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稻谷之前还得育苗,现在天气冷,谷子得泡个一天一夜,沥干水,过几天才发芽,之后撒在烂得扶不上墙的泥泞地里,等它慢慢长起来。
这就是育苗。
锄地是个累人的工作,狗蛋儿以往都是闷闷的干活很少抬头,但现在小狗跟牛犊子在身旁奔腾,地少又有个男人帮忙,心中没有那么着急忙慌,干活速度也慢下来,没那么紧。
以往锄地都锄得手掌磨出水泡,手臂酸疼,肚子也莫名疼起来。
因为太累,脸色苍白,肚子也跟着痉挛。
现在就好多了,他不休息,谢非羽也要他休息。
锄头放在田梗,人坐在上面,锄头的竹竿挡住了屁股跟野草的直接接触,不会湿了衣服。
那也不敢非常用力的坐上去就是了。
有一些累,狗蛋儿拿出葫芦,慢悠悠的喝水,暖暖的水抚过口腔肠胃落到肚子里,方才那股累的劲儿消失了不少。
春天到了,天气慢慢转暖,特别是下了雨,又出了太阳,四处都开始冒小草,还有小野花。
大灰跟金银珠宝四条小狗混得很熟了,大灰在自家地里面吃着草,偶尔冲几个小伙伴哞哞哞,在草地上四处蹦哒,吃多了还在这里拉屎拉尿。
小狗也在草地上扑腾着,搞得身体脏兮兮的。
狗蛋儿摇摇头,没有管它们。
现在阳光可好,跑累了,它们就躺在田地里休息,晒着太阳,有风也不觉得冷。
不光它们不觉得冷,谢非羽也不觉得,早就将棉袄脱掉了,穿着薄薄两件衣裳,在那里挥霍着锄头。
他叫别人去休息,自己却没有休息。
狗蛋儿坐在田梗上,支着脑袋看他不知不觉看入了神。
他的男人真俊呀,干活有劲,不一会就锄出一片地,方才他们俩并肩作战,他才锄了小小一角,男人将一大片都搞定了,那锄头抡得起劲,就像传说中的风火轮一样。
锄地是个粗活单调重复且累人,男人微微弓着腰,一锄接一锄,鲜少抬头,气息沉稳,微微出了些汗,额角碎发都有点湿润了,些微汗珠缀在脑门后脖颈。
狗蛋儿站起身来,悄悄走过去,给他擦了擦额角跟脖子上的汗水。
男人一个机灵,看到是他又松了一口气,冲他笑了笑,自己给自己抹了一把汗,看着前面的地:“我今天忙一天,明天早上再忙一天,应该就能把它出完,到时候慢慢把它平整。”
狗蛋儿摇头道:“不需要这么急。”
谢非羽冲他笑了笑:“没事。”
说完闷头又抡起锄头,他也不想的,他现在火气大的很,得干些重活消消火才行,不然晚上都睡不好觉。
狗蛋儿看了他一会,只能拉着锄头也加了进来。
就在两人沉静干活的时候,遇到了不速之客。
春梅婶一家出来干活了,一眼就看到了这块田上锄地的两个人,知道他们买了这一块新地。
现在一看,不光有了地还买了一头牛。
想到自己无缘无故没了的一两银子,大年三十晚又被揍了一顿。
看着他们越看越火大,眼睛烧得通红,恨得牙痒痒。
他们对视一眼,她就觉得生风败俗,水性杨花。
她心中有气,就不能憋着,一定要骂出来,还非要凑到近些的地方骂,远了生怕他们听不到。
一开始还骂的含蓄,后面渐渐骂得恶毒,说什么两个丑男刚好配成一对,别出来恶心人。
在那里眉来眼去的,恶心死了。
都没有拜堂成亲,就跟男人住在一起,也不知道羞。
狗蛋儿听到了,偏过头悄悄看了一眼谢非羽,听到旁人骂他们天生一对,他莫名还挺开心的怎么回事?
嘴角不由得悄悄勾起来。
春梅婶又是一阵恶心,越发挖苦得起劲。
谢非羽听到了,终于抬起头来,拧着眉头看了她一眼。
男人目光冷冽,有些瘆人。
春梅婶一缩,她毕竟上了些年纪,没那么怂,而且这人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打人,立刻又叉起腰道:“怎么,难道我说话都不能说了?”
谢非羽扯了扯嘴角,扭头看向狗蛋儿:“她谁?”
狗蛋儿好笑的摇摇头,过来拉他的手:“走吧,我们回去吧,我有些饿了。”
说着拉着他,带着大灰,金银珠宝,一起回去了。
把春梅婶气得得够呛,这两人竟然一句都没听她说!
气得她想放水淹了他们的田,但这里人很多,而且他们已经被抓过一次了,一旦做这种事,肯定第一个就怀疑他们。
旁人气得冒烟狗蛋儿也不知道,回去先称稻谷泡了水,这是去年留好的谷种,他的水稻种的好,还挺多人来问他要谷种的。
自然不能白给,不是用米就是用钱来换。
他才泡好谷种,立刻就有人敲门了,几个人一起来问他要谷种的。
狗蛋儿不管自留的还是卖的谷都种得好,两种大家都想要。
谷种一般都卖得贵,狗蛋儿却不多收他们的钱,一斤米互换这是了。
他也常找别人要种子不是,村里人都是好种子互相分享的。
但这谷种跟其他种都不同,对于村民来说是最重要的,大家都万分感谢。
狗蛋儿笑道:“不必谢,种子本来就该互相分享,希望以后大家种出好谷种也给我分享就好了。”
大家都乐呵呵的,他们乡下人没那么多想法,不知道好种子应该高价卖给他人这种道理。
平时谁家种的菜苦了,另一家种的菜甜都说:“你去我家田摘,我家那棵菜甜。”
从来没有要给菜种钱这种说法。
不过有一种菜确实要菜种钱,那就是过冬的空心菜。
村子里许多人家大半年都是吃空心菜,只有空心菜种不下去了才吃其他菜。所以他们没有很多菜田,就浅浅一角种菜来吃,只有狗蛋儿这种种菜来卖的才接近半亩地的菜田。
天气?和时空心菜特别能长,就一张床大小的菜地足够一家人吃大半年。
空心菜最怕冷,冬天容易被霜冻死,春天回暖的时候,老根发芽长出来第一批菜卖价很高,许多村民买回去做菜种。
这时候能卖到四文钱一斤。
而狗蛋儿刚好就中了这么两垄空心菜。
怎么样才能让空心菜过冬,根不被霜冻死呢?
就跟育秧苗一样,要用竹篾插在垄的两侧,撑一个小棚,上面铺上稻草棉布。
开春之后天气暖些还得给它补种,不停的浇肥淋水,天气热了要给它掀被子,天气冷了又要给它盖上,怕它闷死又怕它冷死。
总之麻烦得很,这时候卖价高,大家都没有意见的。
有些人家会给自己留种,但不会照顾得非常周到,只盼望来年没冻死的根稍微长出一点空心菜作种就好。
狗蛋儿照顾得可周到,天天跟谢非羽出去给它除草摘虫,补种,浇肥淋水。眼看着天气回暖,它一点一点长出来,接下来两三个月就是卖空菜赚大钱的时候了。
他也想到镇上看一趟,最近空心菜行情怎么样了。
送走了来问种的村民,两人开始做饭,谢非羽让狗蛋儿去练字,他来做饭。
狗蛋儿开心地走了,在堂屋门口还逗了逗小狗,大灰在后院哞哞叫着也想进来,狗蛋儿怕它乱拉乱撒,不敢将它放进来,以后慢慢训得听话懂事些也不是不能放进来。
但他终究心痛大灰,出去将大灰拉了进来,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小牛犊乖乖的没有乱撒,因为之前撒干净了,但狗蛋儿还是开心地摸摸它,赞它乖,给它奖了一把青草,又将它带出去了。
谢非羽在灶房里头做饭,看着最后一点鸡肉叹息一声,现在猪肉跟鸡肉都吃完了,家里没有可宰杀的肉鸡了,只剩下四只生蛋母鸡跟两只生蛋母鸭,好在日日有鸡蛋吃,鸭蛋谢非羽也没剩,全给吃掉了。
原先狗蛋儿还想两人一人一日吃一个蛋,剩下的蛋存存拿去卖呢,结果全到肚子里去了。
小夫郎瘦瘦的,也不肯吃独食,吃什么都定是要分自己一半,谢非羽看着最后一点肉,有些为难。
现在是真后悔过年时大手大脚,花了那么多钱,真不该买那件红衣服,二百文呢,现在又不怎么穿,用这钱买肉,一天买十文钱的猪肉能吃一个月了。
就是最近忙着开荒,下雨时又偷懒,买田买牛又买狗,开支太大,却没好好想赚钱之道。
他是该赶紧干完活,看看还有什么可赚钱的门道了,不能让小夫郎陪着自己没肉吃。
他想到山上走一趟,看看有没有野物什么的,打些回来给小夫郎补补,太瘦了,抱起来像轻飘飘的竹枝,他都舍不得用力弄他。
谢非羽头痛狗蛋儿不知道,他在堂屋里开心地抄着故事,跟男人在一起他轻松多了,不用一整天忙个不停,回来也没得个休息,冷锅冷灶,还得自己生火做饭。
他还学了许多字,现在写的字也好看了许多,终于端端正正的立起来了。抄完一纸,心血还潮还想再抄时发现之前买回来的那一沓纸没有了!
他抿了抿唇,搁下毛笔,拿着新抄的字去找谢非羽。
他也不说话,就捏着纸一个劲儿地冲谢非羽笑,后者自会夸他。
“厉害啊,写得更好看了!”
狗蛋儿冲他甜甜一笑,很快忧伤起来:“没纸了。”
“啊?”谢非羽想了想,也是,毕竟学这么久了,都快一个月了。
他捏了捏狗蛋儿脸颊:“没事,明天我们赶集到镇上买。”
刚好是月初大集,逢一四七是镇上大集。
狗蛋儿开心的连连点头,眼睛亮亮的。
吃饭时谢非羽掂了掂荷包,悄悄数钱,数完心里头沉甸甸的,所以怎么说他该死呢,身上都不够五十文,连纸都买不起,跟别提之前答应过小夫郎,若是能学下去就给他买笔墨纸砚。
笔墨砚那一个贵,真叫他头痛。
纸其实也不便宜,一文钱才两张纸。
谢非羽头痛完,拿起筷子吃饭,发现自己的碗堆满了肉,小夫郎咬着筷子眼珠子幽黑黑地看着自己。
谢非羽无奈的冲他笑,将碗上的肉都夹了过去:“你自己多吃点,不要担心我,我不会饿着,咱们也不会没有肉吃。”
狗蛋儿用力的点着头,又变得很开心。
吃完饭,两人泡脚睡了一觉。
睡前谢非羽还担心自己会蠢蠢欲动,不过他烦恼的事情有些多,又辛苦劳作了一个早上,并没有昂头迹象,不过他心里确实有些躁躁的就是了。
他们睡觉时又下了一场雨,两人睡得久一些。
饱睡一觉后,两人带着牛狗,扛锄头担粪出田干活。
谢非羽挑着担,往狗蛋儿头上扣了一个斗笠。
经过家中买的那一亩地时,狗蛋儿先将锄头放到田边,谁知一低头就看到了一路的粪,臭烘烘的泼在自己的田边。
狗蛋儿眨眨眼睛,四处张望,一下子就锁定了目标。
春梅婶冲这边得意的扯嘴角,刚刚出田她暗搓搓的挑了一桶粪过来,故意倒在这边,臭死他们。
谢非羽挑着粪在路边等夫郎,见他停下来,将担放下来走过去:“怎么了?”
顺着狗蛋儿的视线看到了扬眉吐气的春梅婶。
春梅婶是真出了一口恶气,眉高气昂道:“怎么,我不小心经过你家田泼了一点粪,不可以吗?”
她家的地根本就不用经过这边,谢非羽拧了拧眉。
狗蛋儿却是笑盈盈的:“多谢呀。”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狗蛋儿分明都将小牛犊拉过来在这里又拉又尿了,怎么会嫌弃粪呢?
春梅婶刚刚出了气,听到他这一句多谢,才发现自己干了件蠢事,这不是变相给人家田地施肥吗?
她气得胸膛起伏,不过很快又挑起嘴角笑起来,没事,总之臭死他们也好。
没有人要下地的时候施肥的。
他们到时候下地踩一脚的屎,多恶心,想想她就觉得开心。
狗蛋儿笑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先翻另外一个田,这个田反正都翻得差不多了,先放放。”
他们一亩地两个田,一个上一个下连着的,这个有了粪就让它养养,先把另一个田给锄了。
春梅婶气的牙痒痒,好,到时候她不光往他们田里面泼,还要往他们家泼才好。
到时候她就说挑粪时不小心摔跤,难道就不允许人家刚刚好在他们家门口挑粪摔一跤吗!
哼!
狗蛋儿不知道这些,他放下锄头跟谢非羽一起去菜地了。
谢非羽将扁担挑起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酝酿着恶毒的春梅婶。
来到空心菜地里,狗蛋儿看着自己绿油油的菜,满脸都是笑。
最近天气可好啊,暖洋洋的,空心菜也长的很好,天一暖它就长得快,也不知道现在卖多少钱一斤了。
他给空心菜除着草,谢非羽也先帮他除草,之后淋菜,除过草的地方淋一道粪,再浇一遍水,这样就快高快大。
狗蛋儿还想让它再长两天,结果有个妇人迎面走过来:“狗蛋哥儿,你家空心菜开始卖没?我想买一斤来作种。”
旁边锄地的村民听到了,道:“这么早就种啊?”
问菜种的妇人笑道:“我也想种些来卖嘛,现在空心菜价格可高啊。”
她啧了声,不由感慨道:“狗蛋哥儿,你真是目光长远啊,竟然种了两垄空心菜,你知道现在空心菜多少钱一斤吗?”
狗蛋儿眨眨眼睛,他不知道,最近都没出去卖菜,过完年之后,杜大嫂又帮他们淋菜卖菜,他们一门心思开荒。
因为春耕之时,就要将地还回去,现在菜地的菜都卖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些油麦菜、菜心留给他们自己吃,以及两垄空心菜。
因着是三婶租了前东家的田地,三婶家耕的田地太多了,不急着开垦这一小块田,狗蛋儿的空心菜可以先留在那里慢慢伺候。
春节前狗蛋儿照顾谢非羽那么久,许久没出田料理菜地,原还以为自己的空心菜要被冻死了,或者因为没有肥没有水,饿死了干死了。
结果没有,杜大嫂帮他料理的好好的。
冬天的空心菜是半点不能摘去卖的,杜大嫂竟然也帮他料理。
后来谢非羽能跑能干活之后,他也经常出田看看,当然不是空身出田,每次出去都挑肥淋粪,伺候一个早上才回去。
现在有人都拿着秤砣来到田要买菜了,没有不卖的道理,狗蛋儿这就摘一斤给她,边摘边问:“现在空心菜多少钱一斤啊?”
那个妇人道:“现在五六文钱一斤了呀,我要来个三斤!”
旁边翻地的妇人汉子均倒吸了一口冷气。
狗蛋儿也是被惊到了,他去年发现过冬的空心菜贵,但不知道竟这么贵。
不过确实很费工夫料理就是了。
他们出田一路走过去,路边不是没有留种的空心菜,大多数都被霜冻死了,还有一些野草比空心菜还高,伶仃的两株空心菜,不知道种的是野草还是空心菜。
这些都是没有好好料理的。
狗蛋儿摘了三斤给那拿秤砣过来的妇人,很快又有人说要,旁边听说的赶紧洗了手脚凑过来,这么贵的空心菜,现在赶紧种下去,一个多月后说不定还能赶一趟卖。
狗蛋儿五文钱一斤卖给他们,陆陆续续竟然卖出了四斤,加上一开始妇人卖那三斤,共七斤。
收到了,三十五文钱。
那个买三斤的妇人是个话多的,看到路边有一窝空心菜,菜主人在那里淋菜,笑呵呵的跟她说:“六婶你这个空心菜可以摘去卖了,现在很贵呀,五六文钱一斤!”
六婶叹一声:“我这空心菜卖什么呀,自己种都不够!”
大家一笑而过。
狗蛋儿拿着钱,还觉得不真实,等买菜的人走了,狗蛋儿转过头来看着谢非羽,笑容张扬,双目炯炯有神。
他们的辛苦终有所获!
谢非羽刚刚给摘过的菜地淋了粪又湿了水,微微出了些汗,抬起头来抹了一把,也看着他笑。
狗蛋儿笑道:“我们要不要也再种一些?种到咱们家的田去,离沟渠更近些,淋菜都不用这么远了。”
谢非羽笑道:“也好。”
狗蛋儿怀揣着三十五文钱回去了,他已经许久没有入账了。
这些日子不但没有入账,还天天吃肉,肉是要花钱买的,只有花出去的钱没有进来的钱,让他有一点心慌,现在好了,他松了一口气,空心菜可以卖一阵子了。
这边人都是这样,天气暖的时候空心菜吃到怕,天气冷了,没空心菜又念得慌。
狗蛋儿也是有些念的,冲谢非羽笑道:“咱们要不要今天就吃一顿空心菜?”
谢非羽好笑:“五文钱一斤诶!”
狗蛋儿道:“好吧,那我们就用空心菜卖肉吃吧,反正现在的空心菜也不好吃。”
现在的空心菜特别老,都是没死绝的老根,啃起来硬邦邦的。
谢非羽又挑了好几担肥出来淋菜,又过了好几担水,这小祖宗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三十五文钱不是那么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