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争玄略松一口气。这时她又听到窗外有人说:
“你看我猜对了吧,我就说学习姐是块木头吧。”
“……那也行,女才郎貌的也挺好。”
杜争玄一转头,发现刚才建议她染头发的俩学生转移到了东边的窗口,她再次怒目而视,俩人立刻捂住脸撤离现场。
果然运动会那天就不该胡说八道的,杜争玄绝望地想,同时拉着中原中也迅速从奶茶店撤离。
这样虽然还是免不了被蛐蛐几天,但等有其他新闻出来之后应该就没人关心了。
好不容易挤出来,杜争玄没停,而是直接把中原中也带到较近的操场。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吃饭,操场上没什么人。
她在紫藤花凉亭附近停下来,然后赶在中原中也开口前解释:
“我不是故意躲你,是这样……我看你最近在实地考察小吃摊,担心打扰你的思路,所以这两天没怎么跟你联系。”
这个理由是杜争玄来的路上想好的,也十分有理有据。
中原最近似乎就是在调研一些白手起家的创业方法。比如开个小吃摊、食材供应或是二手物品转卖。
因为杜争玄也有发家致富的梦想,她对这种调查行为比较敏感,很快就注意到了。
不管对哪个年龄段的人来说,想创业开始一门小生意都需要投入大量时间精力,更别提面临期中考试的高中生。
而中原中也原因拿出宝贵的时间进行这项工作,足以证明这件事对他很重要。杜争玄说不想打扰对方也能算是正常理由。
虽然她又脑补了一出「富二代远走他乡创业复仇」的戏码就是了。
……说起来,一夜暴富的提案她还一份没收到。
唉。
真是求人不如求己啊。
总之杜争玄把想好的理由半真半假地说完,中原中也一改刚才在店里的咄咄逼人,转而变得沉默起来。
他的沉默反倒激发了杜争玄的热情。
上网时间固然重要,但要是跟发家致富比起来,那还是发家致富优先。
如果中原中也真的创业成功,她说不定能从旁观中得到一些经验。就算失败了,也能得到点教训。
杜争玄越想越觉得可行,积极性有点被调动起来,又主动问:
“你调查的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忙?我正好知道几个比较好吃的摊、带你去看看?”
“……”中原中也深深看她一眼,最终还是点了头,说:“好。”
……
中原中也猜杜争玄大概没说实话。但他还是接受了对方提供的帮助。
主要是他对这边实在不熟悉,又不跟太宰治一样能忽悠到人帮忙办事,他头上还有份八万字策划案压着,同时还得准备期中考试,实在分身乏术。
主要BOSS好像觉得,既然他就在杜争玄旁边,那么他中原中也自然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能因地制宜提出最恰当的提案。
真的想多了。
一天天的他哪有空啊?
不是上班就是上学。
幸好没过两天他就暂时不用做横滨那边的工作了,这才腾出时间来实地调研。
其实要写这份策划案的不光是他,从上次秘书打包发给他的文件来看,首领应该是在港口黑手党内部广泛征稿了。
那上千份稿子,森鸥外并没有直接投给杜争玄,而是转发给了中原中也让他加以筛选,选择自己觉得好的再发。
在粗略扫过那些策划案后,中原中也不得不说首领这个决策是英明正确的。
那一个两个写的都不堪卒读。
什么买卖军/火,赌/场出千,绑架高官后对其家属进行敲诈勒索……也是真敢写啊,一个十六岁的女高中生能凭这些方案发家致富吗?
啊?
其中倒是有跟违法犯罪不沾边的,但也写的十分莫名其妙。比如某条建议杜争玄靠倒腾螃蟹等海鲜赚钱的策划案。
能看出来撰稿人写得很认真,很多措施对普通创业者来说可行性很强。
但后面不知道是不是作者自我代入了,商业版图越写越大,螃蟹帝国都出来了。写得那叫一个热血澎湃慷慨激昂,中原中也看完都想建议首领把人找出来开了。
放他自由,让他去做他爱的海鲜生意吧,这简直一天生的螃蟹贩子。
第36章
中原中也现在跟杜争玄是一样的作息,杜争玄有没有时间去倒卖海鲜他可太知道了。
总之螃蟹计划也PASS。
港口黑手党那边交过来的计划书大体内容就是这样,每个字里都透露着横滨的风土人情,几乎都不能用。
中原中也只能自己干。
只有他自己不说,这里的情况他也不熟悉。现在杜争玄主动提出帮忙,虽然会增加一点暴露的风险,但也方便很多。
杜争玄对这里更熟悉,中途还可以借机观察她对各种方案的接受程度,这样比他一个人揣测着乱写更有利。
而且不管怎样,起码她不会再躲着他走了。
两人一拍即合, 默契地不再提刚才在奶茶店的事情。时间正好也差不多了, 中原中也打算回去上自习。
但他走了两步,发现杜争玄还在原地没动。他有些疑惑,停下来问:“你不回去吗?”
杜争玄支支吾吾,眼神飘忽:“我、我打个水再回去……”
中原中也微笑看她:“可是你没拿、水杯。”
杜争玄:“……”
中原中也继续说:“卡也没有。”
杜争玄在他的逼视下气势越来越弱,但仍然坚持:“我说错了,我是有点渴,我去买点东西喝——”
“我陪你。”
“那算了、…我是说、”杜争玄左看右看,手插兜又掏出来,做了八百个小动作之后,突然一脸「想到了」的表情,大声说,“我要去上厕所!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中原中也干脆回去走到她身边,说:“没关系,我不着急,可以在外面等你出来再一起回去。”
中原中也并非不会读空气。相反, 他在港口黑手党浸淫一年来,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学到不少, 起码比正常同龄人超出一截。
他看出来杜争玄就是想撇开他自己走。
因为前几天一直被避着,他现在对这种行为有些敏感,所以假装没听懂。
“……”
杜争玄彻底沉默了,她最后很凝重地开口:“ In fact ,瓦塔西、心配しているのを米娜桑think ourself那个、……好上了,觉得咱俩好上了你懂吗? ”
她双手比心、单手比心,最后左右手竖起大拇指互相碰了一下,试图用肢体语言传达什么叫「好上了」。
中原中也看懂了,但他不明白。
“为什么?”中原中也困惑地问,“我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吗?”
“……怎么说呢,”杜争玄沉吟良久,开口道,“正常来讲我们在路上碰到也不打招呼,非必要不开口交流的状态,应该才是最清白的。”
中原中也:“?”
杜争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她上的初中对异xing交往这块限制尤其严格,禁止男女在除课堂以外的任何地方单独或结对出现,包括但不限于走廊、操场、食堂……等等。
一旦被发现,轻则处分警告,重则停课劝退。
要是换到初中,像现在这样、两个人单独在紫藤花架下面聊天铁板钉钉是死刑了。
杜争玄都能想象到初中班主任皮笑肉不笑一句接一句反问的样子,忍不住朝旁边挪了一下,离中原中也又远了一点。
……看来已经留下一辈子的心理创伤了,哈哈。
中原中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又站了过来。
杜争玄:“……”
她最后把初中那条校规又原样背了一遍。不知道是记忆力好还是这事太奇葩而印象深刻,感觉上背得一字不差,因为看中原中也表情好像听完都惊呆了。
“……为什么?”他沉默良久问,“上学、又不是、犯了罪。”
或许因为是第二次听到差不多的话,扎心的感觉比运动会那次减轻不少。杜争玄甚至有空竖了个大拇指,夸他:
“小伙子真幽默。”
中原中也不明所以地看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幽默了。
“总之,咱俩在学校得暂时避嫌,”杜争玄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就暂时避到爆出新的大瓜把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了——”
中原中也严谨地问:“比如?”
“比如有新的情侣出现、或者来了什么引人注目的新老师新同学……大概就这样的?”
杜争玄大致总结了一下。
其实学校里面最多的就两种人:教职工和学生,受限于人群,会产生的八卦类型也很单调,主要还是指望大型考试和时间来冲淡一切。
另一个问题在于,中原中也外貌条件太引人注目了。走在路上回头率爆表,他很可能全校瞩目三年,最后毕业成为经久不衰的传说。
血雨腥风体质,那就没辙了。
这些话杜争玄都没说,她这回的主要目的是希望中原中也能跟她暂时保持距离。
因为按照校长发神经的周期规律,她感觉下一个文明纪律规范月已经在朝她招手了,八成就在期中考试完。
到时候抓纪律跟期中出成绩撞一块儿,她都不敢想得多风声鹤唳。
利用敌人对附中情况不熟悉的弱点,杜争玄成功把中原忽悠了。
他同意暂时保持距离,还颇具绅士风度地让杜争玄先走,自己冒着迟到的风险等一会儿再回教室。
杜争玄良心有点点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但她一只脚刚踏进教室,龙婉就转过头来兴冲冲地问:“宝宝,听说你跟校草哥是指腹为婚是不是真的啊?”
杜争玄(痛苦面具版):“……谁说的,我要去和他拼命。”
龙婉哈哈大笑,赶在来放听力的英语老师前转回去了。
杜争玄坐下把听力题抽出来,忧愁地叹了口气。
班长犹豫犹豫,小声安慰她:“你好好学习,别理他们。”
杜争玄一听就觉得班长这话说的很有家长的水平,赶快点头说谢谢,郑重承诺会好好学习。
她说完就看见前面龙婉肩膀抖个不停,一看就是在憋笑,遂拿笔头戳了她一下。
话传到这么离谱的程度之后,杜争玄反而不是那么在意了。有时候大家会像模像样地传一些非常夸张的八卦,其实就是说着玩,都心知肚明是假的。
像指腹为婚这种都带点玄幻色彩了,只有没太有什么生活经验的人才 会真的信。
还是趁考前多抱抱佛脚,晚上观摩一下富二代如何创业才是真的。
……
两个人晚上在校外碰头。
杜争玄把地点约在了学校边上的一条巷子口。这地方离高中部的正门已经有几百米,穿校服的学生少了很多。
但是只要从这条长长的巷子穿过去,再往旁边多走几步就豁然开朗,一条街全是小吃摊,各色招牌和亮着的照明灯把整条街照得热热闹闹。
这地方类似于夜市,连着初中部的正门和大学部的一个侧门,高中生从后门出来离这里也很近,可谓是风水宝地。
杜争玄知道这地方,不过来的次数不多。
走这地方得绕路,她每天都急着回家玩手机,相比之下对吃的欲望就没那么强烈了。
中原中也看样子已经来过这里了,对路挺熟悉的样子。
考察到了哪家他还做了笔记,从中途开始一家一家地问。
中原中也做的很认真很很细致,杜争玄觉得他像探店的。
基本流程就是先问价,然后来上一份最豪华的套餐,在老板制作的过程中,会问一些关于原材料、经营时间的问题。
最后拿东西走人,走之前还不忘给小吃拍照存档。
要是再添一句「这是不是咱本地的特色」,稍微剪剪就能发短视频平台了。
绝对能火。
中原中也甚至都不用露脸,光看他的黑手套和出镜的一小截校礼服袖子,观众就会自动脑补出一张惊天动地的帅脸。
等胃口吊到一定程度,然后他再一露脸,告诉大家:
是的,没错,博主是个比想象中还要帅的帅哥。
这不听取全网哇塞一片。
杜争玄光想想就觉得中原有成为本年度最热网红的潜质。甚至连中原天天校服里面穿校礼服的个性举动,她都完全理解了。
附中校服分两种,一种是日常穿的麻袋款,还有一种是衬衣西装外套校礼服,后者通常只在重大活动时穿。
校礼服虽然漂亮,但光一件衬衫就得扣五个扣子,麻袋则拉链一拉就能走。学校大部分人都比较嫌弃礼服。
而中原中也则特立独行,他校服叠穿,礼服外面套校服。
这没话说,人家穿上确实帅。
杜争玄边脑补边跟着中原中也「考察」,感觉自己好像没干什么事。她没扛住诱惑,买了份烤冷面跟着边走边吃,偶尔回答中原中也几个问题。
等她把烤冷面吃的差不多,找地方把盒子扔掉之后,回头,视野中突然又多出了一盒章鱼小丸子。
“?”
杜争玄看看那盒热气腾腾、色泽金黄的章鱼小丸子,又看看把它递过来的中原中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中原中也言简意赅:“吃。”
杜争玄完全没搞懂逻辑,之后她才从中原中也的中日夹杂中弄清楚、原来「帮忙考察」里面也包含「帮忙吃」。
中原中也有着节约美食的良好品德。但既然考察小吃摊,就免不了要尝尝味道。
“所以,”中原中也最后总结,“你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多吃几家。”
他说着轻松一笑。
夜间有许多小吃摊乱哄哄地亮着灯,灯光从无数杂乱的角度打过来,反而在他脸上落下静谧的光影。
过程省略,总之杜争玄头脑发昏,答应了。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郑重接过香气扑鼻的小丸子,想着以后再找机会请回来。
中原中也手里还拎着各种小吃,没太在意她说的话,只让她吃完再拿,甚至给她一一排好了顺序,先吃冷掉容易失去风味的。
杜争玄觉得挺幸福,又能看帅哥,还被请了一顿。但就这么走了一段路,她把小丸子吃光,对方又递过来烤串的时候,她突然感觉不对劲。
……这不变成两个人一起逛街了?
她再一看旁边的中原中也。对方勤勤恳恳拎着大包小包,见她停下来,以为她不想吃手里那串,又换了一盒水果捞过来:
“これ(这个)?”
“……”杜争玄看看他,再看看周围偶尔路过的几对小情侣,很绝望地发现相处模式好像都差不多。
不是,这传出去简直秽乱学校罪不容诛啊。
失策了。高中生的活动圈子基本重合,她就不该说帮忙考察创业之类的话,这不驱虎吞狼吗。
杜争玄僵在原地,还没等她想出什么锦囊妙计,中原中也的视线忽然越过她的肩看向后方,眼睛亮了一下。
“看后面,”他稍微压低声音,对杜争玄说,“你觉得那个小店怎么样?我觉得利润空间很高。”
他这么一说,杜争玄暂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回头看:“哪个……、呃?”
问到一半,杜争玄就停住了。
虽然身后有众多卖各色小吃的摊子,但她还是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中原中也指向的那一家。
只见在后面的一排小吃摊中,唯有一家显得冷清,连左右的摊贩都不敢和它停得太近,学生经过更是脚步匆匆,生怕走慢一秒。
……
这里! !怎么! !会有! !卖切糕的啊啊啊! !
杜争玄内心疯狂尖叫。
卖切糕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没有任何招揽客人的动作,眼睛只直勾勾看着他们的方向。
杜争玄这时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她尽量自然地转过头,问中原中也:
“那个,你怎么知道卖那个利润空间高……呢?”
“我上次买了一块,”中原中也说,并试图把东西拎到一只手上、用空出的左手比划他买到的大小,“大概这么多,售价三千元。”
杜争玄:“……夺少?”
“3000元,”中原中也以为自己表达不清,还换了英语,“ Three thousand yuan,就是——”
他试图用手比数字,杜争玄一把握住他的左手,含泪道:“别说了。”
她的心在滴血啊啊啊啊!
那一盘就是糯米切糕还不带坚果,把那老头加卖切糕的三轮卖了值不值三千块都两说。
杜争玄回头再看那老头时,目光就充满了仇恨。
天杀的,还我们校草哥的三千块!
杜争玄和切糕贩子互瞪了约一分钟后,上了年纪的老人忽然麻利地站起来,动作迅速地蹬着三轮车连人带糕跑了。
第37章
“……怎么走了?”
中原中也还在疑惑,杜争玄单手挡住他,不让中原追上去。而杜争玄自己则是望着切糕三轮逃窜的方向,凝重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转头说:“你跑步很快, 而我跑的也不慢,没错吧?”
虽然不知道怎么突然说这个,中原中也回忆了一下她的三千米八百米赛季,还是客观地点了点头:
“对。”
“那这样, ”杜争玄把手里的小吃还给中原中也,同时从校服口袋里取出钥匙一把塞到他手里,冷静迅速地说:
“你去停车的地方, 把吃的放我车筐里, 然后帮我把车钥匙插上去。Now Im going to steal the old mans 切糕, and then we run after stealing, any problem?”
“……”
中原中也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 陷入了沉默。
说实话,他对偷东西这事并不陌生,以前还在「羊」的时候,成员白濑他们经常会四处盗窃或是抢夺,这也是「羊」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
「羊」是未成年自卫组织。说穿了,就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抱团取暖。
因为八年前原因不明的爆炸, 横滨出现了一个直径可怖的深坑,原本坐落在其上的居民建筑物自然也全部消失。
后来,在深坑上形成了贫民窟般的擂钵街, 而「羊」正是擂钵街的组织。
横滨是块混乱之地, 「羊」之所以能在诸多极道组织的夹缝中生存下来, 完全是由于中原中也的存在。
身为强大的异能力者、也是「羊」唯一的异能力者,中原中也被推举上了首领的位置, 被称为「羊之王」。
然而事实上,他这个首领没有丝毫统率力,每天东奔西走干的最多的事,不是去解救去其他组织地盘上偷东西被抓的成员,就是对迫害过成员的人实施报复、以贯彻所谓的「反击主义」——
好像跟现在差不多。
中原中也坐在他伪装成电车的摩托上想。
唯一区别是这回他大概不用出面收拾烂摊子,跟着跑就行。
他其实没想到杜争玄会有这种提案,更没想到自己身体如此不听使唤,杜争玄稍微一推他就条件反射行动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羊当牛做马留下的后遗症。
怎么离开了羊、还是在干差不多的事啊……
他这边有点感慨人生倒退,那边杜争玄已经飞快地跑回来了。
她手里端着一大盘还盖着塑料布的切糕,边跑边向身后放出豪言:“拿你切糕怎么了?你个糟老头坏的很……你再来我还拿,一直把三千块吃完为止! ”
她正年轻,平时又常锻炼,跑得比那辆三轮车还快,眨眼间就把后面追着的切糕贩子落下一大截。
中原中也的翻译机才刚翻译到「悪いおじいさん(坏大叔)」,她就已经冲到面前,把一盘切糕连盘子带糕塞到中原中也身前,飞快道:“ Run !”
中原中也下意识一拧油门,用高超技术在保持不侮辱爱车的速度同时、不让那一盘切糕掉下去。
——真是好沉好沉的一盘。
难以想象她刚刚是怎么端着跑那么快。
中原中也忍不住飞快看了一眼旁边。女孩子抿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晚风把她的短发扬起,能看到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好像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似的。
那似乎是一种很单纯的快乐。
两个人一口气骑到平时常走的路,中原中也先停下,看看身后没有人追上来,两个人这才都停下来。
杜争玄抢的那一大板切糕是糯米红枣的,一点没卖出去,但从侧面能看出夹了好几层豆沙,被路灯一照,糯米雪白,豆沙绵软,看着竟然还让人挺有食欲的。
杜争玄挺懊悔:“早知道该把他桂花酱一块拿来的,可惜两只手实在拿不了了。”
中原中也心情很复杂:“……我给你带回去,放你家里?”
他这话一出来,杜争玄很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放我家啊,这是给你抢的啊?”
中原中也愣了:“给我?”
“对啊,对物价有点概念吧哥,这还怎么创业啊,一个鸡蛋都能卖你二十。”
杜争玄伸手比了个「 2 」,又瞬间切换成「 3 」,“那可是三千块、三千块啊!黄金都能买三克了,他什么切糕才卖你那么小一点……这一盘绝对连三百都不到,三千块够你吃十盘了!”
中原中也看看她,又看看手里那一盘糯米糕,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放哪里好。
原来是给他的。
他以前也从羊的同伴那里收到过东西。但次数很少,而且一看就知道是挑剩下的东西。
而现在他一下收到满满一整盘,是专门给他抢的。沉甸甸的,又好看,圆圆整整像天上的满月。
没让他收尾,甚至都没让他上场。
有人抱着这一大盘,飞一样地跑回来,然后带着他做贼似的跑了。
中原中也突然有些想笑,又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好意思,微微侧过脸去不看杜争玄。
杜争玄丝毫没察觉到这点小情况,她还在后悔没把桂花酱一起拿走。
“早知道我用嘴叼着跑,唉。”
她很忧愁地叹了口气。但当中原中也尝试着安慰她、说自己可以上网买的时候,她又坚决制止,斩钉截铁地说:
“好了,你不要再胡搞瞎搞这些东西了,有什么事都等考完再说吧!”
……
“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哥们,我劝你不要再弄这些,先好好考试吧!”
第二天上午,中原中也就在他同桌嘴里听到了差不多的话。
中原中也看了眼他还装的半满的书包,没说话。
“哎呀你别看我,那咱俩情况不一样,”他同桌很欲盖弥彰地把书包又往里推了推,语重心长道,“我选物化地是因为我物化地三科最拿得出手,那你选物化地是因为最拿的出手吗?”
两个人之前刚刚谈过选科的事,中原中也已经下定决心要跟着杜争玄选了。但他没想到自己刚说完选科意向,同桌上来就是一篇劝学。
他本以为对方是考前应激,现在怎么看着像准确洞悉了他内心想法一样。
中原中也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怎么说?”
“这还用说?人家肯定分重点班去啊,”对方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道,“你再看看你的成绩,哥。你六科加起来在年级里能排多少?人家六科加起来又排多少?想想吧!”
尽管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了,但中原中也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确认:“「重点班」是什么意思? ”
外卖哥有片刻失语,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哦哦,你们那边没这个说法是吗?”
中原中也怎么知道,他又没上过学。但反正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点了头。
“这样啊,”外卖哥点点头,想了想拿出本子和笔,很认真地跟他划拉:“你看啊,咱们年级一共三十多个班对不对?然后基本上大理能分出10个班,大文能分出4个来,物化地大概是6个,剩下就是小班和走班的了。”
“除了最后那些,大文大理和物化地都会再把学霸分一个重点班出来,然后搬到那里、——”
同桌的手遥遥一点,指向后面那栋有点距离的建筑物,“第二教学楼最顶层。下面挨着的就是各大教研组办公室,方便问题的同时,主打一个不要下楼往死里学。”
“……”
中原中也快速目测了一下距离,得出课间只够路上往返的结论。
他几乎悚然而惊,猛然回头看向后门的位置。
杜争玄正把下巴搁在水杯上,龙婉在前头转过来跟她聊天。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她笑得眉眼弯弯,直往桌上趴,懒洋洋得像一摊快化的水晶史莱姆泥。
大约是感觉到中原中也的目光,她费劲地只把眼睛朝这边方向转,比了个「路上」的口型,就又把目光收回去了。
中原中也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明白什么意思。
「现在不要找我,回去路上聊。」
他停顿了半晌,转过头低声问:“……我想进重点班,怎么办?”
外卖哥揽着他的肩,一副大家都有光明前途的样子指了指黑板上方:“请看。”
中原中也抬头,红底金边十个大字: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中原中也:“……”
虽然年纪尚轻,但中原中也已经是个很有行动力的男人。当即要去翻语文课本,被同桌制止了。
“后天就考了哥们,现在恶补语文来不及了。”外卖哥说,并让他侧耳过来,“这样,我先教你一招,你听好,”
中原中也俯身倾耳。
对方深吸一口气,快速道:“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两长两短就选B,犹豫不决就选C,五个里面必有A。”
他念咒语似的念完一长串,告诉中原中也选择题就用这个蒙。
“此招虽险,胜算却大,”外卖哥说着,又让他把手伸出来,“关于物理,小生还有一计。”
中原中也于是又听了左手力,右手电,掌心对着磁感线。
坏消息,还是没搞懂怎么用。
好消息,知道上回考物理时、同考场的人都不是试图用奇怪手势发动能力的异能力者,只是在做题。
中原中也听了很多歪门邪道,觉得都不太靠谱。
他表面上说谢谢,背地里还是很阴险地偷偷把语文书带回了家,决定学个通宵。
但要知道,边查字典边背古诗词是很有难度的一件事。
终于,当他千辛万苦翻译出一句「别君去兮何时还」后,看着白话译文,中原中也放弃了独自攀登学业的高峰。
他还是给横滨去了一封电:
【找个补习老师来,急。 】
第38章
在中原中也紧急补习的同时,杜争玄也在争分夺秒地抱佛脚。
有的人出考场就觉得自己完了,而有的人还没考,就已经觉得大事不妙。
杜争玄就是后面一种。
她真的挺慌。本来她的成绩就全靠在学校的效率堆, 结果班长来了之后喜提效率下跌。
虽然她之前已经委婉地跟班长聊过,希望对方下回选座之前稍微跟她沟通一下,对方也答应了……但是这回考试怎么办啊?
杜争玄天天抱着错题本拼命记,但再怎么努力,一天也只有24个小时。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
仍然是两天内考完九门,这次是按上回月考名次划分的考场。对杜争玄来说意义不大,但中原中也就不一样了。
他上次是从最后一个考场考的, 这回的考场号往前提了好几十。
不同的考场氛围就截然不同。
开考前一两场时,杜争玄还留神了一下中原中也的状态,察觉到对方挺投入之后就集中注意力在自己身上了。
其实她觉得连这点关注都不该有的。难道就因为中原是第一个跟她做的同桌,她就产生了跟雏鸟情节相应的老母鸡心态吗?
杜争玄思考无果,哗地把物理卷子一翻。
两天九场的安排已经很紧凑了,各科老师更是紧赶慢赶,卷子批得飞快。
考完的第二天,英语数学这种批得快的就出了成绩,偏文的科目则稍慢一点。
不过学生手里都有卷子,发下答案来一对、自己也能把成绩算得差不多。
在五一放假前, 期中考的成绩单贴出来了。
结果和杜争玄想的差不多,她还是全班第一,但在年级里退到了第四。班长则稍进了一名,年级第七,班里还排第二。
杜争玄的退步被视为正常成绩波动,本来一个年级近两千人,十几名上下的浮动都很常见。
班主任没说什么,周围同学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就只有杜争玄自己心里不太爽快。
她记得很清楚,这回考试碰到的几道题在习题集上有原型。但当时因为自习课上跟同桌赶军备竞赛推进度,她粗略一看就马上下一道了。
卷,狠命卷。
杜争玄暗暗发下毒誓,决心就算班长这回不坐到其他地方去、她也要找回以前的学习节奏,大不了自习课就去操场!
……
她出去喂了一节课蚊子,回来后又想:
但话又说回来,谁知道班长会选哪个地方坐,万一他真在后面坐腻了呢?
得想个办法问问。
她一边抓抓手腕上被咬出的蚊子包,一边无意识盯着旁边整理错题的班长走神。
“……是被蚊子咬了吗?”
“啊?”
杜争玄猛一激灵,快速眨了两下眼睛清醒过来,闻到了一股很提神醒脑的味道。
班长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小瓶风油精,放在她桌上,悄声道:“涂点风油精吧……我平时都是用手指沾了涂在太阳xue或者人中上的,你可以直接用。”
杜争玄终于反应过来。
她长期处于缺觉状态,五月快到夏天,晚上夜风一吹正是催人打盹儿的绝佳氛围,她就不太精神,看什么眼神都有点发直。
“谢谢,”她接过来道了谢,觉得气氛尴尬又补了一句,“操场上蚊子实在太多了,太谢谢了。”
对方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虽然说了能直接用,杜争玄还是小心地用手指沾了,把蚊子包和两个太阳xue都涂了点。
她也不好意思多倒,搽了两下就拧上盖子还给人家,又说了一遍谢谢之后,努力调动社交细胞,想找个自然点的开场白打探一下对方的选座动向。
没想到杜争玄还没开口,班长就直接把她想知道的答案说出了出来:
“对了,我决定这次选座坐回上次的位置……”
“真的吗?”杜争玄先是一喜,马上又觉得很过意不去,“……是不是我影响你——”
“没有,”班长取下眼镜来,用擦镜布擦了两下,“我最近才发现坐后面看不太清楚,所以还是回前排坐好点,跟你没关系。”
杜争玄不知道他近视是什么程度,拿不清这话是真是假,就只能跟着点头:“这样啊,那你这个月看黑板挺辛苦的吧。”
“还好,”班长笑笑,说,“我回去前排猛学,你可小心,下回第一就是我了。”
杜争玄听出来他是开玩笑,也笑了,说:“你试试。”
除非五一放个黄金周,不然下回她铁进步。
众所周知,高中五一放假七天的可能性约等于0 。
这么一打岔之后,氛围轻松很多。两个人终于在快分开的前一天多聊了两句。
杜争玄其实跟班上大多数人都不太熟,包括班长。
对方跟她几乎是两个极端。杜争玄一方面佩服这种能把所有时间精力用在学习上的专注,一面又对这种强烈的竞争性敬而远之。
她一直没怎么跟班长说过话,今天一破冰,感觉人还挺好。
但要是真跟他继续做同桌,杜争玄还是不愿意的。
两个人总共只聊了晚自习的最后几分钟,眼看着马上要放学,杜争玄开始提前收拾书包。
她冷不丁抬头,正好对方斜前方中原中也的视线。
中原中也坐在倒数第三排,不是很靠前,但左右位置上杜争玄靠门,他已经靠窗了。两人之间能拉一道近似横线的对角线,对上眼可谓一句艰难。
杜争玄一愣,以为班主任杀个回马枪,条件反射赶紧回头看后门,心率差点飙到二百。
还好,后门处空空如也。
“吓死我了……”杜争玄松了口气,转过头发现中原中也还在看她。
她不明所以,眼看要放学急着走,就又比了个「路上」的口型。
“……”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沉默地收回视线。
杜争玄:“?”
放学后,两人再次相聚在之前分赃切糕的地点。
“怎么了吗?”杜争玄问。
碰面前,她也稍微猜测过他要问什么,觉得大概率跟成绩或是选座有关。
然而,中原中也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她震惊了:
“你能教我怎么考试吗?”
中原中也问。
“啊?”杜争玄以为自己听岔了,一时间有点磕巴,“等下、但是,都考完了啊?”
明天就要放五一了,虽然也要调休,但终归能凑出来一天的假期。而且期中不是刚刚才考完吗?他怎么搞得像热血漫主角要开始闭关升级一样?
顶着杜争玄困惑的目光,中原中也硬着头皮说:“我想提前准备最终考试……可以请你帮我吗?”
“行倒是行……”杜争玄迟疑着说,“但我没什么好教你的啊?”
上次月考前突击,是因为中原中也高一上学期没来,时间主要是用来快速过一遍课本上的主要内容。
现在都过去快三个月了,他的进度赶得差不多,让杜争玄教也没什么好教的,她毕竟不是老师,在学习上也不是技巧性选手。
她成绩高的原理很朴实无华,就是把题都做对了。
因为题做对了,就有分。一分一分加起来,成绩就高了。
平时上课就听讲,弄懂每节课讲的什么。内容太多就画个简略思维导图。然后去做题,把错的和不会的看答案弄懂,错的多的就上错题本多看几遍——
题会做了,分就高了。而摸底考考不好,因为假期不复习全忘光了。
她不是那种看一眼就会的天才,但也确实聪明,平时把基础功夫下到,成绩就会好看,没什么特别技巧性的东西。
中原中也要恶补的是基础,她真就爱莫能助了。
杜争玄对自己的情况很了解,她把事情摊开说了,双方一时陷入沉默。
“……”
中原中也知道杜争玄说的是实话,但他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无论生理还是心理上,他都实在难以接受那个来自横滨的「补习老师」。
第39章
横滨总部现在的情况, 中原中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才在去信里加了个「急」。
他来执行的任务,在港口黑手党中的优先度是最高。在这基础上再次标上紧急,其含义不言自明:
这件事无比紧迫,不管总部情况如何,都请高效应对。
总部的回应也正如他所想的迅速,信件发出次日晚, 中原中也就收到回信:
【情况已知悉,将不日赶回。 】
看到这封邮件, 中原中也在安心的同时, 也在某种程度上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这封回信很讲究地调了字体和字间距。
港口黑手党是野蛮生长的组织,从先代首领开始,就不怎么重视组织架构和内部规章,森鸥外上台后开始整改,但也没整改到这么细的地步。
一种直觉,让中原中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他又收到第二封来自横滨的回信,这回是熟悉的字号、熟悉的排版,内容则写:
【收到,已在物色人选。 】
中原中也百分百断定, 后面这封才是一直以来打交道的秘书发的。
那第一封……
中原中也产生了点不好的联想,而这联想的应验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某天中午,魏尔伦带着一个男人出现在中也的家门外。
开门的中原中也尚未来得及对魏尔伦发难, 就已经先一步被他身边的男人吸引了注意力。
中原中也见过那个男人的脸, 从某张照片上。
那是他从……朋友们的手中、作为礼物得到的东西。
照片上的他大约五六岁的样子,被一名青年牵着手站在大海前。幼年中也的表情有些呆愣,青年则微笑着。
中原中也没有八岁前的记忆,他一直怀疑自己究竟是人、还是科学实验的产物。所以同伴们费尽心力为他找来了这张照片,作为能够证明他身世的东西。
那是在他回去开发色证明时发生的事。尽管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这张照片无法完全证明他人类的身份,但中也仍然将朋友们的关怀记在了心里。
但这份感情的辐射范围并不包括照片上的青年——青年并不是他的亲朋,而是当年主导「荒霸吐」研究项目的研究员N。
中原中也不知道青年的名字,代号N是取自中原(Nakahara)的首字母,就凭这一点,N就敢厚颜无耻地声称是他的「父亲」,并试图通过陷阱杀掉中也。
因为N认为,只要杀掉中原中也,魏尔伦就会放弃去日本的打算,N也就能躲过暗杀。
有这些前情在,当看到N与魏尔伦一起出现时,由于讽刺性太强,中也有片刻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
魏尔伦也跟着礼貌一笑,只有N脸紧绷着。
中原中也很快知道他摆出那张死人脸的原因了。
“中也,”魏尔伦用令人感到不适的亲切叫他的名字,并像推销什么商品似的把N朝中也面前推了推,“你在找补习老师是吗?我为你带来了合适人选。”
“……”
有那几秒,中原中也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大脑一片空白。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语气平静地问:“你是特地来开玩笑的吗?”
与这平静语气截然相反的,是他周身隐约泛起的红光。
魏尔伦丝毫不在意中也的反应,很认真地说:“不,这就是我为你找的最佳人选。”
身为研究员,N不仅精通生物、化学、数学和英语,甚至连中文也熟练掌握。中原中也本身就最擅长物理,从客观角度来说,N确实是最佳的补习老师。
然而,中原中也接受不了。
先不说N这种危险人物是怎么被弄到这里的。如果不是因为房子是租的、异能力又不能轻易动用,他可能当场就上手人道主义毁灭掉N了。
补习?
他中原中也就算从楼上跳下去都不会让N做他的补习老师的。
被拒绝后,魏尔伦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他只是略显遗憾地说:“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中原中也嗤之以鼻。
他开始联络各大补习机构,顺便在网上广发英雄帖。
然而,各大补习机构纷纷表示还没有满足他要求的教师,在网上则只收获了大量日专生的日语阅读理解题照片,配文【助けてください! (请救救我)】。
“……”
中原中也一边快速打下AABCA,一边绞尽脑汁地想还能去哪里薅一个合适的老师回来。
杜争玄已经是他的最终手段了。
然而,还是没用。
和杜争玄分开之后,晚上回家,中也犹豫再三,还是忍辱负重拨通了魏尔伦的电话。
没关系,这都是为了大局,没什么丢人的。
他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接电话的魏尔伦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欣然同意,第二天晚上就带着N准时去了中原中也租住的地方。
一切看起来好像都暂时有了着落。
然而实际上,中原中也愿意学,N是不愿意教的。
对于N来说,名为「中原中也」的生命体连人都不是,更没资格做他的学生。哪里有向试验体传授实验原理的道理?这让N觉得很别扭。
而另一方面,有的人自己学历高什么知识都会,并不意味着他就会教人、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老师。
早在看见中原中也的卷子时,N就知道情况不妙,绝对不是他能教好的。
但魏尔伦说,要么教他弟弟,要么死。
N没得选,只能窝窝囊囊地收拾东西跟着过来了。
事实上,中原中也的表现也证实了N的猜测。
“你的量词为什么要用「个」呢?还有阅读,不会的话,古诗词就写诗人被贬的落寞、现代文写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我说过多少遍——”
N实在忍不住要发火,恰好魏尔伦在这时翻了页报纸,淡淡地一眼扫过来。
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N瞬间冷静下来,语气很不自然地拐了个弯:“——了呀,要好好记住。”
中原中也皱着眉抬头看他一眼,大概是碍于讲题的塑料师生情,态度稍好 :“你说话能正常点吗?”
“……”
N气得想去撞墙,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以证清白。
然而魏尔伦报纸翻页的声音传过来,他又点点头,强颜欢笑:“好的。”
N一向惜命,然而这会儿他夹着嗓子指导中原中也写下开篇点题渲染气氛、承上启下总领下文,一边在心里反问自己: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中原中也不仅文化水平低,而且还文化水平低。
N以前在研究所使唤的都是各个大学毕业的精英,他还嫌用的不够得心应手,动辄呵斥。现在碰上中原中也,还得硬挤出服务笑容来哄。
哈哈,真不如死了算了。
N在辅导过程中几度想拉开窗户跳下去,然而窗户装了防盗窗,他除非变成液体才能从铁棍缝挤得出去。
第40章
这种折磨一直持续到晚上11点结束。
11点一到, 魏尔伦准时合上报纸,起身道:“已经很晚了,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 先休息吧。”
N真是如蒙大赦,第一次觉得魏尔伦的声音如天籁般动听。
中原中也好像从魏尔伦的态度中意识到了什么,紧跟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前逼近了两步:“等一下,难道我家的网络——”
砰!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东西掉下来的声音打断了。
原来是起身的时候太匆忙,桌上的书没有放到位。作业中的桌子混乱不堪,翻开的课本跟教辅材料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加上草稿纸跟圆溜溜的笔,叠成了一片狼藉战场。
事实上这不到一小时的辅导真的就像打仗一样, 如果有人身自由, 无论中原中也开价多少N都不会来的。
合适的辅导老师不好找。
不知道中原中也是不是意识到了这点,他最终没把那句活说完,只是默默回去把地上的课本捡起来,拍干净又放回桌子上。
看到这一幕,N真的要急了:
你中原中也不是很有骨气吗?不是跟魏尔伦势同水火不共戴天吗?倒是支棱起来跟魏尔伦说啊?
说你虽然没文化但是也有尊严,让他别仗着有教师资格证就侮辱你!让他带着补习老师和那些教辅资料滚,再也别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说啊?你倒是说啊? !
N这辈子都没这么急切过,他的视线都快在中原中也后背上烧出一个洞了。
但中原中也什么也没说,很平静地把两个人送走了。
N很绝望,绝望中掺杂着后悔。
当时为什么非要感性那一下,说自己是中原中也的「父亲」。
那都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 他以为这两个灾星离开横滨就万事大吉,谁成想几天前, 魏尔伦再次出现在了他面前。
“不是自称「父亲」吗?那么是时候尽一尽父亲的责任了。 ”
可恨的魏尔伦这么说,然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失去意识,等N再睁开眼时,他自己也已经不在横滨了。
事实上,N能成为军方「荒霸吐」计划的负责人,他的心理素质与抗压能力绝对不弱,甚至是优于普通人的。
如果仅是辅导文盲功课,还不至于击垮他。
但他现在还在H大——也就是中原就读学校旁边的大学,担任某小众专业大一年级的辅导员。
把一个军方保密项目的研究负责人带出国、制造假身份、并安排去教育机构任职——这绝不是魏尔伦一人之力能轻松做到的。
从异国睁开眼的那一刻起, N就明白,他是被放弃了。他只有好好表现,然后魏尔伦、以及别的什么人,或许会给他一条生路。
N是个聪明人,在理清状况后,他毫无怨言地接受了新身份,然后满腹牢骚地做起了新工作——
辅导员这工作是人干的吗?
为什么事情那么多?为什么大学生那么傻?
N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得好好干。因为他的辅导员工作只是过渡,如果干的好,他可以通过不正规途径成为大学老师、继续研究他的课题。
如果干的不好,据说是有个「非升即走」的制度。放在他身上,更确切地说是非升即死。
当一个人怕死的时候,到处是软肋,太多能威胁他的了。
N只干了几天就被折磨得心力交瘁。
他想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思考人生想了一宿没睡,早上六点觉得饿了出门买早饭,结果排在他前面的一个学生把出的一炉锅盔全买走了。
他没得吃了,店老板很抱歉地让他再等下一炉。
N站在清晨的冷风中,目送那个背着登山包的学生离开,觉得世界太荒谬了。
他心如死灰地又上了一天工,因为手底下学生填假期出行表的问题又崩溃过好几次,晚上还要去给中原中也补课。
幸好从明天开始就是五一假期,想到能安生几天,N的情绪也有所和缓。
虽然教学过程依旧不是那么顺利,但他已经能放平心态,真的像个为孩子担忧的父亲那样长叹一声,说:
“中原,你学习知识是进入你的脑子,对增加我的知识储备量没有丝毫益处。为什么不能更用心点呢?”
“……”
中原中也沉默了,他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对了,是杜争玄曾经说过。
在公关官送来的那段盗录的录像带里,有很多地方都被消音处理了,剩下能听到的部分,杜争玄翻来覆去说的都是类似的话题。
虽然他一度怀疑过视频是合成的,但后来一想,那些做消音处理的部分大概是跟「书」有关。
还是老一套,因为他没升任成干部,所以没资格听到保密等级高的情报。
——即使他就跟杜争玄朝夕相处。
中原中也知道,因为森鸥外清楚他想探明自己的身世——想看到和「荒霸吐」有关的资料、就得升任到干部,他为此而留在港口黑手党,然后被外派到这里来。
公关官是他的朋友,前提是双方属于同一阵营。
所以,他拿到的影像资料是剪辑过的。
公关官察觉到了杜争玄的不对劲,在她身上布置了暗棋,但仍然严苛遵循森鸥外的规定,将可能泄密的内容剪除掉了。
但现在,魏尔伦和N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如果他开口去问,他们就会做出反应。
……那会是实话吗?
中原中也翻来覆去思考这个问题时,无意识地将杜争玄那段录像反复看了很多遍。让他印象最鲜明的不是什么情报,而是杜争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在那个夜晚的巷子里,杜争玄的神色呈现出一种陌生的冷淡。
像月亮。
不是满月那样温和的圆满,而是新月那样冷淡且锋利的月相。
中原中也思考这一问题时,N的手机猝不及防响了起来。
N拿出看了一眼来电人,皱起了眉头。
他似乎也不是很想接听,但那好像是工作上的电话。他最终朝魏尔伦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走到玄关的位置接通了电话。
N刻意压低了声音,中原中也他们又离得较远,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你说谁?”
“……住院抢救?不是刚刚才放假……”
“我已经再三叮嘱,为什么还……”
中原中也和魏尔伦眼见着N急躁起来,他一句接一句的反问,看上去挺急。
N也是真的很急。
有学生打电话来,说有人去外省旅游的时候因为食物中毒进医院抢救了。
N算了一下那个省份和H市的距离,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至今放假也不过两个小时,怎么会就到了外省呢?
“那个、导员,就是、那个”打电话来的学生吞吞吐吐,说他们下午就逃课走了。
N:“……”
报应啊。都是报应啊。
N心里如何狂风暴雨暂且不提,但对面的学生不是魏尔伦也不是中原中也,没有凭空拔起一栋大楼朝他砸去的能力。
作为一个欺软怕硬的反派科学家,N在这时候又支棱起来了,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对电话那头输出,通过质朴无华的语言向学生传达他上任以来的崩溃之情。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手舞足蹈。
可能因为这种情绪太真挚、也太波澜壮阔,后面那对「怀疑/觉得自己不是人」兄弟没有一个上前来制止的。
N对着电话一顿输出,话筒那边的学生自知理亏、唯唯诺诺。夜晚的居民楼又容易出音,终于,当N的情绪又达到一个小高峰时,中原中也家的门被敲响了。
N此时已暂时找回在研究所里呼风唤雨的状态,直接拉开门问:
“何か用ですか(有什么事吗)?”
门外站着一名短发少女,黑发黑眼。目光虽然有些躲闪,但她犹豫一阵,还是直视着N开口了:
“叔叔,要搞文明教育。就算中原同学成绩再不好,你也不能发火打他呀?”
“……”
她的话是中日英夹杂着说的, N把字面意思完全听懂了,就是语意不太了解。
这小姑娘说什么?
谁打谁?
N遭受冲击,实打实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还没等他想好要如何应对这荒谬的指责时,疑似被打一方已经硬生生从他身前挤过去了。
然后一方无视他,就开始进行对话。
中原中也:“抱歉,他声音太大吵到你了吗?”
少女:“没有没有,我就是碰巧路过听到了……你没事吧?”
中原中也:“没什么,这家……他就是脾气有点冲。你回去休息吧,我们之后声音不会那么大了。”
少女:“真的没关系,放假嘛,也别太辛苦……那我就先走了,晚安。”
中原中也:“晚安。”
N听完这两人中日英混搭的对话,首先疑惑的是魏尔伦怎么没暴起发难、把这名少女杀掉。
魏尔伦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全神贯注地在看报纸,好像对报纸夹缝中的寻人启事突然产生了莫大兴趣一样。
他不动弹,又坐在里屋,敲门的女孩压根没意识到他在这里。
在对话结束后,她客气地对中原中也点点头,然后对N说:“叔叔,我不打扰你们了。”
碍于中原中也的淫威,N只能和善地点头笑笑,反思自己太激动了。
然后他和中原中也一起,目送那名短发少女进了对面的房间。整个过程,中原中也都非常安静,悄无声息地看着那个女孩进屋。
N的第一反应是探究。
他觉得有趣。
不过是研究员心血来潮输入的2383行代码、人工制造的异能容器,这样的产物也会有所谓知慕少艾、在意某人的情感吗?
一瞬间,N的视线变为了冰冷的研究仪器。
而后,在魏尔伦和中原中也察觉到之前,这份探究又悄然消失了。
尽管两个缺乏做人经验的人造异能力没察觉异常,但N是很确信他发现了点什么的。
他将这点发现藏在心里,并坚信某天会派上用场。
但在那之前,中原中也先把他惹毛了。
N真的,完全教不会。
某天,趁着魏尔伦不在, N拿出了微型摄像头和无线耳机。
中原中也望着那些设备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不愿意面对现实,明知故问:“这些是用来干什么的?”
N说:“这是无线隐形耳机,这个是有摄像头的眼镜。等你们期末考试的时候,你就戴着耳机和眼镜去考场,然后我把答案报给你。”
中原中也看着桌面上那些东西,面露挣扎之色:“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N在心里冷笑。
那就这水平还非要上重点班,他有什么办法?要不然到时让魏尔伦去办公室给你偷题,他不是暗杀王吗?是时候发挥专业特长了。
正巧这时候魏尔伦接完电话回来,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站在门口没动,盯着N若有所思。
N反应了一下,才发现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魏尔伦这明显当真了啊!
中原中也同样慌了,再三重申要诚信考试,就算题摆到他眼皮子底下、他都闭眼不会看的。
事实上中原也确实被激起了点好胜心。
他已经在拼尽全力学了,就不信题有这么难。
在多方辅助、马力全开的状态下,他接连迎来了第三次月考和期末考。
月考成绩确实有显著进步,但离着重点班的确还有不小的距离。因而等七月期末考试结束后,中原中也考完就通过魏尔伦的渠道拿来了答案,人造产物的两兄弟在家里对答案对得热火朝天。
N作为场外援助,也被叫到了过来。
此时他已经做了快俩月的辅导员,精神状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着面前人造异能对答案的滑稽场景,他特别想拍照留念。
还对答案,答案是给会的人准备的。
照他说,还不如让魏尔伦买点东西去校长家里坐坐,说不定有意外之喜……嗯?
N抬头,发现两兄弟都在看他。
……
总之,暑假前分班名单下来,中原中也被分进了物化地的重点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