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他忽然一呆，为什么自己要讲从前？
他和娜塔莉以前认识吗？
而他这个反应险些把娜塔莉吓得跳起来。
披着别人身份的隐藏者不动声色，暗地里疯狂翻找起存储在躯壳脑神经元里的记忆。
奇了怪了……难道这个身份和杜尔伽真认识？
——————————
“这里便是星图显示的危险行星带？”
来自蓝星的队伍中，转移到主舰指挥中心的舰长深深蹙着眉，对探索者带回的影像开口道。
屏幕上的巨大发光体像一块宇宙大爆炸留下的奇异光斑剪影，遗留在星河中，没有被时间拾起。
“是的，舰长，我们从那两名外星领航者口中确认过它的真名。”
李文殷低声做着汇报工作。
——“镜城。”
第246章 入镜 “保持安全距离，下放一队探索者……
“保持安全距离, 下放一队探索者靠近，注意不要被光冕吞没。”
舰长敲敲桌面，拿定了主意。
……
一队能够直接暴露在外太空作业的机械士兵缓缓靠近了光斑，在巨大的光斑衬托下, 他们渺小得像一群蚂蚁。
为了保证安全, 这批机械探索者并未连接人类操作台, 只记录信息并发射探索信号。
幸好, 名为“镜城”的发光天体确实如领航者所言, 看上去只是个死寂的空旷星域, 因而探索者很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回到舰队上交付它们的收获。
……
“各项数据确实在安全范围内……”舰长听着来自蓝星主脑和量子纠缠一样快的同步分析，
“而且开采可行性很大, 建议采集……但不排除风险存在, 主脑和分析组共同评估意见如上。”
李文殷紧张地等待舰长的指令，坐在她最近的位置上，俨然一副得力干将的模样。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总是被舰长捞过来干活，别看高塔里参与的事情不少了, 但在这个舰队里, 他深深感受到自己就是个萌新啊！
难道说，自己能坐在这儿，是因为别人都觉得不是个好差事吗……
李文殷大气不敢出, 舰长又在当着主脑通讯频道的面大骂蓝星分析组了, 救命，他并不想知道外务舰队和后勤的唇枪舌战具体细节！
包括分析组长小学了还尿裤子怕被亲妈揍, 自己端凳子结果连人带衣服栽进洗衣机被搅和了一脸疤，现在在高塔里洗白宣称是战场的光辉印记这种破事！
“总之，你再拿这种模棱两可的屁话敷衍, 我要能活着回去，你就等着尿裤子留下的光辉疤痕被主脑记录进人物生平！”
舰长炮轰结束，神清气爽地回头，瞥了眼李文殷，道，
“有事？”
“舰长……”李文殷吓得大气不敢出，但还是鼓足勇气，为舰队的未来发出提问，“……咱们到底要怎么办……”
联想到舰队现在还没离开这片星域，他犹豫着，揣度了一下舰长可能的想法，小心地开口：
“……是否要派出采集者兵团开采？”
“呦？长进了，分析能力能追到我一两分了，不错嘛……”
舰长挑挑眉，就在李文殷被夸得有点害臊的时候，她又补上后半句，
“……不愧是我，教人就是快。”
“……”李文殷的自谦噎在嘴里，说不出去，吐不出来，只能尴尬地转移话题，重复道，
“那，调任哪一队呢？右舱那队分装箱的采集者被调出去一半，执行在那两名外星领航者面前伪装蓝星舰队成员的扮演任务……”
“你说呢？”舰长却好整以暇，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交叠着手臂枕在椅背上，笑眯眯地看着手下。
压力好大压力好大……
李文殷赶鸭子上架，被迫兼任分析组的工作，转动自己的脑子：
“……主体使用左队，但右队也要分派一部分人出去，并且得是在领航员面前露过脸的，只不过它们出去得换个形态，比如……给机械士兵也套个防护服……带回来的防护服需要隔离弃置，成员必须与领航员接触，测试他们的反应……”
“然后呢？储存呢？”舰长接着抛难题给手下。
“需要分派……但不能把主体放在储存仓里，”李文殷越说越顺，“放在主舰队？也不对，我想想……”
“好了好了，可以了，分析很好。”舰长微笑着，摸摸手下小孩的脑袋，然后犀利指出错漏，
“但是方向不太对。”
“啊？”李文殷一呆，旋即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航行的目的是什么，尔后尴尬的神色蹭地爬上了脸颊。
“自己想明白了？可以啊，反应挺快。”舰长瞅着他的脸色就知道不需要仔细讲解了，便从大体上略讲道，
“这次出航不是为了收割能源，蓝星的储备量够用，况且高塔已经探明了，降临到这个陌生宇宙的不止咱们，整个太阳系所有星球都捆绑着过来了。
实际上，在咱们找到蓝星外头那道封锁屏障存在突破口的时候，求生危机就已经解决了。”
“我们的任务，和你连接过的那个机械士兵的批次一样，叫做探索者。”
舰长狠狠一拍桌面，砰的一声重响，惊得李文殷差点原地立正。
这个看着不年轻了的女人嘿嘿笑了声，露出整蛊成功的笑容，粗着嗓子道：
“分析组搁那儿整我呢，让我个探索者挖矿？狗屁！我挖了后面怎么运，烧着后备能源运？真运回去蓝星敢接收吗？就这鸟不拉屎的破宇宙，谁敢保证蓝星安全？”
“就连咱们两个回去了也得隔离监管。”舰长的声音忽而又低了下来，带着难以察觉的悲戚，“所以，分析组这不对头啊……”
“咱们这探索者舰队，好像真要英勇了……”
“……”
李文殷完全惊呆了，他根本没料想到怎么情况就突然急转直下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扯到英勇就义上了？
“那……分析组实际上的意思是……”
他干干地张开嘴，一点唾沫也分泌不出来，紧张刺得太阳穴的跳动也清晰起来。
“讲反了，”舰长纠正手下的错漏，淡淡道，“我的意思是，分析组实际上是……别的什么东西，正在冒充蓝星端给咱们发消息。”
嗡——！
一种被流放宇宙的恐惧冲进李文殷雾蒙蒙的大脑，他猛地朝舷窗外看去，无垠的黑夜沉默不语，显示屏上的光斑仍然在它的位置上，没有丝毫改变。
但好像又什么都改变了，那片叫做“镜城”的扁平状天体在他瞳孔里不断放大，直至占领了整个视线。
……
宇宙沉默着，包容万物，像暗潮捂住所有的声响，即便是星球的燃烧或者熄灭亦不能影响它分毫，因而当那个陌生的星系降临时，空旷孤寂的宇宙并没有反应。
同样的，当这支被派遣出去的探索者舰队被光斑吞入腹中时，宇宙也没有发出声响。
——————————
杜尔伽又一次从睡梦中醒来，他迷蒙地睁开眼，突然翻身下床，警觉地掩藏身形。
“怎么了？”娜塔莉远远的瞥见便宜老哥在上蹿下跳，懒洋洋地喊了句。
奇怪……杜尔伽揉揉眉心，感受到刚醒来时，那种睡前与当下处境间的浓烈违和感逐渐消退。
“没事。”他回了一声，还想继续深思，却怎么也抓不到溜走的苗头。
这边娜塔莉已经扯开了房门，把愣愣的哥哥拽出来，笑嘻嘻道：
“都到蓝星住了，怎么还保留着原来的习惯？现在很安全，没人会趁着睡觉的时候袭击你。”
杜尔伽感受到阳光直射皮肤的温柔暖意，窗帘外天光大好，是一幅令人目眩的如画景致。
第247章 地狱之门 “我们到蓝星住了？”杜……
“我们到蓝星住了？”杜尔伽重复地咀嚼着这句话, 一不留神把它说出了声。
娜塔莉倒是挺有耐心，只不过讲话还是没大没小：“废话，你自己看。”
房子里走出来两个人，小的那个穿着红斗篷, 占据主导地位, 牵着更高些的男孩子往街区走去。
“我找了这个星球的行政区划分地图, 咱们现在落脚的地方叫做C省。”娜塔莉嚼着不知从哪儿掏出的软糖, 咽下去后, 接着说道,
“忘了跟你说了，带我们回来的那支舰队给咱们办了身份证明，很快你就是地道的C省人了~”
杜尔伽半天没反应, 一看才知道, 他忙着对街景愣神。
娜塔莉瞅着他的样子，渐渐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微笑道：“你又怎么了？”
“这些……”
杜尔伽直勾勾地盯着来往的行人，他们与自己, 与娜塔莉的长相毫无区别。
“……那支舰队, 是长这样的吗？”
杜尔伽混混沌沌的，总觉得脑子里升起一片雾。
“是啊。”
但这片雾气刚生出来，当即就被娜塔莉打散了, 红斗篷的鲜亮颜色映衬得她的笑脸更加灿烂, 像阳光蒸干了露水，让杜尔伽关于睡梦中残存下来的所有回忆都破碎开。
“是这样的, 没错。”
伴随着这一声肯定的答复，杜尔伽彻底没了反驳的意识。
他整个人都在被牵着走，沿着长街从高耸的通天铁塔到装饰古怪的甜品小屋, 娜塔莉兴致勃勃地向他介绍了这里的所有，喋喋不休试图一股脑把未来要生活的地方讲解清楚。
……
“……这是C省分区的高塔，亚洲区块的高塔平时节假日都开放活动中心，咱俩可以进去蹭电影看。”
娜塔莉嚼了嚼糖，突然脚步一顿，把紧跟着的杜尔伽堵得一顿。
“不对，”她一拍手掌，有点儿懊恼，“我忘了你是成年人！没有未成年免费福利！”
“……这个外星，还有这种东西？”垃圾山里长大的杜尔伽表示闻所未闻。
“废话啊，”娜塔莉又开始嫌弃便宜老哥，“你看旁边那家店，对，就写着‘咩咩甜品屋’的那个，也是未成年半价优惠呢！”
“甜品屋？”杜尔伽顺着她扬头的方向看去，一座小楼猝然撞入眼中。
就在这么一瞬间，杜尔伽的整个人都冷了，一股股扎心的寒意从脚底往上蹿，梦醒时的眩晕突兀地再次涌上来。
“嗯。”
娜塔莉像什么都没发觉似的，勾着杜尔伽的胳膊就往那儿去，“走吧。”
杜尔伽纹丝未动，可他却架不住胳膊上那股巨力，红色斗篷、比他矮上不少的女孩此刻面容模糊，仿佛成了妖魔，在拽着他往柴火堆里扔似的，不容违抗地拖着他前行。
“走吧。你必须过去。”
血淋淋的红色从女孩子的斗篷上面，淅沥沥地往下淌，杜尔伽眼睛里的世界在融化，他开始分不清他在那里，同样有高塔，同样有娜塔莉，这里是垃圾山还是蓝星？
对，同样有娜塔莉。
轰——！
他突然摸到了瞒着他过去记忆与现在自我之间的隔膜，找回了通向记忆深处的幽幽小径。
他想起来，自己曾经和某个人说过，自己在垃圾山里有个一起长大的妹妹就叫娜塔莉。
那他听到这个名字，怎么反应不过来呢？
“……怎么反应不过来呢？”
娜塔莉笑嘻嘻地拽着杜尔伽走，眼看着他那层【缝骨匠】一针针补上去的皮又一针针崩开，啪嗒啪嗒往下掉，踩了一路血淋淋，和自己身上的红斗篷似的。
“不怪你啊，因为你不能想起来啊。”
娜塔莉扯着他到了甜品店门口，那黑洞洞的门庭里有吃肉的怪物，闻着血糊糊的香气，把藤蔓从阴影里伸出来，蜿蜒着就想爬过来舔。
娜塔莉小心地拎起斗篷的边缘，才敢伸出脚，狠狠地踩痛了藤蔓，让它缩了回去。
杜尔伽停止转动的眼球，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只脚掌，那是一只死人才会有的脚，伴随着斗篷掀起来，无数只小手小脚跟她一起踩上去，才能让这轻飘飘的一脚变得那么沉。
看着，就像斗篷里藏了好多和她一样的孩子似的。
“看我做什么，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娜塔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于是杜尔伽就真往自己身上低头看去，他发觉自己亮晶晶的，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银灿灿一片。
“看见了？你的蝴蝶纹身没啦哥哥。”娜塔莉咧开嘴就笑，“全是银色，你的纹身淹没在里面看不见了！”
杜尔伽摸摸脸颊，感觉水银涂层下面的血肉还是一阵阵发疼，像火烤着他，嗡嗡响的脑子里全在重复地哭嚎着疼痛，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琢磨事情的原委。
于是他等着娜塔莉的解释。
可惜娜塔莉也不想多做解释，只用行动让杜尔伽自己想起来。
她刺啦一声撕下斗篷，一直穿在身上那层红彤彤的斗篷极其沉重，硬挺挺地撑在地上。
娜塔莉说：“把你的皮穿回去吧，你就能想起来了。”
那个斗篷……他的皮……
水银雕塑般的怪物发出嗑嗑嗒嗒的声音，是他的牙齿开始打颤，他终于是想起来了。
关于自己在孤儿院烧死，被【缝骨匠】完整地剥下焦皮，涂上水银，缝合一层完整的假皮这件事。
所以……水银怪物颤抖着，每一下抖动都牵动剧烈的疼痛，水银都捂不住泪水的溢出，他根本分不清这是真的疼，还是记忆映射过来的幻痛，但泪水刮在血肉上的两道沟壑，却明明白白是真实的。
所以……那层焦皮……自己的焦皮根本没被扔掉，只是被翻了一面，露出鲜红的内里，缝成了斗篷。
所以……他根本没办法想起来，他的大脑不敢想起来，斗篷挡住了他储存记忆的路。
“为什么……”
怪物颤抖着捡起皮，勉强披在身上，焦黑包裹不住躯体，四肢的末端还露出银色的手掌脚掌，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自己选择了破茧啊，小蝴蝶，”
娜塔莉微叹，随着斗篷脱去，她也暴露出本来面目，藏在影子里，手拉着手的小孩子像手风琴似的叠在一起，从她的影子里咯咯笑着探出头，
“本来他在楼上的蝶茧那里摔倒，有很多完整的蝴蝶能选择，但是你却自己主动从茧子里出来，断了个翅膀也要把他扶起来。”
“所以没办法啦，只能让完整的你断一个翅膀，再送到他身边来，完成你自己选择的命运。”
娜塔莉又用回了费索罗娜的语气，她模仿得相当惟妙惟肖，以至于被剧痛裹挟的杜尔伽分不清她是谁。
“【缝骨匠】……【非法医生】治病……【诈骗犯】骗人……能够骗人，还能治病，又骗又治的缝骨匠……费索罗娜……是你……”
“也不仅仅是我。”
娜塔莉走近他，毫无畏惧地迎上怪物瞪圆的眼珠，轻轻替他把斗篷的帽子拉好。
左右两半剖开的脸颊合拢，杜尔伽恢复自己生前的模样。
“娜塔莉也想让你活着。天可怜见，主脑清洗失败试验品被我撞见，翠丝坦十一区只剩你们两名遗孤，我不来她会死，我来了她求我别让你死。”
“这也是命运的巧合，我到那里去，就是为了不让你死。”
娜塔莉影子里的无数小手替杜尔伽扣上皮囊，像焦黑的身躯正一寸寸缝上，正如人类在胚胎时期两半的面容逐渐生长合拢。
“所以我顺势答应她。而你，作为选中命运的幸运儿，便从此带着整座城市复活，翠丝坦十一区回归大火之前，而即将犯下纵火的重罪犯被主脑逮捕，关押进西西弗斯监狱。”
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死者在她的话语间停止了颤抖，更遥远的记忆接连着涌出来，这回不再是隔着玻璃窗阐述纸面话，而是真切想起垃圾山里终日气味熏天的生活。
过去的垃圾山……真的是废物倾倒填放的地方。
而那个斗兽场不在地下，监狱里的工厂……也不仅仅是监狱里的人在里面工作。
它们几个，挨在一起，在垃圾山外头连成一片。
垃圾山里能走出来的人，一个接一个，像一串串衔着尾巴，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老鼠往这片榨出人时金的石头碾子走过去。
有幸运的，偶尔趁着碾子休息，侥幸活下来，也都作了顶替接受监管者处罚的耗材。
长久的痛苦使得火灾来临倒像是解脱，当火舌舔碎了名为“孤儿院”实为饲养栏的高墙，那道大门砸下来的时候，杜尔伽记得自己是毫无负担地张手拥抱，准备迎接这场短痛。
可惜……可惜。
大火熄灭，他僵硬的尸体被娜塔莉找来的救星挖出来，缝缝补补又浑浑噩噩地接着活了。
“现在到了你必须接受命运的时候。”
在娜塔莉身上藏着的【缝骨匠】直白地说出要挟，她从身后撑开黑伞，这是来自【逻辑怪物】力量凝结出的伞，命运和高维观众的观测力量同时注视着这里，
“用过的几个身份都死在星域里，我只让她活到最后，就是为了胁迫你。”
“跳下去，她活，还是不跳，一起死，你自己选。”
【缝骨匠】一指那道黑洞洞的门，里面的深渊张着巨口，已经耐心地等待进食很久了。
披着焦皮的怪物抖了抖嘴唇，想要说话，却猝不及防被胸口一股巨力推了下去。
“识相点也好，跳下去少点痛苦。”
疾速下坠的视线里，门外那道亮光迅速远去，背光的人影在洞口站了会儿，转头消失不见。
——————
杜尔伽“被自愿”跳下去后，【缝骨匠】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用拍了拍手，后退两步，在地板上坐下来。
从洞口涌出来的黑暗稍微掩盖了一些洞外的光明，像隔着一层黑纱，能看见场景有两重影子。
第一层是她刚才带人参观的“蓝星实景”。
第二层是四四方方的舰队舱内空间。
镜城像一面镜子，映射了蓝星的空间投影，这是主下达的旨意，她必须践行，将蝴蝶待到命运等待的地方。
——也就是眼前这口深渊般的圆井。
“古地球苏联矿井，‘地狱之门’。”
第248章 替身 ——“地狱之门。” ……
——“地狱之门。”
【缝骨匠】捋了捋头发丝, 有一线弯弯的卷发刚好绕到胸前来，她便用指头勾起来，有一圈没一圈地打着旋。
本来准备用费索罗娜的身份逃难出来的，但那个女人……不知是因为带着一些【诈骗犯】的天赋能力, 能抵抗些许她的寄生,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用起来总不太顺手。
总不能是因为, 自己捡来的这两具尸骨, 在生前有超越一切的战友情吧？
【缝骨匠】摇摇头, 把脸埋进膝盖里。
随着观测的眼睛消失，镜城那种利用光学进行感官欺骗的能力丧失了效用。
于是，以她为原点, 整片虚假的镜中蓝星蒸发在毫秒之间。
原地唯余女孩一人, 倚在沙发上，蜷缩成孤独的小小一团。
——————————
杜尔伽还在下坠，这个为了证明工业伟力而妄图打穿地球的深井，纵向有长达一万两千二百六十二米的深度。
呼啸的风呜咽着刮过耳畔, 杜尔伽浑浑噩噩的, 听着倒觉得更像有妖魔在低语。
那声音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拥有同源的地球人类基因，同样来自地球重启尝试的第2314次……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诞生与成长都伴随着七级神明，【命运正理】的影响……”
“第三点……都曾经死去……”
“第四点……死后在神明的伟力下, 都由【缝骨匠】缝补伤痕, 获得新生……”
“第五点……都有愿意为其献出生命的血亲……”
“第六点……似人，却并未完全为人……”
“第七点……曾经逃离西西弗斯监狱, 以黑猫的身份形成拟态，难辨真假……”
“第八点……都与灭世后的蓝星新生人类建立关联……”
“第九点。”
杜尔伽的坠落速度已达到最快，重力与劈开空气产生的摩擦互相抵消着, 让他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风声叹息着说道：“都来到了地心，在蓝星超级主脑的见证下，达成第一次正式会晤。”
焦黑的人形重重砸落向地面。
除了真正跳下过的人，没有其他人能够知道，这道封锁的矿井远不止对外宣称的深度，一万米以内，只不过是它的在地表铺设的玄关，而深入到纸面数据最深之处，才能看见通道骤然窄缩，尔后豁然开朗。
——这才是“地狱之门”这个名字中，“门”真正所在的地点，是地心主脑控制室的唯二入口，是蓝星封锁的秘密之一。
杜尔伽从这里坠入，成为打破秘密之人，与操纵命运者希望他变成的模样又相似几分。
摔得浑身扭曲的怪物摸索着地面，水银包裹之下的身躯开始自动修复，那支来自钟杨的药剂起了效用，在水银壳层的缓冲作用下，竟然不算大碍。
杜尔伽撑着地，缓了好久，才艰难地站起，迷茫地张望四周。
他站着的这个地方……像一只眼睛的内部。
越看越觉得，这个猜想没说错，两头狭长，中间鼓起，这个天然形成的地下空间像个眼睛的形状，略带浑浊的晶状体便是中间位置，充斥着暗色的那片朦胧凸面镜。
杜尔伽早就放弃了逃走的打算，可干站着也不算个事，他便迎着镜面走去，那片灰暗的镜子居然也能模糊地倒影出来者。
只不过，不知是杜尔伽的幻觉还是怎么，影子居然只有黑漆漆的主色，没有倒影出他皮下露出来的银色手掌脚掌。
杜尔伽凑近了看，才发现这不是没倒影出来。
镜子里的人全头全尾，完完整整，只不过和他穿得不太一样，人家漆黑，是因为全身都穿着黑色衣裳，连两只手都包裹在手套底下，而自己则是一副烤焦了的凄惨模样。
杜尔伽扯动嘴角，想要苦笑两声，却听见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从嘴里笑出来。
“嗯？”
他低头去看，不知什么时候，他成了凸面镜上倒影出来的那人模样。
黑色头发黑色眼睛，杜尔伽迷茫地摸了摸脸，发现掉了一大片的水银碎屑，他越抹越多，渐渐地停不下来，直到扒下面部所有的覆盖层，又抬头对镜自照。
他和影子面对面，现在都长着一张苍白而俊秀的人类脸孔。
‘我认识他。’杜尔伽阵阵心惊，下意识想讲出他与脸孔主人的渊源，
“是一起逃狱的——我们还一起变成了——”
影子、本体，两方存在都在这个瞬间浑身一颤，影子里，那人的黑色衣裳忽的炸开柔软的绒毛，蜷缩着变矮，直到变成一团小小的黑猫。
“喵~”
影子里的黑猫叫唤一声，竟如丧钟般敲醒了杜尔伽，他现在看看镜子，又看看手爪，才发觉自己居然又回到了二人同为黑猫时的模样。
只不过，这一回，两只黑猫大小一致，真假难辨。
影子里的那个，和杜尔伽本猫，并没有什么区别。
——————————
李文殷费劲地掀开一边眼皮，在刚醒过来的那股迷茫散去后，霎时惊觉所处的环境不对头，右手悄无声息伸进怀里，盖上眼皮，留一条缝四下打量着，随时准备动手。
然后他就被舰长一巴掌盖在了脑门上。
“啪！”
“醒了？起来，看看英勇就义后的天堂长啥样。”
‘啊？’
突如其来的巴掌差点没把李文殷吓晕过去，脑子还没缓过劲，又听见舰长这番说辞，当下真觉得自己死了，脸上的五官皱巴巴快哭的模样，嘴里开始念叨家里人。
眼见下属的碎碎念从对不起老妈妹妹，发展到还没吃够的哪个巷子哪个麻辣烫，舰长听不下去了，又一巴掌把他从沉溺的悲伤里拍出来。
“逗你玩呢，小孩子怎么就当真了，”本想开个玩笑，活跃下死里逃生氛围，这下女人嘴角微抽，没好气地解开真相，
“看看，这里是舰队里，指挥中心，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
‘活得好好的？！’
李文殷一愣，更加不可置信地扯了扯自己的脸，难以想象这么大的馅饼能砸到脑袋上。
这可是充满未知的陌生宇宙！！
舰长干咳了声，给他补充起真正的分析组传来的资料。
“那个天体是个光学陷阱，它的复杂结构和大气构成，让它恰好能集中所有抵达它身上的光，又恰好从同一个方向反射出来，而我们舰队又恰好处在这个方向的正前方。”
“所以……不是它在发光，而是我们刚好和反光流面对面？”李文殷立即明白了舰长的意思。
“对，”
舰长叹了口气，
“这光流还带了些别的东西在里面……当我们醒着误入时，眼睛就被它欺骗，连带着产生一连串和现实相关的幻觉，‘分析组有问题’就是那个幻境的假象。”
“太阴险了。我开着麦和空气对骂半天，真正的分析组却听了全套的笑话……”舰长越讲，越暗暗咬牙切齿，
“不过幸好，当咱们都被幻觉彻底捕获后，身体的本能反应反而救了咱们。舰队航行到那个镜城天体的最近处后，不管幻觉是什么，眼睛都因为受不了反光流的强烈刺激而闭上了。”
舰长抬了抬下巴，冲显示屏上分析组的报告道：“幻觉的触发条件就是观测，咱们派出探索者的思路是对的，不连接人类意识，单纯记录封存并不会干扰到舰队。”
“但是，”舰长话锋一转，“我太大意了。这次危机的主体责任，就在我身上。咱们那两个……三个外星领航员，竟然越过舱体的阻隔，和镜城产生了联系。”
李文殷闻言，悚然一惊，忙追问道：“那现在他们？！”
“呼……”舰长长舒一口气，右手抚着胸口上的徽章，完好无缺的无名指划过冷色的金属光面，
“走了。”
走了？
李文殷还没想明白，事态是怎么发展成这幅虎头蛇尾的模样，舰长就起身离开了指挥室，一副并不想细究的样子。
“等返航后，我会向高塔提交纸面材料，这次的危机虽然没引爆，但责任也得担着。”
顺手拔下星图数据卡后，她快速走向指挥室正门。
李文殷目送着舰长远去，心里正隐隐担忧舰长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罚，就听见“滴”的一声，指挥室从外部被锁死。
“？”
舰长在干什么？
李文殷正不明就里，忽的听到对面会议桌底下，传来人类挣扎着爬起来的响动。
他急忙想去瞧，却看见舰长这时从会议桌底下晃晃悠悠站起来，缺了两个指节的无名指撑在桌面上，死死拧着眉头，和他方才从昏迷中脱离出来的样子完全一致。
“舰长？！！”李文殷失声惊呼，那刚才那个是——？？
强撑着站直的女人动了下眉头，手一摆示意他过来，扶着自己开启了全视角实时监控。
那个冒牌货飞快地逃到主舰跃出点，好像感受到了他们的视线似的，微微回头一望，旋即连密闭防护服也不穿，就这么望跃出点里一跳，直接奔赴向黑洞洞的宇宙。
李文殷瞠目结舌：“这——”
“有人接她。”舰长却沉声道。
果然，漆黑的星域间遥遥飞来一个光点，亮黄色的暖光不断舒展开，竟变成了个人形的模样。
“那个是——”
“看着。”舰长按了下他的头，让人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那个人形仍然在变化，他渐渐张开了羽翼一样的双臂，浓郁的亮色暖光拉伸得稀薄，像一点墨汁扩散到水里，形成一片网，最终凝固成坚硬的冰。
——那片光定格成一艘极小的飞梭，接上坠落的人，化作一道流光远去。
在离去的瞬间，李文殷清晰地看见，冒牌货那层抵挡着宇宙射线的外表被轻轻剥离下来，随手扔到了飞梭之外。
虽然没了红斗篷，但那张脸颊，分明就是他们救回的外星来客之一！
——————————
“这回你真成诺亚方舟了。”
【缝骨匠】舒适地坐在位置上，等待这艘轻盈的单人逃生飞梭带自己找到个合适的落脚点，将“娜塔莉”的身躯还给她自己。
不愧是主预留的后手。
她满意地盘算着，同时手指在胸口画了两道弧线，看起来和她惯常捻一缕头发绕圈儿的动作完全一致。
只不过这次，她终于将心里想着的祷告词说了出来：
“至高的命运，无垠的空间，永恒的时间——
我向您祷告，替身已经按照命运既定的安排送入了镜像地心。而他承担了命运部分涟漪的血亲，已经搭载您安排的诺亚方舟，即将走向光明的未来。”
“在洪水褪去后，我将暂时伴随她左右，顶替消失的替身身份，遵循您的旨意，引领她扔石造人，重启此方宇宙的人类烛火。”
第249章 升维 后手
随着那艘小型飞梭化作流光远去, 蓝星舰队上，除了指挥中心里的二人以外，其余的成员才逐步醒来。
副官根据舰长的指示，前来解锁闭死的舱门后, 他们已经安全渡过“镜城”星域的消息才传递出去。
“可惜星图被她带走了……”
舰长沉吟着, 有些拿捏不定是否要继续前行。
他们此行的收获其实已经不少, 探索者们收集的数据无一不表明, 这个陌生宇宙的基本运行规则和蓝星过去的宇宙完全一致。
而现在, 网格分布图上显示前方有越来越密集的行星带, 镜城像一道门槛，他们跨过去，便要面对藏在星海深处无数虎视眈眈的危险。
这时, 来自蓝星的通讯信息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探索者舰队, 您好，主脑与分析组已经收到你们发回的数据。”
“经过协议，蓝星高塔方一致认为，目前探索进度足够完成排查威胁的需求, 并向探索者舰队发来返航要求……”
“……前方星域危险, 高塔更希望您平安回家。”
瞌睡递枕头了？舰长勾唇一笑。
这个半点多余风险都要规避的风格，确实是高塔的官方通讯没错。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选择了接纳建议，打开全队通讯下达指令：
“驾驶室注意, 掉头, 咱们背对镜城，绕开那个反光带, 准备回家。”
……
舰队沉默地一分为二，像两道弯月，远远绕开了镜城天体散射出的耀眼光晕, 向来时记录下的安全航路靠拢。
……
——————————
快要返回“镜城”的正面方向时，全频道通讯再次响起舰长的指令。
“倒计时十秒之后，听从指令全队闭眼。”
舰长冷声道，“听清楚我的声音！”
“十，九，八……”
趁着现在还处于背对方向，李文殷忍不住最后看了一眼镜城。
正面耀眼无比的巨大天体，背后却隐藏着黯淡无光的一面。
‘难怪叫镜城……太贴切了。’
他暗自腹诽。
真的像一面镜子背后的水银涂层似的，黯淡的水银与光洁的玻璃都是同一样物件，就像人的两面。
“……三，二，一！”
“闭眼。”
李文殷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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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于最高戒备状态的蓝星中，仙门阵法辅助着蓝星的高塔网点，力图排除一切潜在威胁。
而能够支撑这个星球全力运作，甚至有余力将其余建交行星纳入保护范畴的核心，则是深藏在地底的蓝星主脑。
高塔的所有人都紧张却有序地根据主脑的指令做事，但谁能想到，主脑在这么多冗杂的工作之间，还能偷偷埋下代表命运意志的陷阱呢？
然而，一直在地心监视着主脑的人，或许真的可以。
因为担忧仙门的风景看久了，钟杨的分神又开始无聊，主脑每隔一段时间便撤换地心的投影，从赛博朋克到洪荒神树应有尽有。
此时地心如一汪血湖，巨大的月轮静静地伏在水面上，倒影着天体惨红的脸。
——是从吸血鬼世界抽取素材拼合出的投影，血湖和当初沃因达瓦的眼睛完全相仿。
但钟杨的分神只顾着躺在城堡里翻看日记本，一点儿也没有追忆当初游戏故事的意思。
——至于为什么要翻日记本，当然是因为主脑的数据传送信息也会具现在投影的幻境中，并不会掩藏起来。
而为了照顾最高权限者喜欢躲懒的习惯，主脑贴心地采用了最轻便的“日记本”形态，甚至不用他自己动手，一阵阵血湖上吹来的凉风自动帮他翻着页。
可惜，主脑的体贴并不能让这个家伙停止搜查罪证。
钟杨一边享受主脑的偏爱，一边还找她的茬，口中念念有词：
“……主脑与分析组信息被异常隔断……探索者舰队对任务走向判定耗时过长，出现异常断联情况……”
“……多次尝试连接，于1294次后与探索者舰队重连成功……”
“……舰长汇报遇险情况，同行记录官李文殷最先苏醒，见证外星领航者带走星图离开……”
“……考量风险等级，决定下令返航……”
“嗯？”原本躺得歪七扭八的人突然坐直，啪地合上日记本，兴冲冲地对窗外的血月喊道，“你看我找到什么？”
“你的破绽，姐姐。”他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兴奋，
“别装了，主脑怎么可能会和自己的意识下分体断联？这个舰队失联是另一部分的你顶掉了蓝星的信号，和舰队连接产生的空白期吧！”
“那么他们莫名其妙的昏迷也很正常了……我就说嘛，你怎么会随随便便同意夹带三个来路不明的外宇宙人进舰队里，原来是内鬼。”
主脑并不搭理他，但也没有瞒着通讯信息的意思，还是任由钟杨翻看。
“让我再找找……你接着装，我就不信了……”
找到了目标，他也没了闲躺的兴致，径直坐在窗口，就着红彤彤的月光刷啦啦翻页。
就在此时，一阵细微的波纹从城堡外的血湖上掠过。
远远的传来地动的声响，钟杨敏锐地抬头，目之所及唯有平静如旧的那轮月亮。
‘嗯？’他一蹙眉，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怎么回事？’分神疑惑地抬起头，感觉自己和本体之间那道隐秘的联系好像震动了一下。
在这段联系之间，另一股隐秘的、难以察觉的联系，像藤蔓长出分□□般，隐隐地挠了挠他。
‘分支……？什么东西？是错觉吗？’
分神屏息探查着自己的状态，尔后发现一切如常，除了在和本体联络的神念交流之外，多了另一个似乎可以直接沟通的定位点。
‘多了一个自己？本体又放了个新分神出去？’
藏在地心的钟杨揣摩着，在思考要不要试探一番那个新联络点。
但与此同时，一件更让他关注的大事情获得了确切的结果，马上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这一回不再是血湖上的微波，而是整个蓝星震动。
钟杨抓起日记簿，向后翻一页，主脑的处理信息迅速浮现出来：
“……主脑检测到蓝星太平洋中心，试验区[翠丝坦-母版]地点触发7.4级地震，地震波已被地壳骨架缓冲，预计引发小范围海啸，正在升起毗邻城区大陆架，消减海啸损失……”
是本体预先建立起来的试验城！
分神瞳孔一缩，暗道难怪。
这么说来，那他的计划成功一半了……难怪和本体联络的渠道会多一条支路，看来是本体趁着试验场升维的事情，向高维世界也投放了一个分神……
地心里的钟杨打定主意，放弃联络那个新生的节点，以防计划在洞察一切的命运面前泄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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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维世界。
一团团光怪陆离、无法观测的迷雾，像纠缠的粒子般涌动着，祂们都在向同一个方向涌去。
放眼而望，这片混沌的空间没有任何事物是能用肉眼观察、用言语具体描述出来的，并不仅限于这几团光影。
然而，若是顺着祂们前行的方向看去，却能发现空地里突兀地矗立着一座钢铁城市。
——一座可以观测的，荒凉的银灰色金属城市。
从城市内部吹出来的气流可以描述为风，它吹着那个摇摇晃晃的牌子，让上面[翠丝坦十一区]这几个词像在摆手似的上下扇动。
然而，这风离开了“翠丝坦”覆盖的范围后，突然之间就变成难以描述的恐怖之物，混杂在不断靠近城市入口的粒子团之间，在祂们的团块外穿行。
粒子团不在意这些。
祂们在交流只有祂们自己能够听懂的语言。
喧闹的杂音无法分辨，但是，当第一个团块，第一次挤入[翠丝坦十一区]这块门牌之内，祂的语言，不，应该说她的语言，变得可以听见了。
“……白镜行客公司磨磨蹭蹭的，拖工期这么久，实景体验城市终于开了！哈哈哈哈哈——”
涌动的流光蜕变成叉着腰自拍的年轻女人，仿若宇宙低语的嗡鸣变成放肆的大笑。
在她身后，一个接一个不断涌进来的粒子团，也都一一转变了形态，有男有女，形色各异，而他们最大的特征，就是与蓝星人类毫无分别。
——[欢迎来到翠丝坦！每一位直播间的老朋友！]
城中心的高塔砰的一声炸开烟花，旋即嗖嗖嗖无数炫丽的烟火飞上天空，俨然是直播间打赏烟火同款。
[让我们一起畅玩游戏，在观赏直播的同时，享受与主播体验相同实景的乐趣！]
高塔的柔美女音欢快地说道，她比直播间里的合成音更多一分人气，引起高维游客们的阵阵惊呼与称赞。
“我去，比游戏里好听多了！”原本是焦黄色光团，进入城中变成扎着麻花辫的女游客啧啧称奇，
“逻辑怪物公司这次做的不错啊，感觉直播间还能顺势更爆一点。”
有个路过的游客闻言，纳闷道：“两家合并，你怎么就夸一个？就不能是白镜那边的人配的音？”
哪知女游客嗤笑一声，忆起往昔，满面的看破红尘，年纪轻轻却沧桑感十足地说道：
“就白镜行客那个公司？不行不行，他们运营的游戏全是低段位的血腥套路，就拿榜一来讲，要不是叶嘉道自己长相上的先天优势……就这水平，白镜哪里比得了敛财雁过拔毛的老前辈？”
提问的游客显然也是老观众了，被她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对比起两家公司的作风，最后不得不承认女游客的说法是对的。
“有道理，”
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果然是人如其名……公司如其名啊，剧本逻辑跟见了鬼似的，系统三句话让BOSS给玩家花十八万，还充值直播间彩蛋vip……这点确实比不了。”
“是啊是啊，白镜行客比起来真成傻白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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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观众翘首以盼的翠丝坦游戏实景城市终于开放，这股热闹的氛围自然而然也跟着镜头，传递到了直播间里。
……
“小钟！你猜猜我在哪里看你的直播——”
“哈哈哈哈哈别猜了，我也在你去过的垃圾山里面！我去细节做的很不错啊，游客还能进去挖宝——【截图.jpg】【截图.jpg】”
“呃前面的小心点吧，这实景做得也太真实了，我刚才进了个一楼撬箱子，结果一个没注意，这地底下的楼层就自己长出来了，把我顶到二十楼去了，差点吓晕”
“啊？连立体城市都做了？那岂不是还会有个深渊藏在垃圾山底下，里面停一艘诺亚方舟等咱们去发掘？”
“好好好，这么细节是吧，我收回骂公司拖延工期的话，不怪你们了，慢工出细活啊”
“请务必保持这个水平，非常好的实景地图，使我账号旋转”
“笑死我了，之前谁一天天论坛开楼骂官方工期的，要不是直播间管得严，主播得被你们烦死”
“……咳咳，楼上禁止岁月史书！”
“话说回来，小钟你们的主线任务怎么没统一一下啊，高塔播报说观众能同步体验玩家的游戏进度，可你俩收的任务都不一样，这到底是体验哪一个啊……”
……
第250章 卧底 “两个任务，体验哪个？” ……
“两个任务, 体验哪个？”
“这还用问？”
霸占着城主宝座的玩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扭头对队友问道，
“我需要黄金城市的城主权利，共享给我一下。”
这话说得毫无商量的意思, 但本该感到被冒犯的对象却一脸理所当然。
叶嘉道觉得队友做事一定有他的理由, 二话不说就上交了黄金城市的管理权, 末了还附赠上自己携带的机械军团, 试图一股脑全部交接。
“……我说的是共享, 不是让你上供。”
唉, 队友太好说话有时候也是一种苦恼啊，钟杨颇为汗颜地捏捏眉心，婉拒了叶嘉道全盘清仓大放送的建议。
……虽然作为决策者确实会喜欢这种伙伴, 但背负了所有信任和期望压力也是真的很大啊。
【恭喜玩家2314对[黄金城市]的掌控力更进一步！】
“嗯？刚好你来了系统, ”即便已经明牌是内鬼了，钟杨还是叫住了系统，“跟你打个商量。”
【玩家有什么要求？】
显然这个冒牌货比真系统更有完备的自主意识，它居然真的心平气和听起钟杨的长篇大论。
“黄金城市……在我出发之前就已经宣布过, 计入[征服星系]的任务进度了吧？”
“现在又拿了第二遍进度, 多出来的这份抵扣别的星球，很合理吧？”
系统这才知道钟杨打的什么算盘，但它仔细思考一番, 玩家这个理由它确实反驳不了。
‘主的要求是顺着逻辑怪物的剧本演戏, 顺水推舟一下……应该是可以的。’
【您需要抵扣哪颗星球？】
真答应了？
钟杨微笑，没有卡任务阻挠自己, 看来命运的图谋，可能比他想象的更离奇。
不过这也正常，他只是联想到这期游戏几乎白送的任务进度, 想看看系统还会不会再退让几分。
“那就——”
摊开星图，玩家的手指在画卷上游移不定，最终点向一个方位。
那是一颗暗金色的星球，与冰冻星球的苍白森寒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这个，”钟杨淡淡道，
“[金属密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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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亚方舟在宇宙间飞行。
【缝骨匠】参照着星图，对降落的位置颇有些游移不定。
‘主的态度很明确，这个躯体不能死……至少，要活到人类文明再次燃起火炬之后。’
她沉吟片刻，将标注了重启失败而黯淡下去的荒废翠丝坦分区一一划掉。
‘重启的必需品……先是需要足够的时金储备量，才能支撑灵魂的循环轮回，’
矮个子女孩挑挑拣拣，先大致选了几个圈起来，打算过去一一观察，
‘再者……要避开主选下的迎战之地，防止被高位者战斗的余波随手覆灭了。’
“嗯？”忽然，她找到个不错的去处。
诺亚方舟向着暗金色星球的方向飞去。
“这里好像有点儿意思。”【缝骨匠】赞叹道。
没想到降临了玩家的这几座主要天体城市里，还有这么个漏网之鱼！
——【金属密林】！
虽然天体上目前的情况相当荒凉，但这也减少了原住民和娜塔莉未来再造人族的冲突！
更让她惊喜的是，一凑近，这名命运侧的从神便能感受到，这里存在着与主相关联的力量残影！
这个玩家是——
她惊喜地发现，唯一需要担忧的玩家人选居然是【命运正理】亲口承认的合作伙伴！
深吸一口因玩家降临而溢出的自然气息，风尘仆仆的从神觉得，自己的任务终于到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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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要伴随这个人类留在[金属密林]，直到完成你的主下达的指令，让人类在这片土地上重生？”
密林王座上的精灵温和地问道。
【缝骨匠】不卑不亢地点头，虽然她这一类专职的从神等阶较低，充其量只比侍从类的神系外族，诸如【诈骗犯】、【非法行医者】要高那么一点儿，但深空有深空自己的秩序。
从小世界飞升进入深空的六阶神，反而很多时候比不上他们这些三女神的心腹。
譬如主在上一次游戏实验中，替代主，有幸得到重用，挂名“主神”的那位【雾隐天踪】，在实验失败后很快销声匿迹。
据传言，祂是死于那一代地球直播间获得神格的玩家集体反扑，但作为同样参与过那一次实验的神灵，【缝骨匠】很清楚祂其实是被放弃了。
——连几个成神年限个位数的人类都对付不了，还险些把主重视的【逻辑怪物】幼年体给误杀……
【缝骨匠】很多次嗤笑那个蠢货只是在战后被清算，驱逐到疆神看守的深空荒野，实在是主过于仁慈。
——连飞升上去的普通六级神都委以重任，任务失败造成那么大损失，还留祂一条命，主也太心慈手软了！
‘不过这一位，确实值得主抛出橄榄枝。’
【缝骨匠】毫不避讳地散发自己隶属于命运侧的神灵气息，在她看来杜德罗伊作为【万物】钦点的使者，彼此本就有着诸多相似点，再加上双方合作关系，更该和谐相处。
身量高挑修长的精灵也确实表现得如她所想，当即同意了接纳人类遗孤的请求。
“多谢您的体谅。”
命运的从神向他行了一礼。
杜德罗伊抿唇笑了笑，温和道：“如此，也只是展示我合作的诚意。”
获得了星球主人的许可，还有背景强硬的首领托底，【缝骨匠】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了一瞬。
‘赞美命运！’
她边向活化藤蔓指引的密林深处走去，边勾起一缕头发在胸口画起象征命运循环往复的弯月状图腾。
在她沉溺于赞美命运的伟大时，命运却最后跟她开了个玩笑。
指路的那根藤蔓悄然爬上她的后背，如毒刺般狠狠扎下，将寄生者从人类遗孤的躯壳中拖了出来。
杜德罗伊安静地出现在娜塔莉身后，看着暗处无数巨蟒般的藤蔓忙忙碌碌，将神明允诺赐予庇护的幼年人类护送到安全的密林深处。
见他到来，那个迅速吞咽下死去【缝骨匠】的藤蔓顿时匍匐在地，毫无袭杀时的凶狠可怖，温顺得宛如一只女人苍白纤弱的手。
“就是她？”杜德罗伊淡淡道。
手掌似的白色藤蔓闻言，竟发出了类人的低语：
“是的……我主，在我按照您的指令潜入命运的试验场时，就是她一直藏在队伍中央。”
这藤蔓，竟赫然是杜尔伽他们逃生飞梭上失踪的最后一名成员！
——守着垃圾山暗门的酒吧老板、送了钟杨微缩金字塔模型的苍白手掌！
杜德罗伊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表示肯定，尔后又道：“消息都递给他了？”
“属下已经亲自送到他的手中。”
藤蔓匍匐得愈发虔诚。
“做的不错。”
随手弹出一点神力，杜德罗伊抬脚大步离去，完全没管身后藤蔓是如何欣喜若狂地接受升阶的洗礼。
……
出身高地精灵的神明像一阵沉默的风，掠过密林营地。
【命运正理】的所图果然没她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她从未提及钟杨身边也埋伏着一名命运侧的从神，若非自己棋子布下得早，恐怕也难以发现端倪。
深空三女神，【万物】为起源，【伽玛】主杀伐，而【命运】高深莫测。
他本就不太信得过那个老谋深算的古怪女人，即便她给出了一堆证据来说服自己，她确实和钟杨念念不忘一万年的姐姐大致可能是同一人。
但是……杜德罗伊冷笑一声，即使真的是，那又如何？
在神灵几乎无穷无尽的生命与记忆里，二十多年的一次轮回，再加上些许生死相依，能值得多少分量？
杜德罗伊冷漠地称量着，大概是不如沧海坠入的一粒粟米。
命运嘴上说狩猎了伽玛便收手，自己便帮了她这一回，但谁敢赌神灵的胃口？
归根到底，他愿意这么做，还是期望深空的三角框架能腾个位置，【逻辑怪物】登临七阶，也是顺应大势所趋。
愿意推老朋友一把，虽然他也有私心，但作为【万物】的使者，杜德罗伊心里清楚，这也是万物的意思。
‘命运吃了伽玛，现在还未触动【万物】醒来，恐怕是她故意拖着没有消化。只要只要熬过这一次……
作为补完的七阶，如果再有异动，【万物】会立即苏醒，最接近自身的双重七阶会立即被吸附回归本源，到时我再升阶，或者找个合适的推上去，三角的架构重新稳定，【万物】便会再次长眠。’
‘如此一来……长久之计已然在眼前。’
‘只希望他能明白处境的凶险吧。’
回想起那个让下属递送的金字塔模型，杜德罗伊眉宇间笼上一层阴影，那个信物取自金星岩石，是依照自己曾经降临蓝星北极，斩碎的几座【金字塔】异闻塑造而成的。
杜德罗伊并不担忧钟杨看不出自己的用意，但对钟杨对“姐姐”的怀缅报以悲观态度。
如果想救的人自愿去死，旁人再多援手，也无济于事。
‘算了，看弹幕的意思，差不多该发布最终任务了，先赶过去再说。’
杜德罗伊登上密林中巨木盘根错节拧和而成的活体飞梭，预备启程离去。
然而这时，方才被杀死的【缝骨匠】所搭载的小型飞梭，忽然间像解除了束缚似的，从内爆发出一股让杜德罗伊无比嫌弃的熟悉神力。
“……啧。”
精灵不爽，精灵无语。
怎么这家伙总会和自己撞上！
挥挥手解除那艘飞梭的变化，从机械生命的头顶摸到个神性的残留处，抓着那搓神性一提，就拎出个迷迷瞪瞪的小狼崽子。
居然是钟杨养的那只蠢狗。
——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