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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杨愉悦地弯了弯嘴角, 绕到房间角落的洗手池仔细清洁起右手来。

这个异化章鱼和先前的鱼怪是两个极端。

鱼怪始终试图进入房中, 当玩家没有反应时,它便自行切割窗户试图溜进来。

在这对比之下, 章鱼的行为相当奇怪。

明明拥有拆烂整座房子将自己抓出去的能力,为何始终不用触须钻进房里,直接将他的右手切下来带走?钟杨可是清晰地记得那些吸盘中锋利的尖齿是如何啃咬钢筋的。

二来, 那个怪物刚出现时,第一句通报是:“午夜十二点”。

而当房子开始剥落崩解时,它的说法又变成了:“凌晨十二点”,与鱼怪的开端一致。

按照鱼怪先前的辩解,过了十二点便不再是它的主场,那么章鱼首句便是顺应了主场怪物更替后句式对应的切换,因而后续那几句通报便存在问题。

——它在模仿鱼怪的句式,以鱼怪的行为暗示钟杨,它马上要闯进来了。

但先前医生的下场已经给玩家留下经验,这个游戏里不光是玩家存在死亡陷阱,怪物如若不按规则办事,它们也会死。

所以,一切通过精神压迫想来推动的结果,恐怕都是游戏给怪物限制的杀人条件。

——异化章鱼不能直接杀人,它想通过暗示给钟杨精神压力,促使钟杨做出某些行为来满足杀人条件。

回想起护士离开前的提示“不要随意出门”,恐怕指的就是主动产生离开的意愿吧。

摇摇欲坠的房间和随时可能闯进来的怪物,在双重精神压迫下,盘算如何在房间撑不住崩塌的瞬间逃离到外面才是正常的思路。

而那个怪物恐怕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在他主动伸出右手后放心与自己接触,它认为自己在找空子离开囚笼……?

大概吧,钟杨哼着跑调的歌拧上水龙头,在洗面池内认真甩了甩手。

也可能是认为自己发疯不想活了所以主动送死。

无所谓了,总之这个怪物被他抓住机会接触到,而钟杨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房间的念头,他伸手只是为了测试苏醒后获得的力量到底有多好使而已。

结果意外的不错,他能拖动这个至少两吨的玩意并通过一道缝隙塞进屋子里,同时扛住对方所有吸盘的力量抵抗。

“喵?”

蹲在床上的小猫歪歪头,人类边洗手边渗人地笑,好像变态哦。

猫咪蹑手蹑脚地绕开地上的一滩怪物,它已经开始蒸发了,干净的地面没留下任何痕迹,因而小猫才能有地方下脚。

“喵。”

黑猫拽了下人类的裤腿,蹲坐在原地等他解释。

“你的眼睛好像会说话,还是说我脑补过度了?”

钟杨笑眯眯地搂起猫,把怕怪物尸体的洁癖猫带回干净的床上。

“想知道我怎么看出怪物在骗咱们的?”

猫咪葡萄似的眼珠子瞪着他,仰着下巴期待人类的逻辑推理。

“这个说来话长,那我长话短说。”人类作深沉状,高深莫测的眼神仿佛看穿一切,只听他缓缓吐息,叹道,

“因为它制作的拆房幻象里,配音夹杂了不少瓦片摔落的声音。”

“……?”猫咪疑惑,猫咪不解。

黑猫一口咬上他的袖子,强烈要求继续解释。

“……咱们住的什么地方你看看?”钟杨不动声色地暗中伸手,开始趁猫不备偷偷薅毛,“这里有瓦片吗?嗯?”

“……”黑猫惊奇地瞪大眼,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钟杨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可是……仅仅只是这么一个破绽……

人类怎么就敢和异化白鱿作对呢?甚至直接看破它的弱点就在口器上,吸盘都暗含毒腺?

难道这就是人和猫智商的差距?

自认为了解机制黑猫郁闷了,本来跟着护士溜进一楼疗养室就是为了报答人类没把自己送出去的情谊,没想到危机都被人类自行解决了。

小猫郁闷地揣手。

“再完美的幻象也有破绽。”人类像是怕猫听不懂似的,又补充一句,“咱们房子可是在一楼,这玩意想假装把房间打包带走,医院楼塌的响动都忘了伪装。”

小猫想了想,更觉得自己不聪明,还是揣着手。

“不高兴了?”

钟杨侧坐在床沿上,挠了挠它毛茸茸的耳背,

“那下一个你帮我解决好不好?”

猫咪倏地抬头,正对上人类笑弯成月牙的眼睛。

他正指着……破了个洞的窗台。

伴随巨怪的死亡,房间恢复了幻象前的原状,只有屋顶的裂缝和窗口的破洞呜呜灌着风,昭示曾经发生过的事件。

而现在,那个洞口里……似乎钻进了又一位不速之客。

“呜汪汪汪!”

不知从哪来的捷克狼犬幼崽把头塞进洞里,湿漉漉的鼻子嗅了两下,像是确定了什么,扭头就往钟杨的方向呜呜嘤嘤地叫起来。

“!!!”

哪来的蠢狗!

难过被哄的猫一下子有了责任感,觉得自己能够派上用场了!

黑猫轻盈一跃便来到小狗面前,嫌弃地观摩了一番它四脚乱蹬的笨样。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好像根本不在意猫的嫌弃,满心满眼盯着钟杨,一心想要从洞里钻进去,可惜肉乎乎的脖子被卡在半路,玻璃窗户又雾蒙蒙的湿滑无比,根本使不上劲。

“啪!”

黑猫一巴掌拍在狼犬幼崽的脑门上,把它从窗口推了出去。

“呜——”

晕乎乎的幼犬叽里咕噜地滚落到窗外的花丛里,被藤刺扎得嗷一声窜起来,瑟缩着扒拉在窗沿上,两个耳朵泄气般垂落着,满脸委屈看着屋里人。

可惜,它的所有姿态都被耀武扬威的黑猫挡住了。

猫认为自己的职责来了,便忠心耿耿地堵在窗口前,就是不让它露脸。

“怎么这回不说提示音了?”

就在窗内外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的玩家终于走入了战场。

钟杨皱着眉观察了一番窗沿外的灰色小型哺/乳动物,在对方尾巴快要摇上天时,终于抱走了猫,打开窗户。

“嗷呜——”

摇着螺旋桨的灰色导/弹飞速撞进房内,试图扑进钟杨没有抱猫的那个臂弯里。

然而现在的钟杨已经不是刚刚进入游戏时的他自己能够比拟的了,确认自己战力尚可后他使用起力量来得心应手,反手便捏住了幼犬的后颈皮,把它拎到桌上。

“难道你不是游戏派来的BOSS?”

钟杨顺手把猫也放到它身旁,果不其然这俩开始互挠,虽然猫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但钟杨还是判断出它们俩应该扮演的是同一种身份。

“原来这游戏后续任务的通关奖励……是你们俩啊。”

【难怪只有第一个游戏通报了奖励沟通能力,后面的却什么也没有,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你感觉有些好笑。】

钟杨无奈地撕开八只爪子缠在一起的小动物,把它俩立正摆好。

“既然奖励都出来了,那今晚的任务……应该算过去了?”

他思忖着,又觉得不太对,“护士的提示仅在于不能随便出门……做好万全准备能够出门么?”

举目望去,一猫一狗,钟杨暗中握拳,确信神秘出现的力量没有消失。

【现在就算做好万全准备了吧。】

“对了,”他忽的对狗问道,“它能藏进影子里,你呢?我得了解每个队友的实力。”

要考察实力了!

灰扑扑的小狗猛地坐直,浑然忘却上一秒还在和猫进行的对决,连猫的最后爪子糊在脸上都没去理会。

“呼——”

空气涌动起来,室内无声卷起涡流,在小狗挣脱形体束缚,外表膨胀变得虚幻之后,钟杨终于燃起了一点兴趣。

“你是狼?”

他盯着外表燃烧着灰白火焰的巨大狼首道。

火焰像岩浆从喷发的火山口淌下那般,在它的皮肤上一丛丛一簇簇明灭着,偶尔能见神秘而高远的古老图腾从火色的掩盖下露出。

巨狼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生命,它应该被供奉,高踞在天穹远远投下一瞥,尔后毁天灭地。

“你看上去很强。”

钟杨缓缓开口。

巨狼却不敢有丝毫的骄矜,匍匐着垂下头颅,似乎想要钟杨摸摸它,并为人类送上最虔诚的信奉。

“所以你到底会干什么?”

钟杨并没有火烧自己的打算,只站在原地提问,并示意猫咪拖走巨狼身边所有可燃物。

“……”

硬抗了无数空间风暴,好不容易掉回低维原世界的疆神困惑地眨眨眼,有点不太明白主人发生了什么意外,怎么连自己的能力都看不出来了。

它身上的火都进阶成命运侧的灰白主色了!眼睛里的熔岩也不滴滴答答地乱淌了!

它现在是既能玩转空间又能执掌某一方空间命运的强大神明了!

按照主人高深莫测的神明位阶等级划分,现在它是光荣的7……不对,还差点,6.5级!

“让你自我介绍,摇什么尾巴?”

钟杨莫名其妙,这个任务奖励看上去脑子不太好使啊,本以为变身后能力也强大起来了,怎么尾巴又开始螺旋桨工作了?

还把小猫甩飞了。

钟杨搂住喵喵告状的猫,发出最后通牒:

“说不出来,你就先变回去,太占地方了还冒火,等会把床点着了咱们还得救火。”

“……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被嫌弃的疆神有些委屈,期期艾艾地凑过来,在屋内巡视一圈,把最有可能被主人认为有用的异化白鱿残骸收进了空间里。

“你是空间能力?”钟杨蹙紧的眉头终于有了舒缓的迹象。

巨狼疯狂点头,并克制着轻轻摇尾巴期待表扬。

下一秒它面前便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

“挺好,那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疆神:“……”

疆神低头看去:三个病历本,用空了的点滴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红色串珠一堆,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红色水笔一支。

疆神再一抬头,它的主人还在絮絮叨叨地清点房里所有能搬起来的东西,并塞到它面前。

“力量回归就是好啊,刚进这病房显示红色警报不可拆卸的床头柜也能强行砸开了。”

钟杨露出地图探索党捡到隐藏垃圾的愉悦笑容,将空无一物的床头柜拎起来倒了倒,发现什么都没有后遗憾地扔到一边。

“没有?那这个应该能带,还挺好使。”

他举起高脚凳,回头冲傻掉的巨狼扬扬下巴:

“愣着干什么,过来收东西啊!”

疆神目瞪口呆地看着钟杨一顿翻捡,恍惚间竟然觉得回到了万年之前……

那段……钟杨还没有成神的游戏岁月中。

那时候它还没有现在的空间权柄,只能把钟杨想带走的所有东西都背在身上,充当搬运劳力。

但是……背上的负担虽然重,但疆神怎么可能拒绝呢?或者说,它怎么可能忘记在巨怪追猎的夜晚,穿越冰原和沙丘劫后余生时在人类眼中点亮的曙光呢?

……

碍于游戏怪物们都不走寻常路,大咧咧杵在那的正门竟然无人理会。

伴随着鱼怪的死亡,它敲门而黏上的腥气早已消失。

此刻,之前在门外叹息的人再次从黑暗中浮现。

是那位护士。

她听着房内热火朝天的声响,静静地盯着白墙,仿佛能穿过遮挡,看到房内的景象。

等动静渐渐平息了,护士才转身再度消失。

而在她离去的方向,两只碎了一地仿佛被无法抵抗的巨力砸烂、爆裂出脓汁的恐怖巨脸正躺在黑暗的走道中缓慢消失。

护士幽幽地通报着,她没有开启广播,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病人的任务已完成,今夜是平安夜。”

第266章 交锋伊始 阴影吞没了身着制服的女士,……

阴影吞没了身着制服的女士, 但哒哒哒的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一路,从底层修养区的宽阔走廊绕行到楼梯,在第二层至第三层中间断裂的平台上消失了片刻。

不知脚步主人如何做到的,总之她的上行应该十分顺利, 在顶层再次响起的脚步声佐证了这一点。

与下方的黑暗不同, 最高层还保持着勉强能够视物的灯光亮度, 照亮了沿着楼道分布的带着古怪褐色黏着物的道道铁门。

这里像是某种囚室。

而每道铁门后似乎都掩藏着不同的秘密。

护士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 拉出斜长的影子, 当她掠过排头那一间, 门后呼啸的风沙声混入了她哒哒的脚步声里。

紧接着第二间,又是兵戈相击的铿锵战鼓声,间或掺杂带着原始唱诵感的呐喊。

尔后在第三间, 像史诗乐曲迎来了必然的低谷, 属于啮齿类动物的窃窃私语在门后窸窸窣窣地游走,钻过低矮的门底缝隙,在护士的影子掠过时悄然掺入。

哒哒哒。

她一直走,仅仅是穿过几扇门, 却像穿过无数个文明生长方向的可能性, 鞋跟和地面接触发出的钝响像极了观赏蝼蚁巢穴的建成与溃亡后恩赐的零星掌声,这掌声在故事终结时立即划下终止符号。

“……”

她站在灯光最亮的窄门前,像完成了远航。

护士藏在迷雾后的眼睛瞥向布满锈蚀痕迹的门牌:

【院长办公室】

她偏回了目光, 越过栅栏式的脏污铁门, 凝聚在门后的某个位置上。

和同楼层其他房间遮遮掩掩的封闭铁门不同,标注“院长办公室”的房间简直将囚笼的意味摆在了明面上。

包括室内的布置也同样如此。

暗沉的房间仅靠栅栏外投入的一点昏黄灯光照明, 依稀能看出房间很小,一把落了灰的破旧竖琴就占据了大多数能落脚的地方,绝大多数空间都被不知从哪长出来的黑色细丝占满, 可即便如此居然还有余裕挂了个精致的鸟笼子。

除此之外,侧面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一面墙塌了个洞,洞口依稀透着光亮,像是上方有贯通的出口。

“铛铛。”

她敲了两下金属栅栏。

“需要帮忙吗?”护士对门内说道。

她问话的对象——一个从刚洞里爬出来的高挑人形生物,正背对着门,试图把割下来的细丝摞到一边,给自己整出个下脚的地方。

“帮忙?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热心的猎人解开笼子,下一步就是猎物感动到亲自做饭报答了吧?跳进锅里那种。”

忙碌的人影抱怨般说道。

好心没被接受,护士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环抱双手倚在门边:“那么请便,你加油。”

房间里头的人继续挥舞他手里的刀,动作干脆利落,但那些细丝所携带的独特的韧性和活力对切割效率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

刀锋指向哪,哪里的丝线便四散逃窜,而不幸被切断的部分落在地上还会蠕动着试图爬上持刀人的脚踝,想要影响他的行为,在丧失活动能力前为同伴最后出一次力。

“啧,你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怪恶心的,比伽玛天虫的智械军团还粘手。”

持刀人甩了甩手腕,不过就这么两三秒的空档,本来被清理出的空间就被填满,丝线自认为抓住了敌手的懈怠期,疯狂试图反扑。

“智械那些嗡嗡叫的小蜜蜂清洗一下小位面差不多,要是看见你个万物代言人堵在门口,它们还能抗住神威拦你,我都要夸一句‘虫群牛逼伽玛万岁’,”

护士像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嘴角不住上扬,尔后话锋一转,

“但这东西可不一样,它专门等着你。”

“哦,等着拖住我,方便你来补刀?太厉害了命运女士,吃了伽玛然后被钟杨炸了,不过没关系,紧随其后还能再吃个我,四舍五入没有损失。”

持刀人说道,他转过头,金色的眼睛里满是嘲讽。

“话不能乱说,”护士坦然地迎接杜德罗伊的审视,“命运女士?谁敢冒领伟大存在的称谓,即使她陨落了。至于我,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值班护士罢了。”

杜德罗伊眯起眼睛,显然更认可自己的推断:“你提到伽玛的时候笑了对吧?”

“对啊。”

“你不是命运你笑什么?”

“这都能揪着不放?”护士惊讶,“我当然是凑巧想起好笑的事。”

“嗯?”

“行吧,”,护士微微摇头,对杜德罗伊的刨根究底感到无奈,“我想起我弟年纪还小的时候,有个怪叫的野猫——也不知道哪个小世界流窜过来的物种,大得像头猞猁。那玩意大半夜爬到窗台上,差点把他给叼走。”

“你也有弟弟?”杜德罗伊抓住信息反问,“还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间点回想起他?”

“因为你现在和丝线作斗争的样子……我是说,很像和熊孩子大战三百回合的倒霉野猫,”护士微笑,指了指地面,“当时也这样掉了一地毛。”

“是吗。”杜德罗伊冷笑,手腕一翻又是满地丝线落下,“幼年时期的普通人类能反杀异世界怪物,你弟如此天赋现如今早就登临神位了吧,不知是哪位七级神可否为我引荐一二?”

“很遗憾他死了,”

护士收回手指,唏嘘道,

“重点是你让我想起的那只猫——不过它还是比你幸运一点点的,毕竟至少它叼走了我弟前一天才掏光一个月压岁钱从夹娃娃机里抓出来的小羊玩偶,太可怜了,甚至还因为请我代抓欠下三次无条件代做家务次数,却完全不知道那台机子正好积累到大保底。”

杜德罗伊盯着她再次疯狂上扬的嘴角,越听越觉得这恶劣的性格似曾相识:

“……你嬉皮笑脸的样子完全不像在回忆死去亲人,反而像是刚整了你弟一顿。”

“想也整不了啊,”

护士又一笑,这回她不那么高兴了,昏暗的长廊促使她听从诉说欲的驱使,和杜德罗伊多说了两句,

“命运和时间都是单线推进的,你大概不知道,全知但无能是怎样痛苦的感受,像我们这种追随在命运之下的从属,就算知道命运长河里所有的节点,也只能看,不能碰,一切都将无可挽回地滑向终局。”

“……我在说什么啊,你都学会话里下套了?”护士一顿,猛地捂住嘴,这回换她反过来眯眼观察杜德罗伊。

“面对瓮中之鳖,多说两句还能让你吓成这样?”

护士依然没收回怀疑的目光:

“这可说不准,你这个眼睛在这,万一把万物招来了也不是不可能……”

“嘶,坏了,”

想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存在,护士赶忙并起两指,抵在额边补充道,

“我得亡羊补牢一下——伟大的万物女神!您是起源,您是终点,万物终将归于您的怀抱!我也一样!呃,您听我说,一切试图突破深空的谋划和违规行为都是命运女神的旨意,我自诞生之后不久便来到这片荒废世界碎片看管病院,自始至终都是我上司的错!赞美您!”

听到如此浮夸的吹捧杜德罗伊不禁微愕,连屋内的黑色丝线似乎都被震撼到了,这些命运力量促生的神秘生物见门外的同事竟然随口向祂神祈祷,一时间都忘了再生,让杜德罗伊抓住机会压住了攻势。

有形和无形的凝视都落在身上,护士干咳一声:“笑什么笑,没看过公司破产员工跑路改信啊?”

“……现在见过了。”杜德罗伊复杂地看她一眼,将最后一缕丝线斩落,“抱歉。”

“不至于不至于,毕竟我也不是什么狂信徒,提起离世上司没到要抱歉的程度。”

护士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

“不,我是觉得聊了这么久,突然要让你发现自己被耍了,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嗯?”护士疑惑地发出一个音节,本来灵活自如的肩颈忽然僵硬,脑袋咔咔地转了两下,用茫然的目光迎接扑面二来的牢门碎片——

原本光是应对室内活化命运丝弦都束手束脚的杜德罗伊,此刻却如入无人之境,那扇牢门,那些死去世界被抽出的命运缠成的锁链和栅栏,浸透着对归于沉寂的不甘与怨恨,本该诅咒所有触碰它的无知者,却在刀锋之下被彻底净化!

碎片如倾盆大雨般炸裂在护士的身遭,在仰面倒地的瞬间,她艰难地扭动眼珠向下,看见本该跨过她走出房间的人站在原地没动。

“……”

‘他为什么、不走?’

下一秒,那个有着漆黑长发的身影像切开的几个分镜画面一样,从头部开始错位,仿佛黏贴在背景上的贴纸被人撕去了般,闪烁了几下便原地消失。

后脑的钝痛这才弥漫开来,护士大睁的眼睛眨了眨,后知后觉道:

“……原来早就跑出去了,这里只是个空间贴图?贴图也能对抗本体的神格丝弦?”

“……来的到底是他自己还是万物?”

坏了。

护士猛地扯下面罩,双眼迅速后翻,让眼白占据整个眼眶,脖颈处的血管向上蠕动着,向头部输送了某种东西。

下一刻她的发根处骤然生长出白色的丝线,它们蛇行着散布向整座大楼,横向纵向交错编织成网,当网的长度覆盖了病院,线开始增粗,生长出血肉一般的苍白肿块。

原地早已看不出护士的模样,只有扭曲的命运丝线还在不断从肿块会呼吸的毛孔里钻出,变粗生长加速覆盖住整个病院,像一座会呼吸会蠕动的巨大网状巢穴。

“滚出来!!”

非人的嘶吼声猝然炸响。

第267章 重逢 却已然忘却

屋内, 一个蹲着的人影正在做奇怪的事。

松开钳制狗嘴的双手,钟杨遗憾地摇头:“好吧,原来不是嘴里连着异次元空间啊……”

在展现空间能力帮忙收纳道具后,被抓住检查嘴巴的疆神仍处于呆滞之中。

为什么事态急转直下……刚才、刚才的美好回忆和氛围都被打破了!

“看我干什么?走了。”

钟杨的声音拉回了疆神游走的灵魂, 祂一抬头, 正看见氛围破坏者拉着门把手蓄势待发。

疆神:“……”

“嗯?”

大型犬条件反射般起身跟上, 虽然没搞懂这又是什么计划, 反正祂跟着就好了!

依靠更快的步伐挤走试图抢占前排的黑猫, 疆神率先抵达钟杨身边, 却被忽然停住的对方撞回了门里。

“汪呜?”

来不及为吃痛的鼻子哀悼,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门外扭曲的景象。

钟杨的声音凉凉地从上方飘来。

“好像在我们收拾行李的几分钟里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他饶有兴致地观望着,苍白肿胀的庞大肌体覆盖了整座医院, 像跳动的血管般有规律地震动着, 钟杨抽了抽鼻子,空气干净凉爽,可视觉成像却欺骗着大脑,这里有若隐若现的腥气。

血管在愤怒地跳动, 它在没有理智地追逐着什么, 以致于没有发现疑似追逐对象的人影来到了它意想不到的门前。

“这么巧,亲自开门迎接我?”

来者灵巧地落地,似乎和钟杨见面让他十分惊喜, 笑眯眯打起了招呼。

“如果你要认为是它们开的门, 我没有任何意见。”

钟杨后退一步,让出身后的黑猫与狗, 四只水灵灵的眼睛茫然地看向不速之客。

“好吧,我只是以为你会被任务绊住,或者被护士下点助眠的药之类的, 像通常那样,游戏里的NPC有各种法子把自己的私心融入任务里。”

杜德罗伊笑了两声,毫不尴尬地找补道。

配合着他低头进门的步伐,钟杨顺势拉上门,把还在咆哮的怪物瞒在外头。

本以为要出门的疆神不解地拱了拱他,旋即毛茸茸的脑袋就得到了一阵抚摸。

“稍等一会。”

大型犬便不再发表意见,只当是计划的随机性。

而当钟杨完成这一切回过身时,被引进来的高挑来客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看见你哄祂了。”

杜德罗伊一副看戏的姿态。

“所以?”钟杨微笑反问。

“没什么,就是画面特别眼熟,应该发生过无数次。以及会给我开门,会调侃我。所以……”

杜德罗伊微眯双眼等待了片刻,发现停顿并不能诱导对方率先说出答案,便自行给推断续上结尾:

“所以你现在状态良好?”

“我看起来有病?”钟杨扬了扬衣袖,在发现衣服上的蓝白条纹后沉默一瞬,补充道,“至少护士已经批准我出院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指……脑子里已经没有莫名其妙的想法,明明所有的危机都翻篇了,却还是让别人想帮忙都帮不上,突然之间就去找死。”

杜德罗伊顿住了话题,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他靠着病床坐下,双手撑在床沿。

“所以呢?你能告诉我答案吗?钟杨,这里没有别人,你需要隐瞒的新朋友都留在外面,我只带了这只狗来。”

作为被提问的对象,钟杨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仔细搜寻了一番脑海,发现混沌的大脑并不能检索相关记忆,只得沉吟片刻,再把问题抛回去:

“如果我说对呢?”

“那就好。”

这个答案似乎让这位疑似他老朋友的来客相当惊喜。

他站起来,那双带着不明刀茧的手搭在钟杨肩头,认真地注视着他的黑色眼睛:

“那就听我的。离开这里,不要再回头。”

——————————

在向新认识的这位老朋友作出保证后的第三分钟,钟杨突然有点后悔。

“你确定我们能直接突破天花板抵达三楼?”

他忍不住捏紧了杜德罗伊挂在背后的刀鞘,没关系,突然被扛起来有点手忙脚乱是应该的。

就在三分钟之前,刀鞘的主人告诉他唯一能强制脱离游戏的电梯在三楼院长办公室,只有电梯轿厢能够抵御强行脱离的时空乱流,而外面发狂的怪物就是在搜捕他这个知道捷径的违规玩家。

至于怎么启动电梯这件事,杜德罗伊表示他完全计划好了,只要一找到钟杨这个突然乱跑的队友就能出发。

他们唯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在苍白血管的眼皮子底下离开房间抵达三楼。

钟杨试图提出自己的建议,比如不通过走廊和楼梯直接从墙体爬上去,但他的声音很快被队友的画风盖过去了。

“太麻烦了,你上来。”

杜德罗伊半蹲着向他示意。

钟杨:“?”

见他不动,杜德罗伊啧了一声,直接把人扛起。

钟杨:“……”等会。

虽然通过种种细节知道他们以前很熟,但这是不是有点太熟了。

似乎对他的震惊和僵硬毫无所觉,杜德罗伊自顾自拔刀砍向天花板,两道银光闪过,坚不可摧的副本房间便多出一块整齐的缺口。

“直接从这里上去,咱们得快点。”

“……你能直接砸墙,刚才为什么还会被外面的怪物追着跑?”

在杜德罗伊一跃而起的同时,钟杨实在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把她的目光集中在外面,我还怎么捞你?”

杜德罗伊把肩膀上的人放下来,随口回答后又从洞口跳了下去,徒留钟杨一人在三楼。

不到一秒的间隙,一猫一狗也被扔了上来,四名物种各异的队友在三楼汇合,转场丝滑得仿佛平移了空间。

“说实在的,我已经很努力运用想象力了,”钟杨检查着周遭环境,“但这里的所有东西应该都和电梯没什么关联性。”

他们所处的屋子就像一间正常的办公室,任何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都安静地处于它们该出现的地方。

杜德罗伊没有制止他的搜查,而是反手解开了发绳,黑色的长发瀑布似的倾泻下来。

他从里面拔出一根明显不同的发丝,松开手,这黑色的细丝便蛇一般坠落至地,有目的性地游走起来。

“看它,别看我。”

放下高马尾使得杜德罗伊的身高不再那么有压迫性,长发修饰得面部线条柔和了些许。他现在的样子和背上那把东方古刀有别样的契合感。

钟杨收回观察队友外貌的目光,停止一无所获的记忆搜寻工作。

第268章 伟大的诞生 “你们的‘游戏’还没有结……

他们一起抬头, 向电梯井的上方望去。

黑洞洞的幽深窗口望不到边际。

发丝最终消失的地方就在这里。

“走吧。”

杜德罗伊率先跃入那篇黑暗,他并没有坠向下方,而是渐渐浮起,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托举着向上。

钟杨向前挪了一步, 这一步仿佛跨越了某种界限, 眼前的世界霎时颠倒过来。

在他身后, 原本蔓延着苍白血肉的墙体化作虚幻的噪点, 实转换为空, 空反而凝聚为实, 电梯井的黑暗空间凝结为昏黄的方形高塔。

当他目光触及,高塔通体亮起耀眼的光芒,化为通天的光柱。

钟杨知道杜德罗伊就在塔的某一处等他, 对方并未出声催促, 然而近乎凝为实体的目光沉甸甸地聚焦在他身上。

腿弯传来轻微的推搡感,钟杨偏头,看见幼小狼犬正用脑袋拱着自己。

“呜。”进去吧,狼犬的眼中是期待的光。

光柱适时打开一个椭圆形的纯白缺口, 这片缺口翻腾出卷曲的涟漪, 让人想起潮水与漩涡,如同期待着迎接一位即将抵达的客人,几近迫不及待地涌动起来。

钟杨摸了摸狼犬, 它发出呜呜的低咽。

我该走了吗?

这就是一切的终结吗?

钟杨不知道, 但口袋里的某种重量依然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那是他收集到的线索,看似无关紧要的一些朱砂, 它们在病号服的口袋里安静地躺着,仿佛从未存在过。

涟漪的光芒一阵又一阵荡过狼犬柔软的皮毛,每当这种光芒笼罩它全身时, 这只幼小的生命眼中便燃起虚幻的火焰,似乎有强大的力量正隐隐躁动,可涟漪散去后,火焰又同时消散无踪。

它身后有很多秘密。

那名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陌生人也是。

他们没有恶意,甚至可以说无比在意自己。

但是——

钟杨深吸一口气,忽然捞起身后的黑猫,将它与狼犬同时塞进光幕。

“稍等,我还有游戏没有通关。”

————————

永恒的静谧中,夜空与大地如同融化的油蜡般流淌下来。

这片虚无中,只剩下苍白的血肉一阵一阵起伏着,还带有一些活物的迹象。

此时,血肉深处蓦地钻出一个人。

钟杨从彻底血肉化的病院中手脚并用地爬出来,抱怨般说道:“护士同志,我能申请换一套病服吗?你这墙壁也太不卫生了吧,都让我蹭上血了!”

【你爬到了主动脉出口,认为这里很宽敞,是个坐下的好地方。】

“喂喂,现在还有必要实时播报我的心理活动吗?玩家太没人权了吧。”

钟杨嘴上说个不停,实际行动倒是很老实地照办了,他掏出病房里薅来的枕巾,小心翼翼垫在地上,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

与此同时,这座山峦一般野蛮生长的血肉不断整合着自身,最终以一颗心脏的姿态固定下来。

丝丝缕缕的血肉从动脉内伸出,黏合成人类的姿态,渐渐具象化出护士女士的外观。

她站在钟杨右后方一步远的位置,淡淡地说道:“我原以为你会听从杜德罗伊的逃离建议。”

“然后被你横插一脚,把那个当替身用的猫扔到出口顶替我,等愤怒的杜德罗伊杀回来再战至大道都磨灭了,再把想说的话当遗书写给我?”

“你设想过这个发展可能性。”护士笃定地说道。

钟杨伸了个懒腰:“对啊,但你不觉得莫名其妙吗?你非常想说某些话给我听,又不愿意直面我,兜兜转转把我脑子都搞坏了。”

钟杨揉了下额头,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内容可控、时间可控、甚至随时能治好,这种奇葩的间歇性失忆症只有你能办到吧?别掩饰了,看你那心虚的样。”

他扭过半个身子,见护士果然戴着罩住大半张脸的口罩,还双眼直视前方,看似淡然实则心里不知道在想多少补救方法的样子成功让钟杨笑出了声。

“哈——”钟杨撇过头,揶揄道,“你都把我的心里活动伪装成游戏播报公放出来了,怎么被我反过来猜中两句就心虚了?”

“你早就发现那不是系统提示?”

“嗯。直觉。”

钟杨顿了顿,又补充说,

“也不能说是直觉……更像是后天培养的本能,就好像我经历过无数的游戏类型,在里面度过了无数时间,当任何细节出现,我不用思考,就已经本能地执行起正确解密步骤。”

肩上莫名飘过一阵凉飕飕的微风,钟杨猜是护士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后背。

“回答正确。”护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机情景任务通过,奖励置换一身病服。”

伴随着她话音的落下,眨眼间钟杨染上些许污渍的蓝白条纹病服便焕然一新。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那里的坠感消失了。

“不用找了。”

护士上前一步,摊开手掌,不翼而飞的鲜红的朱砂正堆积在她手上,随着手掌主人轻轻合拢苍白的手指,它们顷刻间融化成鲜血般的液体从指缝流下。

朱砂虽小,但转化成的血流却似乎无穷无尽,它们渗透血肉,染红了庞大的苍白心脏。

“噗通。”

在心脏又一次搏动时,钟杨敏锐地捕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血管中开始涌动起哗啦哗啦的血流声。

这血液奔涌着,向上又向下,血管开始生长,像树在生根发芽,纤细的新生血管很快长成,并再次延伸出新的枝丫。

“……”钟杨没有起身,怔怔地注视着这伟大的诞生。

他所坐的位置早已不是心脏延伸出的主动脉起点,在血肉生长的同时,护士脚下的血肉中伸出一颗幼芽,它扎根于心脏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将钟杨与神秘的护士女士一同托起。

——现在,他坐在横插于伟大存在心口的神树枝丫上。

向上不见天空,唯见血管链接着一颗颗灿若星辰的球形光点,宝石一般点缀着血肉之网。

向下不见大地,只见凋零的光点沉浮于幽深的极远处,它们失去了耀眼的光芒,堆积着簇拥在血肉之网的脚下。

钟杨下意识抓紧了支撑自己的树干,那颗心脏恰好在此时跳动了一下,树冠刷啦啦摇晃了一阵。

许多璀璨的光点在这一瞬黯淡下来,坠落到遥远的地海中,可也有许多看似沉寂的光点被血管吸收,顺着它上升。

钟杨注意到其中的一颗,它原本是深蓝色的圆点,在向上的过程中不断变浅,当它经过心脏时,这搏动似乎给了它重获新生的力量,它爆发出猛烈的金色光芒,飞上血肉网络的顶端,成为最璀璨的星辰之一。

“这是……”钟杨哑然道,“什么?”

以他们所坐的位置为轴,血肉之网上下彼此对称,延伸出来的形状就像倒影在水面的参天巨树。

钟杨自言自语地说着:“两棵树?”

护士解答了他的疑惑:“你说过的世界树。树之外的一切便是深空。”

“而树与深空所组成的一切,就是万物。”

钟杨一怔,他失去的记忆恰好在此刻被解开,护士甚至贴心地让他直接回忆起和厄洛诺科普封神之路的场景。

“疆神在你还没有深入深空时就顶替了你的位置,所以这里的真实面貌你并不知道。”

护士悠悠地感慨了一句:“但你仍然用自己的话描述出了她的样子,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然而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突兀的反驳声:

“不。”

谁在说话?

钟杨悚然一惊,猛地转过头,正对上虚空中一对空洞的眼窝。

“命运仍然是你。”那对环形山一样的眼窝的主人说道,“他是先驱者文明的带领者。”

“你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第269章 永恒的终结 【伽玛天虫】即将复活。……

浩渺的苍白中, 永恒的静谧中,那对悬浮的空荡荡的眼窝静静地对着树上的两人。

本该嵌着眼珠的地方凹陷下去,像两座黑洞洞的死火山口,隐约能窥探曾经活跃的痕迹。

万物。

没有任何一丝犹豫, 钟杨心底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个名字。

“是我。”

像是为了肯定他的心声一般, 眼窝主人应答道。

她听见了……钟杨瞳孔微微放大, 随即释然。

也对, 既然是万物……她是一切, 所以她知道一切,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是一切的一切,但那只是曾经。”

“当你开始谋划带领整个格利泽星系飞升时,我的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

命运很聪明, 她留下的修真体系巧妙地绕开了封神之路, 让整个蓝星的普通人类灵魂增强成为可能,而你接力得很默契,不仅带走了修真体系甚至将她的师门后裔也一并带回了蓝星,有他们构建的阵法加持, 即便是星系中未曾修真的新加入种族也能共享一部分蓝星人类主文明的灵魂强度。”

她越说, 钟杨的脸色越差,当听到下面那段话时,终于彻底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即使数万年未曾相认, 仍然保有姐弟间的脆弱联系,人类与人类间美妙的命运连结在血脉中传播, 我应该更早一点同意命运的方案,选择人类文明,放弃伽码天虫。”

寂静, 良久的寂静。

虚空中的空洞双眼吐露完了自己想说的,便陷入了沉寂,而护士打扮的女人哑然失声,在钟杨扭头看她时,仿佛怕被质问一般扭过了头。

但钟杨看着她,嘴角抽动了两下,终究是没有出声。

反而是高悬的双眼适时打破了沉默,轻声笑道:“你还不敢扯下滑稽的伪装吗?他早就认出你了。”

护士没有回应,但垂在身侧的右手捏紧了衣角。

钟杨眼尖地注意到这一点。

“【命运】妄图打破三女神的平衡,吞噬同僚【伽码天虫】,揠苗助长将【逻辑怪物】喂成新的七级并吞噬,破灭与新生、理性与扭曲、以及你自身的命运与神秘,三位合一,以此追平【万物】的位格,达成取代万物的可能,这就是你给我报备的方案。”

“‘具备可操作性的剧本才能引人入胜’,这是你给我的保证。”

“你不记得了吗?”

护士打扮的女人眸光闪烁,她当然记得。

“‘迫于蓝星可能灭亡的压力,【逻辑怪物】会想尽一切办法对抗【命运】——也就是我,他对高维观众了解颇深,深知那个更高维度的世界与蓝星极具相似性,在【万物】沉睡无人压制【命运】的前提下,借助高维注视的力量以星系为整体升维是最好的逃脱方式。’”

虚空中的双眼替她轻声复述了回忆的内容。

“在那之后,路归路桥归桥,脱离的星系永不回归,【万物】有了缺陷,彻底摆脱万物归一的危机,作为交换,从沉眠中挣脱的我会释放你的神性,你可以追逐留在蓝星核心的人性神格,升维到更高更远的存在之间。”

“……”护士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以对。

尽管伪装还没有脱去,在场也仅仅只有三人,她捏在衣摆的右手指尖却用力得发白。

果然,万物的喝问终于像闪电预告后的雷声那样到来:“但你现在——在做什么?”

“【逻辑怪物】应该到高维去,维系脆弱的飞升,你留下祂,是想要做什么?”

“你过早地暴露了身份,计划执行得并不完美,甚至给伽码留下了复活的后门?”

命运默然,万物的声音使得深空震颤起来,他们脚下扎在世界树心脏处的枝条不住地摇摆,那身护士的伪装也随即灰飞烟灭,露出内里灰暗的衣裙。

“那个,让我说一句?”沉默许久的钟杨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巧妙地绕开铺了一树的灰色裙摆,稳稳当当地挡在命运身前。

“您不说话我就当您同意了啊?”钟杨两臂上伸,夸张地行了个礼,“从杜德罗伊他老家那儿学的,高地精灵是您的直属吧?遇事不决先互相膜拜,应该没用错。”

“首先呢,我,其实并没有认出命运女士的身份,”他托着下巴深沉道,“所以才会痛失队友传奇同人王伽码太太,对吧?”

钟杨浮夸地演说着。

命运:“……”

“其次,我被命运吓得要死,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啃了,分神都躲进蓝星地底求老姐再带我一次,就那个什么,什么赛博朋克还是《雨夜城》来着?反正那副本啥任务都没跟着做,要不是命运女士多开代打,搞了群小号把进度推完了,我就凉了!”

命运:“??”

趁万物还未作出反应,钟杨扭头和表演接头似的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虽然我知道你写剧本喜欢给谜面留个漏洞,但人加机械等于人机也太明显了吧?还搞个奇美拉的代号故弄玄虚,代打都知道换个不相干的名字。说实话那群队友跟人机一样我连签契约捞走打白工的想法都没有。”

命运:“……”总觉得最后一句才是他的重点。

“所以说她都那么努力了,伽码还能留下复活后手纯粹是因为棋逢对手而已!谁能想到她竟如此老谋深算,提前那么久就把叶嘉道扔进了蓝星!”

命运:“……?”他是怎么擅自判断叶嘉道就是复活后手的?

“确实,这点是我偏颇了。”万物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命运:“……”坏了,忘记钟杨脱离这个维度后,【万物】的组成部分里已经没有逻辑了……

“还有最后一点,”钟杨伸出食指点了点没心,叹气叹气又叹气,“关于我一个不小心滞留此世这件事,其实不妨碍星系飞升的。”

命运疑惑地看着他,下一刻震惊地冲来,搂住了忽然软倒在地的钟杨。

“……我把神格落在本体上了,然后又一不小心把本体落在……海王星了。”

他浑身震颤,无意识间双臂已不自觉地护住头部,十指缩紧甚至嵌入了头皮,可即便如此钟杨还是露出了笑容,像往常一样扭曲却无比喜悦的笑容,

“只要镜行还在……他就能复制出完全的我。”

命运灰暗纤长的手指拨开怀中人额前散乱的头发,拉住他不停伤害自己的手,低低地说道:“……是在星盗团那一次复制的,对吗?”

“废……对啊,不然我带他进游戏干什么,干啥啥不行连自己能力上限都搞不清楚……幸好趁带着妹妹跑路那次试过了……”

钟杨的身躯本能地蜷缩着,想要保护几近被碾碎的灵魂,可在万物的重压之下,他的挣扎只会像永远生活在地下的鱼类第一次突破水面,徒劳地弹动尾巴敲击甲板试图逃离却只撞得鲜血淋漓。

“……所以你没打算走。”

“……所以我没打算回去啊。”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

蓝星,中央高塔。

“呜呜……”无功而返的疆神自闭地蜷缩在墙角啃自己尾巴,升维和同维度的传送不同,祂可是结结实实挨了维度风暴不少大耳瓜子。

罕见地披散着黑色长发的高地精灵默不作声地抱着胳膊,倚靠在窗沿上。

聚集于此的一群人正和传送阵中走出的黑猫面面相觑。

包括但不限于冷着脸的白发蓝瞳神明、戴着蝴蝶耳钉满目担忧的人类青年、皱着眉头抱着猫的哥特裙装少女、仙风道骨神似修仙小学中学大学校长及教导主任的一伙人。

还有一个古怪的趴在窗户镜面往外伸头的白发灰皮肤怪人。

还有房间内垂下来的不明藤蔓。

还有门外屏息偷听的一大群行为诡异服装统一的高塔工作人员。

还有……

“你就带了这个回来?”

终于,厄洛诺忍无可忍地率先打破沉默,指着黑猫质问杜德罗伊。

“他不愿意。”

杜德罗伊叹气。

这一句话又让气氛凝固住了。

叶嘉道垂下眼,他摸了摸耳朵上的蝴蝶耳钉,那只传送阵里走出的黑猫背上有一个和耳钉形状完全一致的银色烙印。

不知为何当他看见那只银色蝴蝶时,冥冥中好像触动了些什么,像是有人在回家路上的站台放了一段音乐,让他悲伤却不告诉他为什么。

“不是吧?!他赖在那不走了?那我岂不是得永远替他打白工?!”

镜行抓狂,试图把杜德罗伊拖进窗户玻璃倒映的镜中世界里质问。

杜德罗伊轻轻一拨便让镜行扑了个空,精灵抖了抖尖耳朵,没好气道:“作为人性与神性的两面,怎么看都该是你最了解他的计划吧?”

“我、我哪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能力复制给我了!”

镜行又气又急,

“又要处理所有高维观众的信息,又要提纯高维链接,还要清点咱们星系每个人——每个生物——不对,非生物也得算进去——总之就是所有东西我都得改高维世界的融入格式!我要是知道计划我早就不干了!”

“所以说你不行啊,”杜德罗伊移开眼睛,咧嘴嗤笑道,“钟杨扮演主神那会无数小世界同时开直播也没见他像你这么忙。”

“你——算了我没空跟你讲话!”

镜行气急败坏地回到镜中世界打白工了。

“所以,我们帮不上老师吗?”最安静的那个哥特裙装少女终于抬起了头,湿漉漉的猩红双眼溢满悲伤。

“他又不是遇到困难,需要别人帮忙,他就是心结。”杜德罗伊戳了戳胸口,瞥了眼窝在少女怀中的警惕小猫,“你能维护好冥王星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冥王星化身和她抱着的同样名为“杜德罗伊”的小猫点了点头。

“可是始终把师叔祖留在那也不是办法……”

一身短打的凌云蹙眉道。

在蓝星创立发展修仙教育体系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师兄妹几个整理了九霄剑宗的师门谱系,如果那位喜欢带琵琶不喜欢佩剑的九霄剑尊真是钟杨先生的胞姐的话,那他们应该尊称他为师叔祖。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句话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这时,高塔轻柔的女性提示音响起——

【最后的游戏已发布。

任务名称:回家

任务目标:拯救失散于异维度世界的玩家“钟杨”。】

余音散去,中控室主脑的光幕中伸出一只女人的手,她提起蹲在传送阵中央的黑猫,轻轻抚摸着那个蝴蝶烙印,从光中走出。

“你是——”

众人无不愕然失声。

疆神愤怒地冲上去试图拦住她,却扑了个空。

灰裙女人毫无阻碍地穿过疆神,像幽灵一般游荡在每个人眼前。

“才刚刚升维,命运就急不可待追来想要套紧我们脖子上的绞索了?”

杜德罗伊歪歪头,出声吸引莫名出现的诡异女人注意力,同时站直身体,悄无声息地召出了长刀。

“然而这次,我的绞索却是为了拉住坠落悬崖的失意之人。”

命运轻轻抚摸着猫咪的头顶,顺着皮毛的方向滑向双耳,脊背,而后猛地化指为掌,刺向那个银色的蝴蝶烙印,而那烙印在危机下竟像蝴蝶振翅般支起,扑闪着从黑猫的背部飞了起来!

飞舞的蝴蝶熠熠生辉,每一抹流光都变幻莫测,无穷无尽的庞杂信息从它的舞动中逸散出来,令人目眩神迷。

她环视着众人或错愕或深思的神态,面无表情道:

“伽码天虫所主宰的宇宙曾有一个特殊文明,依靠火蛾燃烧传承智慧,在赛博朋克的副本大地图里我记得这个彩蛋有被触发过,你们没见过,那就是钟杨触发的了。”

“一只飞蛾——或者说一只蝴蝶,很渺小,但这就是伽码为所有沉睡的自我留下的记忆烙印。”

命运闪身出现在叶嘉道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下了他的耳钉。

金属的外壳内里流淌着紫色的微光。

“记忆。”

她看向蝴蝶。

“机械。”

命运叩开耳钉的金属外壳。

“以及人类。”

那抹紫色从耳钉流淌进她的掌心,像鲜活的血肉一般轻柔地睡在命运暂时的托举上。

“合作吗?我也要去救人。这就是我的诚意——一个绝对好用、能够抵抗大范围维度风暴的工具神。”她向众人摊开灰色的掌心。

——在那里,紫色的沉睡血肉正生长着,绝对的征伐者、后人类文明的造物、宇宙之外、虫群之上的【伽玛天虫】即将复活。

第270章 漫长的告别 一片昏沉之间,有人抚摸他……

一片昏沉之间, 有人抚摸他的脸颊,有人打开灯从上而下俯视他,有人在他身边急促地争论,最后他听见咕噜噜的车轮声碾过长廊。

有人推他进手术室。

“……分裂后的个体是独立的, 他们再也不会融合, 也不等于过去的那个人……”

“他们有各自的名字, 各自的命运, 他们是与从前不相干的新生命。”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是谁在问话?

钟杨浑噩间分辨不清, 但这些问题好像不是冲他来的, 因为有一个非常熟悉、让他安心的声音替他回答了。

“……我知道。所以开始吧。”

那个声音的主人是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钟杨朦胧记忆里它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

但现在事态好像要发生一些变化了。

声音的主人回答了问题之后, 它就离开了, 决绝地消失,再也没有回头。

与它一同离开的是勉强能照亮视野的光芒,钟杨的记忆陷入黑暗,在无边地狱中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像火焰灼烧了他。

然后他醒来。

时间并没有按照往常那样前进, 而是倒退着走。

他像栖居在身体里的陌生灵魂, 安静地旁观着“他”与“姐姐”的日常。

那个声音的主人……就是陪伴“他”的“姐姐”。

病重者入院治疗的程序用倒放的手法翻转过来,所以钟杨看见的是他被从手术室退回来,然后一点点回到过去健康的模样, “姐姐”脸上的表情从担忧慢慢变回平静, 再往前甚至还有笑容。

在入院的那一天被倒放结束后,钟杨看见他们肩并着肩, 一起走出了医院。

“姐姐”启动了车辆,从车库离开。

倒退的车流裹挟着姐弟二人,他们就快回到家了, 车窗外的场景越来越熟悉,钟杨安静地蜷缩在喋喋不休的身体里,听着“他”和“姐姐”说话。

“天天下副本,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次的通关方法是编剧脑子被门夹了才写出来的吧,还要真进一趟手术室才能找到出口,绝了。”

“他”单手托在腮下,小声地抱怨。

“这些话在安全屋和车里可以说,但进入医院后记得不要暴露。”

“姐姐”带着笑意的余光轻轻地瞥了过来,

“你保持以前赖床睡着的样子就可以了,绝对不会被发现。”

“都说了是以前……”

被提及过往趣事的“他”有点别扭地按了按眼睛,深吸一口气,良久才轻飘飘地叹息一声,

“要是真能回去赖床就好了……”

开车的女人安慰道:“快了。”

“这个日常副本在游戏活动周期的最后一章,等结束后我们就能有一段安逸的日子。”

被安慰的人幅度很小地扭过头,没有回话,而是望向了窗外熙熙攘攘的街头。

如织的车流越来越稀疏,人行道上的身影越来越稀少,终于,他们都像被撤去的背景板那样消失不见,而林立的高楼如尘沙般坍塌,四处一无所有。

在路程的终点,他们倒退到起点。

一片白茫茫中,二人穿梭无尽的时空,回到了最初之地,回到那一片满目疮痍的星球上。

他们各自眼前的游戏面板都显示着相同的文字信息。

钟杨透过附身的眼睛,觉得这段信息很熟悉。

【游戏目录抽取完毕。世界观生成结束。请玩家自行探索“漫长的告别”,并通关游戏。】

被附身的“他”也在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信息,当他将内容都烙印进脑海中时,站在“他”身边的“姐姐”恰好也抬头对他说:

“走吧。”

“他”追上了姐姐的脚步,他们是天然的搭档,配合默契,彼此间毫无隔阂,所以“他”没有看到“姐姐”的游戏面板不止一层。

可借用了眼睛的钟杨却明明白白地看见,底层页面如倾倒了满天繁星的夜空,无数格游戏世界的实时镜头被集中在狭窄的屏幕间,被页面前这一人所操控。

“姐姐”的手指定格在抽取键上方,似乎是犹豫了许久,最终做出了决定。

——她选择了那一个诡异的空白房间,并取名为【漫长的告别】。

像卸下了所有重担那般,“她”微笑着回望“钟杨”,携手步入了这场告别。

回忆如被引爆的玻璃空间般碎裂为无数的光点,炫目却割得人鲜血淋漓。

“我感觉很累,我不敢面对。即便过去一万年,我也无法忘怀。”

钟杨睁开眼,朦朦胧胧的视野中他看见拥抱着自己的姐姐。

“帮助万物打破永恒的内部循环,即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这是我的选择,这是我作出的最后悔的决定,我以为我不会后悔。”

钟祁在阔别万年后再次拥抱着将死未死的血脉相连之人,

“命运编织了你的诞生,将能与上层世界沟通的权柄作为突破点递交给万物,所以逻辑怪物应运而生。”

“但意外发生了,你不只是你,为了平衡力量还有另一层相伴的镜中权柄与你相随,你们曾是杂糅的灵魂,你与——镜行,曾经是一个灵魂。”

“所以我预备了那场浩劫的降临。地球将在你被杀死,剥离为本该分开的两个灵魂时,第七千万次毁灭。”

“你一出生,便是为了死去。”

“你的家你的爱你的一切将会随着死去的地球被彻底困锁,你再也见不到我,因为死去的我也是束缚你前进道路的人质,你会按照我编织的命运生长,然后反抗,最终攀着高位世界垂下的绳索,升维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啊……我真的无法面对。”

钟祁几乎分不清她是谁,命运女神还是普通人类,她认为情感都是面对困境软弱无力的反馈,可当神灵遇见困境,她现在的反应又是什么?

“那场游戏是为了分割逻辑怪物与镜中人的骗局,我隐瞒了很多,当时做完决定觉得无比轻松,觉得被人类情感绑架的无聊生活终于要结束了,所以分割还没结束,你还没出来我便离开了。”

“……可当我终于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一眼时,才发现我期待回来的人在我作出的决定下死去了。回来的你和他完全一致甚至命运都一模一样,或者说他不该诞生,本该从一开始就只有你,可我为什么却觉得你们完全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命运女神的神格随蓝星而去,留在低维世界深空的那团被情感浸透的污秽余烬仍困在原地,她被过往裹挟,语无伦次地发泄着自己的痛苦:

“他是人类,他永远会回家等我,我是有家人有归处的人,我永远不会死在外面,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地球上,抓住他说给老娘能活多久活多久,敢随便乱死就等着被我追到阴曹地府削成羊肉串。”

“可我我没想过啊……他死在我面前。”

“我亲手扼杀了他曾经存在的一切。”

“他碎掉了,留下来的是我认不清分不出的东西,两个蠕动的灵魂碎片慢吞吞地长好,一个是你,一个是他。”

“一个是逻辑怪物,一个是镜中人。”

“可钟杨呢?我弟弟去哪了?我从小养到大的小羊崽子。”

“他死了。”

“而你,是逻辑怪物。”

“你走吧,我看见你的脸就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