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静，深夜很快就来临。
灯希在一片黑暗中, 费力地睁大着自己的眼睛，没过多久, 又困顿地阖上眼。
他就睡一会儿，一会儿。
不行！
脑袋一点一点的小人鱼又努力地睁开眼, 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灯希已经习惯了，小哑巴虽然入睡得很快, 但睡眠其实很浅，要等到深夜, 才会进入深度的沉睡，这个时候，就是他偷偷摸摸开启行动的时候。
他试探着掀开一条贝壳缝，偷偷摸摸看了一眼对面盖着的银色大贝壳, 竖起耳尖倾听了一会儿, 但是因为有贝壳的阻挡, 什么也没听到。
灯希轻轻地打开贝壳，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离开前又看了眼被他藏到海草床下的海螺耳钉，再合上贝壳，小幅度地摆动着尾鳍，避开了小水母沉睡的贝壳。
等彻底离开水池的范围，进入了深海底，快接近连通着外面大海的礁石隧道时，灯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他的困意已经完全消失，并且斗志昂扬，蓝眸格外地亮。
灯希尾鳍摆动的速度渐渐加快。
他要去捕猎！
找一条小鱼就好，把鱼线取出来，唔，鱼肉可以当明天的早餐，就不用麻烦小哑巴做了。
灯希想把小海螺耳钉做成一条项链，手链也可以，反正，只要不戴在耳朵上，应该就不会让别人误会了吧？
小哑巴也不会伤心了。
在飞舰上听到银尾那一句又低又沉地询问时，灯希差一点就要答应了，他后知后觉，小哑巴其实很在意他因为害羞，所以今早别别扭扭的疏远。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如果小哑巴也莫名其妙地不搭理自己，他也会很着急很伤心的，不止会送礼物想哄好对方，还会绞尽脑汁地去想自己做错了什么，然后按照自己的猜想去道歉。
小人鱼默默把这件事记在心底。
灯希游向大海深处。
这片大海的生物链并不完整，没有大型的危险海生物，临近庄园附近的海域，灯希在之前跟小哑巴大致游过一圈，确定这里非常的安全，没有危险的坏邻居。
反而因为生物链顶层的缺失，海水的温度也很温暖，小鱼小虾特别的多。
深夜里的大海是很安静的，灯希很快就在一片水草中找到了一群沉睡的小鱼，在漆黑的视线下，隐隐约约辨别出是一片带鱼。
它们睡着时，身体是直立着向下垂的。
灯希微微眯起眸，小心翼翼地往一条带鱼两旁缓慢地合拢双手，表情严肃，十分郑重。
一、二、三——
灯希猛地一抓，将带鱼用力攥在两个手心之中，惊醒的带鱼疯狂地挣扎，好几次险些脱离灯希的手心。
剧烈的海水波动瞬间惊醒了其他的带鱼，带鱼们霎时甩着鱼尾，扑棱着向其他的方向游，混沌的海水被掀翻，灯希不得不闭上眼向后避开带鱼们甩动的鱼尾巴。
不然它们就要打到他的身上了！
被抓住的带鱼好像抓住了这一瞬间的空隙，猛地一甩尾巴，“啪”地声打到了灯希的手上，疼痛之下，指尖下意识松开。
下一秒，被抓住的带鱼如离弦之箭一般猛然游出。
“别跑！”
灯希睁大眼，反应过来后就摆动着尾鳍跟上。
带鱼本身是一个游速并不快的种族，它们的尾巴细长，两侧并没有鱼鳍，只能像蛇一样，靠身体的左右摇摆来进行游动。
但成群带鱼的游速却是很快的，种群共同掀动起来，可以减小在海水中游动的阻力。
很可惜，被灯希抓住的带鱼因为慢了一步，带鱼种群早就游离开来，它落单了。
一定不可以让它游回种群之间。
灯希一甩尾鳍，扑了上去。
带鱼惊慌地游了起来。
在灯希左扑右扑的干扰下，带鱼离种群越来越远，他们渐渐地远离了深海底，往海面上游去。
蓝色的尾鳍抓住时机，猛地甩动，灯希破水而出，跃出了海面。
从远处看过来，柔软的鱼尾在月光之下弯成一条浓墨重彩的蓝色半圆弧线，金发涌动间，又迅速地落回海里。
美得移不开视线。
海面上水花四溅，发出巨大的声响，金发在下一瞬，又重新冒出海面，小人鱼嘴里咬着一条扑腾的带鱼，得意地弯了弯眼睑。
人类世界里的小鱼们真好抓。
灯希用力一咬，鱼血滴落在海面上，带鱼渐渐失去了动静，直到带鱼彻底消失不动，灯希才将嘴里的带鱼拿了下来，四处看了看，找到一片凸起的礁石，扑腾着坐了上去。
他的爪子并不尖利，只能笨拙地慢慢处理。
时间缓慢的流逝着，月光打在海面上，海水粼粼，像是在闪着光，仔细一看，光芒就像黯淡的银光一般。
过了很久，灯希高高举起一条细长的鱼线，在清透的月纱下转动了一下。
下意识的，灯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头望了一眼，人鱼的第六感驱使着他这么做，可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海面，因为月光的反射，海面上闪着黯淡的光芒。
但一种诡异感突然迎上了灯希的心头，他总觉得更远的地方好像有一双隐在夜色中的眼睛。
对方一直在看着他，观察着他，用一种好奇的目光，似乎想要靠近，却始终静静地在远处一动不动。
灯希只恍惚了一瞬，那种诡异的感觉又转瞬消失了，他迷茫地眨了眨眼。
人鱼的第六感是不会出错的。
可是他无论怎么看，眼前依旧是一片黑色。
灯希晃了晃脑袋，有些困乏地打了个哈欠，好困，处理完就回去睡觉吧。
灯希趴在礁石上，在海水中把鱼腥线处理了干净，洗掉了鱼在线残留的血液跟带着腥味的粘液，最后抓起带鱼，按照定位器显示的方向，顺利地游回了家。
这条带鱼的鱼线很长，灯希将它缠绕在海螺耳钉上，绑住了磁吸器的位置，因为太困了，动作特别的缓慢，最后在半梦半醒间将绑好的鱼线戴在了脖子上，连贝壳都没有关，就倒在了海草床上一睡不醒，发出了轻浅的一呼一吸声。
一直到早上，搭在贝壳外的蓝色尾鳍才被人轻轻扶了进去，睡得四仰八叉的小人鱼翻了个身，祀寂生一眼就看到了灯希脖颈间歪歪斜斜的海螺耳钉。
银色的海螺耳钉搭在了精致的锁骨窝上，随着海水的波动，在锁骨上一沉一浮，海螺尖尖偶尔会划过粉嫩的锁骨，留下一条细白的划痕。
当祀寂生启动自己的耳钉，就会听到灯希的呼吸声透过笨重的海水，模糊的传来。
他的视线扫过贝壳床外的带鱼尸体。
带鱼被钝平的牙尖咬得破破烂烂，一侧的鱼线被挑了出来，留下明显的痕迹。
祀寂生打开光脑定位器，看到了在自己沉睡的过程中，另一个小红点是怎么背着他游出水池，向大海移动着。
这个礼物确实不是精心准备的，而是灯希心血来潮的随手挑选，小人鱼也确实不懂这个耳钉是情侣款。
祀寂生故作不知，沉默收下。
但珍惜它的不止是收到礼物的人。
灯希其实也将它视为他们之间共同的宝藏，认真对待，好好保护。
耳钉被启动间，一条又一条录音在耳间响起，祀寂生静静地听着，灯希误打误撞触碰了耳钉很多次，有睡着时的呼吸声，也有藏海螺时啪嗒啪嗒地走动声，手心攥着海螺时，不停的细细摩挲声。
他听到的那几段话录音，很早很早就已经被掩盖过去，只是发现的时间太晚，直到现在，才被祀寂生听到。
在飞舰上等不到的那句问话，在这个时候，祀寂生等到了灯希的回答。
有点晚。
但没关系，他会一直等。
祀寂生看了眼时间，准备关上贝壳，彻底关上前，又忍不住顿了一下，他并不放心让灯希一个人留在庄园里，即使有机械管家的照看。
鲛纱裙重新被祀寂生拿了出来，放到了岸边，他变回银尾，俯身将沉睡的蓝尾抱出，睡梦中的小人鱼察觉到被移动，迷迷糊糊地凑到熟悉的气息前，无知无觉中趴在了银尾的肩头。
软嫩的脸侧下意识蹭了蹭，小人鱼撒娇般得梦呓，“再睡……一会儿……”
“一小……会儿。”
“……困。”
“嗯。”
祀寂生将灯希抱到岸边上，恢复成人类的形态后，用浴巾擦干净灯希身上的水珠，但因为柔若无骨的蓝尾一直趴在他身上，刚擦干就会被他自己身上残留的海水再次弄湿。
一条浴巾擦了无数次，才被彻底弃用。
睡着的小人鱼也很乖，除了一直黏黏糊糊地趴在别人身上，让抬手就抬手，让掀起鱼尾就掀起鱼尾。
鲛纱裙顺利地被穿上。
祀寂生刚准备将灯希放进飞行椅里，本来就睡得不安稳的小人鱼就颤了颤眼睑，直到再次回到冷冽的怀抱里，才安静下来。
太粘人了。
一被缠上，撒一会儿手都不行。
祀寂生的一件作战服穿了半小时，头一次踩着点踏进了军部大楼的顶层，一手抱着金发蓝尾的小人鱼，另一手拖着一个透粉色的飞行椅。
雷厉风行地开始了一天的行程会议。
第67章 体检
“亚力山大星系毗邻帝国而居, 他们的防线遭到了虫族的入侵，有可能会波及到帝国的F星系带群，元帅, 在必要下能否让科研所提供针对虫喻晞族的生物武器援助？”
喋喋不休的汇报声。
“在外交部跟亚历山大星系的王谈好条件的前提下，可以批准。”
冰冷的男声穿过梦境，像隔了一层膜一样模糊, 但又似乎近在咫尺。
“骷髅分布在帝国的最后一个据点罗斯上尉请求前去带兵摧毁。”
“批准执行, 人质安危具有最先权。”
“是。”
“元帅, 我们起草的《异族人公约》又被星际联盟驳回了，理由是缺少王室的玺印。”
一阵长久的沉静。
会议的掌权者淡漠地垂下银眸，神色不定，这场会议的气氛一瞬变得死静，无人再敢出声。
明明元帅就在顶层, 却被迫将今天的行程安排为一场在线会议的秘书长精神紧绷，副官也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星际联盟说白了就是不想处理, 这些年不知道想了多少个理由敷衍拒绝了，偏偏军部没有一点办法, 元帅每次听到这个消息，都会低气压几天, 带着手底下的军官疯狂加练。
副官预知他接下来几天的未来，哀莫大于心死, 下一秒，耳边却听到一句染了点温度的低声询问，“醒了？”
战战兢兢等待着元帅发号施令的众上校军官们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神情古怪, 又苦苦压制下来, 不敢露出异样。
视频中元帅移开耳麦，他们只能听见另一道模糊的人声传来，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音色却格外的吸引人。
紧接着是元帅的轻声回答。
“抱歉，是我太吵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副官看了看同僚们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元帅不就是道个歉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眉角抽了抽，更不可思议的他都见过。
难得的，秘书长跟副官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神情。
灯希确实是被吵醒的，耳边一直有人类的话语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小人鱼睡也睡不安稳，枕在被他捂热的大腿上翻来覆去地乱动。
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蹭了蹭脸，原本垂落下地面的蓝色鱼尾被放进了运作着的飞行椅里，化为水雾的海水不停地喷洒出。
“不准说话了。”
“不要吵我睡觉……”
半梦半醒的灯希嘀嘀咕咕地梦呓着，但因为太小声，被耳麦里的说话声掩盖过去，最后灯希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有些生气地看向声音响起的来源，“小哑巴！”
祀寂生微微怔忪，垂下银眸看去，片刻，低声道了句歉。
灯希特别好哄，起床气去得也很快，他昨晚太累了，睡得又很晚，被吵醒后才会那么生气，刚睡醒的嗓音黏糊不清，“你在干嘛呀？”
他撑起身，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我怎么到这里啦？”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稍等。”这是对灯希说的，祀寂生看向光脑，“今年帝国提供给星际联盟的战略物资。”他静默一瞬，意味不明地问了句，“运输到了吗？”
秘书长立即道，“军舰还在飞行中。”
祀寂生抬了抬眸，语气格外轻松，仔细听却能听见一股深沉的寒意，“撤了，就跟联盟说，中途被星盗抢了。”
副官眉眼又是一抽，军事大国的物资能被星盗抢走，元帅，您看看谁会信？吐槽完又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这口恶气总算出了。
祀寂生看向秘书长，“让负责签印该公约的王室成员稍后亲自来军部见我。”
秘书长立即应是，很有眼色地给了个台阶，“那会议？”
“暂时中止。”
通讯下一秒就被切断，祀寂生摘下耳麦，搁到桌上，才垂眼看向灯希，提醒了一句，“尾巴。”
为了撑起身体，灯希的尾巴有一部分支在了椅子上，他后知后觉感到有些酸涩，心念一动，变成了人腿。
因为海水未干，湿漉漉的双腿跪坐在椅子上，湿透的鲛纱裙勾勒出痕迹。
灯希直起身体，意识还有些昏沉，隐隐约约记起来这是小哑巴工作的地方，有些困惑地皱了皱小脸，不知道自己怎么睡了个觉，就被人抱到这里来了。
他倒打一耙，控诉道，“小哑巴为什么不让我在家里睡觉，还吵醒我？”
祀寂生银眸微眯，指尖操作几下，光脑很快播放出一则画面混乱的视频，因为操控拍摄的人一直在动作，视角不停地转换。
直到视频中响起一句低沉的嗓音，“再乱动就不带你走了。”
一直不停地抱着人手臂的小人鱼才安分下来，嘟囔了句什么，迷迷糊糊地靠了过去。
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
灯希眼睁睁看着视频里的自己，比他看见的人类小猫咪还要粘人，全程抱着小哑巴的肩颈，一被扯开就乱甩着尾巴，重新依偎上去才安分下来。
半裸着的小哑巴套上的军装没几下就被自己扒拉了下来，半睡半醒的自己半点都不知道羞羞，一定要贴着银尾冰凉的身体。
灯希残留的困意一下子通通消散，彻底清醒了，有视频佐证，他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最后只能垂下脑袋，顶着绯晕蔓延的脸庞，变身成了一只小鸵鸟。
他悄悄往下伸出了一条腿，脚尖碰到冰冷的地面，慢吞吞站直，再伸下另一条腿，解释不清就准备跑路。
祀寂生拉住他，机械指套将小臂上的软肉都挤了出来，松松攥住，“穿上鞋再跑。”
话语中隐隐带笑。
很轻，很闷。
但就是有！
他都听出来了！
灯希气呼呼地抬起眼，蛮不讲理，“那是睡着的我干的。”别过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反正，小哑巴不可以笑我。”
祀寂生拢起眉，意识到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顿了下，选了一个让灯希能保留剩下一点面子的词，“贪凉？”
“很热吗？”
还是单纯想抱着他，不肯松手。
灯希摇摇脑袋，觉得小哑巴心里还在笑话他，“不知道，小哑巴不准再问了，这个也不准再看了。”视频被小人鱼伸手关掉。
祀寂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睡得再沉也不应该会变得这么粘人，硬是要一直抓着他。
就像鲛人冰冷的体温跟冷冽的气息可以安抚着什么一样。
“下午跟我去做个体检？”祀寂生很快就打开跟李医师通讯的界面，等灯希同意，就立刻让李医师安排下去。
灯希懵懂地问，“体检是什么？”
祀寂生耐心地询问，“人类如果察觉到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会选择去对身体做一个全面的检查，以防体内出现隐形的病症，早发现，就可以在病症不严重的初期进行治疗。”
“以免病情在我们不自知的时候，恶化到挽回不了的地步。”
灯希茫然地眨眨眼，“可是我没有生病。”
祀寂生还想再说什么。
灯希却真的不高兴了，很不理解地问，“想抱抱你也算生病吗？”
祀寂生一瞬顿住，呼吸一紧，片刻才回，“不算。”
灯希垂下眼睑，“我不要去做体检。”
祀寂生没有任何办法，他想了想，“那陪我去做，如何？”
灯希有些紧张地询问，“小哑巴生病了吗？身上哪里不舒服呀？”
祀寂生微微摇首，“只是去做个检查，以防万一。”
目的是为了给灯希打一个预防针。
祀寂生从自己的休息室拿出浴巾，让灯希自己擦干腿，再拿出备用的衣服让他换上。
很快，收到消息的李医师就赶了过来。
“有一台闲置的高级治疗舱可以被启用，元帅，你什么时候去做？”
祀寂生，“现在。”
灯希被牵着来到了治疗中心的顶层，转过无数通道后，被转移过来的治疗舱静静地放置在冷室中。
熟悉的洁白外壳，透明玻璃层。
灯希睁大眼睛，突然转身抱住小哑巴，身体都在颤抖，“不要做了。”他嗓音很慌张，“我们不要体检了好不好？”
祀寂生微微怔忪，“怎么了？”
灯希抱紧了人，企图让自己拦下祀寂生前进的脚步，不让小哑巴靠近那台治疗舱半步，“它会把尾巴割开的。”
祀寂生这才明白灯希在害怕什么，他安抚地顺了顺灯希的金发，“它跟治疗室里的那台不一样，相信我，好吗？”
灯希试探地抬起脸，看了看身后那台在他眼里跟杀人利器没什么两样的治疗舱，又看了眼李医师。
李医师也点了点头，给出一个肯定的眼神。
灯希慢慢松开小哑巴，他抿抿唇，没有任何犹豫，“那我先去。”
“我先去做。”
即使它有会把尾巴割开的风险，灯希也要先躺进去，去验证小哑巴有没有欺骗自己。
他害怕小哑巴进去，却一点都不害怕自己躺进治疗舱里，因为灯希知道，小哑巴可能会为了很多东西去伤害自己，但小哑巴一定一定不会伤害他。
胸腔的呼吸好像一瞬变得困难，良久，祀寂生才平复下来，低声道，“我保证，它很安全，不会伤害你。”
灯希弯了弯眼睑，“好。”
正常的治疗舱在不需要治疗时并不会灌入任何的液体，体检也只是躺进去，做一个全面的扫描，甚至不需要血检。
整个过程花费的时间甚至不超过十秒钟。
重新走出来的灯希茫然地看了眼治疗舱，“这就好了吗？”
李医师将扫描出来的结果接入光脑查看，笑了笑，“当然。”
闹了一个小乌龙的灯希不好意思地往小哑巴的身后缩了缩。
李医师很快就道，“灯希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他很健康。”紧接着她又顿了顿，“除了一点，他体内的性激素高得有点不正常。”她用了一个很微妙的词语，“很活跃。”
“但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出现过，异族跟人类的身体不一样，不能用常态来看待，如果在生活上没什么影响，那就是没问题的。”
“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崽，你亲妈建议你这段时间离男人远一点（姨姨们怎么看
第68章 小猫
“需要用药吗？”
“暂时不需要。”
祀寂生看了眼身后的灯希, 低声道，“先出去等我。”
灯希一步三回头，乖乖地掩上门, 他又忍不住好奇，趴在门边上竖起耳朵偷听。
“治疗中心的前台似乎收养了一只猫？”祀寂生偶尔路过时，会给一个目光。
“没错, 我记得当时还跟您打趣过, 那是一只流浪猫, 来到治疗中心后经常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敢靠近人类。”
是一只有点抑郁的小猫。
李医师继续说，“直到前台那位小姑娘买了盆猫薄荷，它才活泼了一点。”她笑了笑，“猫薄荷对猫来说就像一种温和的镇定剂, 可以缓解猫焦虑紧张的情绪，甚至可以让它们感到兴奋。”
灯希不是很懂。
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作物吗？
银尾的音色带着股冷质感, 嗓音低沉，淡漠, 像是在正经地研究着什么学术课题，“这两者的关系要是在人类的身上体现, 正常吗？”
灯希圆润的蓝眸懵懂地眨了眨，好复杂, 他开始听不懂了。
祀寂生胸腔缓缓起伏一下。
如果灯希是猫，那么他就是被柔软的小猫不停用爪子逗弄着的猫薄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突然就离开不了触碰跟拥抱，即使制止过无数次, 下一次还是会被不知不觉间找到钻空子的机会。
金发会垂在他的颈间, 柔软的手臂缠上来, 会下意识用鼻尖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祀寂生静静地观察了很久。
他以为是灯希缺乏安全感，对他依赖的表现。
但实际上，他有可能猜错了。
李医师在心理猜了无数个对象，最后诚实道，“元帅，我不懂您的意思。”
祀寂生走到治疗舱前，查看着显示屏的各项体检数据，淡淡地道，“你只需要回答，这是人类会出现的正常表现吗？”
李医师有些拿不准，用一个玩笑打破凝固的气氛，“猫碰到任意一盆猫薄荷都会兴奋，可人类不是，我和我先生在热恋期时也恨不得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这得看有没有感情打下的地基了。”
当感情到达这个临界点，在地基之下，就会有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滚烫的岩浆被掩盖在地表之下，因为看不到，所以察觉不到它的流动，但总会迎来喷涌而出的那一天。
“如果有，那很正常。”
正常的吗？
祀寂生在心底打了一个否定的标签，吸附在耳上的耳钉磁吸器，那段被掩盖过去的录音，它们的存在感突然变得明显无比。
他可以确定，并没有。
如果生理上没问题，也不是心理上的过度依赖，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祀寂生拧了拧眉心，“算了，你下去吧。”
李医师一打开门，就看到慌里慌张背过身去的灯希，忍不住笑了笑，“兔崽让我帮他问你，怎么今天没有去跟他一起玩？”
灯希若无其事地转过头，装作自己没有再偷听，“等下我就去找他！”
李医师：“他会很高兴的。”
她向元帅点了点头，向远处离去。
灯希转过身，看向小哑巴，对上那双好像可以洞悉一切的银眸，垂了垂眼睑，“好吧，我都听到了。”
祀寂生将仪器关上，走上前，“听到什么了？”
灯希抓住小哑巴的衣角，稳住自己走路的步伐，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走，他“唔”了声，摇了摇脑袋，“我没听懂。”
祀寂生给他解释，“那只猫是你。”
灯希蓝眸睁圆，狐疑地指了指自己，皱了皱小脸，“不对，我不是小猫。”
是小鱼。
祀寂生微微应了一下，“好，不是。”他想了想，“想吃蛋糕吗？”
灯希眼睛一亮，“嗯嗯！”
祀寂生，“下午我会让人给你跟兔崽送过去。”
作为灯希乖乖体检的奖励。
“我今天会很忙，下午要见一个人，处理一件很重要的工作，等你吃完蛋糕才会有空，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
祀寂生将他的行程一件一件慢慢跟灯希说清楚，用完餐后，才刚睡醒的灯希睡不着午觉，陪处理公务的小哑巴待了一个中午，就去休息区找兔崽玩了。
白发男孩板正地坐在桌前，摆着一副很大的拼图，兔崽看到灯希，没有立即打招呼，反而眼神有点奇怪。
灯希盘腿坐在不守则矮桌的对面，趴在手臂上，抓起一个拼图碎片看了看，“这不是上次的那个拼图。”
坐姿跟兔崽形成鲜明的对比。
兔崽在一堆拼图里精准地找到符合的那一块，按了上去，“上次的拼完了，妈妈给它装了一个画框，挂在了墙上。”
灯希弯了弯眼睑，“那一定很漂亮。”
那是一个机甲人跟太空的拼图，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拒绝不了的东西。
灯希陪着兔崽拼图。
兔崽总是会时不时看灯希一眼，但平常的小兔子很少分心。
灯希敏感地察觉到了，“怎么了？”
兔崽欲言又止地抿抿唇，“大哥哥，我好像在这里看到了你。”
兔崽指了指光脑。
灯希没有明白，歪了歪头，表示困惑。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爱玩，李医师对兔崽的教育也很开明，并不会管控兔崽使用光脑的时间，在大数据的推送下，经常玩光脑，刷娱乐视频的兔崽反而是第一个发现的。
兔崽跑到灯希旁边，打开星网，“大哥哥看。”
收藏的视频开始自动播放。
清透的光纱下，金发微微闪着细光，少年坐在轮椅上，凌乱的衣服盖住了双腿，透粉的指尖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着腿上趴着的小浣熊。
眉眼精致，五官漂亮，肤色雪白到衬得他有些病态跟脆弱，大海般的蓝眸弯起，空灵的嗓音、古老的语言似乎把人带入了另一个神秘而又平和的世界。
灯希现在已经可以看得懂一些字了。
视频划过许多弹幕。
“本来因为颜值停下的，听到歌声，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眼睛尿尿了呜呜”
“我看到小浣熊安静下来后忍不住哭了，感染力好强。”
“他是病人吗？他的腿怎么了？好想抱抱他。”
“那个小浣熊是异族人吧，你们看他们身后那些小孩，变异程度好高，好恐怖。”
“他是人类吧？救命，他怎么跟异族待在一起，要是被伤害到了怎么办？”
“……”
弹幕滑动的速度太快，密密麻麻，灯希只看得清几句话，直到视频的最末尾，金发少年微微仰起首，垂下来的金发被风吹过，透金色的耳腮一瞬暴露在空气中。
弹幕陷入死一般的沉静，空屏了好久，才有人说了一句，“服了。”
视频播放完后，评论区自动弹起，热评第一条赫然是一句：“省流，别看了是个异族。”
“浪费我感情。”
“异族怎么了？别用外表看人行吗？”
灯希还想再看，一双小手突然出现在眼前，挡住了蓝屏，兔崽小声说，“大哥哥不要看了，有好多人说你的坏话。”
灯希迷茫地眨了眨眼，“他们在说我的坏话吗？”
小人鱼并不懂人类的流行用语，灯希单纯到以为那些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比起小哑巴视频底下的那些人，他们已经很友好了。
灯希弯出一个笑窝，“没关系的。”
兔崽这才松开手。
“这个视频是不是想美化异族形象？什么心思，懂得都懂。”
“承认别人好看有这么难？”
“那个异化的耳腮跟个大扑棱蛾子一样，好看？”
灯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用指节轻轻捏了捏，微微蜷缩起手指。
“他到底是从什么落后的地方来的，什么原始土方言，听都听不懂。”
“但是很好听啊。”
“光好听有什么用？”
灯希垂落眼睑，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是喉结下声带振动的地方，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轻声问，“这个视频，是张姐姐录下来的那个吗？”
兔崽趁机关上光脑，他诚实地摇头说，“我不知道。”
灯希有些无措地道，“会被很多人看见吗？”
兔崽，“已经有很多人看见了。”
这个视频在星网小有热度，但并不算爆了，只有关注异族一方面的用户才被大数据推送到，就像兔崽一样。
而且已经发酵一段时间了。
发布的时间在今天的凌晨。
灯希抠了抠手。
他不是很懂这个视频发出去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虽然他慢慢学会看星网了，但很多东西都一知半解。
如果张姐姐是为了能让更多生病的异族能听到，灯希想，好像对自己也没有什么伤害。
但是，灯希承认，他看到那些人说的坏话时，有一点点的不高兴。
好吧，是很不高兴。
虽然有很多人在帮他说话。
可人鱼的耳腮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灯希觉得它很好看，他们人鱼种的语言也才不是毫无用处。
灯希点开定位器，看了眼另一个小红点的方向，闷闷地说，“兔崽可以自己先玩吗？”
兔崽点点脑袋，“大哥哥不要生气，我已经帮大哥哥生过气了！”
灯希又笑起来，“好。”
灯希爬起来，按照定位器的方向笨拙地去寻找忙碌的小哑巴，像一个被欺负了就去找家长告状的小朋友，委屈得不行。
灯希跟着指示器转了很久，因为这里并不想大海，弯弯绕绕的地方太多了，他碰了很多次壁，一点一点地靠近那个小红点。
安静的廊道逐渐多了一点喧闹的人声，灯希再转过一个弯，面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开放的大厅，再往内是一扇紧闭的大门，一身西服的秘书长笑意不达眼底，候在门外，门的另一边，站着一位身着骑士服，佩戴长剑的男人。
军部的士兵跟王廷的骑士在待客大厅内看似和平共处，实则隐隐划分出一条进水不犯河水的分界线。
突然闯进的金发少年身着宽松的卡通卫衣，瞬间打破了严肃的氛围。
第69章 告状
帝国的权力由军部、长老会、王室共同分割, 但这个本该坚不可摧的三角，早在三年前就因为支撑点的坍塌发生了失衡。
军部战败，元帅失踪, 异族的揭露，紧跟着是长老会也被拖下了这池深不见底的脏水，在帝国内部高层, 三者的关系早就不均, 而什么问题都没发生, 始终安然处之的王室在这些年占据了上风。
但帝国军部身为整个星际最恐怖的力量，帝国军械库以及所有战力更是只听从元帅的指令。
王室跟长老会仍旧深深忌惮这位杀伐决断的掌权者。
元帅受限于民众，愿意接受三年前的安排，可不代表军部真是一个软包子。
祀寂生微微凝眸，银眸看不清深意, 淡淡翻动着手中的文件。
会议厅陷入一片死静。
而会议桌对面，王室年轻气盛的王子殿下面色惨白, 显然定力不够，额上溢出了不易察觉的冷汗。
他的身侧还坐着一位全身隐藏在黑斗篷之下的人, 看不清面貌，却要镇定得多。
如果说军部是帝国的矛跟盾, 长老会经手帝国的各项政策，那么王室就是帝国一个对外、对民众的象征, 不管血缘浅淡还是深厚，各类王室成员组成了一个议会。
议会对帝国的各项政策都有着一票否决权。
片刻，黑衣人突然开口，“格兰, 我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苍老而又年迈的嗓音。
年轻的王室成员深吸一口气, 出声道, “那份文件的签署的确是轮到了我负责。”格兰语气一会儿重一会儿轻，明显能听见几分慌乱，“但阁下，那是没有意义的不是吗？”
“这份公约不可能被实现！”
“唰——”
文件被翻动的声音。
银眸始终冷淡地凝在页面上，好像对方是跳梁小丑一般，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傲慢，无礼，目中无人！
恐惧到极点就是气愤席卷而来，格兰正想质问对方的态度，却被人拍了拍肩，气血上涌的头脑一瞬冷静下来，最终只能僵硬地喊了句，“老师。”
黑衣人呵呵一笑，“他还年轻，阁下，公爵大人实在是走不开，才让我陪一个毛头小子前来赴您的邀约。”
“年轻？”祀寂生终于开口，银眸微抬，半响又道，“既然没有能进议会的资历，那就别再待下去了。”
格兰不可置信，“军部有什么资格插手——”话音刚出口，又强行被黑衣人打断，他缓和气氛，“阁下，我在长老会待了大半辈子，退任后才被旁人称了句资历深厚，您对一位刚成年的殿下提出这个要求，是否太过苛刻了？”
黑色的机械指套放下手中被翻完的文件，主位上身着军装大衣的男人径直站起身，说出口的语句完美符合了大众对他的评价，冷漠，独权，不容置喙。
“要是公爵和议会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们推出的替罪羊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
不留任何情面，赤裸裸地把所有弯弯绕绕都摆在了台面上。
祀寂生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不顾面色一瞬难看到极致的格兰和黑衣人，径直拉开，走了出去，他环绕了一圈，找到熟悉的身影时，眼神才停顿了下来。
因为距离拉近到一定的地步，定位器自动提醒，光脑的闪烁灯亮起的一瞬，祀寂生就注意到了。
金发少年陷在了待客厅柔软的沙发上，捧着杯果汁小口小口地喝着，果汁杯盖住了下半张小脸，杯口上方露出一双好奇的蓝眸，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好奇地打量着。
但要是一对上别人的视线，就会立刻无措地转移开来，灯希还是有些害怕跟陌生人类的交流。
但他知道小哑巴就在他一门之隔的里面，所以灯希的情绪并没有发作得太过严重，起码，他可以在这么多冷冰冰又高大的男性人类组成的人群中，安稳地坐在这里，乖乖地等想见的人忙完出来。
还会大胆地用好奇的目光观察着。
很有进步了。
秘书长注意到元帅爱人的身影出现时，立刻就迎了上去，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了一切，在王廷几位骑士隐秘打量的目光下，用郑重的态度告诉了他们这位少年的身份并不低。
等灯希发觉身后军靴踏出的脚步声停在他身侧时，祀寂生已经俯身将灯希手中捧着的果汁杯抽了出来。
突然被抢食的小人鱼还没反应过来，愣怔地抬起眼眸看去，看见小哑巴的惊喜还没表现出来，就睁大眼看着男人一口将剩下的果汁喝了下去。
空荡荡的果汁杯被搁在了桌上。
硬生生在众人面前打上所属权的行为，瞬间让打量这边的骑士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祀寂生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说过什么？”
灯希看了眼他的果汁，又看了眼小哑巴，委屈得不行，有些不高兴，语速都变得慢吞吞的，“每天只可以喝一杯。”
沙发附近只有他们三个人，军部的士兵跟骑士长都候在了大门处，谈话也只有他们能听见。
秘书长眉间抽了抽，有些不忍心，主动把责任拦了下来，“元帅，是我主动给他拿的。”
灯希眼睛一亮，心里对秘书长叔叔说了句谢谢。
祀寂生淡淡看了他一眼，“去送客。”
秘书长只好给了灯希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离去。
灯希顺着秘书长离开的背影看过去，能看到刚刚紧闭的会议厅大门此刻大敞开，一位棕发年轻男性人类气冲冲地走了出来，紧跟在其后的，是一位步伐缓慢的老人，拄着拐杖，全身都隐在黑斗篷之下。
似乎见不得光一样。
直到黑衣人从昏暗的会议厅走到待客厅的落地窗前，刺眼的阳光照出斗篷之下沟壑的皮肤，半张苍老的面貌。
黑豆大小的眼睛半点不显年迈，反而如鹰犬一般直直跟灯希对上，那是一个观摩外加反复确认的眼神，似乎还有点惊疑。
灯希那双眼睛吓到，抓紧了小哑巴的衣角，忍不住在心里问，人类老去之后，都这么丑吗？
这张皱巴巴的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人类的面孔并不像人鱼种一样，各有各的出众跟特色，灯希是有一点脸盲的，他记不住太多陌生人类的平庸面孔。
像是那些每天来找他投喂小零食的人类姐姐，因为人很多，而且很少见面，灯希能记住的只有几位发色跟瞳色异于常人的姐姐们。
灯希发了会儿呆，想了想，还是没有记起来。
王廷的骑士跟随着格兰离开，秘书长也领着军部的士兵离去，大得出奇的待客厅一下只剩下灯希跟祀寂生。
身侧的沙发微微陷进去，祀寂生坐下来，“忘记前天晚上跟我喊牙疼了吗？”
出神的灯希被唤回来，他抿了抿唇，做错事了一样，垂了垂眼睑，“没有忘。”
灯希喜欢吃甜食，祀寂生一开始果汁跟蜂蜜牛奶换着给他喝，小蛋糕跟糖果巧克力也会看着给灯希买。
两个人都不懂的节制。
没吃几天，灯希就觉得自己的牙齿酸酸的，慌乱无措地向小哑巴张了张嘴巴，要他看自己的牙齿是不是要掉了。
祀寂生用指腹抵着灯希说酸的牙尖磨了磨，没有察觉到松动，看了看桌面剩下来的糖果纸，才反应了过来。
是灯希糖吃得太多了。
第二天，灯希就失去了早上一杯蜂蜜牛奶，中午一杯饭后果汁，下午茶还有小蛋糕吃的美好日子。
灯希伸出手指，笨拙地用指尖比了比，狡辩道，“就喝了一点点。”
祀寂生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那待会儿的小蛋糕就不用吃了。”
灯希急得把果汁杯推开，“我不喝了！”
“小哑巴都答应我了，不可以反悔。”
祀寂生微微顿了顿，“可以等到明天再吃。”
灯希仰着透彻的蓝眸，无声地控诉着。
太坏了。
怎么可以这样。
祀寂生不为所动，转移了话题，“怎么突然来找过来？”
灯希这才想起正事，他犹豫了一会儿，微微侧过脸，在小哑巴的视线下，不自在地颤了颤掩映在金发下的耳腮，“我的耳腮，不漂亮吗？”
因为灯希太过在意，他的耳腮很早就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透金色的耳腮薄如蝶翼，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芒，一颤又一颤，像在振翅欲飞。
祀寂生嗓音低沉，肯定道，“很好看。”
灯希弯了弯眼睑，“没有骗我？”
祀寂生“嗯”了声。
至于人鱼语，灯希并没有去询问，大海恩赐给人鱼种一族的语言，人鱼永远不会觉得它会有任何的瑕疵。
灯希忍不住凑近小哑巴，很委屈地搂住男人的肩颈，把脑袋埋了进去，告状道，“有人欺负我。”
“他们说我的耳腮不好看。”
“还说了很多很多的坏话。”
祀寂生的眉眼一瞬深沉，原本想避开的动作一下顿住，不想吓到灯希，语气跟冰冷的神色截然相反，循循善诱一般，侧过脸在小人鱼的耳畔问，“发生了什么？”
一直在忍耐的情绪终于可以被倾诉出，灯希陷进深海般冷冽的气息里，嘈杂纷乱的内心好像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他想了想，没有说。
灯希有些矛盾地道，“可是也有好多好多的人说喜欢我。”
这比上一句还要让祀寂生沉下神色，银眸轻轻眯起，“怎么跟你说的？”
灯希记不太清了，他笨拙地复述着，“他们说我很好看，歌唱得很好听，他们都听哭了。”
“还说，想抱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元帅：抱谁？
第70章 饿
灯希所在的休息区虽然在顶层的外围, 但军政大楼的顶层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就算他手底下的人来到灯希面前，也没人敢这么说话。
祀寂生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灯希的话只说了一半, 只是情绪突然的发泄导致了灯希连告状都语无伦次。
因为挨得太近，柔软又黏糊的气息呼在祀寂生的颈间，嗓音也闷得不行, “还说了很多, 可是我没有记住。”
“不急, 慢慢说。”祀寂生微微后退，冰冷的机械指抬起埋进肩上的温热小脸，低垂的银眸看了看灯希的眼尾，确认没有溢出的水迹，也没有想哭的红痕后, 才说，“先坐好。”
灯希很乖地直起身。
祀寂生借着这个空隙, 起身拿了个干净的新杯子，去倒了一杯冰水。
小人鱼喝不惯人类的热水。
灯希仰着首看着小哑巴, 倾身越过去，把刚刚靠在男人另一边的沙发抱枕拿了过来, 团吧团吧抱在怀里。
不给抱就不给抱。
灯希闷闷地想。
沙发的抱枕一开始是被室内冷气吹过后的冰凉，没过一会儿, 就被灯希抱热了，没有银尾身上始终冰冷的体温舒服，但好在因为被小哑巴靠了一会儿，有一点点冷冽的气息在。
灯希可以嗅得出来。
他鼻尖动了动后, 又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
虽然活在深海里的人鱼种一向不耐热, 可自己也没有到一点点热都受不了的地步, 但……灯希又看了一眼小哑巴，有些纠结，不知道为什么，抱着就是很舒服。
甚至对比人类的小哑巴，灯希更喜欢贴着变出尾巴的银尾。
尤其是沾着海水的坚韧银鳞。
玻璃水杯被搁在桌上，发出很轻的脆响，灯希蓦然回神，耳尖瞬间热了，忍不住把自己的脸埋进抱枕里，只露出一双清澈的蓝眸。
他在想什么呀？
不能想了。
祀寂生俯下身，机械指套强势地伸进灯希的脸跟沙发抱枕的空隙中，用指尖抬了抬少年的下颌，直到被抱枕捂住的鼻尖露了出来，清新的空气可以流通进，才收回了手。
灯希莫名其妙地被摆弄了一番。
不给抱，还不让他抱这个，小人鱼有些不高兴地拿起那杯水。
冰水让玻璃水杯的杯壁溢出了水珠，还有些冻手，让灯希身上的热度微微降了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下意识将这种触感跟小哑巴去做对比。
唔，还是小哑巴好摸。
祀寂生重新坐下来，引导着灯希把他们之间的信息差补全，“他们是谁？”
灯希怔了怔，诚实地摇了摇脑袋，“不知道。”
祀寂生换了个问题，“是当面跟你说的吗？”
灯希摇摇头。
祀寂生清楚了。
他伸手在灯希手腕处戴着的光脑按了按，蓝屏霎时亮在空中，“在星网上看到什么了？”
灯希跟随着小哑巴的问话，一点一点回答，“是一个视频，我唱歌的视频，被好多好多人看见了。”他笨拙地描述，“就是那天我第一次见小也他们的时候，有个小朋友突然生病了，变成了小动物，我就想试试看我的歌有没有用。”
“是我听到的那个？”
“嗯嗯！”
“知道是谁拍的吗？又是谁发布在星网上的？”
“是张医师姐姐。”
小哑巴问一句，灯希答一句。
他捧着冰水，没几下就喝了一大半，刚刚他就渴了，但因为怕小哑巴说，果汁也没敢多少。
虽然最后果汁还是被没收了。
等水杯见底，祀寂生就弄清了来龙去脉，因为兔崽并没有把那则视频发送给灯希，搜索了一下关键词也没有在星网上搜索出来。
给秘书长发了个消息后，现在的祀寂生也只能凭想象确认了一下那则视频的内容。
但问题并不在那。
祀寂生很清楚，只是灯希还有点懵懂。
他慢慢用灯希可以听懂的方式将利弊都说了出来，“说喜欢你的那些人，是因为你本来就好到足以吸引到他们，不管是声音，还是长相。”
“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诋毁你吗？”
灯希摇摇头。
祀寂生的嗓音很冷，没什么波动，但从语气来听，似乎很有经验，研究得透彻一般，复述道，“当隔着一层屏幕，并不处于一个相同的空间时，人类在不面对面的情况下，有些话反而能更轻易地说出口。”
“但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他们都在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尤其是更需要发泄的负面情绪。”
灯希想了想，反应了很久，才迟钝地做了一个总结，“所以不是我不好，是他们自己坏。”
祀寂生微微颔首。
灯希有些不理解，“可人类是高等智慧生命，他们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坏情绪发泄到陌生人的身上？”
“只有动物才会在生气的情况下，没有理智地去攻击身边的任何生物。”
灯希用自然界的生物做了一个类比。
祀寂生顿了一下，“因为有些人，依旧是没有发育完全的低等动物。”
灯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祀寂生又继续说，“这个视频我可以删除，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看见，但是我不会去替代你做这个决定。”
灯希指了指自己，“我来决定吗？”
祀寂生肯定地颔首。
灯希有些苦恼地说，“可是我不知道，小哑巴，我不知道。”
祀寂生在短短几分钟就已经考虑全面，这个视频如果保留，民众顺水摸鱼，很容易就会跟前段时间那场由他引起的百亿拍卖再次联系上，他们会知道灯希的来历。
灯希是人鱼的身份的确很特殊，他不是异族也不是人类，可祀寂生从没想过要隐瞒，藏在人群里的滋味很不好受。
他更希望灯希可以在人类的世界自由地生活着，可以不用受任何顾忌地露出人鱼的鱼尾，大方的歌唱。
况且人鱼种的存在一直是被帝国高层所知悉的，但因为有他在，他把灯希带了回来，所以没人敢把目光投到军部的地盘上。
人鱼身份的公布他只有一个要考虑，那就是灯希太过特殊的种族天赋。
但是没有关系，他可以控制事态的发展。
他只需要知道一件事，灯希的意愿。
祀寂生分析给灯希听，确保他的话语不会有任何的诱导，“如果不删除，这个视频还会被更多的人看见，会有很多人看见你，知道你，议论你。”
“因为人类并不喜欢异族，所以得到的□□很可能会比喜欢要多。”
“但不管删不删，它对你是没有任何的影响的，除了情绪价值，不会给你带来更多的东西，你也不会因为它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灯希不是很懂，但明白了一点，“只要我想？”
祀寂生微微颔首。
他跟小哑巴考虑的角度并不一样，灯希想，小哑巴都在为他考虑，而灯希想到的是，“但是留着，其他跟兔崽和小也他们一样生病的异族也可以听见。”
灯希放下水杯，觉得自己说错预曦正立。了，又纠正道，“不是跟他们一样。”
“是跟小哑巴一样。”
祀寂生微微怔忪。
灯希抱着抱枕，陷进沙发里，双腿晃在外面，碰不到地面，他仰首看着身侧的小哑巴，很认真地说，“如果在过去，小哑巴一个人在人类世界生活的时候，要是我当时在大海里唱的歌能被小哑巴听见就好了。”
这样，小哑巴是不是就不用藏得那么辛苦了？是不是就可以过得开心一点了？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那么多的人讨厌他的小哑巴了？
是不是小哑巴受到的欺负也可以少一点了？
灯希藏起眼底的落寞，他弯了弯眼睑，“我想把它留下来。”
“我想把我给小哑巴唱的每一首歌都留下来，我也想我以后唱的歌，小哑巴都可以听见。”
是为了他，也只因为他。
祀寂生喉间涩住，良久，才闭了闭眼，低哑着嗓音应了一声，“那就留下来。”
海螺耳钉确实不太够用。
灯希放下抱枕，忽然从沙发上跪坐起身，对一旁的小哑巴伸出了手，但还没有碰到，因为膝盖没有力气，又稳不住身体，往前倾倒。
祀寂生稳稳接住了灯希，低声问，“怎么了？”
他们好像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重新向对方靠近，无论怎么克制，怎么推拒，也阻止不了气息的交融。
灯希扶着小哑巴的肩膀撑起身体，低头看着抬眸看他的男人，然后伸出了指尖，笨拙地学着小哑巴给他擦眼泪的动作，一点一点用指腹抚平拢起的眉间。
“小哑巴不高兴吗？”
祀寂生任由灯希动作，否认道，“没有。”
灯希轻声说，“那就不要皱眉头好不好？我总是会以为小哑巴在不开心。”
祀寂生一字一句道，“我很高兴。”
俊美的眉眼被抚平后依旧看不出情绪，完全不符合薄唇说出的话语，只有近在咫尺的灯希可以看见，看着他的银眸里的确是有温度的。
灯希抿唇笑了笑，露出一个漂亮软嫩的小窝，祀寂生盯着它，一时移不开眼，语气克制，带着某种压抑，“因为太高兴了，所以需要抑制。”
懵懂的小人鱼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不懂为什么开心也需要去克制，但是人鱼的直觉让灯希敏锐地察觉到，小哑巴现在好像很难受。
不是情绪上导致的难受。
而是因为压制着什么，淡漠的银眸下好像藏着很多很深他不懂的东西。
很危险，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将他吞噬掉。
但一向听从人鱼第六感指示的灯希却没有去逃避，他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凑得更近了。
无力的膝盖让灯希不能再坚持跪下去，他乖觉地找了一个让他舒服的姿势，鸭子坐式的跨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亲昵地搂紧对方的脖颈，小声打着商量，“那我们去吃小蛋糕好不好？”
“开心的情绪不该去抑制的，应该要延续下去。”小大人似的去反过来教导别人。
吃甜食，会让灯希觉得开心。
祀寂生隐忍地阖了阖眸，胸腔缓慢地起伏了一下，呼出了一口冷气，而后，他关掉了机械指套上的触觉神经系统，操控着指尖探进他们拥抱间留下的空隙里。
按了按灯希瘪瘪的小肚子。
隔着层冰冷的指套，除了指腹微微陷进软肉的感觉，什么都感觉不到。
“真的饿了？”
只按了一下，本该抽离开的指腹却始终停留在上方。
灯希被机械指冰得往后退了退，即将分开时，又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拒绝小哑巴触摸的动作。
“有一点点。”
祀寂生抱起灯希，站起身往外走，“只能吃一块。”
放纵是因为他也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饿”了很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