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之眉梢还没扬起来,前排的黄师傅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温颂羞红了脸,闷声咕哝:“我认真的,先生真的好厉害。”
“有钱,事情就好解决了。”周宴之淡淡道。
温颂一个劲摇头:“不是的,很多事情有钱也解决不了,需要人脉,需要统筹,需要耐心和细心,先生什么都有,就是好厉害。”
他说得认真,认真到听不出半点逢迎,仿佛就只是陈述事实。
他整个人都转过来了,两只手搭在扶手箱上,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周宴之。
温颂比起小时候,从模样到身形,变化还是有的,但那双漂亮可爱的杏圆眼始终没变,眼头微微下垂,又以一个圆润的弧度扬到眼尾,小鹿似的懵懂又稚气,还总是含着泪意,头顶灯一照,就变成两盏小小的玻璃灯。
周宴之嗓音低沉:“小颂和朋友们把自己照顾到这么大,这么好,也很厉害。”
这话不知道戳中了温颂哪根神经,两盏小玻璃灯瞬间变得雾蒙蒙。他慢吞吞地缩回去,半晌才瓮声说:“我不厉害,我很幸运。”
有健康的身体,还有资助人供他读书。
比起鹏鹏,他简直是幸运儿。
他感觉到有一只修长又温暖的手搭在他的头顶,顺着他的头发,轻轻地抚摸。
“先生。”
“嗯?”
温颂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及时刹住,顶着周宴之促狭的目光,硬生生改成:“一想到明天要和先生一起去上班,我就好开心呐。”
周宴之勾唇笑,“我也开心。”
·
温颂终于能重新投入云途的工作了。
前两个星期频频请假,为表歉意,他特意给余正凡和谢柏宇买了咖啡和蛋糕。
两人倒是无所谓,尤其是谢柏宇,大咧咧玩着游戏说:“没事,余哥一个顶俩。”
可是数据部的副经理却有意见,他敲门进来,拿出温颂上星期的考勤纪录,面色冷沉,“没一天准点打卡的,像话吗?”
温颂吓得立即站了起来。
“这就是你们培胜的工作态度?”副经理尾调一扬,公共办公区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温颂无地自容,埋着头,小声解释:“对不起,肖经理,我实在有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你病了?”
温颂摇头。
“你父母病了?”
温颂还是摇头,“是我一个朋——”
副经理冷声打断他:“我工作这么久了,还没遇到过你这样的实习生,全勤先扣了,另外,还要按缺勤时间扣减当天的工资。”
温颂大惊失色,扣工资!
“吓唬他什么?”谢柏宇站出来,直接和经理叫板:“他就是一大四实习生,具体工作还没安排给他,而且他每天都是十一点才走,下午两点立即赶回来,特殊情况才早退,我俩都没意见,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肖经理气得脸红脖子粗。
余正凡赶忙拉架,“肖经理,他不会说话,您别生气。”
“哪里来的野鸡公司,之后别想再和云途合作了,众吕绝不可能出现你们这样的外派员工,连最起码的职业素养都没有!”
话音一落,外面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明显变大了,温颂听到“工资”“一万五”“凭什么啊”之类的话,他的心也跟着沉到谷底。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幸好没人知道他和先生的关系。
他不想让先生因他受到议论纷纷。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主动向肖经理道歉,签了缺勤违纪告知书,接受了扣工资的处罚。
算下来差不多扣了三千多,本来就很穷的温颂心痛如割肉,中午到了员工餐厅也食不下咽,捧着手机计算器一个劲地叹气。
谁想,这还不是最惨的。
喝汤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窃窃私语,他耳尖,捕捉到了“周总的老婆”几个字,吓得他浑身一激灵,汤碗差点脱手。
“真的,我就说他是周总老婆。”
“周总真结婚了?”
“不是早公布了吗?你断网了?”
温颂已经如坐针毡,整个人就像一只奓毛的猫,紧绷着,下一秒就要弹出座位。
“好般配啊,我预想中周总的伴侣就该长这样,高等级的omega看着就是不一般。”
温颂:?
他用求助的眼神望向谢柏宇,想知道隔壁桌在聊什么,谢柏宇惊讶地笑:“你什么时候对八卦感兴趣了?”但还是帮他套到了消息。
他把手机递到温颂面前,“喏,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有人拍到总裁和他老婆了。”
温颂惊慌望去,看到周宴之和方思镜并肩站在电梯口,方思镜一只手翻包,另一只手把外套递到周宴之怀里,动作自然熟稔。
他怔怔望了许久,直到谢柏宇推他胳膊,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谢柏宇问。
温颂摇摇头。
只是童话片放到一半,广告插播进来,他才惊醒,原来他所触及到的,并不真实。
可他不能怨先生,先生对他太好太好。
他只能怨自己。
为什么不能高一点、脖子再长一点,肩膀再宽一点,脸更有棱角一点?
进电梯回办公室的时候,他借着电梯壁打量自己,忽然问谢柏宇:“学长,你说……我如果穿照片左边那个人的衣服,会好看吗?”
“开什么玩笑,”谢柏宇眯起眼,“人家走的是西装革履的总裁风格。”
“我呢?”
“你是小萝卜头。”
温颂嘴一扁,更沮丧了。
下午去茶水间,他又一次碰上宋旸,宋旸看他低眉耷眼,贴心询问:“怎么了?”
温颂不肯说,“没有。”
宋旸表现出极大的关心,还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我去告诉周总,不如公开关系得了。”
“没有没有,没有人欺负我!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宋助理别冲动!”
温颂诚恳解释完,又恢复了低眉耷眼的模样,像一条夹尾巴的小狗,灰溜溜地跑了。
宋旸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渐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