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北风吹过,闻确又咽下一片药片,满口的苦涩蔓延至心肺,哪里都觉得痛。
他预感又是一场剧痛来袭,于是赶在发病前吞下了药片,确保他还能自己顺利走回家。
闻确看了看,还有四个药片。
走出温泽里大门的那一刻,闻确频频回望,二十六楼至此成为遥远的琼楼玉宇,他告诫自己,永远不要再来了。
他打开手机,还是按耐不住,点开已经沉寂了很久的对话框,用颤抖的双手打下四个字——
“我成全你。”
发出去的瞬间,这条消息前就立刻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底下还有一串“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验证请求……”
闻确干巴巴地苦笑一声,应忻居然把他微信删了。
好。
够绝。
那天之后,闻确和工大的领导提了辞职,继续回到少年宫当教练。
许良也功成身退,回原来的单位上班,他临走前嘱咐闻确,如果哪天想清楚,想讨个公道了,记得随时找他。
他们离职后的某一天,闻确忽然收到了韩宇的微信,信息中说,工大的滑冰队已经正式成立,学校从体校撬了个教练,原来的十几个同学全都留下,备战开学后省里的比赛。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闻确还欣慰了好一阵。
他这辈子功业无成,能把这些孩子带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楼姐交给他带的这个班,由整个少年宫里最拔尖的孩子组成。
如果说他前几年带的那些小孩,都只是为了培养个兴趣爱好,那这个班里的孩子,就是实打实地要走体育专业的一批。
过几个月,云禾市队要来选人,楼姐交给他的任务,就是送尽可能多地学生到市队里去。
为此,闻确开始早八晚十地带队训练,常常是回到家就能累得倒头就睡。
因为训练时间太长,楼姐还包揽了他的早中晚饭,跟养儿子似的,变着法给他做饭。
得益于此,闻确最后的四片药,还好好地躺在药袋里,很久没有被拿出来过了。
这个尖子班的学生都不大,最大的也只有十岁,所幸闻确挺喜欢小孩,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意思,但也足够麻痹着人,日复一日地坚持生活着,没给人去死的时间。
要说这日子还有什么不好,大概就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应忻的消息了。
因为是寒假,韩宇他们也不知道应忻还教不教书。
另一边,叶焕也跟失踪了一样,如他所愿,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应忻这个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那天从温泽里回来,他感觉自己被劈成两半,一半在流泪,一半在心安。
他总是想起那个夕阳摇摇欲坠的晚上,应忻是如何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回家。
他不敢想如今应忻又牵起了别人的手,一如当年那样,想起那个画面,就又要迎来一阵剧痛。
可后来他又觉得,如果应忻和他分手后没有和别人在一起,他也许会更担心应忻。
担心他为此伤心,为此流泪,为此郁郁寡欢。
现在有人爱他,有人填补他内心那个总是空缺着的牵挂,能让他幸福平安生活在这世上,恨他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可他总是不由得想起。应忻开车到他家楼下的那天,临走时,应忻透过车窗留下一句“我爱你”。
如果他说这句话时就已经和那人在一起,这话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天来,闻确反反复复回想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从来不拍照片,但是和应忻在一起后,手机相册竟然奇迹般地,一点一点被填满了。
闻确空闲下来,就会一直扒拉着这些照片,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地看。
心思密密麻麻全被应忻占据着,他突然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且不说那四片特效药吃完,他该怎么活下去,就说他如果没有了这么忙碌的工作,不是整天累到身体极限,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他又该怎么活下去。
他的生活又从清清楚楚的直线变成一团乱麻,脚下的路看不见,眼前的路也看不清。
迷迷蒙蒙在这混沌里不知道过了多少天,闻确终于在农历腊月二十九那天,接到了应忻的消息。
只是这个消息,来自于云禾市公安局。
电话里的警察说,有一个叫应忻的男子失踪多日,要他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