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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欢 剥月攻星 12086 字 2天前

别说魔头, 甚至连低等的魔都没见一头。

仙族的人看看清天域正常生活的人们, 再看看齐云天。若非星盘昭示九凤确实现世, 只怕眼下都要怀疑这位清天城的长公子说话真实性。

“长公子?”

“去城内。”齐云天头也不回, 直接身形化光, 朝着被改的面目全非的清天城而去。

城中果真魔气缭绕, 联盟军当下绷紧神经,跟着齐云天四下搜查。

“晏空玄!”

齐云天直奔主殿,四下空旷,独他一人呼喝声回荡。

他望向上方。原本属于他的位置,此刻被改成鎏金红榻椅,看着万般刺目扎眼。

提步上前, 却见四周光华一闪, 淡淡灵光凝聚到中央座椅上,化为晏空玄的模样。

他手指勾着酒壶,在上位来回踱步,每走一步,壶嘴中就溢出几滴酒水,他浑不在意,将手中酒壶朝着下方抛去,像是丢给齐云天。

“齐长公子, 前来拜见神主, 这是赏给你的,”他转身大喇喇往主位一坐, 右脚踩上椅子,身形慵懒斜倚在扶手上,黑袍委在地面,“上等的好酒,只可惜你喝不到,味儿都闻不到。”

知道那只是一道幻影,但是齐云天还是禁不住双拳紧握,指骨捏的噼啪作响。

“虽然清天城易主,由我执掌,但我这人凡事总想考虑个万一,若有朝一日,神域在我手中失守,该当如何?”

他毫无形状,举手投足透着轻狂:“老规矩,若不属于我,那也不准属于任何人。”

台上那虚幻光影回首垂眸乜着下方众人:“长公子应当带了不少人,我这主殿难得如此热闹……”

话音到此止住,虚幻的光影又化为灵力光点随风消散。

四下安静,静到有些诡异。

几息后,齐云天面色瞬变:“不好!快逃!”

几乎是同一时间,大殿四角轰然炸裂,碎石飞溅,巨石穹顶不堪重负直直下坠,隆隆声在耳侧,眼前烟尘涌起,殿内聚集的修者仙族毫无防备,如无头苍蝇四下寻找出路。

流光嗖嗖激射,不出须臾又有金光阵法兜头而落,反应慢的修者被永远留在废墟之中。

尘烟滚滚,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巍峨清天城不过几个呼吸就在眼前变为一片废墟。

齐云天悬在虚空,脸色阴沉似水:“这个疯子……”

不知是谁喊了声:“看那边!”

众人纷纷闻声望去。

坍塌废墟中,一只手从中探出,紧接着爆开灵力炫光,登时碎石飞溅,露出两道身形搀扶着起身。

“那位……好像是合欢宗的少主?”

萧长风扶着云卓从废墟中朝众人踏出,望着悬在虚空众人。

“我知道晏空玄在哪儿,带上我一起。”

*

北境冰池。

玉纤凝幽幽睁眼,停了打坐,手撑着冰面缓缓起身,朝阵法外走去。

“不压制我了?”九凤的声音在脑海中讥诮。

“现在的你还无需我紧张压制,倒不如出去瞧瞧这冰原上的风景。”

外面日头渐落,橙红的光芒从山头斜射在冰原。

玉纤凝踏出冰窟的刹那,感觉仿佛置身于彩色琉璃的世界。

迎面吹来的风夹杂着冰渣,拂动她鬓边发丝,搔到耳朵有些微的痒,她喃喃道:“要是阿晏跟小狼也在就好了。”

想到什么,她莞尔一笑,行在冰面上,寻了处有雪堆积的地儿,蹲下身用雪堆了个小人,又在旁边捏了个小狼,再用碎石子装饰成他们的眼睛。

看了片刻,又在小人旁边又堆了一个,让两个雪人牵起了手。

“好了,这样一家子也算完整了。”

玉纤凝笑着笑着,眼睫微动,稍敛了笑意:“你消息倒是灵通,我才到,你后脚就跟来了。”

脚步声从远处靠近,妇人的裙裾随行而动:“大祭司复苏,圣女好似没有受丁点影响,倒是令我诧异。”

玉纤凝站起身转眼望向来人:“上回算你跑的快,没能取你性命,这回送上门来,以为我还会放过你?”

“大祭司已然复苏,我使命完成,生与否都无妨,要杀便杀吧,”贾青黛环顾四下荒无人烟的冰原,“但我想你还是暂时别杀我的好,最起码仙盟的人来之前,还有个人陪你说话解闷。”

“不,无需。”

玉纤凝紧跟着抬起手,贾青黛却双臂一展当即飞身后掠。

“不是说生与否都无妨吗?怎么现在反悔了?”

“待大祭司再次临世那日,我再死不迟。”

“你大概是等不到那日了。”

玉纤凝双臂横展紧追在后,寒风割面,眨眼掠出十几丈开外。

不多时,贾青黛收势落地。

“好了,就追到这儿吧。”

玉纤凝跟着止住身形,望着前方白雪皑皑的冰原上凭空出现的魔兵妖兽,如大片黑云压下,眼底泛起讥嘲。

“原来如此。”

“圣女与大祭司本就是一体,只要与大祭司同心,我便也尊你为主,何故要自家人打自家人?”

“我若能与她同心,先前就不会拼着一魂一魄挣开她。”

“看来是毫无回转余地了。”

“是。”

玉纤凝话音将落,玄机伞悄无声息绕至贾青黛身后,无数道精芒自伞骨激射而出,在她身上穿出密密麻麻的血洞。

她唇角溢血,眼底光芒转瞬灰暗,还有一口气强撑着,颤颤巍巍转向玉纤凝,口中高呼一声:“九凤……不灭!”

从丹田位置透出一股刺目金光,似是火山岩浆酝酿即将喷发。

玉纤凝眼底光芒骤然一沉,手中灵力喷涌而出,将贾青黛团团包裹在内。

砰的一声,贾青黛就在灵光罩中炸的粉碎,失去禁锢的浓郁魔气在灵光罩内飞舞,反复要冲破灵光奔向玉纤凝,被灵力死死圈住,抽丝剥茧般层层净化。

不同于寻常魔气,贾青黛的魔气十分精纯,净化起来十分耗力。

玉纤凝额上滚落汗珠,九凤察觉便在脑海中讥笑她:“她是巫族纯正的血脉,魔气没那么容易净化,累吗?累就收手索性吸收了去,左右你灵力一低,我就会趁机侵占你,结果也没什么不同。”

“休想。”

五指骤然收拢,灵力圈紧缩成点,将最后一点魔气净化吞噬。

玉纤凝吁出口气,被寒冷的风吹成白雾。

砰——

又是一声,远处魔兵妖兽炸裂一头,像是点燃鞭炮引线,紧跟着成片炸开,黑雾腾腾,残肢断骸在空中不住飞起坠落。

浓郁的魔气在虚空纠缠,焦躁的寻找宿主。

脑海中九凤笑声慵懒:“你修为确实不错,但这么多魔气,仅凭你一人之力,净化的过来吗?”

她又说:“我早说了,结果没什么不同,你若是顺着我,还能好受些。”

“痴心妄想!”

玉纤凝掉头往阵法飞掠,脑海中荡开一幅画面。

记起自己的身份,从前的记忆也跟着卷来。

那是巫族强盛时,亦是九凤的巅峰。

九头九尾,亦九魂九魄,九凤天生比旁人更强,造就了她的不可一世。

孤身一人站在巅峰未免无聊孤单,九凤想寻找能与她匹敌之人,因而四处征伐。

颠覆一座城池,亦或者消弭一个种族,不过翻手之间。

寻不到可以匹敌之人,却在杀戮之中体会到了异样的快感。

像是碾死蝼蚁发出噼啪脆响,她觉得那声音极度悦耳。

但杀伐多了也会无聊麻木,便以自己为敌。

九个脑袋开始想分个高下排名,玉纤凝的一魂一魄便不可避免的被牵扯其中。

九凤每次征伐玉纤凝表现的都很恹恹,理所应当被排到战力末尾,被排挤、讥讽。

主魂并不喜欢弱者,尤其这弱者的魂魄还出现在自己身上,更加难以忍受。

与仙盟最后决战时,便先送了玉纤凝出去,要她厮杀,要她尝到血腥快感,要她成为同流,甚至开始撕咬她的魂魄。

那时被逼至绝路的仙盟看到九凤本相忽而火光大绽,如日坠临。

其中一魂一魄引颈高唳开始拼命挣扎,竟生生从主魂中撕裂开来,扯下她一截羽翼以烈火炼化为凤羽剑。

“我不是你,亦不想、不会成为你!”

她于虚空化为女子模样,高举手中凤羽剑朝着九凤其余头颅劈下。

天雷涌动,九凤身上血流似岩浆,仙盟找到反击时机,联手将九凤斩杀封印。

雷云不散,九道灭世之雷正中玉纤凝化身。

她肉身弥散,一魂一魄散归天地,贾青黛将她魂魄找回,塞入一个女童躯壳内,趁着她神魂不稳,设下八重锁灵咒,日复一日以骨血香浇灌,让九凤重新复苏……

玉纤凝重回法阵之中,身后魔气追赶不止。

有对杀戮的渴望,但更多的是被玉纤凝斩杀的其余几魂对她的癫狂恨意。

踏入阵法中央,她用灵力将阵法再次加固。

魔气进不来,就一遍遍在外冲撞,魔气与灵力相互腐蚀发出滋滋刺耳声响。

“从前每次征战你都兴致缺缺,倒是爱看些风景,玩弄些花草,我道你是个废柴,没想到最后却是你斩了我跟其余几魄……我身上怎么会长出你这么个脑袋?”

“你我截然不同,我中无你,你中无我,无论重来多少次都是。”

玉纤凝重新闭目盘膝,九凤还在她脑海中干扰。

“其余几个脑袋对你怨气不少,你这阵法撑不了多久,不若趁着现在灵力还够,与她们斗一场?”九凤仿佛事不关己般打着趣。

“若有那么一天到来,亦还是我赢。”

第95章 第 95 章

话音落罢, 玉纤凝双手结印,身上金光若长虹贯日,刹那将整个冰窟照的通明。

拦挡在洞口的防御阵法跟着金芒四射, 眨眼将堵在最前的魔气吞噬净化, 变成一缕黑烟随着北境的寒风消散。

时间仿佛在这刻凝滞, 外头魔气跟着僵住, 等那金芒暗淡一瞬, 魔气回转过神, 好似怒涛洪流更加汹涌的朝着阵法冲撞。

“你彻底激怒她们了, ”九凤口中哼笑出声,像是看一出精彩的戏,“上回你赢得出其不意,这回怕是没那么侥幸,不若还是换我来吧?都是本源,我不会让你死的。”

“你似乎搞错了什么。”

“嗯?”

“上一世, 我与你们皆有魂体, 我赢了,而这一世,我有魂魄,尔等不过杀戮之心幻化魔气而已,有何令我畏惧。”

九凤默了默,又笑着道:“从前怎不知你如此有趣?”

“现在知道也不晚。”

玉纤凝说着,双手变幻结印,两指并剑点上胸口, 稍微用力, 胸口处透出一线金光,赤色的剑柄缓缓显出。

振翅而飞的羽翼形状, 翎羽根根分明。剑身轻薄,不过两指宽,寒光似水。全然拔出时,发出一声清亮嗡鸣,震得洞窟地面微颤,外头魔气也似察觉到危险,冲击不再似先前那般猛烈。

玉纤凝唇色一白,呼吸也有些不紊。

九凤有几分讶异:“本相剑?对她们倒是十分有用,但极其消耗神魂,你打算跟上一世那样玉石俱焚?”

玉纤凝指腹擦过剑身:“不,上一世我斩杀其余几魄引来天罚,这世她们只是魔气。”

凤羽剑顷刻脱手而出,朝着洞口阵法飞掠而去,缓缓嵌入阵法当中。

阵法光芒暗淡一瞬,继而绽放出残阳血色。

光芒所照之处,魔气开始沸腾扭曲,空洞的五官好似发出凄厉呐喊,但阵法隔绝玉纤凝什么都听不到,只看到堵在洞口的魔气似雪花接二连三消融,逐渐有光透了进来。

冰窟内的空气仿佛跟着流动起来,不再似先前那般压抑。

玉纤凝盘膝坐定,源源不断供能给凤羽剑,将洞口的魔气不断吞噬净化。

日月轮转,就如此日复一日。

*

焚天渊。

晏空玄落地,在朦胧瘴气内窥探不远处高耸建筑,提步近前。

九凤存在痕迹最多的地方当是焚天渊。

若有解决九凤的方法,也该在此处。

他便将此地翻个底朝天,解决了九凤,再与玉纤凝好好清算。

*

五日后。

仙盟队伍赶赴北境冰池。

其实三日前就队伍就已经到了北境,但即便过去千年,想起九凤掀起的腥风血雨、想起那日漫天业火,还是禁不住心生忌惮,小心再小心的摸索前行。

“还要这么小心到什么时候?!”齐云天从椅子上倏然站起,撩开营帐帘摆望着,寒风瞬间灌入,夹杂着冰渣的风吹打在众人面上,他回头,曾经尊贵的长公子已不复先前尊贵威严模样,满面杀气讥诮,“再怎么小心,对上九凤就能有十成把握了吗?”

场中无一人坐,除却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上位,眉心一点金光印,闭目假寐,手中搓捻着檀木珠。

“你说话啊!”

齐云天朝着那位老者喝声上前,老者身侧一人踏上前,着装与之相差无几,慈眉善目鹤发童颜。

“长公子才来人间不过几十载,不曾见过九凤凶悍,我仙族曾在与九凤一战中死伤众多,如今只余区区几人,由此可见一斑,那魔头又与九凤在一起,实力大增,仔细些总是没错的。”

场中一阵沉默。

片刻后有人瞥了眼萧长风方向,冷嘲热讽道:“当日合欢宗少主可是以性命担保,九凤绝不会现世,会以己身牵制,可结果呢?”

“真是信了你这小子的邪!要我说,当初在焚天渊围剿时,就该将那圣女一剑刺死,否则现在哪儿还有这些事?!”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那圣女体内九凤已然苏醒,也不知千年后九凤实力如何……”

“现在不知晓,原先的九凤可是以一人之力单方面屠杀仙族联盟,若非其中一魂一魄叛变牵制,只怕现在早已是巫族的天下,哪儿还有我们。”

营帐中愁云惨雾,又是一阵沉默。

齐云天忽而开口道:“一切因萧宗主而起,萧宗主不打算给我等一个交代吗?”

一语出,众人像是终于找到宣泄口,蜂拥而上。

“是啊!你与玉纤凝从小一块长大,还结为道侣,曾经可以牵制,那现在也可以牵制吧?”

“请萧宗主身先士卒!”

“此战若胜,过往一切咱们既往不咎!”

萧长风抬眼转向上位的仙族族长,他仍旧闭着眼,手中搓捻檀木珠的动作不疾不徐。

“……好。”他一口应下,正色看着众人,“但诸位既然要利用我,何不利用的更极致些。”

他眼底光芒坚定犀利:“以我身为饵,诱杀晏空玄。”

*

寒风凛冽,冰渣混在在风中砸在萧长风与云卓面上。

才行出没多久,鼻尖就已然冻出不正常的红。

“少主。”

云卓从怀中摸出一块暖玉递给萧长风,后者反推到他怀中。

“你身上有伤,留着自己用吧,我还有灵力可以御寒。”

云卓放缓步伐,垂眼看着手中暖玉,以灵力将之劈开成两半,另一半硬塞入萧长风手中。

萧长风拗不过他,指腹搓着手中暖玉,扯扯唇:“暖玉劈开,温度就会下降一半。”

“宗门就剩下我与少主,若不能一起暖着,那就一起冻死,少主选哪个。”

萧长风将暖玉收入怀中,望着前方凛冽寒风吹成白:“还有阿凝在呢……”

他说的声音很低,被寒风呼啸声掩盖,云卓没听到,只望着前方白茫茫一片道:“无法御风,如此辽阔,该上哪儿去找?”

萧长风沉吟片刻,不假思索地开口:“感应魔气,往魔气浓郁方向行。”

云卓闻言照做。

灵力张开成网,四下气息皆感应的一清二楚。

猎食的冰原狼,奔跑的雪狐……

“找到了,”云卓双眸倏然睁开,望着某个方向,“这边。”

二人运起些许灵力朝着云卓感应的方向飞掠。

风势更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响紧贴在身,冰渣砸在面上也有轻微刺痛。

但想到路的尽头是玉纤凝,萧长风又加快了几分速度。

“少主,看!”

前方白雪皑皑之地,四处散落残肢断骸,还有魔兵身上穿着的兽甲。

空气中隐约残存着丝丝缕缕的魔气,很淡,已然被寒风稀释了不少。

“这些魔兵妖兽……全都自爆了?”云卓看着脚下一块碎尸,蹙起眉头。

“九凤需要魔气,只需一个指令,这些妖兽魔物就会为之赴死。”

萧长风见过玉纤凝吸食魔气的场景,魔气充盈,九凤本相跟着显出。

“快!”他转念想到什么,脚步加快,“阿凝有危险!”

云卓紧跟在他身后朝前飞掠,左右无甚景色,只是一片高低起伏的白。

行出没多久,余光瞥见那抹白中有身影晃动。

萧长风下意识偏头看去。

白茫茫的冰雪世界当中,站着一位身穿素白长裙的女子。

这地方很冷,修者都需运起灵力来抵御寒风,她却只穿着薄薄白裙,满头墨发披散着,行在雪中,在地面上不知捡着什么东西。

似感应到他的目光,停下手中动作站起身朝他望来,甚至友好地抬手挥了挥。

距离很远,看不清她五官,但那身形却让萧长风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

分明没见过,但这熟悉感从何处来。

心里记挂着玉纤凝,萧长风敛起心头这点异样,继续朝前飞掠。

*

时过五日,封在洞口的魔气在凤羽剑的加持下已然被斩杀过半。

玉纤凝唇色苍白至透明,身上灵力光芒也弱了许多,但拼着一口气仍在继续,绝不给那些魔气死灰复燃的机会。

最后一缕魔气终于被净化,她连收起凤羽剑的气力也无,结印手指松开的刹那,只来得及看了眼洞口的阵法,便力竭晕了过去。

朦朦胧胧之间听到九凤有些诧异的嗓音:“倒真让你做到了。”

自然、必须要做到。

力竭也要做到。

九凤无法驱使力竭的身子,她正好趁机休息一下。

“少主,这儿!”

又听到一道声音,像是云卓,是阿风来了吗?

脑海中来不及分辨,玉纤凝便昏睡了过去。

*

耳畔是沉稳故意放轻的脚步声,脚步声渐渐近了,熟悉的香气朝着鼻尖扑来。

是月沉香。

玉纤凝于黑暗中挣扎了下,终于睁开眼。

眼前人影从模糊到清晰,确实是萧长风无疑。

多时不见,他下颌更加瘦削,眼底遍布蜿蜒血丝,还压着一片沉青。

“你醒了?”他开口,嗓音也有些哑。

“你怎会……”玉纤凝动了动唇,说出口的话有气无力。

萧长风一手将她扶起,另一手端着碗热汤送到她唇边:“才熬煮出来的,先喝些润润唇舌。”

玉纤凝也不知昏睡了几日,腹中饥饿,就着碗边喝了几口。

汤白浓鲜,她眨眼将一小碗喝的一干二净。

腹中温热,气力随着暖意朝着四肢百骸化开。

她坐直身子微微离了他,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又看向他被晏空玄刺伤的眼,此刻竟完好无损。

她想问,唇瓣翕动,终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魔兵异动,又传出九凤现世传闻,我料想你出了事,就一路跟着魔气寻到此处,”他放下碗,“眼睛没好,这只是障眼法。”

玉纤凝又看向他被晏空玄伤了的手,伤痕也消失,应当也是用了障眼法。

她不知道说什么,想说的话有很多,但偏偏混乱纠葛在一起,堵在喉头,一个字也吐不出。

最终,她说:“对不起……”

萧长风坐在她旁边,问她:“对不起我什么?”

第96章 第 96 章

各不相干的话是他说的, 她本本分分,没有越线一步。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玉纤凝回答说:“让你受伤了。”

萧长风扯扯唇,笑得尽量似从前:“不说从前的事了。”

他骨子里有骄傲, 来见她时甚至刻意用了障眼法。

而那日并不光彩, 稍微想起丁点片刻, 他就觉心被放在油锅上慢火煎熬, 一点点将他窒息。

玉纤凝当即岔开话头, 往洞口望了一眼:“云卓与你一同来的, 他人呢?”

“他在四周巡逻探查, 顺带猎些野味,”他看回她:“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问的不止她的身体如何,还有她体内的九凤。

玉纤凝感应了下灵海,从她醒来之后九凤便没有说话,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

但她能感觉到, 九凤仍然在。

“暂时没有大碍。”她回。

“嗯。”

“苏叶呢?”她记得苏叶是跟萧长风在一起的, 但今日他却只与云卓前来。

“怎么问起她来。”萧长风转眼望着洞口,阵法已去,丝丝缕缕的寒风吹着冰雪从外斜飞进来。

“毕竟同门异常,也想知道她现在如何。”

“她应当很好。”

“对了,你从北境来,一路上可有瞧见仙盟的人?”

萧长风眼角余风在她面上扫过,不着痕迹又转向洞口,半垂眼帘, 将眼底痕迹遮掩。

“……不曾, ”他说,“不过我能找到你在此处, 想必仙盟的人要不了多久也会寻来。”

他起身朝洞口踱去,冷冷的风吹拂在面上,长发朝后飘飞,玉纤凝只能看到他瘦颀的背影。

“你体内有九凤,他们若是来了,必定会对你不利的。”

“同理,若是将九凤从我体内剥离出去,我只是我,他们便不会对我如何。”

“所以……”他的声音随风飘来,“他是去寻将九凤从你体内剥离的方法了吗?”

玉纤凝也不瞒着他:“嗯。”

“魔气虽被你消灭,但是九凤还在你体内伺机而动,时间紧迫,他大抵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虽说去寻剥离九凤的方法,但有没有这个方法还是另一说。”

萧长风闻言垂了垂眼睑,这会儿才转身看她:“你刚醒来不宜直接进食,喝了汤缓和些,现在用膳吧。”

*

他进退有度,二人好似回到了先前在合欢宗还是朋友、相安无事的日子。

用过膳,玉纤凝提议去外面走走。净化魔气这些时日,再加上神魂受损昏睡,在洞穴内憋闷的慌。

萧长风应允,凭空取出一条大氅给她披上,陪在她身侧在冰原上漫步。

入目皆白,折射着日光晃眼,玉纤凝眯着眼适应了会儿光线,呼吸着冰冷新鲜的空气,四下张望,还是不见云卓身影。

“此地冰原狼甚多,云卓孤身一人在外,会不会有危险?不若传音让他回来吧?”

“无妨,云卓有他的事情做,事情结束,他会回来的。”

他嗓音说不出的淡冷,玉纤凝回头看他,他眉眼处瞧见一丝飞快掠过的凛冽。

眨眼再去瞧时,他又恢复如常,冷风吹得他发丝斜飞,一条靛蓝的鹤纹发带随着发丝一齐飘飞,月沉香四下弥散。

还是原来的萧长风。

他迎上她视线,眉眼化开暖色:“怎么了?”

“无事,”玉纤凝摇摇头,望着远方,“莫琼师妹还好吗?还有她那位心上人,现下可结为道侣了?还有……离珠,她如何了?”

萧长风望着远方的视线朝天空抬去,声音又淡了几分:“好,都很好……”

*

仙盟行营。

云卓撩开帘帐大步迈入,直望着上位坐着的白发老者:“我家少主要我传话,请仙盟众人立刻前往冰池东设诛杀阵,等时机成熟,少主会放出信号,引魔头入阵。”

*

夜里的冰原并不安静,洞口尽是寒风呼啸,时不时还有冰原狼发出长啸。

玉纤凝感觉气力恢复差不多,并不打算在洞内过夜。

时间确实紧迫,她打算去寻晏空玄,两个人一起找更快些。

眼前当是与萧长风的最后一顿饭,饭桌上玉纤凝默了默,放下筷子问他:“要喝甜汤吗?”

萧长风看了她半晌,却摇了摇头。

玉纤凝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但还是从玄机伞中取出先前存着的甜汤放在桌案。

二人似乎知道待会儿就是分别,默契的谁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吃着饭,一派和谐。

玉纤凝放下筷子,搭在碗边发出嗒的轻响。

萧长风眼皮轻跳,没有抬眼,只说:“不多吃些吗?”

“不了,”玉纤凝望着他,“这几日谢谢你,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也义不容辞。”

萧长风跟着放下筷子:“要你助我杀了晏空玄,也义不容辞吗?”

“什么?”

“没什么,”萧长风扫过她唇角,从袖中摸出帕子,越过桌案探向她的唇,将唇角沾着的一点酱汁擦去。

他动作干脆利落且自然,玉纤凝反应过来时,唇边只留下一点未散去的月沉香。

想说这种事以后她自己来比较好,但是以后……他二人兴许没什么机会再见面,话便止在喉间没说。

“我要走了,”她起身踱向洞口,顿了顿偏头看着萧长风。

他坐在桌案前,侧身映了橘色火光,俊逸消瘦的面庞上浓墨重彩。

“照顾好自己还有宗门。”

提步往外走,她顺手在虚空画起传音咒。

咒光瞬间就亮,快的惊人。

玉纤凝:“阿晏?你在哪儿?我来寻你……”

话未说完,被那头打断:“你在哪儿?”

“在北境冰原,”她又补了一句,“没乱跑。”

“一个人吗?”

那头语调有些冷,声音也有些古怪。

玉纤凝怔愣时,肩头落下一只温热的大掌,萧长风的声音紧跟着飘入传音咒中。

“她不是一个人,是跟我在一起。”

“看到了。”

事情眨眼发展到混乱,玉纤凝脑海中嗡嗡作响,听到晏空玄说“看到了”,甚至忘了肩头上还落着萧长风的手。

抬眼四下寻不到,直至前方响起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有人影从远至近,逐渐行至月光可照处。

森冷的光从他脚上黑靴爬上,一路蔓延至劲瘦的腰身,最后落至紧抿的薄唇。

大半张面孔隐匿在昏暗中,但那熟悉的黑袍金腰带,确实是晏空玄无疑。

玉纤凝知晓他定然误会,上前一步要与他解释,却见他抬起左手,腕间灵光忽闪,一条红线倏然显现,另一头连接着她的手腕。

红线陡然收紧,她身形不受控制地朝着晏空玄飞掠而去,被他揽着腰身接住。

扣在她腰身的五指深陷,掐的她生疼。

男人容色冷冽覆霜,一言不发,朝着对面萧长风便挥出一掌。

萧长风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掌,顷刻口吐血雾,身形支撑不住半跪在地。

“住手!不关他的事!”

她在他掌心下挣扎,晏空玄这会儿终于朝她看来,抬起缠绕红线的左手,玉纤凝的右手跟着被提起。

红线一圈又一圈,死结一个又一个,牢牢纠葛着。

“还为他求情?”

他浑然不作理会,看也不看萧长风,甩手又是一道罡风冲向他。

又是一声闷哼,萧长风似失去气力,身子倾斜重重倒地。

“阿风?!”

玉纤凝挣扎着要查看萧长风情况,但红绳紧缠她离不了他半寸。

晏空玄见她如此,额角青筋绷起,不由分说手臂绕过她腰身,转瞬带着她消失在夜空。

感应不到二人气息,云卓从一侧飞奔而出,将倒地的萧长风扶起。

“少主?”

“我没事,”萧长风抬手随意擦去唇角溢出血色,起身拍去身上霜雪,望着玉纤凝被带走的方向。

“你说待阿凝回过神来,察觉这一切,会原谅我吗?”

云卓还未回话,他又自言自语喃喃:“原谅与否没关系,世上没有晏空玄时,她就只有我了……”

*

寒风凛冽,如冰刀割面。

两道流光激射,落在某处荒无人烟之地。

落地刹那,玉纤凝转身便要原路返回,手腕被他二人之间的红线扯住,动弹不得。

他掐着她的后颈,在萧长风碰过的唇角狠狠吻落舔吮,像是替她擦拭去污浊,等到呼吸粗重凌乱,这才松开她,眼尾泛着猩色锁着她眉眼。

“要扯断跟我的红线去找他吗?”

晏空玄垂眸睨着她,一贯挂着的笑容此刻不见分毫,只有两簇寒芒在眼底跳跃。

“不是,”玉纤凝漫吸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跟他解释,“我没有瞒着你,从未骗你,他来这儿只是个巧合……”

“你跟他一块用膳了。”他朝她逼近。

“是……”

“他用手碰了你的唇,还碰了哪里?”

“阿晏……”

“对我是不完全救,对他便是不顾一切?”

“那时我并不认识你,而我与阿风年幼一同长大,人非草木,总有少年情谊,这两件事如何能相提并论?”

“我偏要相提并论!”

他一个大步上前,将玉纤凝迫至角落逼仄。

“好,此事先不论,我去看他一眼,就一眼,”玉纤凝漫吸口气,安抚他,“回来再与你解释,如何?”

“他没死,”晏空玄甩开她的手,齿关吸了口气,将袖角略微松了的束腕重新束紧,“但从此刻起未必了。”

“你要做什么?”玉纤凝直觉大事不妙,伸手拽住他衣角。

“你已与我结为道侣,心中却记挂着其他男子,我该让他活着吗?”

“只是年少情谊,不是男女之情!”

“年少情谊,不也带个‘情’字吗?”他转过身来,所有情绪如潮水被尽数收入眼底深处,抬手抚她的脸。

“你不必同我解释,在你喂我喝下那酒,踏出院门的刹那,你的话我皆想信不敢信,我亦不想听你说漂亮话,还是如先前一样,我讨厌万一的变数,我要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

“我已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他一回,不会再有第二回……还有,我杀了他父亲,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

抚摸她脸颊的手绕到她脖颈,稍微用力将她按至怀中,薄唇贴到她耳畔。

“我与他之间迟早会有这么一日,不妨你现在开始祈祷,希望接下来我二人之中,谁生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