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妻子再三提醒。
又知道姑娘是大侄子的意中人, 狄承望十分重视。
在衣冠镜前龇牙咧嘴练了好一会儿,终于憋出一个不那么显凶相的笑容。
结果——
缪芳洲:“……算了,还是别笑了。”
夫妻俩生活久了, 看顺眼了, 什么表情都还好。现在这样刻意的笑反而别扭。
更奇怪了。
缪芳洲想了想, 说:“我想岔了, 人家姑娘眼明心亮性格也敞亮, 不至于怕你这张黑脸。”
“还是自然点更好。”
狄承望:“……”
诶嘿!
一会儿这一会儿那, 嫌我凶怕我吓人的是你, 夸姑娘胆子大的还是你。
怎么着都是你有理。
他心里嘀咕。
面上却很自然的表情松弛下来。
“看吧,我就说没必要,那是老詹外甥女, 老詹那脸不跟我差不多吗?她都看惯她舅舅的还能被我吓到呀, 你说是吧, 芳洲同志?”
缪芳洲笑:“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老詹的相貌不甩你十条街啊, 你俩只有一个共同点——爱板脸。”
不是她故意埋汰自家人。
詹巡年轻时是典型的浓眉大眼、书生意气,搁古代他往那儿一杵,一看就是文官集团的。
她先生狄承望嘛……
名字倒挺文气, 放水浒传里怕是能跟鲁智深当兄弟, 典型不是兵就是匪的长相。
没想到跟老詹走了同样的路子。
当初狄承望跟詹巡派到一个地方干基层工作, 事多麻烦多的永远是詹巡。
因为他一看就是讲道理的那种人, 所以不仅能沟通的愿意找他,耍泼打滚的更爱找他。
谁也不找狄承望。
谁让他长得就像是要揍人的样子呢。
后来两人熟络起来, 配合愈发默契,遇到难沟通的部门、群众,詹巡就推他上。
一开始两人属于互相挖坑。
挖着挖着, 挖出革命情谊了。
缪芳洲说詹巡相貌比他好看。
狄承望不认:“我这种叫男子气概,看外表就很可靠。”
“别打嘴仗了,去老黄家卤味店买只卤鹅。”
安排完丈夫,缪芳洲找家里阿姨拟晚上的菜单:“邱姐,晚上搞几个本地菜,再弄两道茗城菜色……”
另一边。
钟元让孔婕和马芮到到深蓝科技考察,让二人先跑一趟其实是为了给顾老师吃颗定心丸。
也是给深蓝剩下的员工一颗定心丸。
让他们知道合伙人离开不意味着深蓝要倒,公司依然是一支被看好的潜力股。
不需要提前跑路。
毕竟熟悉公司情况、研发进度的老员工很多时候能省不少事。
这类初创公司拢共就这么些人。
前期基本不可能出现浑水摸鱼、滥竽充数的现象,属于已经经过初筛、值得加大投入继续培养的骨干。
而在孔婕前往深蓝的同时,真正处理收购事宜的游芝已经接到命令,上飞机了。
把涟城的后续工作安排好。
确定由谁来接手后钟元抽空做了一轮理疗,四点半从绿晶出发。
身边只跟了凌峰和李嘉。
车子到达永乐路,二人留在外面。钟元一个人拎着袋子去拜访。
袋子里装着缪芳洲出借的外套。
永乐路71号就是市委大院,之前叫福禄花园。
这名不是正儿八经的名,也不是住里面的人祈求福禄寿。而是因为小区花坛基本种的福禄考。
喊着喊着就成福禄花园了。
钟元刚走近大门,缪芳洲早在那儿等着了。
到长辈家里拜访,对方亲自到大门口来接,待遇属实过于隆重。
钟元心头猛地一跳,感到受宠若惊。
但很快又淡定下来。
心想应该是大舅提前跟对方通了气。
自己要送的东西对狄叔叔来说确实算得上重礼,他们亲切些也在情理之中。
习惯以利益为导向来思考的钟元短短几秒完成了自洽。
她莞尔一笑。
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缪阿姨,我来叨扰您了哦~~~”
钟元今天穿搭十分休闲,活脱脱一个朝气活泼的在校大学生。
一看就是哪家的晚辈。
跟游轮上那个锐气十足、精明强干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她扎着个毛茸茸的丸子头。
白色背心搭配香芋紫圆领针织罩衫,浅蓝色宽版牛仔,腰间用浅褐色皮带作分隔,脚踩一双柠檬黄矮小皮鞋。
很清新很阳光的撞色。
搭配上笑盈盈的脸蛋,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
缪芳洲笑眸中便满是喜爱。
这简直是她做梦都想生的女儿呀,大方自信,言谈举止打扮就没有哪儿不妥当。
被她这么一喊,心里诶跟喝了蜜茶似的,太熨帖了。
“说什么叨扰。你狄叔和你大舅是老搭档,就当回自己家。”
各市市委大院大差不差。
基本是六七十年代建造、八十年代再扩建的产物。那年头建筑结构基本差不多,也就绿化里的花卉不同。
狄家住一楼。
院子打理得很漂亮,花儿开得很好,看得出来主人家非常用心。
钟元跟在身后进屋。
迎面跟一个虎背熊腰、“老大”款很足的人对上视线。
心跳骤然慢了两拍。
瞬间懂了蜡笔小新里为什么每个看到园长的路人都会被吓一跳,不是她胆子小,而是视觉冲击确实有点大。
脸凶,气质也很重要。
就像眼前的狄叔。
相貌带来的压迫感很强,只有细看他的眼睛才会发现里面并不带恶意排斥,反而意外的温和。
“狄叔。”钟元回神很快:“您好。”
狄承望定定看了钟元一会儿。
天庭饱满,眼神清正,胆子还挺大,不错,很不错!
他缓缓点头:“元元是吧,坐坐坐,别拘束。”
“马上就开饭,你先吃点水果看会儿电视。”
狄承望不常跟小辈聊天。
他儿子跟他同款糙汉,心思比碗口还粗,父子俩很少细致沟通,每次都用吼。
因此他不清楚现在的年轻人对什么感兴趣。就把钟元当小孩儿一样,招待她吃水果吃糖。
“你去帮邱姐端菜,我跟元元说话。”
缪芳洲把他赶走,自己坐到钟元旁边跟她说话。
她修养极佳,谈吐非常有分寸。
心里把钟元当大侄子对象看但面上一点没表现出来。聊的都是寻常话题,热情但不会让人觉得没边界。
从旅游到珠宝设计到养花,二人聊得热火朝天,甚至连游戏缪芳洲都能说几句。
当然,说的都是她儿子玩过的那几款。
那些其实钟元玩得不精。
只不过本身做游戏就会考虑市场同类型的优缺点,几乎每一类最典型的她都简单了解过。
缪芳洲欢喜得拉着钟元直喊囡囡,全程氛围都非常不错。
吃完饭。
钟元没提到书房谈,只随手往装外套的包里一掏,拿出一个U盘:“狄叔,这个我想你用得着。”
狄承望狐疑。
“听说调查组在这边。但我一个做生意的跟这个组那个组掺和不好,思来想去交给你更妥善一些。”
听调查组三个字,狄承望眼底的狐疑转为吃惊。
“你说的是……?”
钟元不知道他指的什么,但果断点了下脑袋:“嗯。”
狄承望顿时激动坏了。
蒲扇似的巴掌猛地往茶几一拍:“好!”
缪芳洲没好气地斜了丈夫一眼:“手轻点,我亲自做的茶几你敢拍坏试试?”
狄承望这会儿可没空管媳妇儿。
不过动作很乖觉地放轻了,又拍了两下,连说几个好字。
没问U盘里具体都有什么。
在打开之前他根本想不到U盘的含金量有多高。
他以为就是拍到谁跟谁见面,或是无意中录到了谁跟谁的对话。
毕竟钟元态度太淡定了,看着就不像是捏着关键证据的表现。
她一走,他回到书房便开始看U盘的内容。
这一看整个人当场石化。
他脑子一片空白,忍不住怀疑起文件的真实度,不得了啊,这种东西都能搞到手?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狄承望,大半夜你还出门?”
缪芳洲见他急匆匆往外走,连忙喊住人。
狄承望头也没回:“我突然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需要办,今晚可能不回家,你早点睡别等门。”
缪芳洲瞪着“嗙”一声甩上的门,跟电话那头的宴凌空抱怨:“不知忙些什么。”
“大姐我跟你说呀……”
他们夫妻俩一直喊宴凌空大姐的。
狄承望亲爹是宴外公的战友,执行秘密任务时遭受告密壮烈牺牲。
狄承望便由战友们一起养大。
他小时候在宴家养过一段时间,虽然没正式收养,但感情上跟宴凌空就如亲姐弟一般。
今晚钟元刚来家里做客,缪芳洲便忍不住给宴凌空通风报信。
宴凌空年前就猜到小儿子有了意中人,这会儿听缪芳洲讲总算知道是谁了。
“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各方面都优秀。不过我看离修成正果远得很,人家姑娘更热衷事业上的成就。”
宴凌空闻言笑道:“这样很好。”
“年轻就该多拼多奋斗,这个阶段精力、脑瓜子都在巅峰期,拼一拼容易出成绩,我就是起步晚了。”
他们这辈人结婚都早,结完婚就生孩子、养孩子。
三十岁开始寻找家庭之外的意义。午夜梦回偶尔会遗憾自己错过了黄金期。
所以小儿子何时谈对象、何时结婚宴凌空确实不着急。左右孙辈都有了,不差一个。
不过听到儿子喜欢的女孩子被一顿猛夸,宴凌空心里也很高兴。
她知道缪芳洲的脾气。
要被她夸其实不是那么容易。
她这人特别挑剔。
温柔的她觉得小姑娘没脾气,容易被拿捏,抗风险能力差;太要强的她又觉得人家在人际往来方面肯定出问题,塑造不出好的家庭氛围。
这是她从前对狄行那些恋爱对象的评价。可见钟元确实方方面面都很优秀。
才见两面就把如此挑剔的人给俘获了。
“既然还没追上那我们先装不知道,免得让女孩子感到困扰。”宴凌空叮嘱。
如果互相有好感,外人揶揄一二,聊A说到B无伤大雅;
可若人家姑娘目前没想法。
一群人见面就往异性身上提,在那儿暗示敲边鼓,将心比心那得多糟心,多讨人嫌啊。
缪芳洲跟着笑。
很赞同:“大姐,你放心,我保管不多嘴。”
****
钟元从永乐路回到绿晶后没有多做停留,把孔婕留给游芝。
还留了两个保镖。
自己则连夜飞回茗城。
她知道,U盘一旦交出去,涟城今晚就该闹起来了。
发展也的确如她所料,当晚涟城直接翻天了。
刚得知儿子被鄂昌海警局带走的季市长还在跟鄂昌拉扯捞儿子,次日便迎来了调查组。
接下来几天各部门都被调查。
首都跟着又派了一批专员过来,各个部门加起来高达五百人进驻涟城,武警也照样出动了。
一直到国庆前足足三个多月才关的关,抓的抓,整个涟城官场的蛀虫被彻底肃清。
彼时钟元收购深蓝的事尘埃落定。
而季家被彻底拔除,柳家也废了一半,柳行跟季昊焱哥俩情深,隔着铁窗等待判决。
查出那么多,自然拔出萝卜带出泥。
还牵扯到早几年他们曾仗势抢了一个叫“喜荣”的茶饮品牌,对方不愿廉价出售,他们便找人恐吓威胁。
老板被打瘸了腿,妻子怀胎六月流产。
一听季家出事,躲回老家成了养猪专业户的小两口连夜北上找调查组告状陈情。
因此杭舟舟也逃脱不了了。
他们在晚间新闻露了脸被通报后,次日股票开市,梦鹿集团狂跌15个点。
截至收盘,相比昨日的最高点跌了34%。
市值蒸发整整六十亿。
集团当天下班前发表了跟杭舟舟脱离关系的公关稿,还宣布杭舟舟的堂弟才是梦鹿未来的管理者,以此稳定股价。
为此,全网开始推杭家另一对兄妹有多优秀,足见梦鹿要跟杭舟舟切割的决心。
可惜效果实在不怎么样。
而互联网上,曾经跟他们仨交好的富二代富三代们也都默默删掉了感情好的凭证。
就怕被打上一丘之貉的标签。
毕竟,谁想跟人尽皆知的法制咖沾上关系?
尤其还是跟毒品挂钩。
要知道,国内人民群众对毒品绝对零容忍。
小偷入室盗窃无意间摸到开心粉都不忘跑公安局报警呢。
至美当然没闲着。
麻振之前拍到的房产料终于可以拿出来了,录音带视频,妥妥的一手料,独家料。
不过爆料的号不是雷神工作室的,原因非常简单,“麻烦二人组”不想担事儿。
但至美不怕担事儿啊。
左右举报是大舅干的,季家那一派其实心知肚明;
调查主力有狄叔叔一份,她去涟城时又正好去过市委,看见的人多着呢,怎么看都脱不开关系。
季柳杭几家未必知道账本是自己给的,却可以推导出另一个结论——
她能够拿到内幕消息。
到了这个地步,属于举着砖头突了对方的脸,再示弱再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也不能掩盖自己已经成了彪形壮汉。
完全藏不下去了。
所以钟元不仅让至美放,还专门漏了一段蒙娜丽莎庄园里的打码画面。
就算马赛克直接糊成一片。
季昊焱那标志性红宝石耳坠也展示得清清楚楚。
【卧槽,瓜叔太敢了,水表圈的料都敢发】
【瓜叔还是不够勇,看视频里两个女的穿着打扮明显是春天,现在都入秋了,太能藏了。】
【我只想吃个富二代官二代毒品瓜,没想到瓜里还夹着林冉冉。刚吻上就爆黑料,真够可以的。】
【同没想到,前几天粉丝夸她上部剧演得好,她说得多动听啊,辛辛苦苦面了三轮才争取到的,还说她想做有追求的演员。厉害了我的冉,都追求到贪官饭局上去了,闺蜜当二奶就拥有一栋楼,馋坏了吧。】
【都这么有钱了还违法犯罪,真是不理解】
【贪欲没有尽头。有钱有势还抢小老百姓的品牌,真是恶心。念书时我挺喜欢喜荣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喝着味道就变差变廉价了,我们都说老板赚钱后开始做黑心奸商,偷工减料,没想到这么惨。】
【之前就猜这群人要爆雷,没想到爆得这么快】
【楼上详细说说】
【指路蓝鲸社区搜盛世抄袭,再指路微博钢笔侠有时间线,两个游戏公司打抄袭嘴仗时这群富二代的身影出现过,但删得太快,号也注销了,网友们没继续扒。】
【……】
董银河看着互联网对涟城圈大起底,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蹿到脊背。
钟元比她想象的更狠毒。
“爷爷,账本肯定是钟元提供的。”
“您看要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
“糊涂!”
话还未说完,穿着唐装的老人厉声呵斥:“既然已经跟另外几家闹出龃龉,再多添仇人是图什么?”
董银河有自己的理由:“杭柳两家咬着咱们不放,不如将始作俑者透露给他们,转移怒火。”
董老爷子眼神锐利。
如刀子一般射向孙女:“到底是转移怒火,还是想借刀杀人报仇,我人老了但眼还没盲。”
董银河嘴唇紧抿。
双眸闪过怨怼,钟元将自己和董家置于尴尬境地,全然不顾自己在船上的善意,她不该报复吗?
董老爷子叹气。
银河还是太骄傲,在同辈中时常被夸能力出众,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接班人了,然而世上能力出众的人很多。
受一次挫折就稳不住,看来得继续磨炼。
“不管账目是不是她给的,杭柳两家都不会立刻对她动手。产业不搭边是其一,其二钟家的公司在茗城属于支柱企业,他们是纳税大户,那边能让外地集团跑过去下黑手?”
“你想借刀杀人,可这刀还够利吗?”
各省各市都保护本地企业。
费九牛二虎之力却只能给对方造成一点皮外伤,谁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都不傻,打钟元自然不如借题发挥打董家。
至少三家同在涟城,利益牵扯更大,从前合作的也多。人已经进去,捞是捞不出来了。
不妨借着由头逼董家让利才更符合两家最大的利益。
最重要的是——
“银河,如你所说账目是她捅出去的,她能捏着这么要命的东西,你就没想过她手里可能还有别的?”
董银河脸色变了变。
董老爷子继续道:“你看到了,连续几场舆论战她都赢了。”
赢得很漂亮。
“第一次能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第二次能说低估了她产品的硬实力;第三次呢?”
“你看她手中媒体每次放消息的时机,引导风向的能力,还知道反复翻旧账让记忆只有三天的网友再次把去年的事记起来,你还觉得这是运气吗?”
一点坏大家看过就忘了。
可处处坏、将多个黑点全叠一团……
“一夜之间段子打油诗、调侃涟城金蛋蛋的图全出来了。”
董正停顿片刻。
语气尤为赞赏:“该出手就出手、该缩着就缩着,狡猾又果断。她对舆论游戏规则的悟性很高,这点很值得你学习。”
商场如战场。
领队的将军不一定需要聪明过多少人,但一定要有决断力。
论见识,董正不认为对方赢孙女多少。
但论心态,银河却差得太远。
董银河沉默消化爷爷的训诫。
半晌。
她哑着嗓子说:“爷爷,等下我便跟公关部开线上会议。”
董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提点道:“做过的好事还是得让大家知道。”
董银河愕然。
“可是爷爷,我没有——”
唐装老人手掌竖起,示意她不用多说。
谆谆教诲道:“警民合作,怎么不算是好事呢?”既然已经得罪了,何不得罪到底?
老人停顿片刻。
恍若无意般提起乔海生:“我看乔家人很喜欢你,你跟乔海生最近相处得还融洽吗?”
董银河立刻明白爷爷的用意,连忙摇头:“爷爷,乔家不适合。”
乔董两家人丁稀少,均只剩独苗苗,她不认为两家联姻更好。
而且乔海生心眼子太多。
她怕他缓过劲儿后调转头来算计自己,董银河承认这方面自己的确不如乔海生。
“爷爷,给我一点时间,我相信自己不靠联姻也能让撑起唯意,让集团蒸蒸日上。”
董正定定看着董银河。
倒没泼冷水,只是缓缓点头:“好,爷爷再给你三年时间。”
“如果三年还不能完全掌控唯意,不能让集团比现在发展得更好,就必须把婚姻这项筹码重新算进来。”
董银河咬着唇。
随后郑重点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次日。
唯意官网便发了一则集团继承人跟海警合作的消息,字里行间一点没提季昊焱三人。
吃瓜群众却都知道在说他们。
稍加引导后董银河获得了“理智姐”称号,夸她有底线,坚决不跟犯罪分子同流合污。
唯意公关部又顺势营销集团最近研发了哪些新型材料,什么抗水性、防火性,适合消防或水下探险的料子,为企业树立新形象。
一时间,一片绿意盎然中唯意竟还涨了两个点。
当然。
这个举动也把杭柳两家人得罪狠了。
本来她一个人置身事外已经让人不舒服了,还敢跳出来踩着几家营销。
尤其是报海警这事……
所有人都以为报海警的是钟元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没想到是儿子\女儿的好朋友。
董银河身份特殊,外人看了公告只会说:
——看,几人多垃圾啊。
——关系这么好的董小姐都看不下去主动报了警!
直接成了压垮几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钟元也在时刻注意着舆论走向。发现董家沉默三天后想出的破局办法是强行要背锅。
顿时笑开了。
她忽然“咯咯”笑出声,湖里原本上下轻晃的浮标受到惊吓,缓缓退回到水面。
鱼儿跑了。
宴修元笑意未改,边收竿重新补饵儿边说:“记你欠一条鱼。”
钟元此刻心情好,没反驳,大手一挥:“行,欠你。”
彷佛欠的不是鱼,而是欠了一座城池。
宴修元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佯装讶然:“什么事这么高兴?”
钟元起身。
搬动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
把平板递到他眼前:“董家被逼急了啊,为了股价不继续跌,居然直接跟另外两家对着干。为此不惜抢着吸引火力,这得失可不好说诶。”
宴修元满眼促狭:“不是正中你下怀吗?”
钟元点头:“所以,我得助她一臂之力。”
“我去一趟公司。”
钟元利落起身,把平板从宴修元手里抽回来:“鱼我就先不钓了,反正它们精得很,回见。”
好好的周末,好不容易约到的人……
宴修元眉心蹙了蹙。
垂眸,鸦羽遮住眼底一瞬间的黯然。
下一秒,再抬眸时又浮起柔柔的笑意,透露着隐约的,没那么浓重但对钟元来说却刚刚好的情意。
“如果钓到了,晚上就请你吃独门秘制的烤鱼。”
钟元望进他的双眼。
里面的情绪她看得很分明,旋即粲然地笑了笑:“好呀。”
应完转身就走。
背影那叫一个潇洒果断。
走出老远,宴修元还直勾勾看着她的背影。
光是看着,他心里便彷佛被氤氲的热气笼着,膨胀,不断膨胀,挤得胸腔满满当当,似要透不过气了。
又快乐、又压抑。
那刻意压制得淡淡的,缺乏侵略感的情意不再掩饰,刹那间比深海还要汹涌,还要浓烈。
宴修元望着一动不动的浮标,微微走神。
突然,来电铃声响了。
——狄行。
“听我妈说你谈恋爱了?”
宴修元:“……”
当然没有,但他会承认吗?
“有你什么事?”
宴修元避而不谈,反问。
狄行哈哈大笑:“我看新闻了,听我爸讲那姑娘手段蛮高啊。生猛得很,悄悄咪咪就把天给捅破了。看不出来啊,原来你喜欢厉害的?”
“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就是觉得意外。你这人假得很,跟谁交流都戴一张温和面具,其实根本没把人家当回事。我以为你喜欢那种会撒娇的女孩子。”
宴修元无语:“她什么样我都喜欢。”
说完。
他轻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她不会撒娇有什么关系,我跟她撒娇不就行了?”
“噗!咳、咳咳——”
电话那头的狄行刚插了梨子入嘴。
嚼了两下就听到宴修元说他可以撒娇的话,猛地一噎,而后便是一阵巨咳!
吞咽下去的梨子汁从喉咙里往上涌,继而喷入鼻腔。他眼泪花子都被呛出来了。
“靠!”
那家伙是听到自己在吃东西,故意报复吧。
宴修元懒得搭理他。
把电话挂了继续钓鱼,若到了四点依然钓不到一条大的,他打算买两条作弊。
而回了公司的钟元立刻召集高管开会。
让宣传部赶紧弄一个拱火方案出来,董银河不是要稳股票强行抢“功”吗?
那说好了。
抢走就不许还回来了。
“孔婕,你不是拍过几张游轮风景图,还有拍卖现场图吗?给杨主管他们。”
“钟总,那些照片没有拍到海警相关啊?”
滕华月主动提点:“不需要拍到海警和董银河交流的照片,放拍卖会现场图只是为了证明爆料者当然在船上。”
只要坐实现场知情人身份,真假消息掺着放。
多发几条。
每条说点不一样的,共同点就是夸董银河安排周到,发现问题后处理得很及时,没有给大家带来恐慌,再补几个慈善夸夸贴……
反正把游轮上的一切都坐实在她头上。
毒品是她发现;海警是她报的;善后也是她做的……银河很棒,银河完美!
就算董银河发现自己暗算她,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至于牢里那几个会不会扯出自己?
扯呗。
她不怕。
他们刚动手就被凌峰打晕了。
谁说不存在董银河提前出卖他们,告诉了自己他们的计划,她的人才能提前把他们控制住呢?
一个敌人,一个背叛自己的朋友。以人性来讲,董银河都首当其冲。
等外面的消息被带进看守所……嘿嘿!
所谓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
……咳咳,新闻学的魅力时刻又到了。
开个玩笑。
钟元安排完这边,又问了一遍逐光科技大楼的设计招标进度。反正来都来了,索性正常上个班。
“出来了,由嬅瑞设计和CBB设计联合负责。”
游芝最近到涟城出差的时间更多。
深蓝员工虽少,但内部需要重新调整组织架构,职权岗位都要更加明确。
毕竟不可能永远做一家二十人的小作坊。
她向钟元汇报了深蓝目前处于测试中的农用无人机和智能家庭管家的情况。
“智能家庭管家的功能还要进一步升级,捕捉的各项数据有延迟,测试不够准确,人员也不够……”
“那就招人。”
“但那处办公点——”
“换大的。”
游芝品出老板鼎力支持的态度,立刻欢喜地应了声:“好,马上换。”
“对了钟总,还有一件大喜事。”
钟元好奇:“什么?”
游芝:“顾尔曼有清醒的迹象了。”
钟元微微一怔,旋即朗笑道:“确实是大喜事,等她一醒你就通知我,我要亲自探望。”
顾尔曼的研发能力,钟元需要听专业人士的判断;
对方是什么脾性却得亲自聊一聊才知道。
虽然顾老师嘴里的她很让人喜欢,但爱孩子的父母多半戴了滤镜。
真实度多高不好讲的,得多瞧瞧。
钟元忙到八点回家。
车子刚停进车库,宴修元就喊吃饭:“如果蔡阿姨做了饭,打包过来?”
钟元看着空空如也的餐桌。
眨眨眼说:“叫我吃饭还让我自备干粮,过分啦~~”
宴修元闻言,瞬间明白了。
嘴里好似被塞了一块麦芽糖,一路甜到心坎里。他短促地轻笑一声:“那你快点过来,鱼在架子上烤着,就等你吃它了。”
“嗯,马上来。”
钟元换了件宽松的T恤短裤,趿拉着夹板拖,不慌不忙跑去隔壁吃鱼。
隔壁就他一个。
烤架装在后院,一看那鱼她就知道是买的。
“宴老师厉害呀,钓了这么大几条!”钟元弯着腰翻了下烤架上细长的鱼,语气浮夸。
宴修元摸摸鼻尖:“看出来了?”
钟元翻了个小白眼,取笑:“谁家淡水湖里钓出秋刀鱼呀,你弄虚作假也不走心一点。”
宴修元笑眯眯的任她吐槽。
架子上放着两条,他给剩下的改花刀,忙的同时还不客气地使唤钟元干活:“把柠檬切成片,会吧?”
钟元看着洗好的柠檬和临时料理台。
呵呵哼了声:“切个柠檬我能不会吗?我只是厨艺不好,不是智商不及格。”
她的指甲留得短,抓着柠檬倒是挺方便。
钟元三两下把柠檬薄片切好,侧首一看,另外三条鱼的花刀也改好了。
她问:“接下来呢?”
宴修元递了双手套给她:“把柠檬汁均匀抹在鱼身上。”
“抹这个会更好吃?”
“能去腥。”
钟元专心抹柠檬汁。
宴修元则等她抹完后给鱼肚子里塞柠檬皮,弄完洒上盐、胡椒粉,再给鱼按摩一下。
最后用小刷子刷一层油就可以开烤了。
大概是亲手烤的最美味,钟元兴致勃勃吃了三条,回到家比平时多运动了半个小时。
洗漱完收到宴修元抓拍的照片。
身后湖面粼粼波光,微风把两鬓碎发吹乱了,她举着鱼啃得正开心,夜色下氛围挺美。
拍得不错。
比老早前那张“外星人\女鬼惊现”强太多了,如果忽略鼻子上那一撮晶亮油光的话。
【宴老师,我不想当人间油物,麻烦把油P一P~】
*****
至美煽风点火,拼命捧董银河。
董银河家世好,学霸,长得很有知性美,具有很强的正义感……
各种美好的词都往她身上砸。
本来网友就喜欢在强者身上找优点,弱者身上找不足。
董银河硬件软件都如此厉害。
没过几天,她就成了国内富三代里根正苗红的代表。
董家起初很高兴。
自家公关矩阵欢欢喜喜跟着舞人设,以为全场都是自己人。
可看着看着,有人就发觉不对劲了。
——吹得实在有点过了。
一下子被推上高台很危险的,万一突然有人冲上来拽你,要把你推下去,那摔下来可太疼了。
察觉到中了捧杀计后,唯意的宣传号拼命要把节奏带回去。
可还没等成效出来。
被各种调查因此损伤惨重憋了一肚子火的杭柳两家开始对董家下手。
董银河“绝不拿婚姻做筹码”的决心没能坚持一个月就破灭了。
冬至前后,董家传出跟锡城骆驼物流联姻的消息。
消息放出来后,被杭柳两家针对的局面得到了缓解。
订婚宴她还专程给钟元递了邀请函,钟元不打算出席。但那个点她确实在涟城,因为顾尔曼醒了。
收到消息。
钟元立即让秘书腾出行程,一早便飞往涟城第二人民医院。
她身边依然跟着两个保镖。
之前的任务完成后她找保全公司跟李嘉、卢明朗签了长约。
谁让最近树敌太多。
她实在担心出省出国后被仇人套麻袋,好在目前为止都还挺安全的。
顾尔曼病房在住院部八楼神经内科二病区。
住院部的电梯等得人心焦,一趟一趟等了快十分钟都没位置。
“算了,爬楼梯吧。”
好在她出门基本平底鞋,否则这八楼真不一定上得去。
钟元时常锻炼。
李嘉和卢明朗运动量更是大。
三人爬到八楼还算轻松,孔婕就不行了,爬到六楼她就迈不动腿了。
“你慢慢来,我们先上去。”
左右只是探个病,又不是工作,孔婕到不到场无所谓。
抵达病房外,钟元接过卢明朗手中的捧花和水果篮,敲门。
“钟总!”
“正好,曼曼现在醒着。”
开门的是顾老师。
因着顾尔曼之前是植物人状态,需要更好的疗养环境,顾家特地选了单人病房。
“顾老师,好久不见,最近大家都还好吗?”
“挺好的。”
“对,我们都很好。钟总真是谢谢你了,谢谢你保住了深蓝。”原本坐着的中年妇女迎上来,试图握住钟元的手。
钟元两只手都拎着东西,顺势把花篮果篮递过去。
“不用言谢,深蓝的确很有发展潜力。”
话虽如此,夫妻俩依然满面感激。
原本做好了苦熬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半年不到女儿就苏醒了。
孩子醒来,公司也还在。
老天爷着实厚爱,才让他们在绝路之时遇到了好心人。
但凡那晚没遇到钟总。
此刻深蓝已经易主改名,曼曼醒来便要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知得多难受!
两口子感恩,病床上的顾尔曼也很庆幸。
她很庆幸深蓝还在。
但并非是因为自己最在乎名字,而是她知道如果名字保不住爸妈会很愧疚。
往后一直惦记着这事,能惦记到棺材里。
所以——她亦觉得自家运气很好。
一听来探望她的便是钟元,脸上便绽放开灿烂的笑容:“钟总,坐啊。”
她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
面上也没太多血色,跟顾老师说的一样,眼睛很亮,笑起来很能感染人。
跟她说话,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浑身都散发着向上的,充满希望的能量。
难怪一场机器人大赛能拉出二十人的团队。
钟元拉过空置的椅子坐下:“你好,顾小姐。”
“叫我曼曼就好,以后在深蓝我们就是战友,是伙伴。”
“好,曼曼。”
钟元喜欢她的爽快,喜欢她的用词。
也直接报上自己的名字:“你也别叫我钟总,叫我元元就行。”
“好呀。”
两人先是随意寒暄了几句,聊着聊着不知怎地便拐到深蓝的管理上。
同龄人,又都是工作狂。
不投契都难。
钟元:“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深蓝以后仍然由你说了算,我不插手公司的研发和管理,但我要保持55%的绝对占比。”
顾尔曼想也不想便点头:“可以。”
“那我说说接下来的想法……”
“嗯,嗯……我觉得……”
谈事时两人表情都变得严肃了些。不过语气始终很平和,针锋相对的味道几乎没有。
顾老师夫妻俩听不太懂,但从头到尾谁也没插话。
钟元注意到他们表情很认真。
似乎在努力理解其中的意思,彷佛想帮女儿把最后一道关,她有点羡慕父母对孩子这种最纯粹的维护。
离开病房时,钟元忽然感到惆怅。
这么好的爸爸妈妈,怎么自己没遇到呢?
第82章
这种念头转瞬即逝。
钟元毕竟已经过了对亲情强烈渴求的阶段。羡慕别人有, 可若是换成自己她又会摇头。
说句自私的话——
她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也享受自己拥有所有事情的百分百决定权,要什么,不要什么, 全都出于自己的考虑, 并不希望其他人的意志凌驾于自己。
就算是给她一对顾老师两口子般的父母也不行。
若打个形象的比喻, 大概就是好不容易登基, 傻了才会想头顶再冒出个太上皇太后。
她可以偶尔畅想一下。
——如果有……但最好不要真的有。
从医院出来, 钟元跟游芝汇合跟中介看写字楼。
深蓝拢共二十来人。
前期投入是顾尔曼支撑的, 中期加入另外两个合伙人, 两年总投入其实不高。
大家的工资开得也低于市场水平,为节省开支办公室选在一处老小区。
简单说,深蓝有点为爱发电的意思。
在经济发达的涟城, 科技类研发人员工资居然只有6~7K。
踏浪逐光最基础的研发人员都拿16薪。
月薪10K~12, 这里面不包括单独的项目奖金和年度奖金。
“旧版合同怎么签的?”
刚刚在医院时忘记问顾尔曼有没有承诺给元老福利了。
“旧合同没有提到相关, 但顾总之前承诺过产品改良到4.0版拉到投资就把之前少拿的工资补上。”
“没涉及股份?”钟元问。
游芝摇头:“没有。”
深蓝整个团队都非常年轻, 年轻人对梦想实现的热忱超过了物质。
“嗯, 按市场薪资将前面两年少的那部分补发下去。”
解决好物质方面,追求梦想的过程才能更有动力。
“钟总放心。”
“已经吩咐文员统计好了,月初发薪时一块发下去。”
中介带着一行人看了四处办公楼。
钟元挑来挑去, 选择了工业园。选定后便不再管, 她要飞东杭的服装厂考察。
还没来得及离开, 先接到了乔海生的电话。
“跟厂里说一声, 晚两天过去。”
“好的。”
乔海生要谈什么电话里没讲。
不过钟元隐隐有所猜测,看他约在赛马俱乐部钟元就猜绝对不止他一人。
果然, 董银河也在。
“钟小姐贵人事忙,既然我的订婚宴你来不了,我只好找人帮忙约一下你。”
钟元品了品, 怨气冲天呐。
她似笑非笑。
瞥了乔海生一眼,没接董银河的话。
而是直接点乔海生:“乔总,我是看在咱们俩合作的份上来的,算是你欠我一个人情。”
乔海生自知理亏,爽快道:“算我欠你。”
保镖和助理被支开。
三人进入会员休息区谈事。
大概看出钟元态度冷淡并不热情,董银河也有点拉不下面子。
乔海生主动承担桥梁作用。
“……冤家宜解不宜结。钟总,董银河对你没有恶意,在游轮上她也配合你的行动。”
“我觉得对抗不如合作。”
“听说你对唯意的某几类创新材料感兴趣,董家愿意以低于市场两成的价格跟你合作。”
钟元目光转向董银河。
她眼中是有一丝不甘的,但还是沉着脸点了点头:“对。”
钟元眼眸微垂。
八折,这血不大不小,勉强算意外收获,但目前那种材料给她也没多大用。
不对,等一等——
再想想……
她眼珠儿转了一圈。
抬头问:“无功不受禄,董小姐希望我做什么?”
董银河冷哼:“我不希望你管着的媒体再提及我。”
钟元眨了下眼。
佯装无辜:“抱歉,最近我刚收购了一家涟城的小公司,没太管至美。”
“不过媒体嘛,不管传统的还是新的都追热点,最近股市不景气,涟城的事闹得轰轰烈烈,至美肯定没有故意针对你,如果他们的某些报道损害了你的形象,你知会我一声就好,我让他们以后注意点。”
“这点小事不必拿新合成布料来交易,我不是趁火打劫的人嗱。”
董银河:“……”
嘴巴都气歪了。
好意思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谁信?不趁火打劫?呸!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笔买卖谈不成?”董银河尽可能稳住情绪,一字一句问钟元。
钟元沉思片刻。
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就在董银河耐心告罄、已经游走在发飙边缘时,钟元缓缓出声:“我想了想,我的厂子生产的是最普通的衣服。防水性、防火性这些创新功能不太用得上,新材料市场价八成对我就成了鸡肋,不如将唯意的几种经典面料七折给我……?”
七折。
董银河脑子里那根弦断了。
“钟元,你这是抢!”
钟元摆手:“董小姐,你别把话说那么严重,不行就不行,别生气呀。”
游轮行自己心理压力大啊,作为主办方,董银河不该负责吗?
该,必须该!
钟元薅她羊毛简直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但薅普通面料的采购价不是钟元的目的,她想要的是……
开个天窗先。
董银河气得腾地一下站起身,眼瞅着要掀桌子,乔海生赶紧拽了她一下。
面带笑容两边打圆场:“银河你这就小气了,钟总就一个厂子能吃掉多少量?七成而已,小问题。”
“钟总,你这个七折应当不会把唯意搬空吧?”
钟元莞然:“怎么会呢,暂时没有扩大规模的想法。”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未来的事难说。”
乔海生笑容开始勉强。
决定不再绕弯子,直接发问:“钟总不愿给我一个面子?”
“乔总别急。”
钟元依然四平八稳,笑意妍妍:“生意谈不谈得拢都不影响咱们的交情。”
“我跟董小姐也一样。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不管生意成不成,这次我都会交代下去。”
“只是,你们手里也管着那么多子公司,应该明白我的难处,媒体行业这个不能报那个不能说,跟我相熟的人出事后每个我都让他们闭嘴的话,至美就活不下去了。所以……”
她耸耸肩:“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董银河扯了下嘴角。
怎会听不懂钟元话里的意思?这次不提,下次,下下次呢?
没准她说的下次就在后天,大后天。
反正最终解释权归她。
钟元就是在耍流氓!
董银河眼前闪过杭舟舟提起钟元的表情,当时觉得她刻薄,并不认可,这会儿却觉得杭舟舟说对了。
如钟元这种从底层爬上来的家族,没有足够的积累和沉淀,就算本人出生时家境已然算得上优渥,拥有了往上爬的初始资源,骨子里仍然是算计满满,蛮横阴毒。
这种人就像处于文明维度更低一层的野兽模式。
只要逮着机会看到猎物就会狠狠地咬上一口,犹如八百年没吃过一片肉的乞丐。
偏偏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不得不让她咬一口。
董银河眸光隐忍。
她深吸一口气,定定看向钟元。
尽管拼命压制住想要尖叫发泄的冲动,话语间依旧不自觉带着几分讥诮:“钟元,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到底怎么样才算彻底翻篇?”
“你想让我顶在前面承接柳家杭家的怒火,那么我若是真的麻烦大了,对你有好处吗?”
钟元点头。
认可她的说词。
她的确乐意看到董家跟他们缠缠绵绵。
但这些不能说明她怕那两家,只是觉得有个士在前面挡着对方过河,省事而已。
董银河此时脑子清醒了,但也高估了她的重要性。
“是没什么好处。”
“我希望至美不要再针对我,不仅仅是这一次。”
董银河说出自己的目的,而后继续抛出问题:“我们董家能提供你的只有面料采购方面的便利,你直说要我拿什么换你的承诺?”
钟元双眸深了深。
以一种不容对方反对的语气说道:“董小姐爽快!”
“我要唯意签一份十年的采购合同。”
“十年——“
董银河惊呼,“钟元,你别得寸进尺!”
钟元不慌不忙:“经典的几类面料九折,其他新型合成材料我有优先竞价权且不能高于市场0.5个百分点。”
董银河怒容微缓。
钟元意味深长道:“服装不是我的主营,以后扩大规模的可能性也不大。一个稳定的货源换十年内至美绝对不会报道你跟唯意任何负面相关,董小姐,你不亏。”
“当然,如果需要正面报道,那是另外的价了。”
她研究过唯意官网放出来的专利报告,不局限于纺织品,还有别的合成材料。
唯意在国内拥有最完备的材料实验室,从国外挖了许多人。
未来可以用在A组的全息设备研发中。
当然——
钟元不想完全依赖唯意。
而是打算让A组还在组建初期的实验室摸着唯意往上爬,这比面料那点折扣重要多了。
第83章
董银河听到九折时怒容微收, 暗道钟元不敢彻底把董家得罪狠。
但总感觉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儿。
因为一直谈的是那家服装厂,七折也是说的布料,再加上上回钟元找话题时也谈的创新面料。
董银河不知不觉陷入了思维怪圈, 一叶障目了。
创新合成材料几个字一钻进她脑子, 便自动替换成了“创新合成面料”。
她有点儿困惑。
但想了想, 一家服装厂能吃下的量有限, 换舆论上唯意和董家松绑, 这笔买卖不是不能做。
最近爷爷身体不适, 她担心……
她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稳住唯意, 否则集团里那些世叔世伯若是不服,定会借外部压力把她赶下台。
唯意是爷爷成立的。
可是董家股份没有过半,百分之二十二在散户手里, 百分之三十多在另外七个股东那儿。
他们跟着爷爷打江山。
服爷爷的管却未必服自己。这便是董银河跟骆驼物流联姻的原因。
她需要时间。
不仅仅是告诉杭柳两家董家还有盟友。
也是为了给其他股东信心, 赶在爷爷彻底压不住他们前收回一部分散股。
这种情况下若再多个捣乱找茬的钟元……
因此董银河哪怕有那么几秒意识到对方在算计自己, 依然答应了。
乔海生先一步洞悉钟元的目的。
暂时不清楚她准备拿新材料做什么, 但他看懂了钟元的重点确实在后半段。
董银河如果签了, 赚的绝对是钟元。
便是利益往来,这么多年朋友相称多少也有交情。乔海生直觉董银河要吃大亏。
试图暗示她再考虑考虑。
还没来得及说,便迎上钟元满是笑意的眸子:“乔总, 你欠我的人情又打算什么时候还?”
乔海生被问住了:“……”
他试探问:“山楂和亚影要投拍明年的贺岁档, 让你插一手?”
钟元摇头。
亚影?亚影的东西她可不敢沾。
五亿票房能操作成二十亿。
账面好看彷佛赚大了, 结果赔钱赚吆喝, 虚假繁荣,真投资人亏得裤衩都没有。
只有院线和中饱私囊的经手人大赚特赚。虚假的十五亿都是急需漂白的钱, 上辈子都被扒烂了。
是以钟元毫不动心,而是意有所指:“电影算了,不过我好奇是哪个时代的?如果是时尚喜剧片……”
“等我跟董小姐这边的合同签订, 你可以代表剧组订一批新料子做的服装,价钱给痛快点,这人情就算还了。”
乔海生不禁心中苦笑。
明着说拍摄服装是人情,实则提醒他闭嘴,莫阻碍她坑董银河。
乔海生挣扎须臾。
迅速衡量好了利弊,微微叹息一声,似无奈又似开玩笑的口吻选了边:“我什么时候不痛快过,钟总要求高,你搞出来的东西我很放心。”
“和解”达成,董银河松了口气。
钟元心里也美滋滋的。
原本只是试探一二,没觉得一次就能达到目的,没想到董银河敏锐性竟然降低了。
钟元猜是柳杭合力施加的压力太大。
联姻消息很能说明问题。
董银河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她其实不怎么看得起杭舟舟。
游轮上表现得非常明显。
一块玩只是因为她们处于一个阶层,一个世界;但杭舟舟做事不够体面,他们的关系便有一点“塑料”。
说反水就反水。
反完水不愿承认自己凉薄,便迁怒到钟元头上。
其实她所谓的不体面并非指认为杭舟舟他们的做法不对,不过是嫌对方手段粗暴,过于仗势导致漏洞太多而已。
董银河有着那个圈层里天之骄女的清高病。
寻常人眼里的道德瑕疵、违法犯罪在他们眼里属于小问题,不屑的是纨绔。
所以她最瞧不上的其实是各家只能做摆设满足联姻功能的同龄人。
“卖身”这件事,对她来说绝对是耻辱,这才顾头不顾腚。
“采购合同我让人去唯意谈。”
既然初步谈妥,钟元便没打算逼逼太过,毕竟此刻她属于两头堵才暂时丢失了多线处理的敏锐。
但状况稍微转好、麻烦减少,有功夫琢磨得失了,自然会意识到自己被狠砍一刀。
对这种讲体面的人,必须给她喘息空间。
最好再小小欠你一点,让她觉得你确实可恶,但细细一琢磨其实又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
为了以后在创新材料方面好沟通。
钟元非常友好地附赠了一项福利:“既然达成合作,那我肯定不吝啬。”
当着面钟元给滕华月打电话。
吩咐季昊焱相关专题不要牵连唯意,又让滕华月放了几个明星塌房瓜。
董银河心情轻松之余,钟元算计的印象再次加深。
她对随时捏着别人把柄的人很不喜。这种人带给她很重的危机感,太阴险了,彷佛随时会被背刺。
“你们做媒体的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移焦点的能力确实让我叹为观止,很是佩服。”
她嘴上说佩服,语气却带着一抹反讽。
钟元优雅地笑了声。
对手下败将的无能狂怒她一向宽容,轻飘飘一句:“ 别的媒体如何我不评价,不过至美从不搞虚构内容那套,发出去的都是真实的,什么时候发……当然看需求了。”
她搞的是企业不是慈善。
没兴趣做纪检委专程给社会树风气,并不会因为爆料而惭愧!
毕竟素材不是她压着那些人的脖子逼他们干的。
既然做过违背公序良俗或是法律的事,运气又不好被人拍到了,那什么时候被爆都用不着喊冤。
钟元自觉底线不说特别高。
但应该在及格线之上,至少比董银河之流像个“好人”。
董银河无言以对。
乔海担心二人一言不合谈崩。
既有一方给了诚意,另一方也该拿出态度。
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至少得化干戈为玉帛。
毕竟又不是在法庭上。
人家退后一步你再往前猛冲,对方上一秒的决策则很可能在下一秒就推翻。
岂不是愈发加深矛盾吗?
“既然都握手言和了,来都来了,要不跑几圈?”他笑笑着开始介绍俱乐部的马。
董银河闻弦歌而知雅意。
谁更着急她心里有数,迟疑片刻便顺着台阶下来,略调整好表情也笑望着钟元:“如果不擅长的话可以选择凯登,它比较温顺。”
钟元看她表情跟说话的语气,便知董银河调解好心态了。
埋怨气儿和攻击性消失了。
“谢谢,我确实不太擅长。”钟元笑眯眯道。
作为一个曾经的旅行博主,草原风光能不看吗?去了不体验下策马奔腾怎么成?
所以——
骑马钟元是会的,只是骑得不怎么样。
乔海生:“没事儿,随便跑着玩,反正不是比赛。”
董银河跟乔海生都有属于自己的马寄养在俱乐部里,钟元没打算跟他们较劲儿。
跟驯马师确认凯恩的确温顺后便选了它。
成年人的世界处处都有面具。
三人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个下午,仿佛割地赔款通通不曾发生。
次日,合同签定,钟元回了茗城。
当董正知晓这份十年合约后,坐在书房沉思许多。次日便将孙女董银河派到状况最差的分公司历练。
并且不允许她透露自己的身份获取工作上的便利。
终究是太顺。
有危机感但对危机判断失误。
万事顺利时她可以做到八十五分;
但稍微面临复杂一点的情况,对方的反应不在自己预期或攻击性超出她的认知,她便只能勉勉强强拿个及格。
而对一个注定要接班的继承人而言,刚刚及格就是失败。
董银河前往分公司前特地跟乔海生碰了一次面。
“你卖我?”她很心痛。
乔海生默了片刻:“并非我卖你,是你没的选。”
他当时认为董银河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她完全被钟元的话术绕进去了。
散场后反复琢磨。
最终发现一个不太美妙的事实,不管她看清与否结果都不会改变。
这份合约的根本不在董银河能否看破钟元的目的,而在于钟元看到了董家合成材料的潜力。
她愿意好好谈。
只提了优先竞价权,还主动以不高于市价0.5的价格买属实是很“和善”的手段。
否则——
她可以跟着杭柳一起打压董家。
如同秃鹫分食腐尸一般,将董银河逼到绝境再直接抄底唯意的材料实验团队。
董银河默然。
乔海生摊手:“你敢赌吗?”
董银河确实不敢。
她爷爷年纪大了。
董家如今没有别的人,只剩下她。
如果对方跟杭柳狼狈为奸围猎唯意,爷爷很可能被气出好歹。
到那时她不仅会失去唯一的亲人,也会保不住唯意。
乔海生说得对。
绕不绕进去都一样,她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
至于新任的未婚夫……
董银河没有天真到以为订了婚,对方家族就会义无反顾帮她保公司。
联姻本就是资源共享。
若她不稳,说不定第一个下手的便是未婚夫。很可悲,但这样的例子身边实在太多了。
想到这儿,董银河难得露出颓丧灰败的模样:“抱歉,是我失态迁怒到你身上了。”
乔海生表示无妨。
反过来劝董银河:“你没必要太忧虑,其实她算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你跟她只是口角之争,怨怼过几句罢了,她不至于那般心胸狭隘,记这个仇。”
董银河先是一愣。
发现乔海生神色不似开玩笑,她忍不住道:“……你认真的?”
乔海生点头:“她有本事咬掉你大腿,最后却只拿了一根手指走,怎么不算好的合作对象呢?”
逻辑其实很吊诡。
被咬了,合着还要感激她咬得没太用力?但放在这儿却显得很合时宜。
董家起家时可不是咬别人手指头那么简单,那是直接挖的国有资产。
手段比起钟元更加暗黑。
都挖国家的东西肥自己腰包,很多厂子明明效益好,赚的外汇不少却莫名其妙申请破产。
然后就被这个谁、那个谁用低到夸张的价格搞走厂子、地皮……
所以有什么好抱怨的?技不如人而已。
董银河再次无话可说。
半晌。
她略带自嘲道:“我没你看得明白,也没你那么冷心冷肺。没想到去年你疏远大家时就跟她接触了,你眼光倒是好,这才多久她就搞得季昊焱他们成了法制咖,赵望旌退回首都,但你就不怕她以后给你一刀?”
乔海生倒是看得开:“你给杭舟舟他们补刀时,她们提前害怕了吗?”
董银河脸色变了变,眼底闪过一抹难堪。
“我是为了自保,逼不得已。”
乔海生挑眉。
fine!
自保就自保,无所谓,他的重点反正不是这个。
他有什么就说什么。
手一摊笑道:“看,谁捅谁其实很难讲。只是目前来看我跟她合作得确实还算愉快。”
***
又是一年冬。
钟元在茗城名声大噪,各种各样的活动等着她。有市里的各项颁奖,也有游戏IP科技探索讲座。
在计启的带领下踏浪今年申请了多个专利。
涉及玩法、人物角色、视觉效果、游戏引擎、物理引擎等多个方面。
这是忙碌的一年,亦是丰收的一年。
钟元以一百一十亿登上国内百富榜末尾。
她名下公司暂时没有上市,这个数额其实是外界对她个人资产的大概估值。
实际上没那么多。
不过钟建华还是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迟暮的感觉。
说话时又有点骄傲,又有点酸溜溜的。
“辛辛苦苦搞实业,今年也就翻三倍;你们搞游戏互联网什么的一年翻五六倍打不住……”
“就~还好啊,老钟同志你别太夸我,我会飘的。”
说着别夸,钟元话里还是挺得意的。
父女俩说着说着,钟建华便说到陆黎:“陆氏制药那谁,不是跟你早恋那黄毛吗?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
钟元冷不丁听见这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你问陆黎做什么?我跟他好朋友啊。”
钟建华可不信男女间有纯粹的好朋友。
就说:“前几天陆氏不是被药监局行政处罚了吗?他们生产的红花经省里药品医疗器械检验所检验后,说不符合规定,被定为劣药。出席新闻发布会的小伙子我看着眼熟,好一顿琢磨,那不就是你高中时一块混的黄毛吗?”
“现在看着还挺年轻有为,我就想呢,你也事业有成,是不是该考虑个人的大事了?元元你看啊,你们俩同在茗城,饮食习惯没冲突,各方面知根知底对不对,咱们跟他更是门当户对,你能跟他做这么久朋友说明认可对方的人品……”
钟元翻了个白眼。
呵呵两声:“你要是太闲就多加加班,不想加班那就回家造孩子去,您老老当益壮,正好为国家的婚姻政策出出力,反正罚款你交得起!我呢不用你操心,反正我的事你别管就对了!”
说完钟元直接挂断电话,嘀咕着骂了句:“有毒~~~”
果然。
一个登基的皇帝不需要冒个太上皇出来指指点点!
分分钟想把他发配到宁古塔。
不过,老钟说陆氏被药监局点名……
钟元问陆黎怎么回事。
陆黎嗤了声:“陆辰那个蠢货,把印小雅的舅舅弄去采购红花,为贪钱对药材搞增重、染色,以劣冒优。我让人检举他,被陆辰压下来了,陆太太也说家丑不可外扬,换掉印小雅舅舅就是,我看他们脑子不清醒,干脆帮忙捅出去。”
钟元:“……”
这是一点不怕影响陆氏的名声。
但她觉得很爽,巨爽!
制药公司竟然敢在药材上动手,吃豹子胆了,这种钱也敢赚?
本来医生开的方子该有效果。
却因为药材劣质不起作用,不就是变相害命吗?
该!
第84章
陆氏的事, 钟元是不怎么清楚的。
陆黎如果遇到麻烦,需要援助她当然二话不说就上;但他没提,钟元便绝对不会主动干预。
这些都是对彼此的尊重, 信任。
再者, 说实话——
除了养胎的查欣欣很闲, 他们每天都挺忙。就算钟元好奇陆氏目前斗到哪个地步也只在闲聊时问上一句。
“抽检完只有红花不合格的话, 那陆氏情况还算好。”
如果不合格的品类很多就麻烦了。
说明根子里烂太多了。
大厦将倾, 想割肉剜疮还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简单粗暴的撸掉哪些职位起不了作用。
当然, 如果陆黎不把陆氏当回事, 不是为了救更多的是为了惩罚它。
只需要搞破坏的话就不用考虑太多了。
钟元觉得他应该不是那样想的。
“还有几种也出现了问题,已经安排回收销毁。现在除了必须彻查药材源头还要查账。陆辰进公司这两年很可能在财务上动过手脚,尤其是办事处那些医药代表。”
钟元先是瞠目:“他没事吧?”
职务侵占可是要坐牢的。
早些年除了没事就给陆黎上眼药, 在陆家争争宠, 偶尔自作聪明搞点小动作, 但也没抽象到这个份上吧?
再听医药代表……
钟元都忍不住为他头疼了。
这就不是一家公司的事。
是整个行业灰色地带的问题, 陆黎要把陆氏捋干净, 难度比他创业搞游戏大多了。
“你们家这一摊子真是乱。”
陆黎表示赞同。
语气幽幽:“可不是,谁知道那傻逼发什么疯呢?”
“不过现在还没找到确凿的证据,陆太太近来心脏不舒服, 得慢慢来。”
“行吧, 有需要喊我。”钟元说。
陆黎:“放心, 我还能跟你客气?!”
钟元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 两人聊了聊服装厂那笔采购单的事,陆黎惊喜连连:“你这趁火打劫干得好。”
钟元嗤一声:“拉倒吧, 陆氏那边事再多,A组的进度你还得控一控。对了,等做测试的几款游戏上线, 如果流水达标,就准备提交招股书吧。”
目前逐光虽然盈利,利润远超同类公司。
但存在一个问题,过度依赖单品《天命》,《天命》的营收目前占据了总营收七成,这是上市的隐患。
所以必须扩大业务面。
而准备上市也是为了全息开发做准备。
要搞全息就需要加大资金投入,钟元不想抽其他公司利润填给逐光,所以上市吸纳资金是最好的办法。
陆黎:“我知道了。”
谈完工作,两人又吐槽了一会儿查欣欣,她这个旅行结婚是真旅行,小半年了还在国外转圈。
“怀胎六月,不会要生在国外吧?”
“说看完极光就准备回来了。”
钟元啧啧两声。
欣欣这婚结得不算坏,戚津跟她确实很合拍。
两人的事业心都不算强。
运气和天赋又有那么一点,能够借着风向早早实现经济自由。
就像旅行结婚这事……
钟元以为旅行一两个月就不错了。结果他们慢悠悠绕了一圈,最后留在挪威个把月就为蹲一次极光。
结婚消息一公开,两人的粉丝都脱了不少。就这情况,他俩还能隔三岔五发微博秀恩爱,把没脱的那部分也整得快脱了,让人不想说话。
至美这边还好,那么低的抽佣,本来也不靠她赚钱,更割不着粉丝的韭菜。
所以粉多粉少只跟她个人有关。
查欣欣本人能自洽就完全没问题。
戚津的经纪公司意见就大了。
戚津是创作型歌手,结婚就意味着商演变少、粉丝变少、陪老婆全球旅游意味着工作量减少,专辑销量也会受影响。
所以公司三天两头催,结果他岿然不动。
偏偏他那合同也很宽泛。
签的凛冬唱片是他大哥好兄弟的家族企业,他要偷懒,公司也拿他没办法。
劝不动他,经纪人只能跑去劝查欣欣。查欣欣更绝,直接回了句“工作上我们互不干涉的”。
经纪人:……mdzz,还是两个。
劝不动,又不能雪藏。经纪人就想曲线救国,游说查欣欣把她的经纪约从至美挪到凛冬。
查欣欣哪能愿意?
她又不傻。
别说凛冬只是大伯哥朋友的公司,就算是戚津家里的她也不乐意去。
好姐妹比老公靠谱多了。
她在至美好好的,元姐永远不会坑她;万一换到凛冬,哪天她和戚津关系不好人家不得反手就拿捏她呀?!
那不行。
钟元听她得意的语气,以及背景音里时不时停顿的琴音,从这琴声里她居然感受到到了戚津的无语凝噎。
钟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真是个大聪明。”
换个人就算心里计较要未雨绸缪,也绝对不会当着老公面说自己不相信他……
算了,周瑜打黄盖。
摁掉语音通话,钟元问了于安澜,风水大师算踏浪搬到长甘区大楼时间的事
哎,她也不想迷信的。
但事业越做越大,不自觉就跟风算算日子图个吉利。偶尔甚至都想跟着三舅养鱼了。
果然,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主意,最终逃不开俗气两个字儿。
签完几份文件,快到下班时间了,手机滴滴两声。
宴修元说,外面下雨了。
钟元往落地窗外看了看,雨幕如织。
大雨滂沱中,整座城市彷佛都被笼罩在一片氤氲水汽之下。
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但可以想象出雨水打在路面的嘀嗒声,水花溅射开的感觉。
钟元以为宴修元想提醒她别淋雨。
噗嗤笑了笑。
回道:【嗯,下雨了,但我是从地下车库回家里车库,淋不着雨的。】
而且车里还放了伞。
谁知道对面话头一转:【……嗯,我今天忘了带伞,上课的B教学楼距离停车场一公里多。[可爱jpg.]】
【所以……?】
顺手把他的表情包偷走。
【所以,女王大人有空接一下我吗?】
钟元被逗笑。
真不知道他按下这句话时是一本正经还是嬉皮笑脸,但不管哪一种都有点猛男撒娇的做作诙谐。
【求我啊。】
【嗯,求你了。】
【……】
得。
求都求了,不去一趟就对不起人家平时请的客了。
钟元收拾好东西,取了车。
开进M大后她才想起一个问题——
这个点正好是学生下课跑食堂的时候,B教学楼顺着走一段圆弧形的路尽头是一食堂。
车子顶多在这段路停一停。自己还得举着伞跨越一段五百米的广场接他……
登时她人就傻了,想打道回府了。
思忖几秒。
钟元决定忠于内心做个送佛送一半的渣渣。冬日的雨谁爱受谁受,反正她不想沾。
【宴老师你借了伞没,路上湿哒哒的我不太想下车,我在教学楼正面的红枫这儿,你快过来吧。】
一点儿没委婉。
宴修元点开消息,忍不住轻声哂笑。
【来了。】
雨刷器兢兢业业工作。
钟元听着歌儿,双眼百无聊赖地看着车外撑着伞路过的学生。
以为还得等十来分钟。
没想到发完消息没到两分钟,宴修元就到了。
上车瞬间收伞:“换车了?”
“昂~~”
“帅吧?”
车子是她最爱玩的东西。
钟元不怎么在奢侈品上花钱。除开一些场合用到的珠宝配饰,她基本不会花精力在上头。
一开始还得人靠衣装,毕竟先敬罗裳后敬人嘛。
但现在不一样。
她从初出茅庐的江湖小白进阶成筑基大圆满,戴八、九位数的珠宝和戴七位数甚至不戴,于她而言已经没有区别了。
谁那么不长眼会因为她身上的首饰不够昂贵就怀疑她的实力啊?
没有。
如今钟元更热衷为爱好买单。
每隔一阵子就会买新车,以至于银杏湾车库塞满后,多余的只能被塞到紫光华府。
这还不提被詹安平、詹珍丽打劫的两辆。
“你来得这么快明显早就借好伞了。到停车场取车也就多走十分钟还非得使唤我。宴老师,你知道我的时间多宝贵吗?”
钟元发动车子,故作嫌弃。
宴修元很配合地“啊呀”一声:“嗯,我错了,是我考虑不周。就是突然很想见你一面,说说话。”
“……”
钟元眸子迅速眨巴了两下,这话有点难接。
“咳、哦。”
她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就听他略微失落的补了一句:“上学上班家里人都没空接我,原来这就是有人接的感觉,真好。”
钟元:“……”
不是,这家伙最近是看了什么宫斗剧吗?
茶味儿有点莫名的浓。
“你正常点说话,咦~~瘆人。”
钟元嘴角抽搐。
心脏跟着紧了紧,察觉到他在战略收缩,磨了自己这么久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她内心有点矛盾。
宴修元这个人她不排斥,跟他相处大部分时候是轻松愉快的,或许不会特别刺激,不会让人牵肠挂肚。但同时,亦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他很安全。
他家暗处那些人脉资源她也很喜欢。
犹豫的点非常简单。
她不习惯任何人侵占她的时间、空间。而稳定的伴侣关系就意味着向对方开放自己的领地。
钟元蹙着眉头。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下松开一下握紧,眼神定定注视着远方,精力却不怎么集中。
意识到这儿。
她在拐进主干道前先缓缓停车:“换下位置。”说罢,钟元拿过包顶在头上挡雨,小跑绕到副驾。
宴修元瞬间明白她想捂自己嘴巴,同时也看得出来她捂嘴的心思不是特别坚定。
换到驾驶座后,他先沉默着开了一段路程。
等她开始玩手机,他忽然开口:“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钟元闻言。
扫雷动作微微一顿,身体下意识往椅背靠去,想了想实诚地回答:“有点儿。”
宴修元眸光黯了黯,这次沉默得更久。
一颗心彷佛被两只手疯狂拉扯撕裂。
一半想收回她来接自己下班后得意忘形想进一步的试探;一半又叫嚣着破罐子破摔,既然说出口不如问个明白确定她的想法。
“……是觉得我哪里不够好,还是?”
他想说如果自己让她困扰,那他……然而放手不再打扰这句话他怎么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问出口后等来的是粉身碎骨还是脱胎换骨。一时的放纵轻佻让他不得不提前面对答案。
宴修元纠结了不知多久,选了第二种。
钟元想也不想就说:“你很好。”
“只是我不确定两个人的生活要怎么进行,我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这些跟你没关系。”
那颗沉到底的心突然浮上来。
沉闷缓慢的心脏瞬间焕发活力,怦怦跳动。黯淡的眸光也变得闪闪发光:“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学。”
“钟元,我喜欢你,很喜欢。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钟元以为她会感到烦躁,厌恶。
但此刻她的心很平静。
像是身处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里,他的声音很清晰,清晰到跟森林里风声、潺潺溪流的叮咚声、鸟声融合在一起,让人生不出抗拒的念头。
她张了张嘴,侧首看他。
宴修元让自己专心开车。
但察觉到落在自己侧脸的灼热眸光,他不由得抿了抿唇,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此刻他就是上刑场的囚犯,是死是赦都在她一念之间。
而钟元沉默越久,他内心的紧张感愈发强烈,刚上浮的心头彷佛再次被压上一块石头。
渐渐地透不过气,涌出一种窒息感。
就在宴修元快接受最快的结果时,钟元开口了。
声音传入他耳中,宛若天籁:“近几年我很忙,如果我们在一起很多时候我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情人。”
几乎是不假思索,他忙不迭就道:“没有合格不合格,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一百分。我喜欢你,但你是自由的,你做自己就好。”
他心里忍不住放噼里啪啦放烟花了。
钟元被他的急切逗得嘴角忍不住上扬了几分,没直接说答应他的追求,而是说到别的。
“翻过年你就二十……九了,家里不催婚吗?”
如果一段恋爱不给自己增添麻烦而是纯粹的快乐,钟元无所谓。
但若是婚姻……
太复杂也太多问题,她不想这么早迈进去。宴修元比自己大五岁,他家里会不会有别的安排?
考虑到晏外公跟大舅的关系;再考虑到这几年两人的交情……
跟他谈恋爱是一件需要慎重的事。
她必须确定两人即便恋爱谈得不顺利,也不会影响到他家跟大舅以及跟自己的关系。
若是因为处对象给自己在未来的工作上弄出一个不对付的对手,她要气死。
钟元倒不觉得宴修元会如此没品。
就怕两人分手而过错方是自己,他亲近的人里要为他出气,在某些阶段卡自己一手!!
宴修元眉宇间的愁云彻底散开,笑意回到脸上:“不催。”
老王家不缺孙子孙女。
他要跟谁恋爱,跟谁共度一生只是自己的事。
钟元想起了他家那两个不同辈分的小孩,松了口气,笑了笑:“他们不催,那你呢?”
“我们差着几岁,三十以前我不会考虑婚姻的。”
宴修元当然想早点结婚。
他怎么会不急呢?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控制不住心里那些疯狂的念头,想名正言顺占有她的一切。
恨不得路边的狗都知道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同时他也明白,两人的感情进度条是不一样的。
她真诚而坦荡,好似在给自己重新选择要不要走向她的机会。
实则,极度的真诚不过是为了哪天结束之后可以心安理得的无情无义。
这就是钟元啊。
这段感情的主动权从来都在她手里。尽管宴修元看得明白,却仍旧情不自禁沉沦。
主动把自己的生杀予夺交给她决定。
而他心甘情愿。
“结婚不是我们的终点,我想从这一刻就陪着你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
钟元轻抬眉头。
不经意地眨了眨眼:“专心开车。”
“那……我们在一起了?”
“嗯。”
“所以,我是你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
“……嗯。”
“我想牵你的手可不可以,女朋友?”
“……闭嘴吧你,开你的车。”
被怼了宴修元心情依然难掩激动,从M大回星辰里这一路他嘴角就没下去过。
钟元还算淡定。
又不是第一次谈,羞涩这样的情绪也有一点但不太大多,不过嘴角也同款上扬着。
她点开玩到一半的游戏继续,玩到第三把时车子停了。
“怎么了?”
她抬头看了一圈窗外,没到家啊。
宴修元指着右前方公交站垃圾桶旁缩成一团,隐隐看出血迹的一团。
“有条狗好像被碾了。”
这儿已经是银杏湾公园的接驳车的站点,雨天没多少行人到公园游玩。
如果他们不管,狗狗不知道能不能活。
钟元没养过猫猫狗狗,说不上喜欢,连只需要随手撒饲料的鱼她都嫌麻烦。
更别说需要陪伴的猫狗。
可一条命就这样摆在眼前,她也也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迟疑了几秒,钟元便丢开手机,拿了伞下车。
“你抱它吧,我不会。”
小狗黑黑灰灰的。
她对狗不了解,不清楚它属于什么品种。
小小的一团,毛色很脏,腿被碾断了,腹部不知被什么划伤还在流血。
看他们靠近就“呜呜”小声的叫。
一直叫,上半身艰难地支撑起来,又想靠近又想后退的模样,怪可怜的。
宴修元拿了毛巾垫着。
轻轻裹在瑟瑟发抖的狗子身上,钟元为他撑伞让他先上车,自己又换回了驾驶座。
“怎么办,哪里有宠物医院啊?”
“2号会馆好像有一家宠物诊所。”
“确定吗?”
宴修元垂眸想了想。
点头:“是有一家,诊所旁边是渔具店,上回陪外公转悠到那边看渔具时我好像瞥见过。”
二号跟一号两个俱乐部不在同一个门。
钟元绕了一圈。
还好宴修元记忆没出错,两人顺利把狗子送到了医生手里。
“呀,怎么弄伤的?”
“不知道,公园那边捡到的。”
钟元看了眼旁边笼子里的各种小动物,每个状态都不错。
看来诊所水平还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开在银杏湾里面没点本事也不可能。
“那个,需要动手术吗?”
“得多久啊,我们需要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它腹部的伤有点严重,做完清创后需要住院治疗观察,腿部骨折了也需要做手术,费用大概一万五到两万左右,得看术后效果有没有增加其他费用。”
医生助理不怕眼前两人不付钱。
都买这里的房子了又愿意送流浪狗来诊所治疗,会舍不得付医药费吗?
所以药物直接选效果最好的,连省钱的方案都没提。
钟元付钱确实痛快。
“它多久能好呢?没有主人的狗狗治好好你们会怎样安置?”
“一般是将宠物照片和信息发布在领养平台,寻找愿意领养的好心人。”
钟元噢了声。
咬着下唇思索片刻,还是没说自己养。
“等它康复,就放我家里养吧。正好外公外婆过几天搬过来,有只狗陪他们挺好的。”
说着。
宴修元主动留了号码,让诊所有事联系他。
“你外公外婆不住市……那边了?”
“年纪大了,爬上爬下不安全。我父母那边孩子太多,寒暑假都吵吵嚷嚷,所以今年干脆搬过来住。”
老两口的老朋友们都搬得差不多了。
一个个去跟孩子团聚享天伦之乐,如今还住市委的大都是年轻干部。
他们跟女婿处得不错。
但几十年各忙各的,突然要住一块还需要彼此磨合互相习惯。
老了,都老了,实在没必要再互相忍受。
不如继续分开住。
钟元一听,顿觉头皮发麻。
晏家外公外婆要住过来,岂不是在长辈眼皮子底下谈恋爱?
嗐,失策了。
她今天不该答应他的,晕头了!!
第85章
“拜拜~~”
车子在C07大门口停稳, 钟元挥挥手。
“不进去?”
宴修元撑着伞,俯身透过车窗看向钟元。
他双眼深邃,有眼镜阻隔钟元也把他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
大抵是终于有了名分, 腰杆子硬了便一点都不装了。之前无意间对上眼神时他的总是很温和克制。
现在眼眸更锐利。
也充满侵略性, 她觉得他在很努力地勾引自己。
钟元摇摇脑袋。
笑嘻嘻的样子, 示意他看看衣服:“不了。”
宴修元低头。
方才在宠物诊所洗了手, 没注意到胸口也沾了血迹和污水。
“家里请的阿姨尚未到岗, 方便让我蹭顿饭吗?”
边说, 还边心机地取下眼镜。
搞得一副雨雾夸张到把镜片完全覆盖, 一点儿也看不见了似的。
钟元对上他浅浅灰蓝的眸子眼神微闪。
心底暗笑。
面上却一本正经,彷佛没看出他的小九九,也没被他那双眼睛诱惑一样:“好啊, 我让蔡阿姨晚点开饭。”
有点黏人。
但有人费尽心机黏过来的感觉似乎不算太坏。
拿到登堂入室许可证宴修元这下也心满意足了。
钟元到家就准备泡澡。
从负一楼上来, 还没走到客厅就听见噼里啪啦的枪声, 不用动脑子想她便知道谁来了。
果然。
转过过道就看到詹安平盘着腿坐地毯上, 正对着超大屏电视机打枪战游戏。
“詹安平, 这会儿还没放寒假,你怎么就回来了?”
钟元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
“你三舅说我在那儿当老师帮不了几个人, 他给学校捐八百万改善孩子们的生活还能提高老师待遇, 这样发挥的作用比我大多了。”
“我一琢磨, 好像没什么毛病, 就回来了。”
钟元冷哼一声。
悠悠嘲笑:“是谁当初说要干出成绩,像别的支教老师一样在最干涸的土地上浇灌出最美的花儿呀?”
“妹啊, 我是认识到一个人的力量太微渺。”
随着游戏界面发出一声被击杀的音效,詹安平放下手柄。
一脸深沉:“如果我有钱就多给穷凶僻壤里的小学砸钱。不信学习条件好了、老师待遇好了还能浇灌不出美丽的花儿。”
“唔,很有道理。”
钟元拍拍他肩膀, “加油,你别今天说了明天就忘。”
“蔡阿姨,晚上有客,再加两道菜。”
“好嘞。”
詹安平以为“客”说的是自己,忙道:“诶诶你也忒见外了,我是你哥我能是客吗?”
“而且就隔一段路,我当然是吃了饭才来的。”
钟元白了他一眼。
懒得解释此客非彼客,而是问:“你到底来干嘛了?就跑我家打游戏?”
“不是。”
“那是来做什么的?”
“我就是迷茫啊,想跟你谈谈心。”
钟元:“……”
“元啊,你看哥现在妥妥一无业游民,你说我究竟是出去找工作好呢,还是到茗建上班好啊?”
“你不是要赚钱资助学校吗?这问题还用问?”
钟元怀疑他就是来演的,演深沉!
詹安平仰倒。
双手往脑后一搭,整个脑瓜子搁在沙发上,望着艺术感满满的天花板:“但我对建筑真的兴趣缺缺,对管理也兴趣缺缺。”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就做什么咯。”
钟元拿来两罐可乐,扔给他一罐。
拧开拉环猛地灌了一口:“如果暂时想不到对什么感兴趣就先到茗建干着呗。等哪天你想清楚了再换赛道,别等在原地一个劲儿琢磨,如果琢磨几年都想不明白呢,人都想废了。”
等待太久,行动力就会渐渐消退。不出三个月便会习惯“等待”。
这不叫想不清楚,叫惯性拖延。
詹安平沉思许久,“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本来就是。”
钟元把剩下的半罐可乐放小巧悬空的圆茶几上,找出跟三舅妈的聊天记录递给詹安平看:“喏,你妈反正特别希望你回来的。”
山里乡间锻炼人。
每次回来詹安平都晒得黢黑,人也瘦很多,三舅妈嘴上不说,私下里怪心疼的,经常跟钟元念叨几句。
詹安平看着聊天记录眼泪汪汪。
再往上一翻,眼泪花子戛然而止,旋即便是嗷地一声跟杀猪一样:“钟元!”
“你个二五仔。”
“难怪我和詹珍丽薅你车时你那么爽快,原来我妈暑假送了你一辆风之子!我靠,到底谁是亲生的?”
“说吧,是不是我和你被抱错了,你才是程松听的好大女,我大的那一岁都是谎报年龄是不是?”
詹安平酸得嘴角流泪,崩溃挠头。
钟元嘿嘿笑。
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趁詹安平干嚎赶紧把手机抢回来,也大声嚷嚷:“怎么了,怎么了,一辆车而已嘛。”
“你还气上了?小气鬼。”
“谁让我陪三舅妈的时间比你多。”说完钟元赶紧补上漏洞:“我说的这两年!”
其实不全是陪三舅妈聊天。
还有未来城、长甘区以及涟城那幅地皮全都交给茗建的缘故。
这几栋楼设计独特,属于区域性地标建筑。
设计工作室和建筑集团相当于得了一块广告牌,钟元名下公司影响力越大,茗建被提起的次数越多。
茗建不属于地产商。
主要领域其实在办公楼和路桥隧道港口建设上,所以它更倾向于建设开发。
而且是国有参股,不过20%。
享有股东权益,并不直接干预茗建的经营。但因为有国家参股,茗建海外的基建项目向来走得更顺。
所以她找茗建属于双赢。
三舅妈送车,钟元当然收得很安心了。
只是这话说出来显得亲情太不纯粹,有些事是那么回事,心里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显得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清醒似的。
詹安平晴天霹雳了一会儿。
心里跟恰了一斤酸柠檬,倒是没什么嫉妒心,反而殷殷期待:“我在家陪她两年,你说我妈会给我买吗?”
“出息!”
钟元拿起沙发上的玩偶砸过去:“你不会工作两年自己买啊?”
“你小金库富裕着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詹安平心里那一丢丢兄长爱彻底无了。不客气地捡了个大抱枕打钟元。
“……哦~肯定又是我妈讲的,你们都是二五仔。”
“……”
大门门铃响起时兄妹俩已经打成一团,挨揍的当然是詹安平。
“……谁啊?真有客?”
詹安平怔愣两秒,突然想起钟元让蔡阿姨加两个菜的事。
“不然呢。”
钟元斜了蠢表哥一眼,没叫阿姨,自己跑出去开门了。
詹安平心生纳闷。
随手扒拉几下想乱都乱不起来的寸头,从沙发挪到面对前花园的八角观景厅。
他半靠在酒红沙发上。
眼睛一动不动瞅向前花园,绷着脸表情严肃,就跟地道里等着打鬼子的游击队一样。
约莫三分钟后。
一高一矮出现了,被花园里的灯一照。
嚯!
……还是个男的??!
这么晚来做客,还能让钟元亲自开门,关系不一般啊。
不是男朋友是什么?
看着颀长的身材,跟钟元并行造成的身高差,詹安平几秒不到就锁定了嫌疑人。
在两人进屋前他赶紧回客厅沙发坐好。
等人一出现,他脸上立刻露出果然是你的表情,他斜睨钟元一眼,递过去一个“我知道你的秘密了”的眼神。
钟元死亡目光直直射回去:你有意见?
詹安平:……
靠,他一定是史上最没威慑力的哥哥!
宴修元也有点失落。
好不容易有了名分想跟女朋友贴贴,结果冒出个拦路虎,想牵小手的愿望瞬间落空了。
“不用介绍了噢,你们见过的。”
钟元让阿姨取了双新拖鞋给宴修元,没刻意留下招呼他,也没郑重其事介绍。
径自跑厨房跟蔡阿姨说可以开饭了。
留下客厅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宴修元先开口:“你好,表哥。”
詹安平被钟元刚才的眼神绝杀后气势落下去了,被这么一喊,瞬间瞪大眼。
不可思议地望着宴修元。
等等,居然喊自己表哥??!!钟元都没这么老实称呼过自己,而且他……
詹安平隐约记得他比他们大几岁来着?
表哥……
诶嘿,悦耳!
在臭妹妹那儿失去的兄长尊严一下子回来了。詹安平登时又支棱起来了。
“哦、哦哦,你好,表妹夫是吧?”
詹安平花了点时间消化全家的单身狗只剩下自己这个伤感的消息。
回过神就开始摆哥哥的谱。
又是问职业,又是问小金库丰不丰厚,等钟元喊他们到餐厅,宴修元已经被盘问好几轮了。
但一个表哥、一个表妹夫,都喊到对方心坎里了,都觉得对方很识趣儿,值得结交。
气氛霎时和谐得不得了,片刻后就差称兄道弟了。
完全不需要钟元当润滑剂。
事实上,宴修元想“健谈”时的确很健谈。
知道詹安平之前在乡村支教,便多听少聊,脸上始终保持着钦佩的表情,夸他志存高远,思想和行动都属于坚定的理想主义者。
詹安平嘴上谦虚没做出成绩。
对这段经历他其实是很自豪的,有人看到这点可不就心花怒放,引为知己吗?
至于宴修元本人的事则很少聊,稍微提了一嘴之前关于城管执法的条例最近快通过了。
他有参与其中。
钟元也想到上次去接他的事。
他说车子被摊贩剐蹭了,也说在研究这方面的法规,她以为是要通过法律途径追责。
没想到他的点在于城管执法太乱,需要制定明确的章程法规去指导他们执法。
就……很有为人民服务的意识。
现在她好像有点理解大舅说宴修元不从政不接晏家人脉的遗憾了。
如果他从政,应当也会成长为一个好干部吧。
不过——
当老师也没什么不好。
没有哪条规定说一个人必须要干哪行。在目前的领域里他依然在向前走,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这就够了。
只是去年六月的对话,现在已经十一月末。
钟元忍不住感慨一声:“一年多才通过,好能拖。”
“没办法,流程多,必须得反应社会各方的意见和需求。”
一年其实算快的。
他重新提起前也有人提过两次。加上这几年城管暴力执法的例子太多。
每次都闹上新闻,这才顺利进入到表决阶段。
等颁布后还需要做系统的相应调整。
相关部门执法人员需要新的培训,待正式实行估计还要等到明年下半年。
詹安平顿感不明觉厉。
大舅子的谱瞬间被压了回去,眼神都清澈了,看着宴修元的眼神满满的崇拜。
宛若又回到了教室。
对方是老师,而自己是学生,天然的克制力油然而生。
钟元肃然起敬后态度却自然很多。
他厉害她是早就知道的,可他厉害自己难道不厉害吗?
所以——
她的佩服有,但不像詹安平那样会仰望对方,佩服完就立刻切换到对一个跟自己即将拥有亲密男人的平视:
——哦,他确实蛮不错的,配得上我,我眼光没出问题。
这种念头让钟元面对宴修元时,就显得太淡然了:“宴老师做了件大好事,奖励一个鸡翅~”
她笑眯眯给他夹菜。
宴修元礼尚往来也给她夹了一粒四喜丸子。
夹个菜,两人对视时眼里都带着甜丝丝的笑意,只有旁边的詹安平浑然未觉。
这段饭吃得宴修元有点开心又没那么开心。
因为不管怎么见缝插针想跟女朋友说话都寻不着机会,全程被詹安平这电灯泡拽着。
吃完饭又变成三人盘腿排排坐,联机玩游戏。一直到出门了都没寻到独处空间。
“哎。”
“哎什么哎,快回家去。我准备洗澡睡觉,明早还要到未来城开会。”
詹安平车子停在楼下。
他不是外人,钟元懒得送他,便送了下宴修元。
他这一晚时不时飘个含情脉脉的眼神过来,她没功夫回应,想想觉得自己有点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