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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日浮华 应怜月 28569 字 1天前

第21章 穷冬 从他床上下去

“我会忘了他。”

想了想, 丛一又多补充了一句,目光看向文时以,口气坚定, 目光诚恳,像是生怕他不信一样。

文时以触及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 伸手顺便帮她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望向她精致眉眼里那种浓烈的情绪时,他忽然无端联想起昨日她跌坐在他怀里时,面色惨白大汗淋漓的模样。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只觉得一想起,便有点难受,有点心疼。

“你也可以不用忘记他。”

丛一微微愣了一下, 略带疑惑地看着身下的男人。

刚刚明明是他嚷嚷着不够公平, 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她有点不太懂他。

“你应该比我清楚,人不是机器,按下删除键就能清楚重来。朋友,亲人,爱人, 任何人出现在你生命里, 都会留下痕迹, 更何况是你曾经的挚爱。如果可以说忘就忘,你还用等到今天吗?”文时以用了尊敬的称呼,灰蓝色的眼睛望着丛一,尽可能不带任何压迫感,平静又耐心。

“而且你越想忘记什么,那些东西就越坚固地贮藏在你脑海里。最好的办法是, 顺其自然,正常生活,该工作工作,该休息休息,不要试图跟这些痛苦激烈的对抗,尝试着接受,然后与这些共存。等该忘记的时候自然会忘记,不该忘记的话,你的生命里有过这些爱情感和体验,也不亏。”

文时以的音调不太高,每次都是这样,说起正经的事,他永远是这般不参杂任何情绪。

只是每一个被他淡淡地讲出口的字连缀在一起,说出口,都会让她的心再多难过一分。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一种参杂着感动的难过。

因为所有人都让她往前看,让她忘记,让她和过去告别,哪怕是断尾求生,也要强制割裂那些已经快粘连在她生命里的东西。

只有文时以说,你可以不用忘记。

甚至是以她未婚夫的身份。

她安静地听着,然后迷惘地回望着他,眼神里除了困惑,难过,甚至多了一丝彷徨和恐惧。

她也不是执着Vinay这个人,她只是在执着自己大好年华里的那些真心和纯粹无暇,再难拥有的情真意切。

眼圈滚热的厉害,她努力含住,看着文时以又终于挪开目光,微微扬起头,抬着下巴,努力不让那些液体从眼睛里掉落下来。

“不要!我不要忘记。”

她凭什么忘记?

如果忘记了,那些年的爱恋和苦痛到底都算什么呢?

她才不要变得跟他一样,麻木不仁,像是个不会有感情的冷漠怪物。

她偏执着又讲出了真心话。

她的理性和冷漠,永远撑不了太久。

尤其是文时以稍微发功,想要戳破和看穿她的时候。

“那就不要去刻意忘记。”

“丛一,别难为你自己。”

文时以忽然抱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从那种困顿中拉扯出来,用更为坚定的口吻重塑着她支离破碎的信心。

丛一用尽所有力气,将那些泪水咽了回去。

意味深长,又像是求助。

“可是不忘记的话,我还是很痛苦。”

“如果不能真的去死,那么生命这条河会一直延续下去,这些痛苦和回忆虽然不一定会消失,但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淡,淡到有那么一天,你能与之和解。”

“会有这么一天吗?”

丛一克制不住地喃喃自语,垂落的目光刚好瞟见了文时以手腕上那片疤痕,被减压绷带盖住了,但她不会忘记,那一片疤痕的模样。

“可能吧,可能会有,也可能没有,总归,你要等下去,先生活下去。”文时以一如既往,不擅长说任何假话。

后面那半句,说得尤其重。

先,生活下去。

其实他很清楚,有没有这一天,全看丛一自己。

生命里的有些课题,就算再多人再多道理,归根到底,还是要靠自己完成。

而和解的方式不是只有隔断,放下也未必需要彻底抹去或者是遗忘。

有些东西,留在心里,反而更好。

丛一听进去了他的话,却已经筋疲力尽到不想再去这些话的深刻意义。

她凑得离他近了一点,声音放软了一点,眼神也跟着飘忽了一点。

“但我有个现在可以转移注意力,暂时缓解痛苦的办法。”

“什么?”

文时以好心帮忙,真心提问。

“继续和我接吻。”丛一重新环抱住文时以的脖子,说得极为认真。

文时以还没来得及回答,思索中沉重热烈的湿润便已经完全覆盖在他的唇上。

她想的好办法。

一个看起来像逃避,实际也是逃避的办法。

只是,大部分她主动的时候情.欲会有所收敛。

她只负责开头,让文时以负责全过程的舒适度和结尾。

她总是这样。

让他有一种自己真的沦为工具人的错觉。

想到这,文时以心里莫名翻腾起醋意和某些不悦,顺势托着她的腰,将她放在了柔软的床上,猛地翻身压在她之上,另外一只手还不忘贴心地护住她的头。

她穿了件很薄很宽松的吊带睡裙,里面空空荡荡,细看起来,有两点微微的的痕迹。

这样一番折腾,外袍滑落,莹白的皮肤和漂亮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

吻的缝隙里,文时以瞥见一眼,没一会儿,温热湿意落在了肩膀上,锁骨上。

丛一的心开始战栗。

Vinay帮他脱敏了这么多年,她也顶多就能接受到这个程度,可文时以问都没问,就这样继续了下去,从嘴唇攻占到了她的身体,她竟也没反抗。

他的手指有些冷,也可能是她体温太高了,他触碰到她时,她打了个寒颤,猛然连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

“冷?”文时以察觉到了。

丛一来不及回答,无措地看着他。

下一秒,文时以贴近,呼了一口热气。

像是在暖手,可那些灼热的呼吸却尽数落在了她的皮肤上,她抖得更厉害了。

已然分不清是在暖手,还是在帮她暖身体。

“可可以了。”

丛一开始挣扎,拽着文时以的肩膀,狠狠地掐着他的皮肉。

文时以听见了,却不肯停,也停不下来。

他是不高兴的,凭什么她想转移注意力就可以肆意亲吻他,不想了,就一脚踹开他。

他是个活人,是个活的男人。

这些事,怎么可能把持到说停就停的份上。

肩膀上的疼痛越来越重。

身下的人呼吸也是。

“我说停下,文时以,停下!”

丛一开始发慌,推搡的力气的变重,困扰在她身体里许久的异样开始作祟,让她完全不能接受异性的靠近。

她用尽全部力气,才将他推开。

丝绸睡裙被他剥开,从肩膀滑落后全部堆积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舷窗落进来,落在她光洁白皙的皮肤上,将她本就漂亮的身体线条勾画得更为朦胧勾人。只是那一片白里,染了刚刚被他折腾出来的几点微红。

丛一猛地坐起来,顺手扯来外袍盖住了春光乍泄的上半身,急促地深呼吸了两下。

文时以眼见着她的动作和情态,沉默了几秒,在心理默默思量是否自己刚刚有些过分。

有点故意为之的成分,但更多是情之所至。

都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破戒之后岂有轻易抽身的道理。

明明,刚刚她也是享受的。

他感觉得到。

文时以微微皱了皱眉,等丛一重新将滑落在腰间的睡裙拉扯回肩膀,遮蔽起胸前的光景后,很诚恳地说了句:“抱歉,是我没掌握好分寸。”

丛一少见的没发脾气,眼圈有点红,大概缓了三两秒猛地抬眼瞪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从他的床上一骨碌地下去,什么也没说。

怪又不知道该怪谁。

因为刚刚,好像确实是她主动索吻的。

她也不想解释,反正她这块心病这么多年了,和Vinay浓情地爱了三年,她都没能接受得来男女之事,认识不到一个月,能容忍文时以这般已经是极限了。

早饭已然没了胃口。

丛一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正纠结穿哪双鞋子的时候,文时以替她挑了一双。

她向来都是有火当面发,这样不说话是少见的。

文时以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鞋子,见她点头,才单膝跪在地上,握住了她的脚。

漂亮笔直的小腿被透明的丝袜包裹着,连带着脚踝处摸起来都滑滑的。

她明明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脚却不太大,他没记错的话,只有三十六码半。

她不反抗,他便开始耐心地给她穿上了鞋子。

是一双纯黑色的不加任何修饰的的尖头红底高跟鞋。

他觉得这双鞋很衬她。

配上她今天你这身干练的黑色皮质长裙,尤为合适。

“刚才的事,我再和你道一次歉,不会有下次了。”

“不会有下次?”丛一分不清他话里的歧义,“你指什么?”

“你希望我指的是什么,接吻?还是,亲了你的其他地方?”

“闭嘴!”

丛一只感觉脸一热,回想起刚刚在阳光铺满的床榻上,与他莫名其妙的亲热了一阵,就没来由的难为情。

不过,她倒是从没第一次见文时以这般。

平常极度克制冷漠的男人,原来在迷恋她身体的那一刻,也会有些乱了方寸。

她有一种没来由的,莫名的快乐,或者说是——得意。

“下次不下次的,我说了算。”

丛一调整了一下情绪,翘起交叠着双腿,坏心眼地故意将尖锐的鞋尖朝着文时以的的胯.间,小幅度地踢了两下,但没碰到他。

口气,语调,还有动作,都像是故意挑衅。

也想是,“训诫”,“调教”。

文时以略带警示地看着她,终究是没吭声,忍下了她这一系列的“恶劣”行为。

除了有点被挑战的不快,他更敏锐的关注到。

她说的是,下次不下次,她说了算。

但不是,没有下次。

这让他很是愉悦,愉悦到可以忽略刚刚那点点不快。

“好,你说了算。”

文时以抬眼看着她,对视的那一瞬,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说不上来的感觉。

得到了文时以的允准,丛一收回腿,终于有心情去吃了早饭。

飞了一整夜,飞机终于落地港岛。

快一个月过去,再回来连身份心境都有所不同了。

滑轮放了下来,飞机开始滑行。

丛一看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那些光景,忽然在心里琢磨,要是父母和她那些姐妹们知道她跟文时以飞了一趟英国便甘愿联姻结婚,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丛一看了一眼身侧的文时以。

怎么打量,这男人也还算是顶事。

相貌,家世,谈吐,能力。

都还不差。

不丢脸,拿得出手。

文时以察觉到了她飘来的目光,积极地会回望过去。

恰好,这时飞机结束了滑行,稳稳地停下了下来。

机舱门缓缓打开,正值白日阳光最好的时候,透亮的光顺着舱门猛地照射进来,将两人伫立的背影被无限拉长又放大。

丛一抬手,压了压帽子上的网纱,微微眯着眼,出神了片刻,深吸了口气。

“我想抽支烟,你介意吗?”

文时以看了她一眼,没阻止摇摇头。

就在舱门口,丛一半倚靠在围栏边上,点燃了一支卡比龙。

浓烈又刺激的辛辣直冲口腔,丛一闭上眼,几秒后,缓缓张开嘴,吐出了一片雾。

她以前是不抽烟的。

是后来,刚刚出院那一年,动过大手术的膝盖疼得翻天覆地,惊恐和抑郁又始终严重了,严重到她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发泄和缓解的方式。她几乎整夜整夜得睡不着,疼得掉眼泪,难过压抑得喘不过气。

别无他法,她才开始频繁的吸烟,再不然就是用大量的酒精,或者止疼片来麻痹自己。

这两年,身体和精神都有所缓解和好转,她才又下定决心,慢慢地戒掉了。

已经好久好久,不碰了。

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家而已,她有点紧张,有点焦灼。

冬日里的港岛不算太冷,但也早就不温暖了。

他们站在机舱门口,寒风从周围肆意地掠过,将那些烟雾吹得四散。

天光大亮,是个很好很好的晴天,太阳的光辉普世着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寒冷又极致的冬天,像是一直一直都穷极不到尽头。

这里是她的家,她即将要结婚了。

丛一的脑海里思绪纷乱,索性到最后她也懒得去理了。

直到不留神被烟蒂烫了手指,她拧了下眉毛,将手中的烟熄灭,丢进了垃圾桶。

再抬起头,她笑了笑,伸出手递到了文时以眼前。

“走吧,回家。”

第22章 穷冬 被替换的蓝色睡裙

文时以垂眸看着她戴着手套伸过来的手, 没有迟疑,紧紧地握住。

“好,回家。”

银白色的柯尼塞格one, 全球限量六台,停靠在空旷的机坪上,丛蓉丛莱兄妹俩一个靠在车前盖边, 一个耷拉着腿顽皮地坐在硕大的车轮顶盖上。

丛家人,都这么不走寻常路。

看见二人携手走过来,丛蓉喊了一声哥,丛莱适时地递过手, 拉着她跳了下来。

“姐姐,姐夫!”丛蓉兴奋地挥手,很快凑到丛一面前, “你们怎么说飞就飞, 这都快一个月才回来!”

“姐,姐夫。”丛莱跟着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车不错,新买的?”丛一打眼看了一下丛莱身后通体漆黑的猛兽,“这车得要个大几千万吧,你哪来的钱?”

“这不是最近和朋友投资小赚了一笔嘛, 看中了就买了, 别告诉爸妈。”

“行啊, 老规矩。”

“你都有姐夫送的黑王了?还看得上我这辆?”

丛莱打趣了一嘴,顺势也和文时以打了个招呼,被丛一狠狠瞪了一眼。

“好好好,老规矩,先给你开。”

“哥,我也要老规矩。”

“嘶, 你凑什么热闹。”

“你买不买?”

“买买买。”

倒也不是丛敏兴小气不给丛莱钱玩车,是上大学的时候,丛莱迷恋赛车,和朋友玩车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倒是不算太严重,但也住了一段时间医院。

那时候又赶上丛一还低迷着,身体尚未复原,三个孩子两个都躺进医院,这叫丛敏兴和殷媛瑷夫妻俩简直是操碎了心,后怕至今,所以自那之后,丛敏兴三令五申决不许几个孩子谁再玩车赛车这一类的极限运动。

但丛家这几个,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丛莱开始经手生意赚钱后,还是背着丛敏兴偷偷的买了不少跑车赛车,不过最多就是手痒无人的时候解解瘾。

“姐夫,你们这趟玩得怎么样?”丛莱多问了一嘴,压低声音,“看着我姐心情还不错。”

“挺好的。”文时以简而言之,省去了丛一撕心裂肺的那些时刻。

丛一接过了丛莱顺着车顶飞过来的钥匙,猛地拉开车门,自然地坐进了驾驶位。

丛蓉刚想钻进副驾驶,被丛莱给揪住。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啊!”丛蓉不满地瞪了一眼丛莱。

“你跟我上这辆车。”

把极度不满意的丛蓉带上车,丛莱才没好气地一边扣着安全带一边说道:“副驾驶是姐夫坐的,你这时候凑什么热闹?”

“哦,对哦,我给忘了,习惯了嘛。”丛蓉透过车窗看了看隔壁车内的动向,“哎,这次我们喊姐夫,姐都没生气哎。”

“你才发现?真迟钝!”丛莱打了一下方向盘,半玩笑似的嘲笑了一下丛蓉。

“你才迟钝!”

一黑一银两辆车飞驰过空旷的停机坪驶上了马路。

丛一坐在驾驶位,目视着前路,没回深水湾,先跟着丛莱回了他的私宅。

把这辆骚包又举世无双的跑车停进了他的地库,满意地熄了火。

偌大的地库,放眼望去,整个排列整齐的停着十几台颜色各异的车子,拉风得很。

“行,还不错,这小鬼的眼光也是越来越高了。”丛一挑了挑眉,摸了一把方向盘,转头不忘记叮嘱文时以一句:“一会回家,你可别在我爸妈面前说漏嘴了哦。”

“你喜欢这辆车?”文时以所问非所答。

“还行,开着手感还可以。”

文时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记下,跟着丛一下了车,四人换上了辆低调的,一起往深水湾去了。

路上的时候,文时以接了个工作电话,丛一好像隐约听到了他说安排其他人来和喻晨曦对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撂下电话,文时以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问了一嘴:“怎么了?”

“上次飞机上我随便说说的,公事私事我分得清楚,你该怎么办怎么办。”丛一敛了敛神色,平静地道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文时以总感觉吸完那支烟之后,丛一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他也不清楚,那一支烟的时间里,她到底想了什么。

“没关系,本来就应该这么做。”文时以没多解释。

坐在前面的丛莱和丛蓉相互对视了一眼,也没敢多问。

车子驶上了山,没多会儿就回到了深水湾。

整座丛公馆都是依照早期维多利亚风格设计和打造的,外观看起来简洁大气,是那种非常规整的建筑群。

车子丢给了下面的人去泊,下车后丛一自然地挽住了文时以的胳膊。

“这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不紧张吧?”

文时以侧目看了一眼丛一,大概花了三两秒调整状态,做好准备后,肯定地回答:“嗯,希望一会儿的表现不会让你失望。”

大门被推开,家里的佣人规规矩矩地让到一边,丛一挽着文时以走在最前面,将刚刚那双他亲手为她穿上的黑色高跟鞋踩得咚咚作响。

殷媛瑷和丛敏兴早就等在了一楼正厅。

文时以前脚刚带着丛一上了飞机,后脚两人便知道了消息。

开始殷媛瑷多少还有点担心,毕竟她这个宝贝女儿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过,明里暗里也派了不少人去英国那边打听,后来是听说了丛一跟着文时以见了Sephora,才放弃了要亲自飞到伦敦的念头。

可到底没有亲眼所见,心还是悬着。

直到丛一和文时以挽着臂弯站在了眼前,夫妻俩才真的松了口

“爹地,妈咪!”丛一热情地抱住了殷媛瑷,撒娇地叫了一声,眼睛里漾满了笑意。

“丛叔叔,殷阿姨。”

“哎呦我的囡囡,终于回来了。”

殷媛瑷是沪城人,嫁给丛敏兴起搬到港岛也有三十多年了,乡音难改,粤语会说,但偶尔还是会蹦出两句沪城话。

“出去这一趟这么久,妈妈都好想你了。”

“带一一出去没提前和您还有丛叔叔商量,是我礼数照顾不周了。”文时以适时地插话,同时也为临时带丛一飞到英国的事简单解释了一下。

“没事没事,这都是小事,你们年轻人嘛,想去哪玩就去哪。”丛敏兴敏锐地察觉到了二人之间关系的变化,顺着文时以打了个圆场。

“是是是,不妨事不妨事。”

殷媛瑷是个做母亲的,孩子们一星半点的情绪变化她都格外关注格外敏感。

这次跟着文时以从英国回来,丛一的状态和态度都有所转变,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公子哥丛一嘴里没一句好,人出国前还梗着脖子宁死不嫁,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回来便主动挽在了一起。

看来,他们千方百计,千挑万选寻来的人,果然是好的。

“妈咪,姐姐姐夫刚回来,你先让他们休息下嘛。”丛蓉过来和殷媛瑷撒娇,“今天晚饭不是您特地交代,已经在准备了嘛,我和您一起过去看看!”

“行,去看看,去看看今天有没有你最喜欢的脆皮烧鹅。”殷媛瑷宠溺地看了一眼兴冲冲的丛蓉,又和丛一交代了两句。

才八点多钟,时间尚早。

一家人简单寒暄过后,丛敏兴和丛莱回了公司上班,丛蓉跟着殷媛瑷兴高采烈地钻进了厨房,丛一自然是带着文时以,上楼回了她的房间。

三楼一整个都是丛一的地盘,东南角那间大的房间用作主卧,连带着隔壁也朝南的那间次卧一起打通,中间装了道镂空的隔断和一台描金的屏风作为简单分割,视觉效果上极为开阔,有点小体量平层的感觉。

丛一睡主卧,文时以自然是睡那间次卧。

那间,只有一墙之隔。

不,是没有一墙之隔的次卧。

“那边卧室也有个小浴室,你自便,我估计妈咪交代过,你房间里的东西备得应该挺齐全的,缺什么你直接找家里佣人要,或者直接跟我说也可以。”

从电梯口出来,丛一松开了挽住文时以的手,长舒了口气,和文时以说完转头就准备回卧室躺下。

身后的人猛然拽住她的手。

“不请我去房间参观下嘛?”

“我房间有什么好参观的。”丛一被迫停住脚,不开心地反驳,见文时以没有松开手的意思,盯着他拽紧自己的手想了几秒,还是答应了。

反正以后,他们都是要睡一个房间,一张床上的。

卧室的大门被打开,扑面而来的是馥郁的山茶花香气。

并不是香水或者香氛,是非常新鲜的山茶花的味道。

与想象中大概不太一样,丛一的房间并没有采用多反复的设计,也没有太多复杂的装饰,整个空间明亮大气,和丛公馆的外观采用了一致的早期维多利亚风格,灰白色米色巨多,简单和谐。

“想看什么自己看吧。”

丛一没什么旁的力气,在婚礼上发作过后,她一直不太舒服,整颗心脏像是经历了一场动荡的浩劫一般,再没什么多余的精力。

她踢掉了脚上那双他亲手穿上的黑色高跟鞋,光着脚踩在柔软的米白色地摊上,穿过小客厅,从小储酒室的抽屉里拿了一瓶龙舌兰,冰块也没放,倒了半杯直接喝了个干净。

整套动作娴熟自然,文时以想拦也没机会拦。

倒不是不能容忍她喝酒,只是她昨晚四五点钟吃了药,他怕药物作用会和酒精打架。

距离昨晚吃过药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丛一很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过于疲惫或者难受又有要紧事做的时候,就来半杯了烈酒,酒精会很快让她有强烈的困意,强迫身体关机休息,半杯又不至于醉,睡起来刚好可以处理正事。

今晚,算是她认可文时以身份后,第一次与父母正式吃饭。

她能想到,今晚的话题必然逃不开他们的婚事。

为了表示尊重,也是一种家教和礼貌,她会拿出该有的精气神和态度。

喝完了酒,丛一站在原地缓和了大概三两秒,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了文时以投来的目光。

“你还好吧?”

其实从下飞机她开始吸烟的那一刻起,文时以就想问。

刚刚非要跟着她进来,也不是为了那句所谓的参观。他是怕她又是不舒服,唯恐一眼照顾不到她就会跟婚礼那天一样。

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了,他总觉得现下决定要和她结婚的丛一身上又多了某种淡淡的哀伤感,像是一种绝望的认命,在父母亲人面前都一如既往的撒娇扮嗲,回了房间抑或是无人的时候,疲惫到需要用外物来缓解各种复杂心情。

是因为现在什么希望都没有了,要和他结婚了吗?

还是因为她在无人时,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这样厌世,冷艳,又无比的空洞。

她是觉得没必要在他面前装了,还是没力气装了。

文时以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心里莫名的很不是滋味。

丛一摇摇头,很认真的解释,“没事,就是没太睡够,有点累。”

见文时以还是用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她,她撂下酒杯,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勾住了他的脖子。

脱了高跟鞋,她有点够不到他,所以踮起脚,颇有些费力。

文时以很识趣,顺势托着她的腰,怕她中心不稳。

“你放心,我不是在盘算着悔婚,我已经答应过你了,不会再随便说解除婚约,我丛一说到做到。”

“嗯,我知道。”文时以盯着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隐秘的些许情绪。

长久沉默和对视,直至丛一骤然开口。

“那你在不自信些什么,文时以?”

“除了怕我又甩了你,不嫁给你,还在担心些什么?”

面对她的发问,文时以没回答。

准确的来说,是不想回答。

他知道她大概率不会悔婚,只是他很难忽略她万分低落的情绪。

虽然他并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因为即将要嫁给他所导致的。

在他思索的间隙里,丛一的脑袋也没有停止运转。

在他审慎的目光里,她犹豫几秒,仰头亲了他一下。

只是因为身高差太大,垫脚也不能弥补,所以没碰到唇,只亲到了下巴。

清理过胡茬的皮肤很光滑,只可惜丛一不满意,示意着文时以弯腰凑过来。

然后她准确无误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巴,抬了抬眉毛,一副降下了多大恩泽一样。

“这样可以了吗?”

蜻蜓点水一样的吻,也没什么可以回味的余地。

只是碍于清晨飞机上的种种,他没有再主动做什么。

“好了,文时以,你乖一点哦,踮脚和哄人都好累的,我没力气了。”

这话说完,丛一的双脚回落重新踩住地面,坚持不过半分钟,终于是累了。

乖一点?

她让他乖一点?

还说,哄着他有点累?

文时以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有种他们之间角色对调的感觉。

他什么时候需要她哄着了?

她说是哄,可他分明有种她无奈敷衍一下的感觉。

包括刚才亲他那一下。

容不得他多思考,丛一彻底散了力气,撒娇一样嗲嗲的开口:“抱我回床上吧,累了,走不动了。”

酒精开始作祟,刚才还光彩照人的娇纵人儿的,现在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些倦意,

飞机上昨晚睡得其实还算踏实,只是她经久波折的身体需要更多的睡眠来填充,她疲惫地耷拉着胳膊。

文时以没吭声,也没多问,只是依照着她的要求,抱起她前只照旧嘱咐她抱紧脖子,然后发力将她带回了卧室床上。

睡裙还没来得及换,丛一实在实在没有力气了,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被眼皮都开始打架。

她没松开他的脖子,凝神望着他,微微眯着眼,缓缓开口。

“衣帽间门口的第一个玻璃柜里都是我的睡裙,你随便挑一件,帮我换了吧。”

“好。”

文时以听话地照做,站在她装满各色睡裙的柜门前,隔着茶色玻璃愣了三两秒后别开眼,寻着感觉在那些轻薄的布料里随便拿了一件,甚至颜色,花色,款式,都完全没看,重新带回到她床边。

酒精的作用被放大,丛一已经开始有点迷糊,等文时以拿着睡裙回到她床边时,她费力地撬开眼皮看了一眼后,微微皱了下眉心。

“怎么拿这一条?”

被她这么一说,文时以才回神去看了一眼手中的睡裙。

天蓝色的一件,只是除了胸口和下摆那一处是丝绸质地的之外,两侧乃至整个后背大腿都是蕾丝钩织而成,短到几乎只到腰下五六厘米处。

文时以摊开手掌,看了一眼手中那一点点布料,一时进退两难。

“帮你换一条。”

“就这条吧。”

丛一强打起精神,抬起被丝袜裹住的小腿凑近文时以的手边。

“帮我脱呀。”

迟迟等不到文时以动手,丛一不满地催促了一声。

得到了她的允准和要求,文时以才真的上手。

他努力克制,让自己格外专心在脱衣服这件事的动作上。

他先是将她整个抱起来,手伸到了她后腰处,拆开了黑色皮长裙的拉链,然后用右手托着她的肩膀,将她抱起来一瞬,左手配合着撤掉了裙子。

丝袜薄得透明,可以看得见她里面穿着的颜色。

退掉丝袜后,跨.间的微粉色布料更扎眼了一些。

以及那双让人无法忽视的双腿,她甚至还不安分地晃了两下。

文时以别开眼不去看,又开始专注起帮她解上面衬衫的扣子。

大概是太热了,指尖出了汗打滑得厉害,文时以解了半天,才将她那一排复杂的珍珠纽扣拆开。

上面的内衣和下面穿着的应该是一整套的,白色圆润被包裹着,挤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他无端又想起了清晨飞机上她拨开睡裙时微眯着眼的享受模样。

她的习惯应该是,睡裙里面不会穿着内衣。

犹豫了两秒,文时以贴着她耳边耐心地问了一句:“里面这件要脱掉吗?”

“嗯。”

丛一微微睁开眼,听见了文时以的话,甚至还配合地抱着他的脖子,贴了上去,方便他伸手向背后解开内扣。

很方便的姿势,但文时以第一次干这种事,半天也没解开那一排内扣,还是丛一自己实在等不及了,双手绕道背后,轻轻一挤便开了。

终于脱掉了一切束缚,那件天蓝色的睡裙也在文时以极度虔诚认真又稍有些蹩脚的动作中完美地套在了丛一身上。

这一系列操作结束,文时以无声地舒了口气,太阳穴隐隐跳得厉害,他感受到了自己脊背间的薄汗。

他将丛一放回床上。

被伺候得舒舒服服,丛一自觉地裹紧了被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里问了一句:“你昨晚也没休息多久,要不要一起睡?”

文时以回答什么她没听清,意识脱钩,酒的劲儿太大,她很快睡了过去。

眼见着床上的人呼吸匀称,白嫩的小腿和胳膊还伸在被子外,文时以站在床前大概僵硬了有半分钟的时间,最后婉拒了她邀请一起入睡的“好意”,匆匆地离开了她的卧室,去了隔壁的次卧。

次卧的浴室。

他真的已经很努力地克制了,但无意间总是会扫到几眼的。

换衣服这种事,比清晨飞机上缠绵更折磨人一百倍。

热水划过身体,那种被欲望侵占的身体和大脑让文时以觉得陌生。

他快有点不认识自己。

动作加快,他焦灼着想要驱赶走这些。

这些失去他掌控的东西,却在每一次加速的动作里脑袋都是丛一的身影。

包括她漂亮的身体,娇嗲的声音。

还有那双总是充斥着悲伤的眼睛。

隔着厚重的水雾,他好像总能望见那种濒临破碎又极度渴求的眼神。

像是昼日寒冬里的一场大雾,朦胧、飘忽得让人抓不住。

在浴室待了好久好久,直到把力气和欲望用光。

阳光大好,冬日的港岛依旧灿烂。

深水湾周围安静得不像话,只能听到隐约的海浪和自由歌唱的鸟叫。

丛公馆的选址是整个深水湾最为隐蔽僻静的,就连大门都是丛敏兴找制造高手用高防爆材料打造而成。

丛一略微晕机这一点就是遗传丛敏兴,所以丛敏兴去宣瑞很少选择直升机,基本都是从后院出发,司机专程接送。

而且丛敏兴是出了名的有时间观念,而且绝不加班,非及特殊情况下基本每天到公馆的时间前后不会差超过一分钟。只是外人不知,这是殷媛瑷早些年与之成婚时定下的约定。

她可不要一个住在公司天天忙工作名义上的花架子老公,她要的是一个能陪伴,能照顾,能履行丈夫,父亲职责的男人。

所以丛敏兴就算有再多处理不完的事情也得带回来做。

六点钟石英钟刚刚敲过,丛敏兴就准时准点到家。

晚饭在殷媛瑷的精心布置下也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走菜。

太阳已经落山,黄昏后的天是蓝灰色混杂交织的,天边月开始逐渐有了光辉和颜色,美好的夜晚即将到来。

丛一睡了五六个小时,终于舍得睁开眼。

望着天花板大概醒了会儿神,慢吞吞地从柔软的被子里脱身。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裙,路过卧室门口的落地镜时不开心地停住脚。

“文时以,你在隔壁吗?”

正在处理工作听到了丛一的呼唤,文时以合上电脑应了一声,这次直接穿过屏风和隔断,走到了她的房间。

“在处理工作,睡醒了?”

“你没睡?昨晚你不是只睡了一个小时吗,不困不累?”丛一打量着。

“还好,习惯了,一一不用担心我。”

“你想多了,是怕一会饭桌上我爹地拷问你,你没个好状态应付不来。”丛一否认,讪讪地补了一句。

文时以向来不会跟她争辩,只说会好好表现。

“那去换个衣服,时间也不早了,晚饭应该也快开始了。”

丛一点点头,刚跨步出去准备去换衣服,又折回来,然后背对着镜子扭过头,指了指背上的绑带。

“差点被你打断忘了,你怎么给我系的?你看最后一圈都穿错!”

巨大的落地镜前,她面朝着他,光洁的脊背映衬在镜面里,那一对蝴蝶骨尤为惹眼。

“抱歉,我还不太熟练。”

文时以被她一说才察觉出来,陈恳认错。

“这根要穿到最上面这里。”

丛一依旧那样背对着镜子站着,只是扭过头,用手指了指那根出现在错误位置的绑带。

几秒之后,她又发号了新的要求。

“喏,你重新来。”

说完,她往他跟前贴了贴,等待着他动手修正自己的错误。

她没有扭过身子的意思,始终背对着镜子,倒是文时以面朝着她,同时也面朝着镜子,镜面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背后错中复杂的绑带,还有曼妙娇俏的整个背影。

文时以盯着镜子里身影,琢磨了一下刚刚丛一说的步骤,抬起双手,环抱住她的腰,伸向了她的背后。

因为要仔细系好,所以他不免弯下腰,下巴轻靠在她颈窝,热热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镜子里,两人相拥在一起。

她乖巧地贴着他,双臂攀附在他的肩膀上。

他环住她的腰身,脸紧贴着她的发间。

有阵阵山茶花的香气。

他已经开始逐渐习惯馥郁浓厚的花香气了。

他的臂弯很宽,足够把她圈在怀里,将手绕到背后操作。

得到了丛一的指导,又是这么个方便舒服的姿势。

很快,他就修正好了自己的错误。

“好了,你看看,这回对吗?”

丛一扭头又往镜子里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还算你聪明。下次,不会穿你就选个简单的!还非要选这件!”

文时以有苦说不出,天知道他真是随手一拿。

她不会以为是他是故意找了件这样暴露又短小的吧。

晚饭在即,现在也不是理论这个的时候。

丛一回了衣帽间开始选衣服,文时以也开始收整自己。

约摸着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两人便收拾好,一起上了下楼的电梯。

主餐厅在一楼的西北角,整个一楼都是加挑高过的,足足五六米的顶高。

丛家不同于Sephora家,整个是巨大圆形餐桌,今天整整齐齐共备了的48道菜,每一道都是殷媛瑷精挑细选,道道都是好意头。

丛家人丁不多,几个分支里也就属丛敏兴最挑大梁,所以旁的亲戚也没什么走动。

只等着文时以和丛一回港岛办婚礼邀请下便是。

今天的晚饭,主要是还是自家人团聚。

“时以,下周就是元旦了,留在这边过了元旦,你们再回京城吧?”席间,殷媛瑷提了一句。

现在聘礼也下过了,两边父母之前也单独见过了,现下丛一也答应了。

这次回京城,基本是要领证开始筹备婚礼了。

说实在的,殷媛瑷还有点不太习惯不太舍得,多留一刻是一刻。

“当然可以,在这多陪陪您和叔叔,等到元旦结束再回去也不迟。”文时以答应,又不问询问身边人的意见,“一一觉得呢?”

“可以啊,正好元旦晚上那天有个party,你和我一起去喽。”

睡饱之后,丛一把状态调到了最佳,在父母面前向来是撒撒娇的可爱女儿。

“留下来过了元旦也好。”丛敏兴也赞成,“等到元旦后一一和你一起回京城,也算是正式拜访你父母,好好商量一下婚礼的事。”

“爹地,我也想跟着姐姐姐夫去京城!”丛蓉插嘴,兴高采烈地筹划

“你跟着添什么乱!”丛莱赶紧替丛敏兴拦着。

“怎么是添乱,当时读大学的时候我就说去京城,妈咪和爹地偏不让。”丛蓉不开心地嘟囔了一句。

“这么大的港岛还装不下你了?”殷媛瑷宠爱地打趣。

“港岛有什么好,待了这么多年,去京城转转嘛,我听雅雅姐说,姐夫家有个特别大的马场,里面都是举世罕见的世界明马,我也想去玩玩!”丛蓉拉着丛一开始撒娇,“姐,你快帮我和姐夫说下呀。”

丛一看了一眼文时以,还未开口,他便答应。

“当然可以,刚好上个月马场新来了一匹汗血小马驹,特别漂亮,你过来看过喜欢的话,我交代马场那边的工作人员教它认你做主人,你随时过来。”

“真的!那我一定要一起去!”丛蓉来了兴致。

“如果你喜欢猛兽的话,我在国外还豢养了一只成年雄狮,有机会可以一起去看看。”

“谢谢姐夫!”

文时以很清楚丛家每个人的喜好和脾性,哄得丛蓉开心,自然是简单得很。

“蓉儿年纪小被我们宠坏了,你别见怪。”丛敏兴看着丛蓉高兴也没再阻拦,转头和文时以稍微解释了两句。

“不会。”

“姐!你看姐夫有金狮,你不是也在国外也有一只鹰嘛,你们都喜欢养猛兽,你和姐夫超合适的!”丛蓉开始小声地和丛一狂拍文时以马屁。

“一匹汗血小马驹就给你收买了?”丛一抬了抬眉,夹了一块茶田鸡放在餐盘里,“我白送你那么多漂亮石头了,雅雅的妹妹可每次见面都朝我要呢,下次我给她喽?”

“啊,不要嘛,姐姐,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

晚饭吃得十分和谐,丛一不得不承认,文时以在长辈面前很有一套,也很熟悉丛蓉丛莱兄妹俩的脾气喜好。

一顿饭下来,丛家人对这桩婚事已然从满分一百改打一百二。

殷媛瑷始终看着丛一的状态和反应。

这么多年悬着的心,终于快要落了地。

港岛沪城那么多公子哥,也不乏一些优秀可堪嫁的。

只是,没有一个,能如同文时以这般。

家世财富倒是次要的,她挑中文时以,就是看重了他的稳重妥帖,有责任感。

有这样一个强大又细致的人守在丛一身边,能为她遮风挡雨,或许有一天,她的宝贝女儿可以真的走出来。

吃过饭,又闲聊了一会儿,大概也就是说一说两家公司的近况,和一些可合作的项目。再不就是文家父母的脾气喜好,还有领证结婚的好日子。

结束这一切回卧室的时候,丛一不吝啬地夸了句:“看不出来,你居然可以不用休息就有这么好的状态,表现不错。”

“一一满意就好。”文时以也不邀功,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其实何止是面对丛敏兴和殷媛瑷,哪怕是回到京城,在文家,在自己家,面对父母,爷爷奶奶,他也是如此。

他长成长辈们期许的样子,按部就班地做好需要做好的事。

“你瞧蓉儿被你哄得多开心。”丛一笑了笑,“我记得,你在京城也有个妹妹吧,她应该和你很亲吧?”

听了丛一的话,文时以沉默了片刻,然后摇摇头。

其实文紫嘉和文时笙才是最亲的,非但和他不亲,甚至他知道,她有点怕他。

也很正常,他这么古板严肃的人,平常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见他不多解释,丛一也没再问。

直至两人洗过澡准备休息前,两人都再没开口交流。

直到丛一翻上了床,准备躺下的时候,她拿起来了手机,扒拉出了文时以的微信。

“我准备睡了。”

“好,晚安。”

看见雪山头像迅速回复的消息,丛一想了想,又打了一行字。

“你要不要过来一起?”

第23章 穷冬 为一朵红玫瑰寻死觅活

收到丛一消息的那一刻, 文时以愣了几秒,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又是她什么新的要求。

也不知为什么, 他现在对丛一的各种要求和时好时坏的各种态度有点说不出的紧张。

和面对父亲爷爷对自己的要求期许时的紧张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的慎重认真,不一样的愉悦又不确定。

思索了一会儿,他还是起身去了她的卧室。

消息也不必回了, 实际行动来的更彻底直接一点。

丛一见他真过来了,抬眼看了看他。

“洗澡了没?”

“还没有,刚处理完工作。”

“那去洗澡,洗护用品用我的吧, 味道我熟悉适应一点。”丛一说得很自然,然后开了床头灯,依靠在床头玩起了手机, 不再关注文时以。

从婚礼那天后, 从他说婚姻不是儿戏后,她就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也说不上具体是哪不一样,总之她看向他的眼光里,多了一点温度和眷恋。

只是文时以还分不清她是真的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了,还是别无选择的一种终于无奈认命。

有什么区别呢?

文时以禁不住问自己, 反正开始的目的也仅仅是让她点头答应这门婚事而已。

他迫使自己努力朝着这个方向想。

她这样, 他可以省不少力气。

这样想着, 文时以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卧室。

丛一的洗护用品不出所料,都是香味尤甚的那种。

文时以洗过之后,换了睡衣,努力适应。

再回到卧室的时候,丛一已经躺下了, 闭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文时以绕道她身侧,在她身旁坐了一会儿。

手腕上的丝绸被她扯了下来丢在床头,她半枕着胳膊,乌黑头发洒落在周围,面容平静,隐隐可以感受到一星半点的倦意。

他抬了抬手,摸了摸她手腕的刀痕,又帮她理了一下鬓角,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再做。

帮她关了床头灯,文时以走回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在了她身侧。

动作很轻,怕吵醒她,头挨上枕头的那一刻,他无声地舒了口气。

于他而言,一样辛苦的一天。

这场意义重大的联姻,面对他的父母,他需要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

过去的48小时里,他只睡了一个多小时,不累不困是不现实的,只是他习惯了与这种疲惫感对抗,而且是只许战胜不许失败的那一种。

丛一还可以借助酒精,药物等各种外物来缓解,来延迟。

他没有,他只能靠自己。

他合上眼,尽快清理这脑子里的思绪。

这是他的习惯,因为睡前胡思乱想会影响睡眠质量。

而的他的工作,他的生活需要大量以良好睡眠为基础的精力。

床很大,那床双人被很轻却很暖。

他们各自占据这一角,像是被强凑到一起一般。

屋子里弥漫着甜腻的浆果味。

幽深的黑夜,整个空荡的房间安静得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直到这样的安静,娇娇嗲嗲的一声试探着响起。

“文时以。”

她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即将进入的睡眠被这一声阻断,文时以睁开眼,迟疑了片刻没开口,在等着她的下文。

“你睡了吗?”

“还没有。”

“你再给我讲一遍《夜莺与玫瑰》吧。”丛一幽幽地开口,又随即补充了半句,“可以吗?”

“好。”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丛一缓缓睁开眼。

透过轻盈的窗帘,她隐约看见了阳台外的一抹朦胧月色。

就在她努力想要睁眼的瞬间,身后有厚重的暖意朝着她涌来。

紧接着她被一双臂弯圈进了温柔可靠的怀抱里。

身侧的男人从背后抱住她,臂弯搭在她柔软的腰上,手掌自然地盖在小腹处,碰触到她时,还顺势揉了揉。

呼吸滚在皮肤上,丛一微微打了个颤,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连彼此的体温都能感受到。

当下是有点不适应的,但很快她贪恋起了他怀抱里的温暖。

“‘她说我要是带给她红玫瑰,她就会同我跳舞,’年轻的大学生的大声说道,‘可我花园里找遍了都没有红玫瑰啊。’”

文时以把头埋在进了丛一的颈窝里,开始认认真真讲起了故事。

他们不带一点情.欲,他抱着她,用心地她耳边诉说这个她喜欢的故事。

甚至这一次,他不用照着手机里的文字去复述,而是记在了心里。

“‘爱’果然是非常奇妙的东西,比翡翠还珍重,比玛瑙更宝贵。珍珠,宝石都买不到它,因为它不是在市场出售的,也不是商人贩售的东西。”

“能为一朵玫瑰寻死觅活的人,必然也能冷淡地将玫瑰抛弃,可惜夜莺不懂,如同它不懂的复杂人心。”

故事讲完,怀里的人一声不吭。

文时以以为她大概是睡了,下一秒,柔软的被子下,她捉住了他的手。

他盖在她小腹上的手。

她凭着感觉向上摸索了一下,摸到了他的减压绷带。

“你很紧张吗?睡前连这个都不摘了吗?”丛一轻轻开口,不安分的手指在他掌心和的受伤的腕骨处一下下圈画。

被她提醒,文时以才发现自己忘记了睡前的这个环节。

“我帮你摘,好不好?”

见他不说话,丛一试探着开口,没等到他回应前,她没采取行动。

“好。”

思索再三,文时以还是应下了。

就像她一直说的,以后他们是夫妻,他不能一辈子都对此避之不及。

离开了减压绷带,手腕暴露在空气中,表层的皮肤有一层薄汗。

丛一将降压绷带攥在手里,然后丢在了枕边,又重新抚摸上那片不平的皮肤。

他过于不适应,摸着她小腹的力道重了一点。

她动作放得轻,跟他摩挲她伤疤时一样。

“现在不会疼了吧?”

“嗯,天气好的时候,没什么影响。”

他的话掉落在耳边。

她没再接下去,只是一遍又一遍抚触着那片疤痕。

文时以感受着她的动作,忽然意外地觉得,这一刻,他们的心是前所有为地在靠近。

他们抚.摸彼此过去的伤口,他也曾问过她是否还会疼痛。

他们向彼此暴露了那些难言的隐晦,然后又开始逐渐全盘接纳了对方的过往。

这与接吻缠绵在一起是不尽相同的亲密。

心灵层面的亲密。

他努力感受着那种柔软,压抑着那些不适和紧张。

她的动作也始终没停下来。

直至她每摸一下,耳边的呼吸声不再过分的扰动,小腹间的力气不再忽强忽弱。

她才猛然扭过身,钻进了身后人的怀抱里。

然后,她往他胸膛的心脏处蹭了蹭,语调轻松。

“好了,今日的脱敏训练到此结束。”

“脱敏?”

“是啊,脱敏。”

怀里的人并不是太安分,头顶蹭着他的下巴,头依靠在胸膛,呼吸自然也跟着落进来,白日里那种失控难挨的感觉又开始浮现。

好好的都要睡了,结果又来了这一出。

听了她的话,文时以多少有点按耐不住。

“那我能不能也帮一一脱敏下?”

“嗯?”

“早晨在飞机上做的事,可以再做一次吗?”

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只可惜问了后迟迟得不到回答,他有点等不了了。

哪怕没有光,他还是能准确地吻住她的唇。

柔软又熟悉的触感,他以前从未有过现在又如此迷恋的感觉。

怀里的人开始没太反应过来,但也不过几秒的功夫便沉沦在这个吻里。

两人身上的衣服布料都过于轻薄,磨蹭在一起会生热不说,还会搅得身上也痒痒的。

尤其是丛一胸前周围那一片蕾丝,擦在一起难受得厉害,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揉,胳膊碰到了他。

借着月光,文时以隐约看见了她的动作。

有心帮忙,但碍于她早晨的话,他还是又询问了一下。

“要我帮你吗?”

丛一正处在吻过后余韵尚存的茫然里,又看不清他的模样,头脑空白,无意间嗯了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等再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他的手掌已经触摸到了她,动作放得极轻,她能感觉到开始的那几秒他有点抖。

隔着那层蕾丝,他的每一次动作都伴着隐匿的痒意和难言某种舒适感。

她不自觉攀上他的脖子,又克制不住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然后,那种痒意不禁没得到缓解,反而不断向下蔓延,蔓延到某一处后,寻找出口。

他的指尖滑过吹弹可破的皮肤,最后连蕾丝都有点碍事。

他绕到背后,去解白天里他系错的绑带,费了好久的力气,才一点点将那些错中复杂的劳什子扯开。

“你的睡裙,穿脱起来都这么麻烦吗?”

“嗯”丛一有点听不清文时以的话,意乱情迷地随意敷衍,“柜子里多的是,什么款式的都有。”

“那以后,一一可以都穿给我看看嘛?”

“嗯,再再说。”

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指尖的力道稍微重了一点,换来了她不满地埋怨。

“轻点……”

身体里的渴求和隐痛在打架,丛一完全不是对手,在此间挣扎了一会儿便耗尽了力气,颤颤巍巍地靠在文时以的耳边,开口不满意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好了,今天今天到这吧。”

尖锐的牙齿磨蹭过皮肤,没用多少力气,更像是一种调情和标记。

那一点点痛让文时以恢复了一点点理智,他及时抽回手,又把她搂在怀里。

“好,到这。”

话的尾音带了点未平息的喘.息。

她拽着他胸口那一片布料,蹭了蹭,像只在努力找寻安全感的小猫咪。

没多会儿,她便力竭睡下了。

不指望着她能帮他,便只能依靠着自制力强制转移了注意力。

他要比她用更久的时间。

不过这一晚,他是满意的。

她没有想别人,也没有反抗,很乖也很顺从。

他感受到了尊重,渴望,以及一种,坦荡的诚意。

他自己的心里,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书上说,温香软玉,大概就是如此吧。

想到这,他抱着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睡意全无。

他还是忍不住在睡前想了很多。

他看到了她那些或张扬或娇纵的外壳下,更多破碎的,柔软的模样。

手轻摸上了她背。

他合上眼,在意识快要脱钩进入睡眠前,他听见了像是呓语的话。

“文时以,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第24章 穷冬 腰间蕾丝

文时以习惯了早睡早起。

大概是早上七点多的时候, 他就已经清醒过来。

怀里的人倒是还在熟睡,乖巧安静地埋在他胸膛前,活像个睡美人。

被她枕了一夜的胳膊已经彻底麻了, 稍微动一动都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啃咬一般不适。

怕吵醒她,文时以强忍着,动也不敢动。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 耳边始终飘忽着昨晚她说的那句话。

她说,要和他好好过日子。

虽然他也还分不清,这到底是她的清醒之言,还是梦呓中随便说说。

这样想着, 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大概是姿势不太舒服,蜷缩在他胸前的手小浮动地搅动了两下, 然后缓缓睁开眼, 像是没睡醒,茫然地看了文时以一会儿。

“醒了?昨晚睡得好吗?”他问得正经。

回想起昨晚那些脱敏活动,丛一不自觉胡思乱想脸颊发热,欲推开文时以又被他给拽了回去。

“一一,胳膊都被你枕麻了, 现在翻脸是不是不太好。”

丛一被他禁锢在怀里, 紧盯着他, 眼神不善。

大概是这一晚上休息得不错,肉眼看见她的状态好了很多。

惊恐发作后的颓废和疲惫被扫荡干净,她又变回了那个娇纵不太好哄的丛一。

“你给我放开!”她不满意地挣扎。

文时以无奈地看着她,实在是跟不上她态度转变的速度。又怕她气急,只好松开手。

没了舒服,丛一一骨碌地离开了他身边, 掀开被子起身的瞬间才又发现身上的睡裙松垮的不像样。

昨晚被他扯开方便摸索揉捏的绑带还没来及重新系好,一起身,布料游离飘忽,窗外阳光正好,穿过那些轻薄的布料,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玲珑的身形。

丛一不悦地将那些绑带胡乱系好,转身去了浴室。

等褪下睡裙和胯间蕾丝时,她愣了片刻。

蕾丝上落着窗外飘进来的阳光,微微变了颜色,格外惹眼。

丛一紧盯了几秒,双颊滚热,无端想起了昨夜他胡乱的动作。

让她有点舒服和依赖的动作。

心乱得很,她用最快的速度将其从腰间褪去,丢进了垃圾桶,然后钻进了浴室。

文时以在外面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又静躺了几秒缓和了下手臂上的酸麻,起身离开她卧室的时候还好心帮她整理了一下被子。

待到丛一换了衣服吹干头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洗漱完备,穿戴整齐地开始处理工作了。

文家在港岛也有部分生意,不过都是一些旁支的,基本是交给文时笙来管。

所以港岛这些豪门望族人脉关系文时以并不算太熟悉,是因为有了和丛一这桩婚姻,他才花了点时间和心思了解了一些。

圣诞节已经过完,但港岛上的圣诞气息还留存着,那些用以热闹氛围的装饰,还有为了节日搞出来的花花甜品,餐食,各种联名和主题商品还都在市面上随处可见。

尤其是中环附近的一片。

除了圣诞节,港岛最近也热闹得很。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陈家的冉小姐要与船业大王的重孙敲定婚约这件事。

离开国内这段日子,丛一错过了不少有意思的事。

现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终于可以不单单讨论她的婚事了。

休息了几天。

准确来说,是丛一休息,文时以陪着她,吃饭,逛街,然后抓紧一切碎片时间处理工作。

当然,白日里是这样。

晚上的时候,他们开始习惯着睡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

单纯的相拥而眠。

值得欣慰的是,丛一的状态好了很多,心情也肉眼看见的有了好转。

不知不觉便到了跨年夜。

丛一那些小姐妹们照往年惯例会攒个局,一起喝喝酒,开个跨年狂欢的party来迎接新年。

往年丛一去不去基本是全凭心意,但今年不同。

眼下需要正式在圈子里宣布承认了文时以的身份,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况且冉梦捷新婚在即,她还没好好凑过热闹,今年这个跨年party她是必须到场的。

一大早起来丛一便开始忙,难得没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便是一系列皮肤管理,整个人泡在楼上美容室一上午,又是消肿,又是补水,看得文时以是眼花缭乱。

瞧准了间隙的功夫,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参加个party要这么麻烦吗?”

“你懂什么!”丛一撤下覆盖在双眼上的冰锤,瞪了他一眼。

“好吧,只要你觉得不太累就好。”文时以不再多说,目光重新放回笔记本屏幕上。

他掐算着时间,等着丛一开始化妆换衣服,他便也开始去准备。

约摸着黄昏的时候,丛一这一整套复杂的装造终于弄好了。

她一如既往的高贵华丽风。

闪着亮片的银色礼服剪裁得体完美地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头发做了更夸张一些的卷,用了少量的发胶固定,格外的有气场。

因为是在冬天,所以礼服外造型师还搭配了一条毛绒披肩,挽在手臂上高贵又漂亮,给整套装扮又平添了几分雍容华贵。

珠宝选了最干净的白钻,大体量的钻石切割得相当漂亮,做工精致,设计独特精巧,配上这一身华服,相得益彰。

为了搭配丛一这一身装扮,文时以也选了银白色西装,领口处做了撞色穿插的设计,双排的八颗纽扣也选用了同样低调的黑色,视觉效果上将他高大的身形拉得更挺拔笔直。

“怎么不戴之前送你的那套钻石?”

文时以站在身后,顺着梳妆镜看向镜子中人脖子上闪闪发光的石头,开口询问。

聘礼里文时以却有送过一套白钻,而且那套“Clarire Diamon”无论是体量、净度都要高于现在丛一脖子上的这套。

只是丛一忘记告诉文时以,那时候她宁死不嫁,这些个聘礼她全部一股脑地拒之门外,哪怕殷媛瑷后来又帮她收下了,具体放在何处,是存在库房还是记在海外银行,她一概不知。

当时说不要的是自己,现在又到处找岂不是打脸,碍于面子,她又不好意思去主动询问那些东西的去向,便只能选了其他的替代。

“不想,今天就喜欢这套,不可以吗?”丛一不肯承认。

“可以,你喜欢什么就戴什么,腻了我们再买。”文时以轻轻摸了摸丛一露在外面的肩膀的,又伸手描摹了两下她精致的锁骨,毫无愠色,耐心十足。

准备得差不多了,司机也早早地等在了地库。

和在飞机上一样,出门的鞋子还是文时以亲自挑又亲自为她穿上的。

丛一看了看脚上那双点缀满水钻的细跟鞋,算是满意,起身挽住了文时以下了楼。

“在外面,无论是什么情况,都记得要顺着我。”

路上,丛一不放心地叮嘱。

“在家里,我也是一直顺着一一的,在外面自然更是。”

文时以忍不住为自己辩白一句。

丛一侧目睨了他一眼,意味明显是不喜欢他这样的打断。

“你最好是说到做到。”

车子从深水湾驶离,但没离开太平山,甚至都没离开南区,而是转道去了深水湾东南方向上的浅水湾。

那里是冉梦捷在山上的私宅,也是她十八岁那年妈妈亲自购入送她的成人礼。

今天的party算是庆祝跨年,也算是庆祝她即将结婚。

整个豪宅装扮得十分热闹漂亮,建筑的外观通体是纯白色的,走进去则是大有文章,室内设计全部采用了高雅的法式枫丹白露风,精美的壁画装饰和别出心裁的家具吊灯无不彰显着这栋别墅主人的不凡审美。

丛一和文时以和到的时候,一楼的厅堂里已经满是来宾。

冉梦捷懒散地倚靠在沙发的一角,端着红酒杯眼见着丛一挽着文时以过来,缓缓起身,漂亮狭长的眼里溢满了笑意。

“亲爱的,你回来了。”冉梦捷抱着丛一客气地问候了一句,目光扫向一边站着的的文时以,似笑非笑,“看来这一趟英国去得值啊,回来连未婚夫都有了。”

“你也不赖,我这一趟回来,你都要结婚了。”丛一见招拆招,始终没松开挽着文时以的手,“喏,给你们介绍一下,我未婚夫,文时以。”

“冉小姐你好,我是文时以。”

话音落下,文时以又侧目看了看身侧妖艳得意的女人,顺势摸着她柔软的腰身,“一一的未婚夫。”

人群里有轻微的骚动。

丛一本来就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焦点,这回正大光明地第一次带着未婚夫亮相,大家自然是都好奇。

只是,这未婚夫的模样倒是完全出乎了她们意料。

按照从前的猜测,这位文家的太子爷等到这个年岁才准备结婚又很嫌少在公众面前露脸,应该是个大腹便便又样衰的“老男人”,怎么眼下是个风度翩翩,谈吐举止都得体的俊朗男人。

不像他们圈子里这些公子哥儿,文时以的身上还有着让人打眼便能瞧出的沉稳持重。

“雅雅,丛一这未婚夫模样倒是生得不赖啊。”有小姐妹趴在沈希雅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沈希雅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变。看来丛蓉没和她吹嘘,丛一这未婚夫看着的确哪哪都不差。

“雅雅bb,怎么样?快一个月不见,有没有想我的?”

丛一注意到了沈希雅的神色变化,故意调侃,拿了一杯红酒碰了下沈希雅手中的杯子,一脸的得意快活。

“你不是天天嚷嚷着想见我未婚夫嘛,喏,见到了。”

“沈小姐,您好。”文时以不厌其烦地配合。

沈希雅娇纵惯了,也不是很买丛一和文时以的账,上下打量了一眼文时以,招呼也不肯打一声,撂下了手里的红酒杯,回怼了句。

“谁想你了,少臭美!”说完,人便转身上了楼梯。

“你瞧瞧她,还这样,说不过人就摆脸色。”丛一无奈地耸了耸肩,也不想再多故意气沈希雅。

“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冉梦捷不当回事,甚至还打趣着又多看了一眼文时以,“还不是因为你未婚夫太靓,快要把雅雅的二哥比下去了。”

听到这话,丛一满意地笑了笑,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了句:“没办法喽,谁让我未来老公不仅长得靓,还多金呢,她不高兴我就让让好喽。”

丛一这一番评价当着文时以的面讲出来,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末了还意犹未尽地看了文时以一眼,“你说是吧?”

“谢谢一一的夸奖,我继续努力。”

这是文时以第一次见到丛一活力四射地出现在社交的名利场上。

是全然不一样的感觉。

她如她所说的那般,要面子,喜欢出风头。

和小姐妹在一起明里暗里较劲儿的这些举动和话术原本在他看来应该是十分小儿科又没什么意思和价值的事。

但眼看着丛一这样做,他又觉得可爱,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喜欢看着她光彩照人的样子,喜欢她骄傲自豪地介绍自己说出他是她的未婚夫时的坦荡大方,喜欢她能够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和自在游走在名利场上的进退自如。

这完全不同于她破碎崩坏的那些面孔。

她有好多好多的面。

等待着他去揭开和探索。

他也喜欢她耍小脾气,小手段。

总而言之,她好起来的时候,是那么鲜活,又生动。

是和他完全完全不一样的人。

party办得格外热闹,除了圈子里的小姐妹,还来了一些冉梦捷的朋友,大家对文时以又太多的疑问和好奇心,拉着他聊了又聊。

丛一和冉梦捷去楼上歇了会,站在楼梯的栏杆上望着楼下繁华热闹的人群,随口交谈。

“你真的想好了?赵家那个名声可不好听,联姻你也得挑挑对象吧。”丛一看着楼下的光景,试探了两句。

冉梦捷听着耳边丛一的话,神色未变,轻抚了一下白色的栏杆,转身依靠住,恍然抬起头,“我的名声又好到哪里去了吗?”

“那你也不要你的易哥哥了?”丛一闻言追问。

听到易斯灼的名字,冉梦捷的神色有了些微的变化,继而又很快恢复。

“不要了,这种除了长得帅一无所有的男人,玩过,睡过,就算了。陈千语不是喜欢嘛,让给她好了。”

“真的?”丛一不相信。

“真的啊,你不也不要你的Vinay了嘛。”冉梦捷重复,“不过说句真的,你这未婚夫不赖。”

二人的目光又一次从楼上飘向楼下,从那些繁重各个华丽的身影里,丛一一眼便精准地定位到文时以的身影。

男人谈吐得体,行动自如,丝毫不怵任何人的盘问和考究。

丛一释然地笑了笑。

她想起了以前他对她说过的话。

命运给你什么便是什么。

命运很坏吧,让她痛失所爱,面目全非。

但幸好是他,幸好有他。

没有了Vinay,父母强塞给她的这个男人各方面都不差,至少让她方便地挣挣面子。

“走吧,十一点了,再有一会儿就要敲钟了,烟花要开始了。”冉梦捷从回忆中抽离,不再打算往下想,拉着丛一准备下楼。

“又是新的一年了。”

新的一年。

一月一日。

元旦。

迈下楼梯的脚步顿在原地,丛一猛然想起什么。

“怎么了?”冉梦捷回头等她。

“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丛一借口胡诌。

“现在?”

“嗯,走了。”丛一加快了脚步,下了两个台阶又回过头嘱咐,“你去哄哄雅雅,我不介意你为了让她高兴,说我一点坏话。”

说完,丛一走得更快了,一边走,还一边瞄了一眼对面墙壁上悬挂着的英伦钟。

她穿越人群朝着文时以走去,身上还披着毛绒披肩,亮眼的裙摆在灯光下熠熠闪光,随着她流动的脚步悠悠地旋转,像是盛开的花朵。

“走吧,我累了。”

文时以看了一眼匆忙过来的女人,也不问为什么,点点头,转身和周围人简单解释了句失陪,便打算带着她离开。

“一一,现在就走啊?这么宝贝未婚夫哦。”有人打趣。

“就是啊,你放心好了,我们对你未婚夫没别的心思。”沈希雅酸唧唧地说着,实际是因为还有话想和丛一叙旧,有点口不对心。

“雅雅宝贝,等我从京城回来带礼物给你哦。”丛一顺手摸了一把沈希雅的小脸,然后挽住了文时以,“走,回家!”

“丛一!”沈希雅不开心地朝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嘴。

灯红酒绿,人声鼎沸。

二人背离着这些璀璨光亮,从人群里穿梭而过,向着别墅外的黑暗,宁静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那些议论,那些或夸奖或嫉妒统统被她们扔在脑后。

月亮温柔,夜色浓重。

山上可以看见维港的景象和热闹的热闹的人群。

“不回丛公馆,回半山别墅。”丛一开口。

文时以的神经敏感起来,下意识攥住了她的手,轻声询问,“不舒服?”

他以为她的惊恐又要发作。

只是她的回答出乎意料。

“没有。”

“我刚才想起来,明天是你生日。”

第25章 穷冬 满足你的需求

文时以千想万想, 怎么也没想到丛一这么突然的离开,竟然是为了他即将到来的生日。

当下那几秒,他有些说不出来的心理波动。

“其实没什么, 反正也是元旦,这么多人在,总也不会冷清着过。”文时以敛了敛神色, 松开了紧握着丛一的手,“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丛一不以为然,说话的口气很认真,“平常没事的时候争争风头, 抢抢面子也就算了,权当打发时间,生日这么重要的时候, 才不要把时间都花在这种无聊又小家子气的事身上。”

听了丛一的话, 文时以诧异了片刻。

他没想到,原来她心里,是这样的想法。

他以为,她该是很热衷于这些耗时耗力的名利场交际,喜欢推杯换盏间大家暗流涌动中的彼此较劲儿。

却不想, 她其实都看得明白, 也不过把这些当做无聊消遣的乐子。

“你这样想?”

丛一察觉到了文时以微末的表情变化, 出乎意料没有炸毛。

大概是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平静地问了句。

“文时以,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就是个只知道花钱撒娇,还好面子的恋爱脑?”

“我没有这样说过。”文时以严肃起来,他也从没这样想过。

“这样想也没关系, 反正你不这样想,也有人这样想。”丛一忽然笑了笑,目光飘向窗外,看着车窗外飞舞的夜色,思绪开始乱飞。

车内安静得不像话。

那些话说完,她一个人沉寂了好久。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在港岛什么名声。

和Vinay的恋情闹到满港岛人尽皆知,她跳楼逃跑又割腕的消息就算丛家再怎么极力对外隐瞒也总归还是会走漏风声。

自然,彻底分手后,她那些放荡大胆的行径也为港媒提供了不少素材和噱头。

她知道他们是怎么说自己的。

说她是个可怕的碎钞机器,说她为了个男人自甘堕落,连尊贵体面都不要了,甚至还给她扣上了私生活不检点的帽子。

越传越离谱,越讲越失真,没人真的关心那三年多她到底是怎么挨过来。

说实话,也真不知道丛敏兴和殷媛瑷到底是给文家灌了什么迷魂汤,给文时以灌了什么迷魂汤,京城命门贵女众多,竟让他费了这么多心思,非要娶她。

她都不用仔细想,必然是宣瑞和ABV有必要的业务往来,可能是丛家想要进军内陆,也可能是文家在港岛的生意需要帮忙。

总之,肯定是利益的交割,绝不是为了她这个人。

反正自和Vinay分手,家里生意上的事她也再甚少过问。

丛一的思绪从回忆里跑脱,笑意更深抬了抬眉毛,目光里满是骄傲和不屑,只是那些不屑里还夹杂了一些隐隐的悲伤和极淡的孤独。

“反正他们无论怎么想,也就只敢在背后随便说说,我就是喜欢看他们明明看不惯我,又不得不在我面前想尽办法讨好我,奉承我的样子。”

丛一口气极其平淡,又带着一种隐隐的骄傲。

那些人,除了沈希雅和冉梦捷,都算什么,也就只配她无聊打转的时候随便花点时间逢场作戏。

反正无论如何,谁也不敢将那些嫉妒和恶意甩在她脸上。在她面前都得装模作样,尊称她一句丛大小姐。

“还有那些追我的男人,刚才party上你也见了不少。他们到底是喜欢丛一,还是喜欢丛家大小姐,是真的欣赏我,还是只觉得我漂亮想拉我上床,我心里有数,何必故弄玄虚,装得那么深情。”

话锋一转,丛一看向文时以,红唇边的笑意逐渐隐匿。

“包括你,文时以。”

车里的氛围降至了冰点,空气像是滞住了一般停止流动。

彼此目光交错的瞬间,文时以的心跳加速了半拍。

他刚想开口,她又重新笑起来。

“只不过,你比较坦诚,既然算计,算计得清清楚楚,坦坦荡荡最好。”

半开玩笑的语气,话语掉落在文时以心间激荡起了一圈浅浅的涟漪。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但总归是不好的情绪多一点。

“你放心好了,你对我好,我自然对你也不会差。”

“你要的不也就是一个会在外面撑门面,有家世有背景,谈吐见识能为你们文家长脸的太太嘛,今天你也看到了,如若我愿意配合,我做文太也可以很成功。”

丛一抬手挽了一下乌黑如墨的头发,稍微凑得近了一些,半仰着头那样真诚地看着文时以,笑得娇艳欲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钱,地位,名望,我也能满足你。”

她用曾经他说的话又许诺回去。

略微又顿了顿,她又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又补了一句。

“并且,生理上,床上,我也能满足你。”

这句话说完,车子停了下来。

谁也没有开车门,谁也没有下车。

文时以垂眸看着她那双复杂又漂亮的凤眼,一句一句地回味她刚刚说的话。

甚至是一个字又一个字。

明明是热闹的跨年夜,明明刚刚她还在人群流转中依然惦记着为他过生日,是从哪一句话,哪一秒开始,交流出现了偏差,又引起了这样恼人的话题。

原来,那些相拥而眠的夜晚靠近的只是肉.体,心没有。

文时以恍然惊觉,自己此时此刻,实在是想要的太多了。

他该感谢丛一的,提醒了他,他们只不过是利益交割的共同体。

保持彼此尊重,担负责任。

还有刚刚她说的,生理满足对方的生理需求即可。

出于身份责任使然的关心可以有,但掺杂其他成分属实没有必要。

“说完了吗?”文时以凝望着眼前人,灰蓝色的眸光暗淡了几分,语调平缓,“说完了的话,可以告诉我,要怎么陪我过生日了吗?”

他不想多解释,也不想再多问什么。

反正她完全就是一副认定了不打算改变的模样。

极度的坦诚,其实也是一种伤害。

这一刻,被人惦记着生日的喜悦一扫而空。

他又多看到了她的另一面,娇纵外表下,极度冰冷又薄情。

从这个层面讲,他们是一类人。

安静的夜晚里忽然迸发出烟花炸裂的声音,掩盖住了耳边吵人的心跳。

新年伊始,繁华璀璨的开始躁动,烟花大片大片的盛开,辉映着全港灯火,人们在欢腾雀跃着,迎接这名义上的,新的开始。

丛一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时间,转而又笑意盈盈。

“零点了,文先生,新年快乐。”

“生日快乐。”

这一声祝福,或许带着几分真心。

文时以就当那是几分真心实意。

虽然自从Sephora离开京城回到伦敦后,他再也不喜欢过生日。

她愿意惦念着,就随了她的心意。

“谢谢。”

“新年快乐。”

半山的这座别墅是丛一自己的,平常她不会过来,基本留给下面人打理。

上一次在这久居还是三年多前,她深入简出,消失在大众视线,甚至是家人面前一年之久。

她将自己封闭在这,昼夜不分。

“昕姨,煮碗面吧,简单的那种清汤面就好。”

丛一简单交代了一句,带着文时以直奔电梯上了楼。

“这是我家,我一个人的家。”丛一随口介绍。

“嗯,私宅选在这,挺好的。”文时以透过的玻璃电梯箱壁,看向楼下厅堂。

与丛公馆的装修风格完全不同,丛一的这座半山别墅选用了极其浮夸又耀眼的各种装饰,包括家具,灯具,甚至每一处摆件装饰品,都选用了装饰繁复,颜色艳丽的样式。

丛一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楼下种种,心里平静到没有半丝波澜。

以前这座别墅其实不长这样,是完全简约的欧式装修格调。

三年前,她一个人发了疯一样砸烂了这里的所有装修,不管是价值不菲的古董青花瓶,还是有市无价的各种稀罕珍宝,她通通肆意破坏。

然后,这里重新装修,装修得金碧辉煌,璀璨夺目。

像是寂静荒芜的山间,一颗让人无法忽视的明珠。

电梯上行的这十几秒里,丛一的脑海里又隐现成这里曾经的模样。

她以前也要面子,单纯的要面子。

她认为光线亮丽是她作为丛家的大小姐唯一的人生信条。

有钱,有权,什么都能办成,什么事都能解决。

现在,她还是要面子。

只是面子也变成了她心里可有可无的东西,她想要就要,不想要也能扔了。

生命里的所有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甚至,生命是生命本身。

毫无价值,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