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摆在桌前。
这绳子是用来捆谁的,齐家子弟本不知, 今日见着了盛昭, 他才恍然大悟。
“送予你了。”
齐家子弟被盛昭唤回神,他手忙脚乱地接过盛昭随手塞过来的幕篱, 脸上冒烟,吞吞吐吐,快成了个结巴:“谢谢盛公子, 在下,会、会好好珍藏的!”
他见盛昭轻轻勾了下唇, 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应声的嗓音又低又轻, 齐家子弟脸上更加地红。
可他见不到盛昭转过身的一瞬,笑容完全从面上消失。
正殿没有人。
盛昭凭着直觉穿过一道道廊道, 来到殿后的露天院庭。
中央栽了棵桂花树。
因为边域常年落雪, 这新栽的桂花树盖了层厚重的雪被,叶子都黄了。
廊道边是摆在几,齐韧跪坐一旁,弹着琴,煮着茶, 琴音飘渺,茶香四溢。
他在静候佳人。
盛昭走近,瞧见桌上摆着茶点。
他心说, 还真是下午茶。
盛昭把佩剑放在一旁, 坐落下去, 他坐在才发觉不对, 摆放着茶点的玉盒很眼熟。
因为是送给邬钰的,他印象深刻,这玉盒正是他当日送给他师尊的盒子。
不仅玉盒,盒子里的糕点也很眼熟。
跟盛昭当日做的桂花糕一模一样,连摆放的方式也相同无差。
盛昭的手突然按在齐韧的琴上,琴发出刺耳难听的尖声,他面无表情地问:“什么意思?”
齐韧松开了勾琴弦的手,笑笑:“我与盛公子初次见面时,公子还夸我弹得好听。”
“可现在,公子却不喜了。”
盛昭不语,他一言不发,面色冷得厉害。
他也不曾想自己当初一刀两断的话,反而激得齐韧发疯。
齐韧摆袖:“这是我亲手做的,公子尝尝?”
盛昭松了口气,不是他当日做的就好,尽管他心知肚明,齐韧不敢对邬钰下手。
盛昭今日来,是想跟齐韧心平气和地将事谈明白,他不确定齐韧现在疯成了什么样,有些棘手地皱了皱眉。
他给了齐韧一个面子,拿起来吃了口。
刚吃进嘴里,盛昭就顿住了,味道也是一样的。
齐韧温声解释:“公子那日走后,我便替你将那地方清理干净了。”
“我第一次下厨,用公子落下的东西学了好些天才学会。”
话说得简单点,就是把盛昭当日做桂花糕剩下的东西全给研究了个遍,一遍一遍地将味道给试了出来。
齐韧:“不过,这玉盒倒是好做。”
盛昭静了好一会儿,问:“为什么?”
齐韧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我也想要公子静心准备的礼物。”
“但公子不会送我,我便自己做了。”
盛昭突然勾了下唇,赞道:“做得很像,不错。”
齐韧眼睛亮了一瞬:“那便好。”
齐韧将茶沏好,放到盛昭手边,他又把琴给收到芥子空间里,原本摆琴的地方被他放了根粗糙的麻绳。
盛昭一眼就看出那是缚仙绳伪装出的麻绳,缚仙绳虽然稀罕,但齐韧当真以为他认不出来吗?
这人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齐韧又拿出一副鞭子,放到绳子的旁边。
鞭子是一段通体呈墨色的脊骨,密密麻麻全是尖锐的骨刺。
盛昭眉梢跳了跳,抬手就去拿剑。
盛昭还没碰到,就被齐韧扼住了手腕。
齐韧有些感概:“公子竟还不信我,我怎么会拿它们来伤你。”
盛昭的手被掐得动弹不得,未等他发作,齐韧又开口:“这是用来向公子赔罪的。”
“赔我逾矩插手公子的罪。”
齐韧话音刚落,缚仙绳就动了。
它捆得不是盛昭,而是齐韧。
缚仙绳是齐韧用来负荆请罪的。
毕竟狗狗不听话了,就得接受主人的惩罚,不是吗?
虽然盛昭从头到尾都跟齐韧做得是交易,他从未承认过跟齐韧有除此之外的关系。
即使是这么卑微的请求。
缚仙绳会锁住修士的灵力,令修士丧失反抗的灵力,它此时的形态是粗糙的麻绳。
麻绳羞辱地绑住了齐韧的双手连带整个上半身,粗大的绳结正好横过齐韧的喉结,他低不了头,只能仰首。
齐韧闭上了眸。
引颈受戮。
盛昭:“……”
玩得挺大。
盛昭今日来的确是想让齐韧管好自己的手,别干多余的事。
虽说齐韧这一出没坏他的计划,但盛昭很厌恶别人打着好意的名头来插手。
盛昭依旧冷着脸,没露半分情绪,他打量了齐韧半响,一言未发。
直到齐韧被麻绳抵住的喉结滚了滚,是紧张。
盛昭才笑:“做得还挺全。”
他拿起鞭子柄,端详着,点评几句:“龙骨鞭?对自己也下这么狠的手。”
齐韧:“公子出了气就好。”
盛昭怎么都行,只要别厌弃他。
盛昭突地将茶与玉盒都扫落在地,他撑着桌面,微微倾身,“我是很生气,可我不想对送上来的东西撒气。”
盛昭用鞭子柄轻拍了拍齐韧的脸,轻声道:“因为太廉价了。”
他笑着问:“怎么办呢?”
鞭子柄冰凉,可齐韧却觉得愈发地热,他轻呼一口气,问:“因为听话,所以廉价?”
齐韧主动用脸去蹭盛昭手中的鞭子柄:“可我只对公子一人听话。”
盛昭笑了:“有的是人上赶着给我做狗,不缺你一个。”
“而且,你也不听话。”盛昭道。
盛昭说得是实话,齐韧没法反驳,他沉默不语。
盛昭不会用鞭,他凭空甩了下,发出的破空声近在齐韧咫尺,他身躯愈发紧绷,不自觉地滚着喉结。
要动手了吗?
回应齐韧的是鞭子甩过来的声音。
齐韧用了全身的劲,才逼迫自己一动不动,千钧一发之瞬,他想得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盛昭会打他哪里。
盛昭哪都没打,他用鞭子尖卷住了齐韧喉结上的粗大绳结。
他的鞭法不可谓不精准,因为偏离一霎,鞭骨就会卷住齐韧的脖颈,骨刺扎入齐韧的血肉中。
盛昭是第一次用鞭,可他同时也是个天才。
反应过来的齐韧在那一瞬不知是失望抑或者是其他,他睁开眼,恰巧对上盛昭居高临下地一眼。
盛昭的眼里是笑,没有感情的笑,带着神明高高在上的愉悦跟玩弄。
齐韧呼吸一滞,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
鞭子尖缓缓收紧,扎烂了那个绳结。
齐韧完全忘记自己正在屏息,他误以为鞭子卷得上他的咽喉。
他被捆得窒息,被骨刺扎得生疼。
鲜血淋漓,却浑身都烧了起来。
血液充沸了齐韧整个大脑,他在窒息而死前的那一刻,鞭子扯下成了烂泥丝线的绳结。
齐韧突然能呼吸了,他狠狠喘了一口气,如饥似渴地深呼吸着,微微弯下了脊背。
盛昭好似在下着最后的判决:“惩罚完了,我不希望以后你再多管闲事。”
“懂?”
齐韧突兀地笑了声:“公子真的不打我几下吗?”
盛昭蹙眉:“我没有心思陪你玩这种游戏。”
齐韧温声:“那我也希望……希望公子不会后悔。”
异变突起!
盛昭突然全身发软,他手脚无力地撑住了案几,方才还漂亮锐利的眉眼变得柔弱。
上一刻还高高在上的神明,下一刻就跌落了人世,变得手无缚鸡之力,任人蹂躏。
破了一个口子的缚仙绳已经失效,齐韧慢条斯理地挣开剩余的绳子,他站起了身。
齐韧抽出盛昭手里的鞭子,一言不发地丢在了地上,失效的缚仙绳被齐韧拿来捆住了盛昭的双手。
盛昭没有自乱阵脚,他冷静回想,而后嘲讽地勾了下唇:“你在糕点里掺了药。”
在盛昭即将撑不住,就要摔落在地时,齐韧俯下身,手臂绕过盛昭的膝弯,他抱起盛昭。
盛昭身子骨纤细,很轻易地就嵌入齐韧的怀里。
齐韧抱着人就往殿内走,激起的热血还未冷下,他忍不住收紧了双臂,抱得愈发地紧。
嗓音都是哑的:“公子都知晓我不听话了,怎么还一点防备心都无。”
盛昭冷静地问:“你想做什么?”
齐韧笑得温和:“想多管闲事。”
齐韧抱着盛昭七拐八弯,绕过一道又一道长廊,进了一处偏僻的楼阁,再打开一扇暗门。
这间暗室不像是见不得人的房间,倒像是个暖阁,从大雪中行来到这,暖得人骨头都酥了。
盛昭觉着有些困,全身泛懒,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困顿的泪。
齐韧轻手轻脚将盛昭放在美人塌上,屈指擦净那滴泪。
盛昭勉强撑着清醒的意志,冷冰冰地看着齐韧,下一瞬,齐韧的手掌心就盖住他的一双眼。
齐韧指尖微动。
盛昭轻声:“齐韧,我怕黑。”
齐韧顿住了,没再对盛昭的眼睛下手:“那就不封公子的视感了。”
齐韧四处看了看,扯下盛昭发上的红绸,用它蒙住盛昭的双眼,绑在脑后。
红绸有些薄,盛昭睁着眼能透过它感受到模糊的光亮,看不清东西,但不至于眼前一片黑暗。
齐韧轻声道:“睡罢,公子醒了,我就回来了。”
齐韧临走前再看了眼榻上已经失去意识的盛昭,蒙住眼的红绸愈发显得人乌发雪肤,容颜秩丽。
盛昭此时的模样比之前的齐韧还像引颈受戮,神明无力反抗,只能乖巧地承受一切。
齐韧阖了阖眸,转身出了暗室。
他转了转指骨上戴着的黑玉指环,低声说:“可以动手了,将人控制住后等我过来。”
每任齐家家主都可通过指环去命令齐家死士,即使远隔万里。
从几日前开始,就都是齐韧布下的局。
第77章 天真
飞鹤盘旋良久, 在檐角停落。
郁安易望了一眼天上远去的另外两只仙鹤,莫名觉得有些不安,他飞身落地。
殿门被侍从打开, 郁安易向里看了一眼, 殿内空无一人,周围也萧瑟无比, 只有三两个侍从。
郁安易心底的不安突地放大。
侍从忽然出声道:“郁仙君,请进。”
郁安易淡淡看了一眼侍从,正想张唇。
侍从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家主新得了一团茶, 在他见完照玉公子后,会前来与您共饮。”
“先前对仙君多有怠慢, 家主他深感歉意。”侍从,“但请仙君耐心等待。”
郁安易在听完后, 不安的预感稍有消逝,他冷冷应了声, 走进殿门。
郁安易在心底数着时间。
……一刻钟。
郁安易抬眸, 殿门大开,侍从静静站立在檐下。
……半个时辰。
郁安易再抬眸,中庭正巧落下一片叶,云淡风轻。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郁安易这位客, 这里没有任何的不对劲,请放下地坐在这,等待主人的到来。
第三刻钟时, 郁安易瞧见落了雪, 寒意突袭, 他屈指轻叩了叩桌面, 垂下眸站起了身。
侍从注意到,走进:“仙君有何吩咐。”
郁安易抬了抬手,往外走:“赏雪。”
郁安易在即将踏出殿门时,顿了顿:“你说,都落雪了,殿内怎么还这么冷?”
阵法不起,手炉不给,热茶凉了也不换新的,好一个待客之道。
侍从面色微变,跪下身:“是我们对仙君失礼了!”
郁安易摇摇首,下一瞬,他抬手抽出剑。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郁安易白衣染上大片的鲜血,面色冷得难看,他意识到这就是一场局,一场围杀他的局。
请走照玉,再支走裴戚晏,把他骗来这个偏僻无人之地,至于为什么迟迟不动手,无非是照玉那边齐韧还没稳住。
郁安易冷笑一声,这新任齐家家主真当他是个傻子。
郁安易甩了甩剑上的血,时间不多了,三刻钟,足够齐韧把照玉骗得团团转,让照玉将他忘在脑后了。
也正是时间紧迫,让郁安易没有对剩下的侍从动手,他御剑而起,直奔照玉乘着仙鹤离去的方向。
裴戚晏救不了他。
只有照玉可以。
“可以动手了,将人控制后等我过来。”温和沉静的嗓音透过阵法传送来后,齐家所有死士在同一时刻出动。
齐韧布下天罗地网,请君入瓮。
他回眸看了眼身后,提剑的下一瞬已远在千里之外。
郁安易的传送符箓还捏在指尖,下一刻就被瞬移至面前的齐韧一剑挑飞。
齐韧微微一笑:“初次见面,请仙君指教。”
郁安易躲过右侧死士袭来的一击,咬牙切齿:“你就不怕照玉发现你阳奉阴违?”
齐韧笑笑:“他不会。”
那一笑带着显而易见的狠意让郁安易胆颤心惊,该死的,他就不应该让照玉离开他身侧!
郁安易:“齐家主,我跟你无怨无仇,你当真要为了一个盛昭得罪整个剑宗吗?!”
“而且,若是你兄长齐桦在,他也不会让你杀我的。”
齐韧耸了下肩,微眯眸:“剑宗不是早就将仙君逐出门了吗?只是没有放出消息罢了。”
“江千舟如今也自身难保,而齐桦,他可是比我还想杀了仙君。”
郁安易眉眼冷厉,原来齐桦也被盛昭策反了,他侧身再避一击,匆匆道:“我未曾得罪过你,缘何对我下此死手?”
“齐家主也总得让我死个明白。”
得知道缘由,他才能说动齐韧。
郁安易反手再杀一人。
齐韧温和一笑,下一霎,他出现在郁安易背后,剑尖刺进了郁安易的肩胛骨。
太快了,郁安易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刺了个血洞,他闷哼一声,立在半空中的身影摇摇欲坠。
齐韧缓缓将剑刺进,低声感概:“因为,天都想要你死啊。”
天道让盛昭能有今日,齐韧即恨,恨它百年前认错了人,又谢它给了盛昭一次机会。
齐韧抽出剑,甩了甩剑上的血,做了个手势,死士上前用缚仙绳捆住了郁安易。
齐韧将郁安易带回了暗室,他越俎代庖,也总得让盛昭看清郁安易是怎么死的。
郁安易被押进了暗室,他本奇怪齐韧为什么不先动手,一进这个暗室他就知晓了。
这间暗室的香炉燃得香跟照玉身上的香如出一辙,馥郁醉人,脚底是暖玉做的地板,刻上了阵纹,暖和得不似隆冬。
郁安易被扔在地上,他咳出几口血,听见死士关上暗室离去了。
照玉在哪呢?
郁安易勉强撑起身子看去。
齐韧掀了帘,跪在榻边。
帘子被掀开的一霎那,露出了里边的人。
惊鸿一瞥,莫非如是。
郁安易呼吸都紧了,他万万没想到榻上的竟是乌丝散乱、双眼缚了红绸,沉睡得无知无觉的照玉。
“你给他下了药?”郁安易咬牙。
齐韧不语,他拿起一个香囊在盛昭鼻尖晃了晃,解掉让盛昭昏睡的药力,但手脚无力的药效齐韧没有解。
他之所以想封掉盛昭的双眼,就是怕盛昭跑了,盛昭说他怕黑,齐韧是不忍心,随手拿了个红绸了事,但他还是要限制住盛昭,以防万一。
齐韧扔下香囊,提剑走出帘后。
盛昭挣开迷蒙的眼,迷迷糊糊扯下红绸时,抬眸就瞧见鲜血飞溅了一帘,浓墨重彩的一笔,彻彻底底让他清醒了。
那一剑刺进了郁安易的胸腹处,他咳出一滩血,无能地倒在地上。
他听见照玉惊呼的声音,缓缓笑了。
郁安易安下心。
照玉一定会救他。
一定。
齐韧将染血的帘子一剑割落,眼尾被吓得泛红的照玉就暴露在郁安易面前。
郁安易痛苦地咳了声,气若游丝:“照玉,救我。”
盛昭正想撑起身,手一软又倒了下去,齐韧丢下剑,将盛昭扶了起来。
盛昭蹙眉:“齐韧,你明明答应了我,为什么还要对郁道友下手?”
他冷声:“你到底想做什么?”
齐韧扶住盛昭的手微顿了顿,笑:“照玉说的话,我岂敢不听。”
“只是,郁仙君死里逃生得太过轻易,我心有不快。”齐韧唤狗似的,“郁仙君不爬过来给照玉磕几个响头吗?”
盛昭刚想出声,齐韧就捂住了他的嘴。
齐韧回眸去看郁安易,用眼神示意。
盛昭抵着齐韧的手掌心,张唇无声道,齐韧在心里描摹着盛昭的唇形。
盛昭在说:天真。
天真?
齐韧有些莫名,谁天真?天真什么?
盛昭侧脸避开齐韧的手。
郁安易正费力撑着地爬起来,用齐韧丢下的剑支撑住身形,他喘着气:“照玉,是你说能让齐家主收回主意,我才来此。”
他轻而易举将所有罪责怪在了盛昭头上。
盛昭怔了下,沉静道:“我会处理好。”
盛昭推开齐韧,晃晃悠悠地从榻上下来,脚一碰地,就差点摔了。
他对齐韧说:“别碰我。”
盛昭缓缓走向郁安易,面容虚弱而又苍白。
郁安易胸腔莫名刺疼,有些不忍,他阖了阖眸,在心里道,他自个都要没命了,哪来的闲工夫心疼别人?
盛昭走到郁安易面前时,骤然低喝:“尤延!”
尤延应声而动,千百道剑气密密麻麻向郁安易挡去,千钧一发之刻,盛昭拉起郁安易就跑。
他丝毫不见方才被下了药而手脚无力、全身虚软的模样。
盛昭是装的。
齐韧徒然反应过来,那一声“天真”原来是骂他的,他缓缓吸了口气,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盛昭为什么要护着郁安易,直接杀了了事不好吗?
齐韧扪心自问,他做错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尤延是昭昭的本命剑
第78章 法阵
盛昭眼里是极度的冰冷。
他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被人控制, 这种全身动弹不得的感觉,他上一世已经受够了。
他就不该对齐韧留半点情分,有些人迟早都会噬主。
盛昭低喝:“尤延。”
尤延应声而动。
盛昭一步踏上剑身, 将郁安易扯了上来, 正想御剑而行时,却突然被扯住了手。
郁安易咳了口血, 他张唇想说些什么,又停住了。
盛昭蹙眉:“怎么?”
郁安易摇首,松开手:“没事。”
元婴修士供不起长时间的御剑飞行, 强行御剑,剑灵会迅速反噬主人的一身灵气。
郁安易方才, 心软了一霎,那口血又让他闭上了嘴。
郁安易再一次告诫自己。
他自己都自身难保, 哪管旁人。
盛昭迅速问道:“晏七在哪,我们带他一起走。”
见郁安易指了个方向, 盛昭直奔而去。
尤延飞离的下一瞬, 齐韧追了过来,那个方向他给裴戚晏安排的住处。
齐韧瞳孔紧缩,面色骤变,喝道:“拦住他们!”
那方圆百里都被他布下阵法,为的就是让裴戚晏插翅难飞, 万一出了意外……
齐韧面色难看。
盛昭绝对不能去那里。
——
仙鹤乘着裴戚晏直奔云霄,而后一冲而下。
不稍片刻,仙鹤停下。
裴戚晏脚一落地, 就察觉出不对, 周围一点人气都没有, 灵气匮乏到极点, 反而……魔气充沛。
裴戚晏阖眸,放出神识,他从上俯瞰着这方圆百里的亭台楼阁,聚气凝神,魔气萦绕在他身侧,而后骤然四散开来。
下一瞬,裴戚晏踩着的地底猛然掀起气浪,密密麻麻的金印从地下浮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裴戚晏的身形扭曲变化,切换了形态,墨发披散下,暗金半面在魔气中若隐若现,一双紫眸煞气浓郁。
裴戚晏虽然不懂阵法,但到了他这个境界,无论何道,他都能看出点门路来。
这是个传送阵,地点则是在魔界。
苍白的指尖缓缓触上半空浮沉的金印,裴戚晏忍受着烧灼之感,猛然收手!
金印却没被魔气吞噬,反而金光大盛。
裴戚晏低笑了声。
这是一场局,齐韧抽空方圆百里的灵气,就为了布下一个传送阵。
是为了送他回魔界?
这么大的手笔,裴戚晏觉着齐韧不会是做赔钱买卖的人,一时之间,他竟摸不透齐韧的心思。
是为了将他赶走,独占照玉,抑或者杀了郁安易,裴戚晏眼神阴鸷,不管齐韧打的什么算盘,他都被触怒了。
裴戚晏并不着急,传送走了他还能再回来,至于郁安易,有照玉在,郁安易的死活就用不着他来忧心。
他等,等这个法阵的阵眼出来,而后再一击破碎。
法阵内的魔气在不停加强,裴戚晏身为一个魔,在里头简直如鱼得水,愈发闲适。
裴戚晏悬坐在半空,撑着头,眼眸半阖,他的神识一刻不停地扫着阵中一切,到底哪个金印,才是阵眼。
看不出。
这个阵绝不是传送阵这么简单。
裴戚晏徒然立起身。
下一瞬,法阵骤变!
阵内的魔气瞬间被所有金印的一吸而空,裴戚晏身形不稳,他落在高楼之上,面色阴沉,体内魔气控制不住地疯狂溢出。
这阵法吸得不止是灵气,还有魔气,而裴戚晏一个魔站在阵内,迟早都会被吸空。
裴戚晏尽了全力,才锁住自身的魔气,肩上若压万鼎,他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直气身体,望着眼前那枚带着法则韵味的金印。
找到了。
可裴戚晏只能干看着,他咬牙。
齐韧,齐家,他记住了。
盛昭带着郁安易闯进来时,眼前乍然被金印刺到,可进来之前却一切如常。
是障眼法。
盛昭沉下脸,齐韧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哪?裴——”郁安易顿了下,“晏七在这?”
盛昭摇首:“我也不清楚,不是你指的方向?”
郁安易怪罪的话停在嘴边,转了个眸,恰巧跟一双紫眸对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指给盛昭看:“晏七在那。”
郁安易在给裴戚晏转换形态的时间,果然,在盛昭看过去时,少年正无措的立在高楼之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这。
等盛昭御剑飞到高楼之上,裴戚晏就扑过来抱住了盛昭:“照玉哥哥,这是什么?”
盛昭因为御剑,灵气透支得厉害,骤然被裴戚晏扑住,差点没踉跄着掉下高楼。
还是郁安易及时伸手拦住。
裴戚晏一怔:“哥哥,对不起。”
盛昭摇首:“无事。”
盛昭抬眸望了眼,蹙眉:“你这里发生了什么?”
裴戚晏将自己的经历如实说出,只是没指出这阵法的作用,晏七不该懂阵。
盛昭听罢,张了张唇,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戚晏又问:“郁道友身上的伤……”
盛昭轻吸一口气:“抱歉,是我轻信了齐韧,才导致你们如今这般。”
裴戚晏上着眼药:“是那个人太过奸诈狡猾了!是他利用哥哥的感情,跟哥哥你又有什么关系,要怪就都怪他!”
郁安易皱眉,冷声打断:“行了。”
“照玉。”郁安易捂着腹部的伤,唇色苍白:“齐家主虽诡计多端,但只有你能牵制住他。”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但你看看,能不能求一下情,放我们走。”
裴戚晏眼神一厉,看向郁安易。
而郁安易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盛昭。
盛昭缓缓垂下眼睑,不语。
裴戚晏不忍,沉声道:“够了,哥哥别去求那个小人,我会带你们出去的。”
郁安易身上的两处穿透伤疼得要命,他愈发烦躁,嗤笑:“你自己都被这阵法压住了,怎么带我们出去?”
盛昭缓缓抬眸:“他来了。”
他顿了顿,看向郁安易:“我不会让你们出事。”
照玉的双眸是一对琉璃瞳,眼中墨色的沉着,郁安易竟下意识避开了那一眼,不敢对视。
他心虚了。
原来照玉不是逃避,而是在为了他们观测齐韧的动静,他跟裴戚晏都太理想当然,照玉从来就不是他们想的那种人。
照玉不会走,也不会逃,不会不管他们。
郁安易跟裴戚晏都诡异地沉默了。
郁安易被照玉塞了一个药瓶子,听见照玉镇静地说:“你处理一下伤口。”
又见照玉吃了一颗恢复灵气的丹药,踏剑向齐韧行去。
裴戚晏几步上前想去拉照玉,可照玉走得太快了,他的指尖与那一片红衣擦过,什么也没攥住。
幸而有郁安易扯了他一把,才没让裴戚晏魔怔地摔落下高楼。
郁安易收紧手,冷声告诫:“裴戚晏,你清醒一点。”
裴戚晏冷笑:“他才元婴!照玉怎么打得过齐韧?!你怎么忍心用照玉来抵我们二人的命?”
郁安易甩开手,他攥紧那枚药瓶,面无表情:“你不忍心?你不忍心,那你就跟着他一起去送死。”
这个“死”字太过无情。
裴戚晏好似头一天看清了郁安易长什么模样,嗤笑一声:“我早该知晓,你从没将我放在心上过。”
郁安易抚上裴戚晏的肩:“阿戚,我那是气话,我气你看不清到底谁轻谁重。”
“你与他相识不过半月有余,难不成你肯为他赴死吗?”
裴戚晏瞳孔紧缩,眼神骤然变得复杂无比,他想否认什么,到底还是沉默了。
郁安易拍了拍他的肩:“瞧,你的心在告诉你,你也同我一样不肯。”
郁安易轻声道:“照玉是个好人,但阿戚,你是魔,你与他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
“你有想过,照玉若是知道你是魔尊,你早就杀人无数,他还肯这般护着你吗?”郁安易问。
裴戚晏控制不住地去想象照玉知道的模样,他的眼前浮现出照玉的一双美目,眼里全是厌恶和杀意。
这个想象太过可怕,裴戚晏惊惧地回神,他指尖微颤,很轻很轻地叹道:“他恨我还来不及。”
“是呀。”郁安易勾唇:“他那时估计就不是护你,而是杀你了。”
裴戚晏眼神充斥痛苦,他沉默半响,终究是服软了:“安易,你说得对。”
郁安易低叹,安慰着裴戚晏:“我劝你早日看清,得不到的东西该舍就舍,否则伤身又伤心。”
“阿戚,只有我们才是一路人。”
“长痛不如短痛,你说对吗?”
当断则断,裴戚晏应声:“对。”
郁安易笑了,他将药瓶递给裴戚晏:“来,帮我上药。”
裴戚晏接过:“好。”
郁安易:“等此间事了,阿戚就带我去魔界避避风头罢,最近出了很多事,我在修真界可能待不长了。”
裴戚晏又想起他让魔殿的人,建他跟照玉落户的那个小镇子一事,也不知建得如何了。
他正出神,郁安易却忽然握住了裴戚晏的手,虚弱道:“阿戚,我只有你了。”
裴戚晏蹙眉,他抽开手:“你放心,早一百年前你的住处就在我的魔殿中建好了。”
郁安易轻勾了勾唇:“好。”
裴戚晏将药粉撒了上去,再撕了他身上的长衫,用干净的黑布将伤口绑好。
一切事了,一直逼着自己不要关注的裴戚晏还是忍不住看去。
照玉一身红衣立在半空中,衣摆与长袖被风吹得猎起,对方正跟同样立在半空的齐韧对峙着。
裴戚晏封了魔力,听不见二人在说些什么,他有些痴迷地望着照玉的侧脸。
胸腔却愈发地疼,疼得裴戚晏近乎喘不过气。
裴戚晏告诫自己,他跟照玉是没可能的。
·
盛昭冷着脸问齐韧:“这个传送阵,会传到魔界的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第79章 抉择
“万蛊窟。”
万蛊窟是魔界最有名的毒窟, 神仙进去,也难逃一死。
盛昭神色莫测。
能将地点定位至万毒窟也是难事,况且跨越两届, 这传送阵所需的能量一定巨大。此地灵力匮乏, 又照裴戚晏此时等死的现状。
这法阵吸收的不止是灵力,还有魔气。
“从盛公子离去的第一天, 我就开始着手准备此阵,方圆百里的灵气都被吸食一空,为的就是此刻反噬魔气之时。”齐韧细细解释, “临近阵法开启,就算他是魔尊, 裴戚晏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个由多类型阵法合成的金印法阵,专克魔族, 而地点在万毒窟,也是因为要不露任何手脚地杀掉裴戚晏。
绝不能让魔尊的死跟修真界沾上办点关系。
齐韧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
百年会晤早在半月前就已结束, 如今你们魔尊死在魔界的万毒窟, 跟他们修真界又有什么关系?指不定,是你们魔尊发了疯,失了智,想去将万毒窟收复。
他们修真界可是无辜至极。
齐韧从那一天开始就在布局,还是局中之局, 他走一步看三路,这也是个万全之策。
恐怖如斯。
过了半响。
盛昭突然勾起唇,问:“那毒窟也奈何不了齐家罢, 解法是什么?”
齐韧立即猜出盛昭想做什么, 他沉默良久, 阖上眸:“盛公子……”
盛昭警告:“不要再惹我生气, 齐韧。”
齐韧握紧拳,低声道:“是蛊王,只要蛊王在身,任何蛊虫都只会臣服于王。”
·
裴戚晏闭了闭眸,他深吸一口气,可心上的疼痛却没有半点减轻,他忍不住再看了照玉一眼。
目呲欲裂!
齐韧将剑抵在了照玉的脖颈上,剑尖抵着命脉,割出了一条血线,血液一滴一滴地掉落。
裴戚晏气得全身发抖,他恐慌地怒喝:“齐韧!你敢?!”
“你竟敢动他!”
郁安易一把攥住冲过去的裴戚晏:“你发什么疯?!”
裴戚晏嗓音发颤,眼中全是痛色:“照玉会死的,我还不想……不想让他去死。”
郁安易轻吸一口气:“阿戚,我也不想,我也舍不得,可是我更不想我们去死。”
郁安易嗓音很轻,却传到了裴戚晏的心里:“阿戚,你冷静。”
裴戚晏对上郁安易的眼,是比他这个魔还要没有任何人性的一双眼,冷漠无情。
它让裴戚晏胀痛的心迅速冷了下来。
裴戚晏深吸一口气。
骤变突起!
半空中的金印突然飞速旋转,法阵启动了。
郁安易骤然被一股巨力吸起,他匆忙之间抓住了裴戚晏,惊喝:“阿戚,裴戚晏!救我、救我——”
裴戚晏迅速反应过来,拉住郁安易,吸力过强,他也差点没稳住身形,好不容易才站稳,没让郁安易被阵眼吸过去。
郁安易眼神发狠,厉声问:“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这法阵不是专门为你而设的吗?!”
“裴戚晏封了魔气,法阵当然只能吸郁仙君了。”齐韧不知何时到了近处,他好心解释。
裴戚晏转头一看。
齐韧停在了高楼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他正挟持着照玉,而照玉正因脖颈的疼痛蹙着眉,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
“什么意思?我身上有魔气?!”伤口的巨痛跟身上的撕扯让郁安易的理智崩溃到边缘,他看向裴戚晏,质问:“是你放的?!”
裴戚晏竟然想让他当替死鬼。
裴戚晏一字一句:“不是我放的。”
齐韧温声提醒:“郁仙君恐怕忘了一件事,融合灵骨者,轻则走火入魔。”
“郁仙君有了心魔,这法阵当然只对你起作用。”齐韧笑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这法阵在下也不知怎么解,除非,有人肯当这个替死鬼。”
“只用进去一人,它就会停止。”
郁安易不敢置信,他语无伦次:“心魔?!你怎么会知道我融骨,不对,我怎么可能会有心魔!你在说谎!”
齐韧似笑非笑,不去辩解。
郁安易慌乱到极点,嗓音发颤:“裴戚晏。”
他对上裴戚晏复杂的眼神,满眼哀求道:“阿戚,我求你了,你将魔气释放出来。”
“我也不想的,但我是无辜的,这阵法因你而起,而且传送的地方在魔界,你进去了,也没有关系,不是吗?”
裴戚晏神色犹疑,郁安易感受到裴戚晏在上上下下地每一寸扫视着他,对方在打量,打量他到底值不值得裴戚晏承受危险去救下。
郁安易的心慢慢凉下。
裴戚晏突然侧目:“法阵停止了,你也会杀了剩下的人。”
齐韧笑:“怎么会呢,有照玉在呢。”
裴戚晏最后看了一眼照玉,照玉正看着他们,眼中蓄满了泪,他正想说一声“别哭”。
异变再次突起!
裴戚晏骤然被郁安易反拉了一半,他们同时被吸力吸到了空中,他正错愕不已时,被郁安易大力踢了一脚。
裴戚晏听到郁安易笑着对自己道:“阿戚,我也是为了自己。”
裴戚晏的眼里骤然含怒,他冷笑一声:“郁安易,你比我还狠,好。”
“好!”
他本来就打算替郁安易进去,结果临头却被郁安易反推一把,自己主动当替死鬼,还是被动当替死鬼,还是有区别的。
裴戚晏身上戾气渐重,发狠了心也要拉郁安易下水,同归于尽也罢。
裴戚晏反攥住郁安易的脖颈,想扯着郁安易一起进去,千钧一发之刻,照玉拉住了他的手。
裴戚晏匆忙看去,照玉脖颈处是一条血线,鲜血不停地滴落,红衣被风吹得猎猎,抓着他的手却温暖到他心底。
照玉不惜自己受伤也要冲过来拉住他,这人就不怕自己也被吸进阵眼吗?
还是……照玉宁愿拿着自己的命去冒险也要救他……裴戚晏双眼突地酸涩,喉中发涩。
而他刚刚还在想着让照玉为他们去送死。
他怎么配,怎么配照玉来救?
裴戚晏嗓音沙哑:“哥哥,你松手。”
“说什么傻话?!”盛昭厉喝,还带着哭腔,“晏七!你松手!我拉不了两个人。”
郁安易惊慌道:“别!照玉,照玉!你说过要救我的!”
下一瞬。
裴戚晏无情地收回手,脖颈被掐得青紫的郁安易骤然被法阵吸去,而他自己,则被照玉拉回至高楼之上。
不等裴戚晏反应过来,照玉在他眼前一晃而过,飞身抱住了郁安易。
郁安易听见照玉在自己耳边道:“我答应过你的,便一定会做到。”
郁安易本以为自己要死了,乍然间被温暖怀抱住,还在慌张地喘着气,他脑海里只剩下齐韧说过的话“只用进去一人,它就会停止”。
他根本听不见照玉说了什么,即使听见了,也没有心神去深想。
于是,郁安易反手推开照玉,将抱住他的红裳狠狠推进了阵眼!
他咬牙道:“照玉,你真是蠢透了!”
他们离阵眼只有咫尺之隔,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法阵已经停止了。
裴戚晏目呲欲裂,不敢置信又慌乱至极地喊:“照玉,照玉?!”
他连形态都不想去维持,魔气环绕在身侧,长发散落在地,心脏疼到他控制不住地微躬着身,捂住胸口。
慢慢的。
裴戚晏已经感觉不到胸腔的疼痛了,那个地方空落落一片,他茫然到极点,却又疼得要死去。
他刚刚喜欢上、爱上照玉,下一刻却永远都见不到照玉了。
他的照玉哥哥。
裴戚晏眼角滴下血泪,他突然抬首,从黑雾般的魔气中现出一双紫眸,那双眼布满痛色,仿佛眼睛的主人已遍体鳞伤,疼到眼中的暴戾愈发浓郁。
裴戚晏一字一句地问:“传送到了哪?”
齐韧再一次说出那三个字:“万蛊窟。”
裴戚晏神色痛苦,嘲讽地大笑:“万蛊窟?万蛊窟!”
“你想用它杀我,没想到却亲手杀了照玉吧?”裴戚晏笑得不能自已,他眼中的血泪一滴一滴地流,“齐韧,你疼吗?”
“我猜你此刻跟我一样疼。”
齐韧笑容褪去,面无表情地看着裴戚晏发疯。
裴戚晏乍然转眸看向郁安易,下一刻,他瞬移到郁安易面前,狠狠地掐住了郁安易的脖子,缓缓收紧。
“还有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裴戚晏面色狠厉地喝道,下一刻又漫上怀念,“本来……我跟哥哥都好好的。”
“我会在哥哥的怀里睡一上午,睡醒了我们会绕着河边慢慢地走,哥哥还会教我读书写字,他还说要教我下棋。”裴戚晏深吸一口气,“等落了日,哥哥还会做好吃的给我。”
“从没有人会真心给我做过一桌菜食,除了哥哥。”
“但。”裴戚晏收紧手,郁安易被掐得喘不过气,“都是因为你,你带着那些该死的死士打乱了我跟哥哥一切的生活!”
“你让哥哥怀疑我,让哥哥远离我,还让哥哥去送死,都是、因为、你!”裴戚晏眼神愈发阴鸷。
在郁安易断气的最后一刻,裴戚晏松了手:“这个死法,太过轻易了。”
裴戚晏一字一句:“我要让你跟哥哥承受同样的痛苦。”
郁安易正猛烈地咳着,嗓子全是血味,缓过神来,却见裴戚晏释放了体内所有魔气,以一己之身供应了阵法运转的所有能量。
裴戚晏重新打开了法阵。
金印再起,并且因为源源不断的魔气迅速运转着。
“阿戚,别——”郁安易厉声哀求。
不等郁安易说完。
“闭嘴。”裴戚晏就冷声打断,他一把就将郁安易丢进了阵眼,嗓音轻柔到诡异,“好好享受吧,安易。”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会不会写得有点乱,就他要杀他,他也要杀他,他救了他,也救了他,然后他杀了他(狗头)
第80章 神
剑宗, 主峰大殿。
谢长老四下看了看,挑了把不知哪个弟子忘记拿走的木剑,提步就去追黎鸿:“你这小子!又给我偷偷跑下山去喝酒!”
“昨日教你的剑法练熟了吗!”
他话音刚落, 就见黎鸿用昨日那套剑法挡了他一剑, 黎鸿还得意洋洋地大声喊:“早练熟了!”
谢长考稍稍有些欣慰,又一想, 不能让这小子得意忘形,怒道:“你学学人家盛昭——”
“谢琮,盛昭的命牌在何处?”来人说话又急又快。
谢长老扭头看去, 瞧见了鹤氅凌乱还沾着雪的仙尊,连忙正身:“仙尊怎的如此匆忙?”
邬钰:“他的命牌在哪?”
谢琮:“所有弟子的命牌皆在长生殿。”
长生殿设在主峰的后山, 由层层弟子森严把守,邬钰走在前头, 步伐迅速,面色少见得冷, 眉间紧蹙。
谢长老跟在邬钰身后, 小心翼翼地问:“仙尊,发生何事了?”
邬钰言简意赅:“我感受不到盛昭的气息了。”
邬钰只手推开厚重巍然的石门,跨步走进。
长生殿内燃满长生灯,历代弟子的命牌密密麻麻地摆满了高台,触目皆是明亮的火光。
邬钰在茫茫人海中, 一眼看见了盛昭。
命牌端端正正地摆在他的名下,长生灯燃得炽热而又明亮,红艳如盛昭本人。
顺着邬钰的视线, 谢长老也瞧见了, 他紧绷的精神一下松懈下来, 好歹盛昭也是剑宗这代的天骄, 总不能死得这么吃亏。
谢长老乐呵地笑:“仙尊勿忧心,瞧这命灯,盛昭好着呢。”
邬钰:“嗯。”
谢长老这才瞧见邬钰紧蹙的眉心已经恢复平缓,只淡漠的眉眼中还压着一层沉郁。
谢长老:“仙尊可是不放心?”
邬钰:“嗯。”
邬钰眉眼轻垂,静静看着盛昭的长生灯上,微微跳跃的明火,轻声叹了一口气。
他感受不到盛昭的气息,命灯又完好无损,那么,盛昭就已不在此界,而在魔界。
他的小徒弟离家愈发地远了。
·
万蛊窟其实是一个石穴,一个深埋地底,占地不知多大的石穴。
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黑暗中还有着密密麻麻的、窸窸窣窣的声响,盛昭朝冰凉的手心呼了口热气。
虫子聚居之地,当然冷。
盛昭从芥子空间里寻了个拳头大的夜明珠,一拿出来,周围亮得跟白天似的。
蛇穴。
盛昭眼前就是一双比夜明珠还大几倍的黄色竖瞳,这条比他人还粗壮不少的蛇盘踞在角落里,露出了一截墨黑色的蛇身,不知剩下多少尚且隐匿在黑暗中。
它安静而又死死地盯着盛昭。
盛昭再看周围,白光内没有其他的活物,他迅速地抛起夜明珠,光源的升起让盛昭看见先前黑暗里的事物。
是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蛇。
盛昭微微挑眉,还挺乖,会主动缩进黑暗里。
他揉搓了下指尖,有些冷。
盛昭从芥子空间里拿出那件鹤氅给自己披上,又戴上了齐家那枚能暖手的白玉指环,全身瞬间暖和了。
盛昭把玩着夜明珠,对着那条蛇王勾了勾指尖。
盘踞着的蛇王盯了盛昭半响,开始动了,它伏地爬行,从昏暗中爬到光亮下。
盛昭见它爬到自己的脚边,蛇头的高度在他的腰腹中间。
不越主,乖的不得了。
距离近了,盛昭才看见蛇头上的两个小包,他抬手去戳了戳,轻声道:“你是蛟呀。”
蛇王的蛇头仰得更高了,它吐出蛇信子,“嘶嘶”两声。
盛昭笑:“那你应当开了灵智。”
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要你找一个人,一个生人,穿着白衣,身受重伤的人。”盛昭笑眼轻眯,“你们怎么玩都可以,人别给我弄死了就行。”
蛇王又“嘶嘶”几声,走之前,它主动用头上突起的小圆包去蹭了蹭盛昭的手掌心,又“嘶、嘶”着扭着蛇身,很是兴奋地爬进黑暗中。
窸窸窣窣的声音重新响起,不过这次,它们是在往外爬,等声音消失了,盛昭才稍稍放下心,他摸了摸脖子,摸到一手的血。
他细细用帕子将血擦净,却没有去上药。
齐韧那一剑,是为了让蛊王钻进盛昭的伤口内,被蛊王浸染过而流出的鲜血,可以让蛊窟里的魔物认盛昭为王。
所以,伤口不能愈合。
盛昭阖了阖眸,寻找着出蛇穴的路,时间不多了,他要在裴戚晏赶过来之前,将郁安易彻底收服。
蛇穴之后,是一片埋骨之地,入目皆是长了利牙跟脚的又白又肥的蛆虫群,眼里饿得都闪着绿光。
再接着,是个头比人还大的五彩斑斓的毒蝎子、能附身在墙壁上吸人血的血蛭、含有剧毒的软蜱……各种各样恶心至极又能在瞬息之间至于人死地,还开了灵智、有法力的虫子。
至于蛊。
蛊虫在蛊窟里无处不在,它们是这里的掌控者,可以隐匿在所有地方,它们一直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盯着每一个误入的猎物。
它们可以是毒蛊,也可以是能救人一命的好虫蛊,每一只虫子都有着人难以想象的效用。
盛昭闲庭信步地走在其中,将下给蛇王的命令说给每一个地盘的主人听,它们有的不屑于听令弱小的王,有的冷漠待之,像蛇王那般乖顺的反而是少数。
盛昭抚了抚脖颈上的伤口,眉眼微垂,稍有不慎,即便是他有蛊王,他也会死。
黑暗里那些密密麻麻的视线都在盯着盛昭,盛昭的面上依旧维持着云淡风轻。
郁安易,到底掉在哪了呢?
盛昭的耳边突然出现了“嘶嘶”的声音,他停住脚步,缓缓抬头,一条细小的白蛇冲他吐了吐蛇信子。
“带路。”
·
虫子,虫子,到处都是虫子!
郁安易快被这无处不在的虫子逼疯了!
他站在洞穴的正中央,周围全是他叫不出名字的丑陋虫子,每一个都眼红似滴血,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肥美的肉。
郁安易毛骨悚然,他反胃地想吐出来,又一动都不敢动,他身上流下的血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它们。
郁安易提着灯的手不停地抖,他心生绝望,却又不甘自己怎么就这么窝囊地死在这个地方!
还是这么废物的死法,成为这些恶心的虫子的食物!
“啪嗒”郁安易手里的灯掉到地上。
“不!”郁安易连忙去捡。
晚了。
火光消失的瞬间,所有虫子一扑而上,它们啃噬着郁安易的血肉,拼命地往郁安易的伤口里钻。
郁安易哀嚎一声,迅速用灵力护体,将虫子全震了出去,下一瞬,那些虫子又围了上来,吸食着郁安易周身的灵力。
再这样下去,等郁安易灵力一空,它们啃噬的就是他身上的血肉!
郁安易来不及点灯,他迅速拔剑,剑气掀飞虫群的一瞬,他立刻往洞穴外跑,冷汗如雨下。
就在他跑到穴口的一瞬,郁安易骤然跟一对如灯笼大的黄色竖瞳对视上了。
是蛇魔。
郁安易面上血色骤失,这种活了不知几百近千年的老妖怪,他怎么可能打得过?
身前是蛇魔,身后是虫群。
郁安易进退两难。
变故突发,郁安易手中剑光大闪,下一瞬,他立即飞身出了洞穴,脚尖在柔软的地面上轻点。
郁安易匆忙之中往下一看,就看见了连绵不绝的蛇尾,身后那个硕大的蛇头横转过来,眼里闪着危险的光芒。
蛇尾迅速卷起。
江千舟教给他的剑法,郁安易只学了不足五成,就连江千舟的一剑破九州,郁安易掏空灵力使出来,也只不过堪堪刺穿了蛇皮。
他只能等死了。
郁安易全身都被蛇尾大力卷起,骨骼被挤压的“硌硌”作响,每一处皮肉都在叫嚣着疼痛。
郁安易睁眼看着面前的一片漆黑,心底的不甘慢慢被绝望压下,疼痛不停地侵蚀着他的意志。
郁安易忍不住地在心底期盼,谁能来救救他?
他又觉可笑,怎么可能呢?
漆黑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那丝光芒愈来愈大,刺疼了郁安易的眼,让他模糊着流下泪。
他在巨痛中拼命睁大眼看了半响,才看清带来光的人。
是身披鹤氅,红衣曳地,即使在蛊窟里,也没有染上半分污秽的照玉,那一瞬间,郁安易仿佛看见了神。
神秘而又强大的神,他冷着一张脸,手持着光明,正抬眸静静地看着自己。
郁安易突然勾了下唇,他在心底骂着自己的卑劣,觉得自己比洞穴里的虫子还要恶心,还要恶臭。
他说:“照玉,还有一个要求。”
“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发烂发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