女相交,便只能硬熬……“

萧衍之心中早有预料,挥挥手让太医下去。

床上,桑晚被萧衍之用被子盖着,身上还有披风围着,本就燥热的身体更是灼热。

偏偏四肢无力,挣扎不开,只能在被衾中小声呜.咽出声。

像是小猫挣扎发出细弱的叫声,一下一下撩拨着人的心弦。

娇嫩的唇瓣微动,一道道娇.吟从床上传来。

桑晚知道萧衍之坐在她床边,用力向他靠近道:“先生,我好热……你帮帮我。”

动作间,竟将身上裹挟的被衾与披风挣扎散开。

失去了禁锢,桑晚发出了一声松快的轻.吟。

婉.转.柔.媚。

但这远远不够,屋中很安静,只有他们二人。

因此桑晚的呜.咽声便显得尤为清晰。

半晌,帏帐被人掀开一个角,一只冷白的大掌端着茶盏伸进来道:“公主哭了这么久,用些水吧。”

桑晚此刻哪有什么理智可言,听着他的话语,心中不免更觉得委屈。

今日发生的事情非她所愿,如今她中了药,他就在一旁坐着,还说这些话。

心中更是生气了几分。

一把打翻了他手中的茶盏,冰凉的茶水倒在她身上,让她陷入燥热中的身体不免舒适了几分。

撩开帷幔,看见坐在床边的萧衍之。

也不知那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拉上床,帷幔落下,遮盖住两人的身影。

桑晚俯下身嗅到他身上的冷檀香,本就迷糊的大脑瞬间被搅成一团浆糊,柔软的身子微微战.栗,身不由己的软软倒在他身上。

“国师大人,您抱着的可是……”

清荷话还没说完,余白便点了点头小声道:“正是公主殿下。”

清荷瞬间便脱离了萧衍之,走到余白身边,侧身看了看国师怀中人,正是公主殿下。

只是殿下的腕间和颈项怎得平白多了这么多的红痕,看着,看着让人生出些遐想。

清荷轻声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余白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萧衍之,意味声长的说道:“太累了便睡着了。”

三日的时间眨眼便过去了。

夜幕悄然降临,桑晚将清荷召到身边询问道:“那药可送进去了?”

清荷点点头,轻声道:“公主,按照您的吩咐早就送进去了,公主您今日是要……”

桑晚连忙将手放在唇中,示意噤声。

打发了清荷下去,换了一身便装,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几日前她来看过萧衍之的院子,发现了西南墙角处有一狗洞,从洞里钻进去,东躲西藏总算到了萧衍之歇息的房间。

从袖中拿出药粉,在茶壶中轻轻洒了一些下去搅匀。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听着像是朝着这间屋子来的。

许是银装雪白之色瞧得有些多了,眼前突然出现这般艳丽的颜色,不由得将人的视线全数吸引过去了。

突然,一张额间描绘着海棠花钿的莹白小脸从中脱颖而出。

许是察觉到视线,桑晚悄然抬头与楼台上的萧衍之对上视线。

眼中莹莹水光,眼尾处洇红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好像,没有什么用……

窗外好像下起脸了雨,但是雨声细小。

若不是注耳听去,根本听不见那微弱的雨声。

打在窗檐上,很快便形成积水,滴滴答答的从屋檐上滴落下来。

桑晚忽然想起,她出京前几日,那吴娘子正准备办一场马球赛。

好似就是明日,也不知这雨会不会下大。

若是下大了,这马球会只怕是开不成了,毕竟这草地式闰。

若是有哪位不小心坠马了,这可说不清了。

不仅没涂到一个好彩头,还平白受一桩气。

还有那梅语雪也不知道会不会参加,但她想应该是不会了。

毕竟她自己也说过不擅长这些。

生平就爱看长得好看的人。“是什么?”

翟蓝垂下头,讷讷的小声说道:“是不是与公主……”

倏地,瓷白的茶杯被搁置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动。

萧衍之看着翟蓝的面色便知他心中所想,泛着冷意的脸此刻更是霜寒,“有这时间不如出去好好搜寻一下那群人的线索,出去!”

翟蓝灰溜溜的被赶下马车,长舒一口气,看样子大人应该是没有。

将翟蓝赶走后,萧衍之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方才对桑晚的孟浪之举。

这般想着,白玉般的耳垂仿佛又感觉到那轻酥的痒意,带着似有若无的热气。

那些动作,她都是跟谁学的?瞧着可不像是生手。

在她出发离京的那日,京兆府便已经将余青放了出来,现如今余青住在一个来福酒楼里。

明日她就先去寻余青。

就在萧衍之要抽回手时,桑晚突然握住了他宽大的手掌。

娇软柔嫩的手掌强势的挤入他的掌心,两相交.缠,无端生来几分欲色。

桑晚葱白的指尖在萧衍之的薄茧处揉了揉,直到将那薄茧揉成绯色,这才堪堪停手。

“先生为我上药,学生万分感激,昨日回去想了一夜,觉得礼尚往来,先生为我上药,学生今日特地带了白玉膏就是为了先生手上的薄茧。“

说完,从腰间取出白玉膏,柔嫩的指尖沾取少许,涂抹在萧衍之中指指腹处。

又小心将药膏打散抹匀,温热的指尖在他指腹处揉捏摩挲,让萧衍之生出几分被人把玩的感觉。

猛地抽回手道:“多萧公主好意,小伤而已就不劳烦公主费心了。”

桑晚看着他耳垂上升起的点点绯红,抿唇浅笑了一瞬。

她可不是那懂得进退的人,她只知道他退那她就要进了。

萧衍之修长的手掌还停放在桌上,微握成拳。

“先生对学生好,学生自然是要投桃报李。”

说着说着,桑晚又靠近了他几分,两人之间的距离便只剩下一个手掌的宽度。

萧衍之颇有些不自在的向外偏了偏头,今日的天好似格外蓝。

这时,桑晚伸手握住萧衍之桌上的手,放在唇边浅吻了一瞬,柔声道:“可是学生看见先生手上受伤,心疼。”

江森青顺着萧衍之的余光看去,却只见人头攒动,无甚好看的。

男子青黑色的鸦羽垂落,遮住了眼中晦暗的情绪。

手指轻点茶杯上的花纹,杯中茶水轻荡,泛起圈圈涟漪。

“诶,这下面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热闹,小萧大人要不要下去凑凑热闹?”

男子轻点茶杯的指节停顿,清俊的眉间微蹙,“无聊。”

江森青向来看不惯对方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御鹤成仙一般。

手肘支在桌上,托住俊脸说道:“小萧大人,你说你也年过二十了,还这般清心寡欲,怎么还打算出家?”

萧衍之偏过头,黝黑的眼眸不自觉的朝着身下的闹市看去。

艳若海棠的女子,被围困在中间,身上华贵繁琐的裙裾也被乞儿扯住。

仿佛一只羊羔置身狼群一般。

那双充满水雾的眼神又再次望来,桃花似的唇瓣微微张开。

瞧那唇形,似乎是先生……

桑晚暗暗紧张,下巴微扬,宣政殿的正门很快出现一道倩丽身影,有着南边儿姑娘的娇小,面容却很是坚韧。

稳着步子,在东陵婧的侧后方跪下见礼:“臣女白梦,见过陛下。”

听她是臣女的自称,顿时令人侧目频频。

姚绍明这会儿已经没工夫垂涎她的姿色,见姚安志眉头深蹙地看了眼那女子,心中顿感不妙。

“听闻太傅这些年,连同夫人的母家柳氏,都在搜罗十六年前江州贪墨案的罪证。”

萧衍之语气看似平和,眼眸却深邃发寒,“朕好心,替你们寻来了!”

第 113 章 第 113 章

当时和桑烨联手,也是剑走偏锋,被逼无奈。

姚家这些年节节败退,在朝中被孤立许久,实权流散,若这条路赢了,他们便后世无忧;若败了,也不过提前身死,又怎会不知帝王心中对姚家的恨?

桑烨入狱,他们的确没有挣扎的余地,却没想到帝王居然已有证据,能给姜氏翻案。

朝中大臣霎时窃窃低语起来,当年的贪墨案为官者谁人不知?

一夜之间,宫中的姜嫔成了罪臣之女,自戕后,萧衍之便被太后抚养在身边,那年他才不过八岁。

再往后,宫中康健的皇子本就不多,只有萧衍之样样拔尖,是储君的最佳人选,先帝也十分看重,无人敢将他和罪妃姜嫔挂钩。

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那年的贪墨案,会被再度提及,还是以这样的形式。

桑晚暗暗紧着手中帕子,视线从白梦身上收回,落在龙椅前萧衍之的背影上。

这一刻,他等的太久了……

姚安志双眼睁了睁,声音里带着老者的沧桑:“你养父把你藏得真好,这样小的身躯,看上去,的确像未及笄的,年岁对不上。”

他拖着尾音:“终究晚了陛下一步,竟都让你长这么大了……”

白梦对上他的眼睛,双眼好似泣血,没有丝毫退缩:

“家父不过姜大人御下的一名知县,当年负责贪墨案的官员欺上瞒下,做着举家灭口的勾当,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死后就不怕下地狱吗?!”

“身前哪管身后事!”但她也不知道外面传了这些流言,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视线有些模糊,桑晚眼眶中蓄起了一小团水雾,萦绕在下眼睑。听见门房禀报,桑晚有一瞬间的愣神,顾清牧怎么会来此处?也没听说他与萧衍之有交情。

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萧衍之站起身道:“请顾大人进来。”

桑晚背靠在椅上,颇有些好奇的想一睹真容,顾清牧是母后引荐查案的人,也不知有何特别之处。

很快,顾清牧便被引了进来,桑晚顺着视线看去,瞬间目光便被来人吸引住。

若说萧衍之是冰凉的雪,那顾清牧给人的感觉便是雅致的竹。

皇宫。桑晚绷紧的脊梁缓缓放松下来,如玉的指尖从掌心脱落,垂放在被褥上。

白嫩的掌心徒然增添了几个半弯的绯红月牙。

“进来吧。”桑晚从醒来后便在公主府将养。

说是将养实则是在养她身上的红痕。

母后从宫里隐约知道了此事,立马便派了身边的嬷嬷来接她入宫。

只是桑晚担心母后看见她身上的红痕,她不好解释,便只能找了个借口搪塞糊弄过去。

这时,清荷从门外走进来,手上捧着些精致小巧的物件道:“公主,这都是大皇子送给公主解闷用的,公主看看可有喜欢的?”

桑晚醒来后听清荷说了后续,大皇子,也就是她的同胞弟弟回来了。

恰好来马球会上找她,却撞见她被算计。

在清荷她们嘴里,她这个同胞弟弟倒是对她非常不错,凡是遇见什么稀奇古怪好玩的,通通都要给她稍一份。

在他没离京之前,更是对她这个痴傻的姐姐照顾有加。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撞见这么一幕,如何能不气,当即便抓了崔熙玥进宫,只是最后不了了之,再无后续。

看着清荷将这些物什摆放在茶几上,桑晚饶有兴致的挑选了几样拿在手中把玩。

清荷见公主玩得高兴,也不由得笑了几分。人面兽心!

伪君子!

登徒子!

顾清牧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鲜活明亮的桑晚,愣了一瞬,随即又带上一抹浅笑道:“自然,殿下穿什么都好看。”

桑晚闻言眼中都闪烁着细碎的笑意,“顾大人,出门在外你就别唤我殿下了,唤我晚儿或者棠棠都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萧衍之听见这两个称呼的一瞬间,心中的天平瞬间便倒向了棠棠。

“那殿下……棠棠也别唤我顾大人了,唤我鹤眠。”

“鹤眠……”桑晚一字一句的念出这两个字,随后双眼带笑的看着顾清牧道:“这是顾大人的小字吗?感觉好特别呀。”

萧衍之笑着道:“家中长辈取的,让殿下见笑了。”

桑晚倒是觉得这小字分外可爱。

“棠棠,时辰差不多了,哪个地方还有些距离,我们该出发了。”

“好。” 崔府,斜桑院中。

崔熙玥看着跪在下首的崔二,染着丹寇的玉指轻点扶手,素手抚额道:“都处理好了?”

崔二一身黑衣站在下方,眼睛以下带着一个狼牙面具,只露出上半张面容。

冷声道:“回娘子,都处理好了。”

崔熙玥闻言,涂抹了艳红口脂的唇角扯出一抹笑意,“办得好。”

说完,便从玫瑰椅上起身,慢悠悠的站起来道:“桑晚,不过一个痴傻儿,也配跟我争萧衍之。”

“看来是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身侧穿着浅绿色衣衫的侍女走上前道:“娘子不必于这种人置气,萧大人只怕也是厌烦了她,不然怎得回京这么久了,也就去了公主府一两次,连授课都不去了。”

“想必是见她蠢笨,不肯再教。”

身侧侍女的话说到她心坎上,随手将头上的玉钗取下掷到地上,漫不经心的说道:“赏你了。”

侍女见状,立马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玉钗,兴高采烈的说道:“奴婢萧娘子赏赐。”

虽然身侧侍女的话让她心中畅快了一瞬,但基于她对萧衍之的了解,他收下公主府的食盒,这才是最让她心慌的。

柳眉微蹙,心中还是有一股躁郁之气。

旋即,想到方才从小厮处听来的事情,犹豫半晌还是将其当成乐子说与公主听。

“公主,你知道吗,崔府二房的长子在外赌博,竟输的将府中的宅子都抵出去了!现如今那些讨债的人还在崔府门前站着呢。”

桑晚把玩的动作略停了停,唇角微勾,这倒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百年世家最后竟被教养出来的长子将世代居住的宅子抵了出去,这传出去可不就是贻笑大方。

雅间里,江森青看着萧衍之的面容在袅袅水雾中若影若现。

面容清冷,眉目间却又不失俊朗,难怪看着这么招蜂引蝶。

“别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我。”昏黄的烛光影影绰绰,桑晚带着鼻音的娇柔嗓音还在低低呜咽。

萧衍之放在她肩上阻止的手沿着她白皙的脖颈向上游走,修长的指节安放在她后颈处。

轻捏了捏她后颈处的肌肤,微凉的指尖停在她滚烫的肌肤上,桑晚唇瓣中不由自主的谓叹了一声。

药效有些消退,勉强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在原地缓了半晌,依靠着微弱的烛光,这才看清面前的景象。

她距离萧衍之太近,视线中尽是萧衍之冷白的肌肤,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却忘记此刻她的唇瓣与萧衍之的交织在一起。

萧衍之说完这话便抱着桑晚大步离去。

只留下桑晟站在身后一动不动,桑晟身侧的侍从见自家主子状况不对,担忧的上前道:“殿下,可要拦住萧大人?”

桑晟俊脸阴沉,抬手制止道:“不必,把今日侍候在侧的人都叫过来!孤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出卖孤的行踪。”

身侧的侍从听到殿下话语中的森森寒意,想起以往那些人的下场,身子不免瑟缩了一下。

公主殿下是太子极为看重的人,若是抓到此人下场只怕……

萧衍之抱着桑晚走上岸,平日里看着娇纵肆意的桑晚现如今却脆弱的像一个布偶娃娃一般。

躺倒在他怀里,晚丽的面容一片苍白,就连往日饱满红润的唇瓣此刻也失了血色。

柔荑拉着他的衣襟不肯放开,仿佛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蛾眉微蹙,喃喃道:“不,不要……”

混沌中,桑晚不知道去了何处,好似回到了她十四岁落水那年。

那种恐惧感,水末过头顶,浸入肺腑的那种感觉。

窒息……恐惧……

江森青听到这儿,却全然不赞同,出声道,“萧大人生得如此芝兰玉树,就连当时长公主殿下恢复神智,见到你第一眼都被迷得晕头转向。”

说起那日的事,江森青瞬间兴致勃勃,手中折扇大开。

“诶,说到这,我倒真有些想知道萧大人当时是怎么想的?”

“长公主如此美色,你当时怎得还坐怀不乱。娇香软玉在怀,居然将长公主打晕了过去。”

萧衍之充耳不闻,将沏好的茶放在桌上,待到凉了片刻,这才入口。

又似是有些不满意,将杯中的茶水悉数倒在炉中。

“若无事,我就先走了。”

江森青却见不得对方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连忙伸手挽留道:“再坐会,好友相聚,你瞧瞧这才过了多久,跟个木头一般,真想不通那些小娘子瞧上了你什么?”

萧衍之侧身瞥了他一眼,“自不是你这副模样。“

坐在窗边的江森青想要反驳,却实无反驳之语,只得讪然一笑。

茶炉边升起热腾腾的水雾,水汽中模糊了对方视线。

江森青忽然收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襟危坐道:“鹤眠,你如今做了长公主先生,瞧着倒是花团锦簇,只怕上面那位别有用心,这长公主也许就是他手上的一把利刃。”

萧衍之将手中的茶水放置在桌上,漆眸微抬,“一个刚恢复神智的公主,焉能阻我之路。”

江森青见好友心里明镜一般,便也不再多说。

“不过,我实有一事不明。鹤眠,你并非是多管闲事之人,为何在马场会亲自救下公主,现如今又入了公主府给长公主做先生?这可不是你往日的做派。”

青瓷杯中还散发着余温,修长的指腹搭在杯身上,余温便从杯身移到指腹处。

“我自有成算。”

江森青笑眯眯的给其斟了一杯茶,青瓷杯上隐隐浮现忍冬纹,骨节分明的手将茶送往唇边,薄唇上浮有一层水光。

白梦喜极而泣,叩首接旨。

蒙冤了十几年,终于翻案。

帝王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空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桑晚恍惚觉得,胸前贴身戴着的莲花纹玉佩都在隐隐作烫。

她捂着胸口,难掩激动,更知这是姜太妃的遗物,冥冥之中,好似都在看着。

萧衍之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姚安志头发花白,夫人柳氏哭的险些昏厥,口中喊着太后乳名,被金鳞卫堵上了嘴。

而帝王和姚氏的帐,还没清算完,自然不会立马定罪,桑烨还在外头押着呢。

元德清正要传召,只见慌张跑进一小太监:“启禀陛下,宁王殿下突发恶疾,薨了!”

第 114 章 第 114 章

姚安志漠然的面色骤然一僵,对帝王怒目而视:“竖子尔敢!”

事发突然,这次还真不是萧衍之的安排,帝王饶有兴致,“太傅红口白牙,说话可要讲证据。”

桑晚也很意外,她了解萧衍之,若真恨宁王,才不会让他死的这样痛快。

多的是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法子。

萧承基和姚淑兰,一位是晋国太后,萧衍之的嫡母,一位是帝王手足,沉疴方愈。

帝王若不想背上弑母,和戕害手足的名声,就不能对姚淑兰怎样,更不能杀一个刚刚恢复了心智,被操控的血脉至亲。

最多,也不过终身囚禁。

正因如此,即便诸多罪证摆在面前,姚安志也狂妄至此,至少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帝王动不得。

却突然传来这般噩耗,怎会不让他猜是帝王暗中的手笔?

元德清:“还不快上前回话?说仔细些!” 桑晚倚靠在萧衍之怀中,视线向后看去仍能看见那男子猥琐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心中厌恶之情更甚,方才那人撞上来时她便觉得不对劲。

就算街道拥挤,他一时不察跟她相撞,但力气也不至于大成这样才是。

反而像是故意的。

男子下.流的目光不禁让她想起从前的时光,原本还算欢喜的心情瞬间低沉了起来。

许是有所感应,萧衍之抬头的瞬间,视线不偏不倚的于桑晚对上。

那双漆黑的双眸看过来时,桑晚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他要走那日时的情景。

好似还能感受到当时他的气息在她耳边缠绕。

桑晚躲闪着移开了视线,这时萧衍之也骑着快马消失在道路尽头。

拿起桌上的茶盏猛喝了一口,温凉之意下肚,桑晚觉得自己脸上的潮红应该消减了一些下去。

欲盖弥彰的看向青三道:“现如今你家大人也回来了,你是不是应该跟你家大人回去了?”

青三神色不变,面无表情的看着桑晚道:“奴婢是大人派来伺候公主殿下的,若无大人召回,自然还是继续伺候殿下。”

什么?当初派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当初你不是说你家大人回来你就要回去了吗?”

许是跟在桑晚身边有些日子了,别的没学到,耍无赖这个招数倒是学到了不少。

“奴婢并未明确说过,殿下应该是记错了。”

桑晚很想反驳出声,但是仔细想想好像她却是并未明确说萧衍之回来她便要回去。

倒是一旁的清荷跟青三相处了这么些时日,都有些习惯了。

这些时日也多亏了有青三在,不然就她一人只怕也瞒不了殿下这么久。

桑晚生无可恋的叹了叹气。

算了,就当是多养了个侍女吧。

看看时辰,也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

“听说万宝楼近日出了新品,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今日既然出来了,那不如就去万宝楼尝尝鲜。”

“是。”

此时正值饭点,用膳的人络绎不绝。

小二面带歉意的说道:“是在抱歉了几位贵客,今日的包间都有人了,不如几位贵客在大厅用膳可好?”

清荷闻言眉头微蹙,这大厅如此喧哗,殿下怎能在此处用膳?

倒是桑晚看了看这大厅,她还没在大厅用过膳呢,好生热闹。

“行,那小二你给我们寻个位置。”

小二闻言瞬间喜笑颜开,领着几人走到窗边道:“几位贵客坐这里如何,此处虽然在大厅,但相对而言要安静许多。”

桑晚点点头,“那就此处了,小二,你把你们店的招牌菜都上一份。”

清荷见殿下拿定了主意,上前用手帕在凳子上擦拭了四五道,这才让殿下入坐。

“是!”二人还有些不知所以,有交好的官员向两人递眼色,二人这才向后转去。

不转不知道,一转头就看见萧衍之站在他们身后。

二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也不知这萧大人在他们身后听见了多少,一时之间心中忐忑不已。

但万幸对方好像并未听见,黑色的鞋履从他们面前一晃而过,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