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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沙 松月弥山 20387 字 3天前

宁书禾沉默一说,郑重其事地回答:“这么苍茫又荒凉的一片土地却能迸发人类艺术史上最独树一帜的辉煌,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迷人了。”

傅修辞笑了下。

他大概能懂。

从冰原吹来的凛冽萧瑟的风,万里冰封,寒寂而永无边界的雪夜,阴霾浑浊的天空,厚重又潮湿的动物皮毛衣物几天也无法干透。

泡烂的木材,一家几口同住的房间,充满酒气、低矮狭小,缺少光线时点燃的一小只矿灯。

遍地是迷茫的知识分子,还有因为家境贫穷被送到店里当学徒的孩子,纯洁善良的人民和一颗永远悬挂于夜空、却竭尽全力也无法触摸到的星星。

战后末日般厚重而苍凉的土地将所有痛苦之人慢慢逼向死亡和麻痹。

满怀希望却无处可逃。

世界恢弘、冷峻、悲壮,若灵魂也不再炽热,迎接的便只有死亡。

刻板,但事实几乎就是如此。

空气中呵气成白。

她听见身边人沉沉的语调:“之前以为你会更喜欢别的地方。”

宁书禾好奇地问:“别的地方?”

傅修辞筹措一下,笑说:“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白色,还专门准备了花房,所以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你会更喜欢自然风景,比如夏威夷?或者肯尼亚之类。”

那些地方有天空、海洋,未受人类活动影响的壮阔自然。

而这里,没有蓬勃的生命力,只有战后创伤和硬核锋利的金属,唯一的色彩,也几乎仅仅来自于人们生命危垂时借以小小希望的基督教堂,还有极寒时偶尔会出现的极光。

找了个地方,宁书禾将烟揿灭:“我都喜欢。”

傅修辞挑眉。

“我不喜欢白色是因为它太空洞了,但这儿的白色却很厚重,不知道我这么说能不能表达清楚。”宁书禾把冻红的手揣进口袋里,对他笑着:“但人类本身就很矛盾,不是吗?”

人类不都是这样?没有文明的蛮荒时代需要建立秩序,所以从思想到行为举止都要一一被规训,当完全进入文明社会后,人类又对此感到厌倦,又开始推翻这一切,鼓吹如野兽般按本能生存才是生命真正的意义。

从亿万年前到现代,人类总会喜欢违背常理的东西。

宁书禾也不例外,看惯了生机勃勃繁茂的枝桠,也偶尔会迷恋最过腐朽不堪的枯枝。

烟、酒、性,还有死亡,同根同源。

她并不排斥自己的本能,反而乐意接受。

圣彼得堡的冬夜总是灰蒙蒙的,宁书禾怕他觉得自己在这环境里轻易产生的想法太过荒诞,转头去观察他的神色。

但傅修辞并没因为这些话而觉得莫名。

反而低头看着她,五官轮廓分明,微微垂眸时,眉骨之下落着一层淡青色的阴影,情绪藏匿,不论眼睛,抑或是眉心,她都看不清。

傅修辞只是沉沉地落下一字的回答:“是。”

他同样自觉并不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可能不能及时回复评论了,有时间会统一回复哒

第36章 Chapter 36 这称呼好点儿

在圣彼得堡的展览开始之前的这几天, 宁书禾忙得实在抽不出空。

傅修辞一个人在酒店待着无聊,又懒得一个人出去逛,就偶尔寻着她提前告知的地址去展馆看看, 也不用人专程招待。

后面几天他就自带着笔记本电脑,轻车熟路地去后台的休息室里办他的公,不打扰她和其他人工作, 反过来, 除了宁书禾外的其他人也不会进休息室打扰他。

宁书禾有一回还打趣他, 没想到傅总一点儿假话都不说, 当真是忙里偷闲,出来休假也免不了开视频会议的苦。

等画展结束,宁书禾先和沈菲去把展品的运回相关手续办好, 当晚又和承办方的那位对接人吃了顿晚餐。

直到这天, 宁书禾才真的明白,要么怎么北城人人都说三叔事事圆滑,处处周到呢。

他不仅在晚饭时特地打了个简短不啰嗦的电话过来,还十分“体贴”地问她喝没喝酒, 晚点有没有人送她回酒店。

即便是在已经听到她说承办方会送她回去的这个答案的情况下,傅修辞也仍然要坚持亲自过来接她。

傅修辞给她的理由是, 异国他乡, 语言不通, 人生地不熟的, 他不放心她单独和任何一个力量悬殊较大的男人单独相处。

这理由任谁来看都简直荒谬到有些刻意了。

听到这话, 宁书禾有些忍俊不禁地笑问:“三叔既然已经决定了怎么还要来问我的意见?”

傅修辞也笑了:“可我如果直接过去, 书禾可不就要跟我翻脸?”

自上次两人偶遇程锦华那回的吵架后, 傅修辞心里头对她的底线其实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私底下怎样都行。

不许闹到明面上。

因为谁也不能白白拿她的前途、宁家的前途开玩笑, 她是真要翻脸的。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 宁书禾哼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搭腔,只说自己跟承办方吃饭却一直躲起来打电话实在不合适,得赶紧回去,叫他也赶紧去吃点东西罢。

一直晚上九点多,宁书禾这边才结束。

他们吃饭的地方在冬宫附近,傅修辞到的时候,宁书禾和沈菲正在餐厅门口同那位“年轻的”承办方说话,路边的几盏霓虹灯光闪烁,有风吹过,屋檐上的飘雪落下。

宁小姐今天穿得十足暖和,一套质感很好的中古貂,深棕色,毛色黑亮,及小腿下的长款,黑色的阔版长裤和高跟短靴,裤脚随她的步子晃动摇曳,步步生花,在这苍凉的夜里,是唯一的灵动。

他看见她伸手把头上的雪帽摘下,抖落帽子上的雪水,再重新戴上,耳后精致盘起的头发也因为没照镜子被她弄得有些乱哄哄的。

但看她和其他人聊得正欢,傅修辞只是忍不住笑了声,没走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点了支烟慢慢等她。

街边到处都是已经完成的圣诞装饰,傅修辞猛然意识到,今晚是平安夜。

半晌以后,宁书禾就注意到他站在不远处的车旁,指尖有一星火光忽明忽灭,她转身朝他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相撞,宁书禾笑着挥挥手。

傅修辞手里的烟还剩一半,揿灭在垃圾桶里,朝对面的方向走过去,不动声色地伸手虚抚在她的腰间。

护食意味极强的一个动作。

宁书禾的嗓音清甜,大大方方地向他一一介绍,而后又掌心向上向对方介绍他:这位是傅总。

听着这称呼,傅修辞挑了下眉,礼貌性地与对方握手。

天色已经不早,寒暄完毕以后,一行人也就散了。

沈菲很自觉地自己打车回酒店,宁书禾则跟着傅修辞上了车,待车门合上,后排只剩下他们两个,驾驶座上的司机也听不懂中文。

傅修辞这才因为这称呼发作:“傅总?”

宁书禾摘了帽子,一脸早料到了的表情,半开玩笑的语气:“这称呼好像比三叔好点儿。”

傅修辞:“……”

“不然人家还以为你真是我长辈。”

宁书禾笑着从手提袋里拿了块巧克力拆开包装,递在他嘴边。

傅修辞很是不高兴,不想搭理她,干脆把眼睛闭上养神。

听见她长长地“啊”了一声,哄他开口。

傅修辞瞥她一眼,还是不肯张嘴。

“好吧。”宁书禾轻轻地说,“那我自己吃。”

好没良心。

傅修辞微微蹙眉,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偏头朝她看过去。

宁书禾正笑看着他。

目光相接,她衔着那块巧克力倏然倾身,手臂撑在他身侧的靠背上。

傅修辞骤然一顿,因他尝到了她舌尖上有一点甜味,是融化的酒心巧克力,心底无由地颤栗一下,喉结轻轻滚动。

下一秒,他不禁伸手紧紧扣住她细瘦的腰,不由分说地夺回了主动权,将她锁紧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略显暴烈而急躁的一个吻,许久之后,傅修辞才停了下来,咬住她的下唇,又松开。

宁书禾吃痛,“嘶”了一声。

他的目光垂落,无声地看着她,见她的脸颊泛红,眼神里也有几分濛濛的雾气,傅修辞呼吸微滞,嘴唇挨着她的额角,落到颈侧,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将她搂得更紧,忍不住沉沉地叹了口气。

宁书禾的呼吸同样略微急促,笑问:“三叔高兴点了吗?”

傅修辞闷哼一声,松开箍在她腰间的手,故意说:“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长辈,怎么还头一个这么叫我?”

宁书禾往后退了几分,问他:“你不喜欢我这么叫?”

傅修辞没说话,只垂眸在她的唇角,那里正缓缓沁出血丝。

宁书禾笑说:“不喜欢的话,以后就换一个。”

“……比如?”

“比如叔叔——”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宁书禾又话锋一转:“伯伯?或者……”

头一个就挺好,不想再听她说后面那些可以预见有多气人的乱七八糟,傅修辞再次低下头来,阴影笼住她视野里全部的光线,再次咬住她的唇,吞并所有的声音。

这回宁书禾才尝到口腔里充斥着的铁锈味,她微微蹙眉,却没有推开他。

/

车程很短,宁书禾眯眼瞧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变得熟悉,重新戴回帽子,动作一顿,又从包里拿了个口罩出来。

没有错过她这一系列动作,傅修辞轻轻一笑,等下了车,再贴近她身边,轻声问:“怕什么?”

宁书禾瞥他一眼,默默把口罩往上拉了拉。

傅修辞故意地,就是要逗她,捉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一别,再伸手搂她肩膀,调笑的语气:难不成是怕别人知道宁老师被自己的叔叔——

宁书禾在心里尖叫一声,这次选择直接伸手去捂他的嘴。

他趁机直接捉住她的手腕,吻上她的手,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最柔软的掌心处,激起一片痒意。

回到酒店,傅修辞还想说什么,但根本不给他开口讲话的机会,宁书禾就直接抢过他手里的房卡,把他的套房门刷开。

傅修辞笑得十足畅然。

宁书禾不理他,用力把他推进房间里,傅修辞也没有和她僵持太久,低头在她嘴角偷个吻,倏然退开,顺着她推过来的力道进了房间,宁书禾还不忘“贴心”地替他把房门猛地阖上。

各回了各的房间,她才把随身的东西都放下,径直去浴室洗澡,吹干头发,换了身更舒服些的衣服。

刚往沙发上一瘫,就有人来敲门,宁书禾打开门后就被吓了一跳,为沈菲怀里这显然已经超出预期的大包小包,她赶紧伸手去接。

沈菲笑着解释:“刚刚承办方的人过来联系我,说是给宁老师送几分礼物,说知道您还有旅行计划,祝您在俄罗斯旅途愉快。”

宁书禾挑了下眉,低头查看。

她手里接过的是两套礼盒酒,沈菲怀里还抱着一束花。

因为沈菲要赶明天的飞机回北城过年,两个人随意聊了几句,她就要回房间收拾行李,宁书禾没有多留她,只祝她新年快乐。

宁书禾回到沙发旁,看着桌上暗红的酒盒上是金色的镌刻,一串英文“ARARAT”,又转头去看那束花,极寒的天,这蔷薇实在来之不易。

她注意到包装纸侧面有两张贺卡,白底黑字,很简约的款式,上头写的是中俄双语的文字,手写的,中文歪歪扭扭。

宁书禾看不懂俄文,但猜测两张的意思是一样的,一些感谢和祝福相关的场面话,说这酒虽不是特别名贵的,但也能代表当地特色,希望她能和傅先生一起尝尝。

卡片的署名是Борис,鲍里斯,那个绿眼睛棕色头发的斯拉夫男人的名字。

这人真的很细心,宁书禾的信息在网上也有不少可查的资料,但她仔细看了看这位鲍里斯先生写的这些话,他怕不是对傅修辞的身份有些误会……

宁书禾无奈地笑了笑,把贺卡重新掖回原来的地方,把花束和酒堆放在一起,拍几张照,发给了沈菲,她回国后会在ins上发些营业性质的帖子。

放下手机,宁书禾打开其中一盒酒,打开问了问,应该是干邑白兰地,她抿了抿唇,到底是没喝,最后恋恋不舍地放到酒店提供的小冰箱里,一个人喝没劲透了。

忙完这些事,宁书禾趴到床上休息,才看到傅修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来的信息:

[累了么?要不要去喝一杯?]

第37章 Chapter 37 烟火闪烁

宁书禾问他:[你在房间吗?]

那头沉默着, 没过多久便有了回复:[顶层。]

她没再回复,把手里放进口袋里,随便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 取下房卡,碰上门,去了电梯间。

没有给傅修辞发消息, 等电梯到达顶层, 她自己过去找他。

深夜的酒吧总是不缺人, 各种肤色和语言都有, 宁书禾左右巡视了一圈,最终视线定格在靠落地窗的一角。

窗外是沉重粘稠的夜色,室内却光影浓酽。

今夜是平安夜, 酒吧里也合时宜地换上了圣诞节装扮, 壁炉旁放着棵圣诞树,装饰得极为繁杂,各式各样的彩球、星星和雪花形状的灯,还有几个手工编织的槲寄生环, 树下堆叠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礼物盒。

傅修辞正神色懒淡地坐在那儿,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 身后的靠背上搭着件灰色的羊毛外套, 质感温和, 却衬得他整个人都有种群山覆雪的清冷感, 仿佛周遭攒三聚五的热闹与他没半点关系。

傅修辞翻着手里的酒单, 冷调的光自侧方打过去, 于他鼻侧映出一小片阴影, 衬得他的轮廓更为清晰锋利。

他似乎没注意到门口这边, 宁书禾看着他, 沉默一会儿,抬脚准备朝他走过去,身旁有应侍生过来,以流畅的英文询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礼貌性地笑着回答,自己来找朋友,对方便不再多打扰,给了她一份手掌大小的礼物盒便离开了。

再往靠窗的位置看,却发现方才似乎还在吧台那儿的一位陌生女人眼下正款款站在他旁边。

深棕色卷发,小烟熏妆,身形很高挑,说话时神情风情万种,像Eva Green的法国女郎形象。

宁书禾脚步一顿,没再往前走,就站在玻璃隔断后,隐隐听清这位女士说得似乎是法语,但内容她听不懂。

傅修辞静静听着她说话,脸上神色疏离,最后礼貌性地微微颌首,语气十分客气却冷淡地说一句:“Désolé, je suis venu avec ma femme.”*

听此,女人表情有些尴尬,但还是体面地笑着说句什么,而后稍显受挫地离开了。

宁书禾掏出手机想搜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又不知道怎么拼,下一秒手机屏幕上方出现了一条短信弹窗:[还准备在那儿站多久?]

宁书禾:“……”

她清了清嗓子,握紧手机,又在原地呆了约莫一分钟才往外走,她刚越过隔断,视线往上抬,正巧撞进傅修辞调笑的视线里。

宁书禾神色如常,不动声色地解释:“在后面接了个电话。”

说罢又补充:“急电。”

“是吗?”傅修辞的尾音微扬,垂眸看眼腕表上的时间说:“我看宁小姐才是日理万机,将近凌晨还不得不接电话。”

宁书禾沉默一瞬,正要开口。

傅修辞向上推了推眼镜,再纠正自己的话:“哦,急电。”

“……”

看她吃瘪,傅修辞脸上的笑意更甚,把手边的另一份酒单递给她,宁书禾低头翻阅,中途抬眼瞧他,又好似不经意地随口一提:“刚刚有人和你讲话,我怕是正事,就没有过来打扰你。”

傅修辞看她片刻,但什么也没说,只“嗯”了一声,再叫来应侍,各点各的酒。

“那个女生很漂亮。”宁书禾先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法国人?听起来说得像是法语。”

傅修辞抬眸看她一眼。

宁书禾也看他,两人视线交汇:“看我干什么?”

傅修辞笑了声,才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是法语。”

她故作惊讶:“没想到傅总还会法语。”

傅修辞很想忽略她刻意的表情,但做不到,只能顺着她的话茬说:“会的也不多,恰巧能听懂她方才说的。”

“那位美女是你的朋友?”

“不认识。”

“和你搭讪的。”

“差不多。”

宁书禾瞥他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语气也很平淡,好像真的只是对法语方面有求知欲:“那句话是邀请你一起喝酒的意思?”

傅修辞若有所思:“大概是吧。”

宁书禾问:“可以教我吗?”

傅修辞挑了下眉:“教你什么?”

“法语,‘能请你喝杯酒吗’,这句。”

傅修辞笑着,思考片刻:“Je taimais.(我爱你)”

“Je——”宁书禾正想照着念,突然感觉不对:“你确定有这么短吗?”

“哦,那我应该是记错了。”

“……”

傅修辞再说一句:“Puis-je vous offrir un verre ?”

“Puis-je vous……”

“嗯。”

她重复一遍,然后再漫不经心地问一句:“那……刚刚那句又是什么意思?”

“哪句?”

“就你回答她的那句,Désolé我知道,是抱歉的意思。”她只会几句日常问候,“剩下的呢,后面还有一长串。”

傅修辞想了想,故意要卖关子:“忘了,我想想。”

宁书禾愣住,大受震撼。

好吧,其实她也没那么想知道,他真的很奇怪。

恰时,酒调好了,应侍生还端了一个小盘子,上面放了两只草莓和香蕉做的圣诞老人,顶上还戴了个滑稽的红白小帽子。

宁书禾忍不住拍了张照片,随后拿起酒杯小抿一口,等冰块和酒精入口,舌尖发麻,顺着喉咙向下,渐渐就没那么凉,她稍稍清醒,便没再打算这个话题,转而问他:“三叔什么时候回国?”

傅修辞挑了下眉:“怎么,急着让我回去?”

宁书禾的表情可堪无辜:“哪有,我只是想问一下你的安排。”

“还没定。”傅修辞的语气柔和,“本来就打算陪你过完年的。”

“什么时候打算的?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吧。”

“……”

遥远的某处有厚重钟声响起,不远处的广场上燃起烟花,宣告着圣诞节的到来。

声声烟火炸鸣,宁书禾的目光越过落地窗,往下看,涅瓦大道上那棵巨大的圣诞树下有几个穿着繁复的海蓝色衣装的严冬老人,他们正在向往来的人群里发礼物。

她笑着指给傅修辞看。

傅修辞那里正好是视线死角,找了半天也只看到了一个圣诞老人的头顶,宁书禾直接走过去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两个人坐到了桌子的同一侧。

她依旧拉着他的手,乐此不疲地跟他描述自己之前没来圣彼得堡的时候听说的一些关于东正教圣诞节的传闻,傅修辞却没顺着她的示意看楼下,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身旁的人身上。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傅修辞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他只看到烟火闪烁在她眼睛里。

傍晚和承办方用晚餐时宁书禾是盘发,傅修辞虽然懂得不多,但也能看出来不是从前和他出去吃饭时的随手一挽,而是要花时间花精力,很精致,如今她把头发洗过拆开,耳后的位置微微卷起,随着她的动作堆积在肩膀上。

傅修辞下意识朝她伸出手,将她领口的那一缕头发捧起,捋到她身后。

“我查过资料,有人说是因为信仰不同,所以才这样。”

感受到他的动作,宁书禾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等把话说完,她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着的傅修辞。

对上他的目光时,她倏然愣住。

那么温柔而近乎纵溺的眼神。

她几乎只用了一瞬间就察觉出其中的复杂意味,不敢再仔细琢磨深层的东西。

宁书禾心底有根弦,从前从未在意,但此时此刻却因为这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骤然拉紧,她凭着本能立刻伸手,手掌挡在他的镜片前,隔绝了这道视线。

傅修辞抬手,捏住她指尖,他沉沉地笑了一声,没有第一时间把她的手放下,只问:“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宁书禾没说话,将他的眼睛捂得更紧,傅修辞的鼻梁被眼镜的鼻托压得微微发痛,他干脆直接倾身往前,低头吻她。

绵长的一个吻。

宁书禾垂手在他的胸前,准备推,身前的人却纹丝不动。

察觉到她挣扎的动作,傅修辞睁开眼,视线没了遮挡,总算看见她分明尚还迷离的视线,浅笑着碰碰她的鼻尖,提醒她:“*Vischio.”

宁书禾余光瞥见壁炉前的那棵装饰繁琐的圣诞树,微微一怔,便极为守规矩地不再反抗。

傅修辞顺势抬手拊在她脑后,迫使她贴近自己。

这吻过后,傅修辞在松开她前,蜻蜓点水般轻轻吻几下她的唇角。

“嗯……”宁书禾终于浅浅地笑了下,这才觉得方才的酒劲渐渐上头,“圣诞快乐?”

傅修辞抚着她微微发烫的脸,也笑着:“圣诞快乐。”

喝完两三杯酒,已是深夜,人们渐渐地都散了。

宁书禾喝得有些微醺,她拉着傅修辞脚步一深一浅地离开酒吧,进了电梯按下楼层按钮,好像有点站不稳,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傅修辞倒是清醒,搂着她的腰,生怕她踩不稳摔跤,电梯稳稳下落,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气,不难闻,倒像是浸上去的一抹香。

宁书禾突然开口叫他,声音清甜:“三叔。”

这种情况,傅修辞有些不耐受她这么叫他,嗓音低哑地回应一声:“嗯?”

“所以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宁书禾仰头看向他。

傅修辞下巴碰碰她的额头,这次倒不吝解答:“我说,我是和我的妻子一起来的。”

宁书禾忍俊不禁,揶揄地指责他:“怎么还撒谎。”

傅修辞眸色渐沉,将她抱得更紧,半开玩笑的语气:管他的,在这里没人认识他们,什么身份都是自己说了算。

宁书禾神色微怔,仿佛陷入沉思,一直没作声。

等电梯到了他们住的那层楼,傅修辞扶着她到她的房间门口,叫她:“书禾,到房间了,你把房卡刷一下。”

宁书禾站直了身子,默不作声地张开双臂。

傅修辞挑了下眉,总觉得眼下的情况过于眼熟。

宁书禾看着他,眨眨眼:“……房卡在口袋里。”

傅修辞伸手去掏她口袋,拿出房卡,把门打开,再转身,却倏然被温香玉软扑了个满怀,她的外套是敞开式的,他动作稍顿,下意识地接住她,再低头看。

他比她高许多,垂眸时便能清晰看到、且能清楚感受到紧贴在他胸口处的那片温度,还有随着她酒后滚烫呼吸而微微起伏的……

傅修辞一瞬间觉得先前不值一提的酒劲一瞬间涌上头顶。

酒意顺着中枢神经运送到身体各处,暗火早已燃起,只稍稍添一把柴,加热升温,催促烈焰转明,烧得他又渴又燥,紧扣在她腰间的手也骤然收紧。

而怀里的人正傻傻地对他笑,语气里也有几分天真,眼底却是清水洗净的透亮,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喝醉了。

她说:“三叔要去我房间里坐坐吗?”

【作者有话要说】

* 清薄月色

Désolé, je suis venu avec ma femme.[法]抱歉,我和我的妻子一同过来的。

* 清薄月色

Vischio.[意]槲寄生,圣诞节传统,不能拒绝的吻。

第38章 Chapter 38 我有没有伺候好你

傅修辞瞬间抬起手, 动作几分狠戾地掐住她的下巴,眯起眸子:“宁书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被迫以仰面的方式与他对视, 宁书禾感觉下颚有些吃痛,但好像完全没有被他这个态度吓到,先是微微一怔, 而后伸手捉住他钳制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 旋即笑着地点点头:

“嗯……承办方送了我两瓶酒, 我要分给你一瓶。”

不问他想不想要, 而是很直接的一句“我要分给你”,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但傅修辞却也因为这莫名其妙的话松了手。

说罢后,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宁书禾就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灵活地转身进了房间,傅修辞视线落在她的背影上,随她而动。

他在犹豫, 眼下已是深夜,实在不好在没有被邀请的情况下就进她的房间。

不该趁虚而入, 可……

傅修辞就靠在门口, 看见她于桌旁蹲下, 耳侧的几缕头发自肩头滑落, 她有些不耐地将其捋至耳后, 再从冰箱里取出来一瓶暗红色的酒。

她的衣服很短, 蹲在地上时, 露出一小截腰线, 傅修辞默默看了一眼, 不由地抬起脚步,朝她走过去。

等他站在了她身后,宁书禾此时正好起身,转过身,把酒瓶递给他,等他接过,她又去架子上掏高脚杯。

傅修辞一只手握着她给的那瓶酒,一只手抬起拊她的额头,笑问她:“站都站不稳了还喝?”

她几份固执地说:“我站得稳。”

转身时,外套顺着动作的方向自她肩头滑落下去,宁书禾也没管,任由肩膀露在外面。

傅修辞看见她的下颚和脖颈连接处微微泛红,是他方才的动作导致,他沉默着看了一会儿,最终收回目光,还是拦住她的手,几乎是哄人的语气:“明天我再过来陪你喝,好不好?”

宁书禾转头看他一眼,却没说好还是不好。

傅修辞觉得莫名。

她犹豫一会儿,把两只杯子放下,反手拉着他往外走,没头没尾地来一句:“我要睡觉了。”

傅修辞笑过之后,特地把那瓶酒又放下,再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走到门口,宁书禾的脚步却是一顿,把他刚刚没关的门关上了。

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顿悟似的:“哦,应该开门。”

傅修辞垂眸,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掌心,没说话。

好似反映了一会儿,她又把房门拉开,拉着他出去,关上。

走廊里亮着饱和度很低的灯光,一切都昏昏沉沉的,两个人越过走廊两三个门,到他的房间门口。

她伸出另一只手,傅修辞垂眸,才发现她在摸他衣服口袋,那里面空空如也,他无奈笑了一下,由她去了。

上次也没发现,宁书禾喝多了这么难搞,毕竟好像也没有到了烂醉如泥的地步。

但只是片刻,她的手指就开始直接顺着他的衣摆往下。

傅修辞的表情顿了顿,呼吸放缓,她的指尖摸到西裤口袋的边缘,没有停留的动作,探了进去。

傅修辞的呼吸不禁一滞,触觉更敏锐,甚至能感受到她皮肤上散发的薄热。

出于说不出的心情,傅修辞没有拦她,只喉咙一紧,微微抬头,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几秒钟以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傅修辞及时地一把攥住她细瘦的手腕,抽出她的手,警告神色,出声时嗓音沙哑极了:“别乱摸……”

听到这么恶意的揣测,宁书禾的眼尾一瞬间耷拉下去,再委屈不过的神情:“我没有……我只是想找你的房卡。”

傅修辞从裤子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房卡递给她。

宁书禾笑了一下,高高兴兴地替他刷开房门。

傅修辞现在简直难受极了,闭了闭眼调整一下状态,伸手捏她的脸,近乎纵容的语气:“回去睡觉吧……”

宁书禾还是没有走,因为她看见傅修辞鼻尖上濛着薄薄一层汗,下意识地抬手去抚他的脸和脖子:“三叔。”

“……”

“你身上好热,是不是发烧了?”

傅修辞没说话,低头,与她目光相对,握住她搭在自己颈侧的手。

无声的对峙。

宁书禾本可以说些什么,顺理成章地返回自己的房间,但是她没有。

幸运的是,今天喝了酒,可以把一切罪责都推给醉酒。

灯光下,傅修辞一向能够维持的克制此时此刻荡然无存,他的目光幽邃而滚烫,呼吸粗而重,缓缓地喷洒在她的手腕内侧,激起一片痒。

她轻轻挣扎一下,还是没有离开,而是踮起脚,抬手去摘他的眼镜。

视野因她的动作变得模糊,傅修辞微微眯了一下眼。

宁书禾轻声问:“你近视多少度?”

“你之前问过了。”

“哦,是吗?”

“是。”

“但你上次好像没有回答……”

宁书禾的这句话并没说完,就被他重重地封没在唇齿中,忍耐许久后倏然迸发的一个吻。

急不可耐的、囫囵的、毫无章法的。

她笑了一下,几分笨拙地接受和回应。

而后不自觉地伸手,绕过他的后颈,下一秒,就感受到男人的手臂伸过来,径直箍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转身向后,跌撞在他房间门口的墙壁上,踢上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宁书禾才有机会拿鼻腔呼出一口气,两臂都攀在他肩头,指尖扣紧,像是溺水的人攀紧浮木,本能地不想跌溺下去。

傅修辞退开,落吻于她微凉的肩头,宁书禾只觉被他触及的地方一阵酥麻。

他的动作停下,埋首在她颈窝里。

两个人的呼吸都已然乱了。

他的嗓音沉哑,隐隐不耐:“不想回去睡觉?”

宁书禾微微睁开眼睛,嗅到他身上凛寒的香气,悸动的心跳声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她有点紧张,抱住他的脊背,没有回答他直白的问题,而是反问:

“三叔想让我回去吗?”

“不许回去了……”

/

轻薄的纱帘并没能全然遮住窗外的月色,月光透过窗户,被纱过滤后如薄霜般柔和,洒在他坚实的脊背上,她眯着眼睛,下意识抬手轻轻划过,留下炽热的轨迹。

宁书禾最后的意识,是听清黑暗里有谁俯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帮我。

腥甜的气息弥漫,好像闻到雨水般潮湿的味道,可圣彼得堡的一月,哪里有雨。

她没有时间细想那是什么,只能凭着本能抓紧被汗水打湿后皱了又平复的床单,以寻求一丝支点,刚放下的双腿微微发软,腰际就被稳稳扶住,她无处可逃,也没有逃跑的意志。

心脏剧烈而牵扯地跳动,持续缺氧,模糊听到有谁在耳边,一边吻她,一边轻声低语。

刚刚是真的喝多了?没有……我知道你没有。

我们书禾果然哪里都漂亮……

别人教过你做这个吗……

还能有谁,当然是……

别叫我的名字,像平时一样叫三叔听听……

不哭了,让我亲一会儿。

瞧瞧,早这样撒撒娇,我不就早放开你了?

但是宁小姐,有人告诉过你吗?在床上的时候最好不要一边哭一边撒娇。

嗯?刚刚说会放开你?我说过吗?

骗你的,不论怎样,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

/

宁书禾平躺在被子上,平顺呼吸,皮肤上的汗水蒸发,微微发紧,她觉得自己好像丢失了时间的概念,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伸手想摸手机看时间,却被身旁的人拦住。

微微侧目,看见他小臂上微微紧绷的肌肉线条,想起方才他用力时放肆又难忍的青筋,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

但傅修辞还是注意到她微红的耳垂,歪了一下身子,轻笑一声:“回味什么?”

“混蛋……”骂一句,宁书禾干脆不搭理他。

呼吸尚未平顺,傅修辞借着床头昏暗又微弱的小灯看了她一会儿,扳过她的脑袋,手指摸到她因为泪痕干涩而微微紧绷的皮肤。

他笑着凑近吻她,呼吸间,拊开她额头上黏着的几缕发丝,手掌向下,掐紧她的腰,没再继续刚才的事。

许久,呼吸平复。

“我有点口渴。”宁书禾轻轻抱住他的肩膀,□□流失严重,她说话时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奇怪,像攒了一把沙。

“想喝什么?”傅修辞问她。

“水。”

傅修辞恋恋不舍地再次亲了亲她的唇角,才起身套上长裤,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水,再回到床边,拧开瓶盖,递给她。

宁书禾随手拿起他方才在酒吧时穿的那件内衬,套在身上,原因无它,其它衣服都被胡乱扔在地上,只有这件放在一旁,她坐在床上小口抿着,那种蒸过桑拿般的焦躁感才得以缓解。

傅修辞顺手将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一捡起,尽数撂在沙发上,把地上收拾干净,又走到床边,俯身看她,宁书禾被他盯得不太自在,到底没说话,只默默喝水,下一秒瓶子就被他抽走。

刚随意穿上的衣服再被褪下,傅修辞一把将她抱起往浴室去,第一次没来得及清洗的连同这次一并清理。

洗完澡出来,宁书禾实在一点儿力气都没了,傅修辞刚刚先替她吹干了头发,眼下正在浴室里吹他自己的。

宁书禾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忍不住开始复盘,她在这方面没有经验,不知道相比较起来需要给傅修辞打几分,但……

好像从来没人和她如此契合,两个人的身体好像两片相邻的拼图碎片,能够彼此补足。

没过一会儿,傅修辞从浴室里出来,于她身旁躺下,两臂自身后向前合拢,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呼吸,嗅她身上沐浴之后淡淡的桃子清香。

宁书禾下意识抬手,轻轻抚摸一下男人额前锐硬的发丝,箍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搂得更紧,宁书禾这才将手重新塞回被子里。

傅修辞语调沉沉,笑问:“困了?”

宁书禾转过身来,回抱住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低头在她唇上碰一下,傅修辞低声说:“睡吧。”

宁书禾闭着眼睛,实在困乏,却还是坚持:“一会儿我回我房间睡。”

“不在这儿睡?”傅修辞的语气十分困惑。

“嗯。”她的额头抵在他胸口上,下意识蹭了蹭,“早上沈菲要先回国,可能会早早过去和我打个招呼。”

“让她过来这边见你不行?”

“不合适。”

“我躲起来也不行?大半夜何必折腾。”

宁书禾犹豫一下,还是那句:“……我还是回去睡吧。”

空气中沉默着。

傅修辞的神情一瞬便黯淡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本要比我的预想写得更长了……

第39章 Chapter 39 偷来一个足够支撑余生的清晨

又抱着他躺了一会儿,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

宁书禾累极了,但还是强撑着身子,从床上起身, 手伸进被子里摸出自己的内衣,默默地瞥了眼傅修辞的位置,瞧见他也正穿衣服, 这才放心地把内衣穿好, 再走到沙发那里, 把混作一团的衣服分开, 挑出自己的那几件穿到身上,转头往身后看。

傅修辞套了件烟灰色的薄款居家服,正往嘴里衔上支烟, 却没摸到打火机, 只能再拿下来,靠在墙边看着她,眉目郁郁。

她把外套搭在臂弯,朝他走过去, 踮起脚试图亲他,却被他歪头躲开了。

宁书禾愣了一下, 思考片刻, 还是抬手捧住他的脸, 落吻在他下巴上:“那我回去睡觉了?”

“这是问句?”傅修辞无奈, “好像也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宁书禾笑了一下, 安抚的语气:“你也早点睡吧, 明天下午一起出去逛逛。”

说罢, 才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天都快亮了, 她又纠正:“喔, 好像已经是今天……”

傅修辞垂眸看着她,与她对上视线。

只看见那双眼睛里无比空灵,是月色映湖般的明净,分明方才还同他一样癫狂得不辨眉目,如今却能骤然抽离。

烦闷得很,不想再继续听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傅修辞倏然抬手拊她后颈,搂着她一块出门,把她送到房门口。

宁书禾刷卡开门进了房间,傅修辞却还没走,她表情困惑,好似在问他:有何贵干?

“来拿我的酒。”傅修辞的语气理所当然极了。

“什么酒?”宁书禾的表情却是十足的困惑。

傅修辞扬眉,示意她吧台那里的柜子上:“不是给我的?”

宁书禾愣了下,顺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看,才发现几个小时前她送他的那瓶酒被放在了门口的木质柜台上。

她伸手把那瓶子给他递到房间门口,傅修辞却没有接,而是往前一步进到她的房间里,把她手臂一捉,将她整个人都搂进怀里,再次倾身下去。

尝到绵长的烟草味,是她向来抽不惯的那个口感,微微发苦发涩。

片刻过后,傅修辞才松开她,声音沉黯地唤她一声,手指朝她衣摆下方探入,隐秘而细微的动作,目的却昭然若揭。

虽是深夜,但门没关,腰腹处感受到一阵凉意,宁书禾吓得赶紧捉住他的手往外推拒,好在他到底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做什么。

傅修辞很轻地笑了声,适时收了手,却转去掐紧她的下巴,再次吻下去。

过程中他始终微微睁着眼注视着她,直到她的眼睛里总算没了那清远的意味,取而代之的是染上情欲后的几分迷离,他才放过她。

他还是更喜欢看她这样。

至少这样才更像是身心都和他紧密相连。

宁书禾笑着,语气微漾:“刚才还赌气不肯亲我……”

他离得很近,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嗓音很沉,似冬日清晨森林里夹着寒气的雾,语气却浮浪得很:“这回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宁书禾脸一热,一把拍开他的手,一边转身往房间里走,一边闷闷地骂他:行行好吧傅总,资本家也不带第一天就这么压榨人的,至少让人吃顿饭歇一歇吧。

傅修辞笑她:“没出息。”

给你记账上了。

/

早上不到八点,沈菲果然过来敲门,宁书禾刚迷迷糊糊清醒过来,随手套了件浴袍走过去给她开门,看见沈菲手里提着两个袋子,她笑着说:“感觉酒店的餐不好吃,给宁老师带了早饭。”

宁书禾惊讶于她的贴心,看见她额头上浮了一层薄汗,找了张纸巾过来给她擦,关心一句:“你吃过了吗?”

“在店里吃完才打包回来的。”沈菲有些不自在,赶忙接过她手里的纸巾,一边解释着,一边递给她杯子,“这里还有咖啡。”

宁书禾低头看,早餐和咖啡都是一式两份。

沈菲挠了挠头,及时解释:“给傅总也买了一份,和您的一样,冰美式。”

宁书禾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让她先进来坐。

“不了宁老师。”沈菲摆摆手,解释道,“我得下楼拿行李,准备去机场,再晚就赶不上了。”

宁书禾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没多坚持,只嘱咐她:“最近辛苦你了,回北城以后麻烦你和周叔对接一下工作室的事,有什么问题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不用考虑时差。”

沈菲点点头,又问:“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呢?”

“过完年吧。”宁书禾笑了一下:“不出正月,有件事得我回去才能处理。”

“有什么是我能帮到的吗?”

宁书禾摇摇头:“没有,是我的私事。”

沈菲了然地笑了一下,两人道别。

宁书禾一边吃着沈菲带来的她的那份早餐,一边拿着手机给周颂宜发微信,觉得有义务把这事儿告诉自己的好朋友,但一行字打了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言简意赅,干脆破罐子破摔:

[我和傅修辞做/爱了。]

不敢等她的回复,把手里调了静音,宁书禾躺回床上,闭着眼睛,却没能再睡着,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对她来说是常态,通宵画画的次数也不少,所以今天虽然睡得更少,但也有种午睡过后的轻松,本想叫傅修辞过来吃东西,想了想还是算了。

但又过了一会儿,门口再传来“叩叩叩”三声响,她再次起身开门。

傅修辞正神色恹恹地打量她。

宁书禾一怔,抬手摸他的脸,轻声问:“刚刚没睡吗?”

他声音微哑地“嗯”了声,伸臂抱她:“你的小助理走了?”

“嗯。”

“那现在我能进来睡了么?”

宁书禾忍不住淡淡一笑,扶他手臂:“先进去吧。”

傅修辞往隔断后走,搂着她往床上躺。

宁书禾被他圈在怀里,耳朵贴着他胸口,隔着轻软的棉质布料,能听见他有力而平缓的心跳声,不断重复着,她也忍不住阖上眼睛。

棉麻的窗帘,隐隐透过朦亮的天光,天地都静悄悄的。

说不清的一种感觉。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母亲工作繁忙,没空管她,不论是上学、吃饭、还是睡觉,都只有她一个人,虽然常常觉得孤单,但也并非全无好处。

某个凛冽的冬日清晨,被子里实在暖和,她疲懒得很。

要去上课吗?

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旷过课,一直都规规矩矩的,连请假都不曾有过。

可今天被窝里真的好温暖。

不想去。

偶尔不去……应该没关系。

就这一次。

唯这一次,偷来了一个能够支撑余生的清晨。

眼下就是彼时那种心情。

她并不喜欢“偷”这个字眼,甚至厌恶和排斥,但……

她伸出手臂,回抱住身前的人,困意如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袭来,漫过她的思考。

就这一次。

至于后果……若事事都要瞻前顾后踌躇不前,那人生就太无趣了。

/

这觉睡得很沉,惺忪睁眼,宁书禾摸起手机看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钟了,她眼皮很重,待放下手机又不受控制地沉沉阖上,深度睡眠以后才觉出纵/欲后四肢和腰腹的酸痛。

有谁带着微微潮湿的气息凑近,自背后将她深深捞进怀里,宁书禾闻到他身上有沐浴露的味道,桃子味儿,是她从北城带过来的爱用。

他们身上的气息是相同的。

宁书禾没来由地感到安心。

“醒了?”他的声音清朗,听起来像早就醒了。

“嗯……”她翻了个身,结结实实地拥抱住他,打了个哈欠。

傅修辞收拢双臂,手掌覆着她小腹,眸色稍黯,而后又问她:“肚子饿不饿?”

还没等她回答,胃里就发出一阵哀嚎,宁书禾只好说:“饿。”

傅修辞轻笑:“叫人送餐?还是出去吃?”

“嗯……我想想。”说罢,便又沉默下去。

傅修辞也不催,就这么静静抱着她。

过了好半晌,怀里的人才倏然出声,打破了这份寂静,她懒懒散散地说:“想吃糖醋小排。”

“嗯,那去找个中餐厅吧。”

宁书禾抬眼看他。

傅修辞正笑着。

“我开玩笑的。”宁书禾把脸埋在他胸口,“等找到餐厅我就已经饿死了,下次吧。”

傅修辞说:“那还不赶紧起床?”

“不要,我好累。”宁书禾说,“三叔快去打电话叫人送餐到房间。”

傅修辞挑了挑眉,揶揄的语气:“折腾到半夜还有力气换房间睡觉,睡了一觉倒知道累了。”

宁书禾觉得耳根几分发烫,干脆不说话了,撑着手臂要起床,肌肉用力,瞬间一阵疼。

傅修辞注意到她拧眉的反应,重新把人拽了回来,拊她手臂,轻轻捏了捏:“疼?”

宁书禾皱眉拍他的手背:“……不疼。”

他拖腔带调地“哦”了声,手掌往下滑,落在她的大腿:“那是腿疼?”

“也不疼。”

“都不疼,那总不会是——”

她正要重复一句“不疼”,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感觉他的手在向上游走,她的脊背瞬间炸起鸡皮疙瘩,伸手拦住他:“你干什么!”

“你都累成这样了,我能干什么?”

语气何其无辜,好像是怪她不该把他想得那样龌龊。

傅修辞笑意沉沉,挨近她些,凑在她耳边说,饿了就快点儿起床,实在不饿的话就做点正事,昨天晚上我都没吃饱,忍得好辛苦……

第40章 Chapter 40 不会再有进一步发展了

“好了好了, 我起来还不行吗?”宁书禾面红耳赤地推开他的手,拿着手机起身往浴室里走,站在镜子前面, 挤牙膏先开始刷牙。

她刻意把动作放得很慢。

一只手握着牙刷,另一只手打开手机,早上给周颂宜发的那条微信也得到了回复:

[?]

[???]

[??????]

[天亮了吗?我是不是连续通宵脑子烧坏了, 我想我可能真的该睡了。]

[晚安, 勿扰。]

她看起来似乎很困惑。

宁书禾:“……”

又想了想, 回复她一句:[大概是这样。]

洗漱完毕, 从浴室里出去找人,但傅修辞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离开,宁书禾披了条毯子, 径直走去他的房间。

准备敲门时, 发现门没关,只是虚掩着,她还是敲了敲门:“我能进来吗?”

里头显然是听出了她的声音,传来淡淡的一声笑:“进。”

直接把门推开, 走进去,她看见傅修辞刚褪了那身居家服, 只套着长裤, 正在挑衣服。

宁书禾微微一怔:“你要出去?不吃饭了么?”

“不出去, 换身衣服。”傅修辞说, “刚刚已经打电话订了餐。”

他背对着她, 她能清晰看见那片白皙皮肤上, 肩胛骨靠近肩膀的位置, 有几道再明显不过的抓痕, 泛红且凌乱不堪。

宁书禾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摸了摸鼻子, 朝他走过去,背靠着桌台的边沿看着他,犹豫搞半天,最终还是问了一句:“还好吗?”

傅修辞转身看向她:“什么?”

“后面。”宁书禾没敢和他对视,声音渐渐弱下去:“……好像破皮了。”

傅修辞当然她在说什么,昨晚洗澡时就发现了,但假装不知道,走到她身边的那面落地镜前面,扭着肩膀看,又问她:“哪里?”

宁书禾碰了碰他身上轻轻泛出血印的地方:“你后背这里,不痛吗?”

傅修辞睨她一眼:“是有点痛。”

宁书禾:“……”

“某人下手没轻没重的。”

被谴责的人没说话,伸手,很用力地拍了拍那两道抓痕,完全没有想要道歉的意思。

她掌心覆在轻度损伤的皮肤表面,那热度浸下去,傅修辞只觉得被划伤的部分再次微微刺痛,倏然转身,一只手撑在桌边,另一只手去抱她,俯身。

没有进行到最后,因为某人饥肠辘辘,胃里发出的大声哀嚎打断了这一切。

宁书禾很尴尬,也没有告诉他自己早上偷偷吃了早餐,有点恼羞成怒地拍开他的手臂,要回自己房间去,傅修辞没拦她,随手套了件毛衣,跟在她身后。

等餐的时间不算长,又过了一刻钟左右,餐准时送到了房间,宁书禾去查看菜品,傅修辞说,没别的选择,餐厅的客房服务有固定菜单,如果指定的话要提前一小时预定。

吃完东西,宁书禾把盘子收好,放回推车,再回头时,看见傅修辞拿了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她。

他笑着:“圣诞节,送礼物也算师出有名。”

宁书禾拿起盒子一看,不像是这东西原本的包装,像是重新包装过的,圣诞节红白配色的礼盒,她笑了笑:“那我可以现在就拆开吗?”

傅修辞坐她身旁,伸手拊她额头:“当然。”

解开丝带,打开盒子,是瓶香水,淡黄色的方形玻璃瓶,是Clive Christian和某艺术家的联名限量款,她打开盖子,先顺着喷口闻了闻,再喷一点在手腕上。

好像温暖的荔枝和橙花,如清晨枕边被阳光晒过的惬意。

傅修辞笑着拉过她的手腕,抬起,凑近他的鼻尖,宁书禾低头看他垂眸嗅闻,觉得他呼吸落下的地方迅速烧起来,看见他的唇微张,没听清,她问:“什么?”

傅修辞轻笑一声:“喜欢么?”

她的目光落进他的眼睛里,那里只有她的倒影:“……喜欢。”

傅修辞的表情没什么其它意味,只有,你喜欢就行。

宁书禾低下头:“可是……”

“嗯?”

“……我没有给三叔准备礼物。”

许久,没得到回答,宁书禾才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神色过分温柔。

他说。

礼物他已经收到了。

/

在新年前的最后几天,傅修辞也让孟洵准备了几套设计俄罗斯全境的旅行计划,但给宁小姐过目以后,她嫌弃得很,觉得行程制定和餐饮店的选择都太过老套,中规中矩,若是为了旅行而旅行,很完美,但如果是为了开心,就不够看了。

“听宁小姐的意思,是要亲手做了?”傅修辞倒是高兴,把腿搭在椅子上看她。

宁小姐却是认真得很,不如干脆别定计划了,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后面两天就呆在圣彼得堡,傅修辞乐得清闲,直接当了甩手掌柜,任她牵着自己满地跑。

去波罗的海,逛叶卡捷琳娜宫,看阿芙乐尔号巡洋舰,运气好赶上了马林斯基剧院的天鹅湖表演,因为是临时决定,座满的情况下想要订票,宁小姐还是费了好鼻子劲,还找了在列宾美院读研的同僚。

然后从圣彼得堡启程,落地摩尔斯曼克,除夕夜的前一天,他们住在冰雪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之前在北城时只存在于她想象里,却因为一个人能力不够而没能堆起的雪人完成。

宁小姐还吐槽他,三叔,你的堆雪人技术和你的生意头脑怎么完全成反比,我好不容易滚成的雪球直接碎了。

傅修辞早已经为这不凝固的雪耐心尽失,气急败坏地,干脆搂着她躺在厚厚的雪堆里:“宁小姐好不讲道理,我就动了两下,就把失败全归在我身上。”

白天,就包裹着最厚的皮草和羽绒服,陪她坐在石滩上看还未完全冰冻的海洋,天空是水洗过的蓝,触及彻骨寒凉的海水扑打在冰冷的石滩,宁书禾问及,傅总倒是难得觉得浪漫。

刻板地,沙子、海水、阳光还有椰子树,它们才是相连的关键词,傅修辞也曾以为如此。

但现在他意识到,到了晚上,阴云、海水、黑白的鹅卵石和几不融化的冰川也同样相连,而且这样的环境更适合接吻和做/爱。

这段日子,天天如此。

温柔的、暴戾的,宁小姐前几次会害羞,不论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擦/枪/走/火,她也从不主动,在最后的时刻,总是坚持要把房间的灯关掉,但今晚,宁小姐破天荒地问他:想要吗?我今天新买的睡衣,有蕾丝花边,很漂亮。

他们不知疲倦,一整晚都在重复同一件事。

不知道是谁先举了白旗,只能暂时休战,宁小姐无意间提起,她在佛罗伦萨时有位关系很好的朋友,每年再忙,都会抽出时间去捷里别尔卡追鲸、看极光。

“那我们也去吧。”

“嗯?”

宁书禾正坐在床上,靠在他身边,空气的温度太低,不远处虽燃着壁炉,但效果甚微,他身上却很暖和,她直接手脚并用地抱着他,汲取体温。

“我说,我们一起去,天亮就走。”傅修辞从她手里夺过抽了一半的烟,咬进嘴里。

“可也不是每天都有极光的。”宁书禾笑着,权当他在开玩笑。

“或许我们运气够好?”傅修辞笑了声,伸手搂她,“至少这段时间我们的运气都不错。”

“万一没有遇到——”

“没有遇到的话……”傅修辞意味深长地垂眸看她,再轻声说一句,“新年第一天,就和你呆在酒店消磨时间也不错。”

宁书禾恼了一下,拍他不安分的手,而后却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他抚在她大腿上的那只手。

她的注意力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手吸引,骨节分明、宽大而有力,用力时,手腕至指根的手背部位,会布着浅浅的青筋。

他右手的食指上总戴着一枚素银戒指,前几次见面时,她的目光就总定格在那戒指上,不像是很值钱的东西,但看起来已经戴了很久,边缘有很明显的划痕,她的指尖落在那银色的光里。

“这戒指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宁书禾下意识抬眸问他,“你好像一直戴着它。”

傅修辞的表情藏匿于夜色里。

她没办法判断他的心情。

就当宁书禾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身旁的人忽然沉沉开口:“圣诞礼物。”

宁书禾心里一凛。

谁送的礼物?

什么时候的圣诞礼物?

为什么他说这四个字时的语气如此沉重,好似千斤一般。

这些问题她都无从得知,因为傅修辞的话戛然而止,并没打算继续下去。

宁书禾知道自己不会听到任何解释,也没再继续问,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他们不仅不是能够分享情绪的关系。

更无法分享过去。

她不愿意袒露自己的,而傅修辞似乎同样不愿意说明。

不会再有进一步的发展了。

好似最后一点压力倏然消散,宁书禾轻轻叹了一口气,反而轻松下来,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腰。

傅修辞始终垂眸看着她,过了好半晌,于床头揿灭手里的烟,顺手把眼镜摘了,俯身吻下去,宁书禾淡淡地笑了笑,手臂向上抱紧他的肩膀。

耳边有谁轻笑。

宁书禾不禁呼吸一滞,微微眯眼,看轻傅修辞正慢条斯理地转着那只戒指。

她有点紧张,实在忍不住闭上了眼,更加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手掌游离向下,冰凉的银戒触及肌肤,她忍不住颤栗得瑟缩。

“凉么?”

“凉的话,帮我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