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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奔 绿豆红汤 22189 字 1天前

第51章 完善计划 有商有量

“那狗官说的什么?”粮铺掌柜怀疑他耳朵出毛病了。

“说杀人凶手另有其人……”

“难不成真不是……”

“不可能, 除了他们,谁又有这个本事?”

“也可能是有人趁机栽赃, 看他们是外地来的,把人杀了之后嫁祸到他们身上。”食肆掌柜有意混淆视听,他提出另一种可能。

“这狗官可不是好的,王家害了那么多人,他都装聋作哑,他可不会偏帮这些外地佬。”越说他底气越足。

“会不会是屋里的武师傅打他了?威胁他……”

宅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个胡须浓密、身形壮硕的大汉走出来,说话的男人嘎的一声咽下即将出口的话,呛得咳嗽不止。

“走走走, 散了散了, 该回去了。”粮铺掌柜见大胡子看过来, 他不敢再站在这儿看热闹。

“我去问问武馆的情况。”一个妇人说,她看向在场的人,扫了一圈问食肆的掌柜娘子:“闻娘子,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你跟他们熟悉一点。”

“行。”掌柜娘子答应。

而大胡子见有人过来,他盯了两瞬,转身大步回屋, 不一会儿,丹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掌柜娘子?是你啊。”丹穗惊喜道,“你找我有事?”

“我们是跟着那帮官差来的,听县官说杀人凶手不是你们,恭喜你们洗脱冤屈。”掌柜娘子笑盈盈道,她介绍她旁边的妇人:“这是韩娘子,街头的那家豆腐坊就是她家的,她找你有点事。”

丹穗偏开身子请她们进来, 她高兴地说:“多谢你们关心啊,进来说话。院子里还没收拾,乱的很,你们别见怪。”

“不会不会,就站这儿说吧。”韩娘子不欲多做打扰,她停在宅门内三步远的地方,不再往里走,“女夫子,我想打听一下,你们武馆收女弟子吗?”

丹穗滞了一下,反应极快地说:“我们这儿的一个武师傅有两个女儿,两个小姑娘也在跟着学武,只要根骨合适,肯吃苦,不论男女,武馆都收。”

韩娘子闻言面露喜色,“你们武馆什么时候开业?束脩多少?我想送我女儿过来试试。”

“你女儿多大了?”

“十二了。”

丹穗想了想,说:“你明早把小姑娘送来,让我们的武师傅看看她适不适合练武。”

她想再多解释点,但肚子里装的潮州话已经支撑不了她详细解释。

韩娘子高兴地答应下来,二人约定好时辰,韩娘子就拉着掌柜娘子走了。

丹穗也回二进院,她把韩娘子来的目的说了,“曲大哥,以后武馆里要是收的小姑娘多,你就专门负责带女弟子可行?你有两个女儿,要比他们三个更让人放心些。”

曲丁庆不乐意,姑娘家学武的时间再长也就十年,一旦嫁人,一身武艺就荒废了,更别说很多都是学点花招式就跑了,他教二十年都不一定教出一个成器的。

韩乙见状,他开口说:“我能教……”

“你不行。”丹穗摇头,“你的脸不合适。”

众人在他脸上盯几眼,又看看曲丁庆,心里一致想的确是曲丁庆合适些,曲丁庆三十有二,长着个四方脸,面带风霜,有长辈的样子,能让小姑娘们的爹娘放心些。

“你们什么眼神?”曲丁庆恼了。

郭飞燕笑笑,“你恼什么?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韩乙兄弟长相俊美,甩你八条街。”

曲丁庆气得够呛,他索性撂话:“我不带女弟子,教不出什么气候,依我看武馆也不用收女弟子,能坚持下去的少,来的没有跑的多,到时候说几句重话,哭起来了谁哄?”

安歌莫名觉得她爹的话听着刺心,她板着脸说:“我也是女的。”

“我是你爹,你不好好练我能动手打你。”曲丁庆说。

“行了行了,先不说这个,我们继续说王家的事。”孙大成打断这乱糟糟的争执,他点点手上的案卷,说:“宜早不宜迟,依我看我们明天直接找上门要人,谅他们不敢不放人。”

刘环娘听他这话直摇头,“你没听县官说王家子子孙孙多,估计多半是他们掳回去的姑娘生的,要是有人顾及孩子不愿意离开呢?或者是要带孩子离开呢?中途多几桩这样的事一闹,你们的威风就打折扣了。”

“还有就是她们的家人目前是活还是死,以及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们的家人还愿不愿意带她们归家。”丹穗作为一个从小被卖的姑娘,她不敢对父母兄长交付信任,她叹气说:“这些姑娘都是苦命人,对很多人来讲,家和家里的亲人就是她们活下去的希望,一旦家人不愿意接纳她们,希望破灭,八成会走上死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孙大成有些烦,“那你们说要怎么办?”

“这不是在商量,你恼什么?”韩乙横他一眼,“我今天声明一下,我们这几家人走到一起,一没故旧关系,二没亲缘牵扯,只有一个目标——除暴安良、匡扶正义,因为这个事才抱团。群体行事不比独自行动潇洒,不止你们不习惯,我也不习惯,所以我们牢记一点,你在迁就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迁就你。记住这一点,按耐住自己的脾气,多听别人意见。”

孙大成被下了面子,脸色不好看,但又不得不承认韩乙说得有道理,在走和留之间,他绷着脸坐在那儿不动。

“继续说吧。”韩乙发话。

丹穗被他飒得腿软,他一个眼风扫过来,她小心肝蹦蹦跳。

“我们先按照卷宗上的案子去找报案的人,看报案的人是死是活,还愿不愿意接人回家。”大胡子针对问题给出解决的办法。

“这事可以。”曲丁庆赞同。

“我来记录这次暗访的结果。”丹穗自荐,她拉上三个嫂子,说:“我们四个再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想出好法子解决母不离子、子不离母、以及姑娘们无家可归的问题。”

韩乙把书卷上缝的线拆开,他数了数,刚准备把案卷分发下去,他拍头苦恼道:“你们听不懂潮州……我想想,我去问问,看能不能找三个会说官话的潮州人。”

“学会潮州话的事要抓紧了。”他叮嘱一句。

说罢,韩乙起身,说:“我出门一趟,晚上估计不会回来吃饭。”

丹穗看一眼天,太阳西偏了,她拍拍手,说:“走,去前院,我继续教你们说潮州话。”

往外走的时候,郭飞燕落后两步,她拽着丹穗说:“劝老曲的事交给我,女弟子该收就收。”

“多谢嫂子。”丹穗激动道。

郭飞燕笑笑,她是看出来了,韩乙和丹穗虽年轻,但有头脑能主事,在除王家九霸和宣扬武馆两件事上,曲丁庆和孙大成充当的就是两个打手。这两人要是认不清自己,这个才形成的帮派早晚要散伙,走的也会是他们。而她早厌倦了颠沛流离的日子,打定主意要在这儿落地生根,哪会让这种事发生。

*

红英嫂买菜回来,她牵着女儿进屋,见院子里有人,她惊讶道:“韩乙兄弟什么时候来的?我再去买两个菜,你晚上在这儿吃饭。”

“嫂子先别忙,我过来是有事找你们帮忙。”韩乙开口,他详细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交代清楚,说:“事情紧急,容不了我们把潮州话学会再去打听,只能来找你们二位帮忙。”

“这事没问题,我跟你们去。”红英嫂一口答应,“我还知道几家能帮忙的人,他们的儿子女儿被王家人掳走后,他们一直没放弃救儿救女,他们应该也愿意去帮忙打听。”

韩乙松口气,“我算是找对人了,麻烦嫂子了。”

“麻烦啥啊。”红英嫂摆手,“我这就去,你在家等我消息。青川,你来做饭。”

“明天再去,天要黑了。”杜青川拦住人,“你去做饭,我今晚跟韩兄弟喝两杯。”

等红英嫂离开,杜青川问:“王家九霸的死是你们做的?”

韩乙笑笑,没有否认。

“你们动作够利索的,估计他们到死都没料到你们会来这一手。痛快啊。”杜青川激动,他惋惜道:“我要是年轻二十岁,我无论如何都要去你那儿做事。”

“我巴不得我年长二十岁。”韩乙心想他要是年长二十岁,曲丁庆和孙大成估计就听他的话了。

韩乙在杜家吃完晚饭,月亮高悬才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门内热闹的说话声,曲夫子还在授课呢。

门开,曲丁庆见是韩乙回来了,他如见了亲娘一样欣喜,“好了好了,韩乙回来了,我们能回去睡觉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韩乙见他这个狼狈的样子,再见孙大成也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他心里憋的那口气散了。

“找到帮手了吗?”丹穗问。

“找到了,找了七个帮手,明天我们分七队出门。”韩乙说,“夜深了,有话明天再说,回屋吧。”

这一夜过得极快,天际还泛着暮青色时,红英嫂找来的五个人就迫不及待地上门了,等红英嫂和杜青川领着兰娘过来,韩乙和大胡子等四人就跟着他们七个组队离开。

韩娘子带她女儿上门扑了个空,不过丹穗给出答复,武馆开业时她能送她女儿过来,能吃这份苦就留下来。

辰时,杜瓦匠带着砖窑的人上门送青砖,在他之后,杜堂叔领来三十二个会盖房的男人去屋后的荒地开挖地基。

三天后,砖瓦送齐,韩乙一行人也暗访回来了,案宗后面又多添八张纸,是这次暗访过程中,多添的八个没报案的人。

“一共四十六桩案子,刨去五桩命案,一共有四十二个被王家掳走的受害人,三十七个女子,五个男子。眼下有三十三户人家明确能接受害人回家,剩下的九个人,都是父母皆亡,余下的亲人表示家里无余力再养一个人。”丹穗把这几日誊录的数据汇总后报给其他人。

“九个……”韩乙念一遍,他搓一把脸,问:“无家可归的这九个人怎么安置?”

“我跟嫂子们商量好了,九个无家可归的人,我愿意收留。我手上还有几件首饰,大不了变卖一件请人在屋后盖几间房子,她们住过来,我教她们认字算账,学成后能去当账房养活自己。”丹穗说。

“我们也愿意出钱出力。”郭飞燕出声。

“那就还剩一个问题,因为有孩子不愿意离开或者坚持要带孩子离开,这怎么处置?”孙大成问。

“不愿意离开的我们不管。”韩乙说,“你们的意思呢?”

“同意。”曲丁庆也是这个意思。

其他人纷纷点头。

“坚持带孩子离开的,我们可以带她离开王家,但不接受她带孩子来我们这儿。”提出收留主意的是丹穗,现在也由她做决定,她是做善事,但不能养个有可能变成仇人的孩子。

“那就这样决定了。”韩乙拍板 ,“今晚早点睡,明天一早去王家。”

第52章 女侠 解救受害人

天色熹微, 鸡啼未消,出海打鱼的渔民打着哈欠离开家, 行至集市时,天色大亮,集市上摆摊的小贩忙碌着整理摊位上的货。

“胡鱼佬,今早鲜打的鱼肉丸子,要不要来一碗。”卖鱼丸的摊贩吆喝一声。

“行,给我来一碗。”胡鱼佬放下空桶寻个空位坐下。

“有几天没见你来卖鱼了, 找到大客户了?”小贩边捞鱼丸边问。

胡鱼佬笑着点头,“新搬来的那一家不是在张罗着盖房,主家人口多, 请的匠人也多, 我打回来的鱼虾都卖给他们了。”

正说着, 杜瓦匠一行人穿过集市,三十来个男人脚步匆匆往西去,两个挎着筐的妇人停留在集市上买菜。

胡鱼佬跟买菜的妇人打个招呼,他囫囵吞一碗鱼丸,付过饭钱,快步离开前往海边。路上遇到两个住在海边的老渔民, 见二老形色紧张,他开口问:“老叔老婶,出什么事了?你俩这是要去哪儿?”

“没事没事。”老头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句,脚步不停地自顾自离开。

胡鱼佬觉得奇怪,但他还有事,暗自琢磨着继续往海边走,抵达海边时又遇到一帮神色愤慨而激昂的渔民,这帮人一行上十个, 个个手上掂着菜刀或是握着镰刀。

“于二,出什么事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他喊住一个熟人问。

“去接我堂妹回来。”于二高声说,“你们村东边住的几个武师傅,他们要带我们去王家抢人。”

“什么时候去?今天去?”胡鱼佬问。

“对,我们现在去他家集合。”

胡鱼佬当即拐弯,他决定今天晚点去收网,这个热闹十年难遇一次,他得去看看。

辰时初,三十三户人家,共七十八个人聚集在充当练武场的前院,宅门外还守着大几十人,甚至东西两个方向的路上,还有许多人快步往这儿跑。

“人到齐了,走吧。”韩乙说。

丹穗把磨得亮闪闪的断刀递给他,大胡子他们各拿上各的刀,两个残兵也拿上菜刀。

他们走在前面,丹穗和郭飞燕她们牵着孩子跟在后面。

“走。”韩乙走到前院吆喝一声。

一大帮人个个掂着武器从院子里鱼贯而出,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王家大宅出发。

看热闹的人缀在后面,并且沿途不断有人加入。

行路半个时辰,韩乙和曲丁庆他们打头的队伍抵达距王家二里远的迎安大街,这是沿海县城上最繁华的一条街,也分布着三家占地颇广的赌场。

“好汉,那是王家的狗腿子,他们报信去了。”走在韩乙后面的渔民紧张地说。

韩乙点一下头,“没事,不用担心。”

队伍行进的脚步不停,在报信的人进王家大宅一柱香后,韩乙他们站在朱红色的漆门前,门前还悬挂着写有奠字的白灯笼。

“赶得不巧,明儿是王家九个恶棍的头七。”大胡子啧两声,他故意说:“忘记记日子了,该明天过来的,都说头七是回魂日,王家九个恶棍的魂回来跟我们对峙一番,也好还我们清白,免得他们子孙冤枉我们是杀人凶手。”

“哐”的一声响,朱红色漆门从里面大力拉开,一个管家模样的马脸男人带着一帮抡着棍子的打手走出来,他拉着脸说:“你们不要太过分,我们家老爷是不是你们杀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做了亏心事还敢在青天白日走出门,也不怕老天降雷劈了你们。”

“老天要是有眼,挨雷劈的也该是王家祖坟。”大胡子粗着嗓门回骂。

“休要跟他们说废话。”曲丁庆开口,他看向管家,问:“喊个能管事的出来,今儿要是好商好量,我们放你们一马,不让你们见血。”

“你们有啥事?”

“报信的狗腿子没说明白?我们今天代潮安县所有受王家九霸欺恶的受害人上门,接他们的儿女、亲娘、妻子回家。”曲丁庆高声说。

管家看一眼挤满人头的巷道,再看一眼打头的一帮人手上握的刀,他底气不足地说:“我家少爷们不在家,还有……”

“打进去!”韩乙懒得再听他啰嗦,他举起断刀发话:“我这把刀饮饱胡虏人的血,今儿也尝尝地痞无赖的血。”

话一出,他挥着断刀打头冲上去,大胡子和曲丁庆还有孙大成三人紧跟上去,后面的渔民一股脑挥着菜刀和镰刀大叫着冲进去。

地痞无赖不是兵,都是贪钱好利的宵小,韩乙他们的刀还没落下,堵门的打手一哄而散,他们调头跑回宅子里,各跑各的,生怕锋利的刀刃落在自己头上了。

大门冲破,朱红色漆门砸下来成为脚踩的垫板,之后二门、三门的门板都被拆下来铺在脚下踩。

“快跑快跑,二龙你快跑。”一个貌美的妇人推儿子离开。

“我跑什么?我就不信他们大白天还敢杀人。”

“翠英啊——”

“宝柱——宝柱你在哪儿?我跟爹来接你了。”

“红贝——”

“春娘——”

“……”

攻进大宅院的渔民们纷纷扯着嗓子喊,各个角落里,紧闭的木门打开,一个个身姿消瘦的女子眼含热泪跑出来。

“爹!”

“春娘!春娘啊!爹以为死之前见不到你了。”

“有人看见我娘吗?我是梨花,有人认识我吗?”

两方人如入海口的江水和海水,两道水迅速流融在一起,抱头痛哭声如夏日蝉鸣,哭声一波高过一波。

韩乙见丹穗她们挤进来了,他走过去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带人去别的地方走一圈,看有没有被关起来的。”

丹穗点头。

韩乙让曲丁庆留下,他和大胡子还有孙大成带走两个残兵去扫荡,逢门就踹,遇见一个个含恨瞪着他们的王家人,他们挥刀吓唬。

王二龙甩开他娘大步跑回来,他遇到像强盗一样暴力踹门的五个男人,气得胸口急剧起伏,他瞪着俩险些脱眶的绿豆眼,恨意十足地说:“你们这帮贼子,杀父之仇,我们王家但凡死不绝,早晚要报这个仇。”

“这间屋关的有人。”大胡子踹开门让李石头进去救人,他盯着王二龙打量一圈,饶有兴致地说:“你排行老几?跟王大龙长得挺像,以后夜里睡觉多安排几个人守着你,小心跟他一样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王二龙脸色一变,追过来的妇人听到这话软了腿,她面色仓惶地抱着儿子不许他再说话,软声道歉道:“好汉饶命,我儿胡说八道,还求你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大胡子当做没听见,他扛着大刀大摇大摆走了。

其他王家的人纷纷垂下头,个个安静如鸡,生怕被人记住长相,下一个死的人是自己。

半个时辰后,韩乙他们回到人群聚集的三进院,还带回五个关在荒凉偏院的女人,她们面容消瘦,脸色蜡黄,眼里含着彷徨的亮光在人群里寻找。

“三妹?”一个男子从人群里走出来,“是芬芳吗?”

“是,我是芬芳,大哥呜呜……”芬芳瞬间腿软,她摔倒在地,匍匐着爬过去。

“走,大哥带你回去。”男子扶起她,他也抹眼泪,“遭瘟的王八蛋,他抢走你又不好好待你,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芬芳用沾灰的手抹一把眼泪,她骄傲地说:“我用簪子捅了王五,可惜没捅死,他把我打一顿丢在偏院,我命硬熬过来了。大哥,爹娘呢?他们二老没来接我?”

“回去再说。”见芬芳还要追问,男人说:“回去再说,别耽误好汉们的事。”

丹穗对芬芳这个名字有印象,芬芳被王五霸掳走后,她爹娘在报官无果之后,二老自己上门讨要自己的闺女,结果被王五霸安排的打手往死里打,两个老人抬回去的第二天就咽气了。

“先安静一会儿。”韩乙吼一声。

丹穗走出来,她展开手上的纸,用潮州话说:“我先点一遍名字,点到名的站我右手边来。”

四十二个人名,但只有三十五个人出列,丹穗把无人响应的名字圈起来,她又重喊一遍。

“我记得有个叫翠翠的,不知道她姓什么,她前两年病死了。”

“姓安,就是安翠翠,她病死了。”

“宝柱也死了,他被王六霸折磨死的。”

“宝柱他爹!”

老头晕死过去,旁边的人赶忙扶他起来。

没人回应的七个名字都已成了亡魂,这七个人中包含两个父母已亡兄嫂不接纳的,余下的五个都有亲人来接,可惜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有没有要收拾行李的?想收拾行李就去收拾行李,拿上行李就能跟你们亲人回家了。”丹穗宣布,“没有行李的,这会儿就能离开。”

此话一出,一部分人利索地回屋收拾行李,余下的一部分面带犹豫,吞吐地跟亲人说在王家生的有孩子。

“孽种不能带回去,你一个人跟我回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尖声说。

丹穗和郭飞燕她们看过去,穿着光鲜的女子脸色涨红,她垂着头不做回答。

“你这就跟我走,行李什么的不要了。”老妇人拽着女儿往外走。

“娘,我不能抛下孩子,他很乖巧听话,也很孝顺,跟王二霸不一样,他背地跟我说等他长大了会替我去看你们。”

“我不稀罕他来看我!那就是个孽种!”老妇人推她一把,她气得大骂:“你疯了?你有没有骨气?你个黄花闺女被王二霸掳走,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在这儿妻不是妻妾不是妾,生的孩子叫什么?奸生子的身份都比他上得了台面。”

“娘,你别逼我!”女人大哭。

“我逼你?是你在逼我!你你你……”老妇人颤抖着手指她,她老泪纵横,又一把擦掉,硬气地说:“你今儿要是打算带那孽种走,你就留在这儿过你的好日子,我就当我这些年为你流的眼泪是哭我五年前死去的女儿,我当你死了。”

“娘!”

老妇人扭头就走,她又擦一把眼泪,哭着说:“你两个弟弟都不情愿接你回去,嫌丢脸,我不怕丢脸,我搬出来不让他们养我也要接你回去,你……我怎么没跟你爹一起死了。”

“娘,我……”

“娘——”

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哭着跑出来,女人迈开的腿又退了回来,她走也不是,离也不是,望着老母亲的身影一步步走远,而儿子在一步步靠近她,她捂脸痛哭。

王二龙赶来一帮大小不一的孩子,年纪大的有十来岁,年纪小的还不会走,他面带兴奋地催促:“快喊娘,你们娘不要你们了。”

没有儿女的女人们收拾好行李过来,她们没心思看热闹,迫不及待和亲人一起走出这个牢笼。

一边是逃出牢笼的同伴,一边是声声喊娘的孩子,余下的十五个女子迟迟下不了决定。

“二哥,我们走吧。”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挎着两个包袱走过来。

“娘——”一个六七岁大小的男孩牵着三岁左右的小姑娘追赶上去。

“娘,你带上我和妹妹……舅舅,你带我们走。”男孩哭着喊。

男人回过头,他看向妹妹,问:“真不带他们?我们家能多养两个孩子。”

女人坚定地摇头,“不带,我不想再回想起这几年发生的事,看见他们我就忘不了。十二,照顾好自己和妹妹,王家的日子要好过许多,离了我你们也不会吃苦。”

说罢不论两个孩子怎么喊,她始终没再回看一眼。

“唉!有点心酸。”李黎叹,“挨千刀的王八蛋,害了好人家的姑娘,也害了孩子。”

余下的十五个女子陆陆续续也做好了决定,六个放弃跟亲人离开,五个带着孩子跟亲人离开,三个撇下儿女独自跟亲人离开,还有一个是没有亲人来接的。

“女侠,请问一下,你们知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叫李玲珑,家住在杏花巷。”李玲珑忐忑地靠近丹穗。

丹穗翻了翻册子,说:“你娘两年前去世了,你爹跟你大哥一起住,身子骨不好。你大哥说家里没地住,不能来接你。不过你要是独自一人离开,我们可以收留你,我教你算术,学会后能当账房养活自己。”

“那、那……不能带上我女儿吗?她很乖的。”李玲珑舍不得孩子。

丹穗看一眼她牵着的女孩,女孩已经七八岁了,她已经懂事,却不会隐藏心思,眼睛里的恨意明晃晃地暴露在阳光下。

“不能。”丹穗摇头,“你女儿恨我们。”

九个无家可归的女子,两个死了,一个李玲珑,余下还有六个,其中有两个也是生育了孩子。

“你们几个家里情况有点复杂,是走是留自己决定,如果决定离开这儿,家里又不愿意让你们进门,你们来找我们,我们给你们提供住的地方,还教你们识文断字,有一技傍身后才会让你们离开。”丹穗把自己家的住处告诉她们,“你们好好考虑考虑,什么时候都能去找我们。”

“多谢女侠……还有几位好汉。”林燕诚恳道谢。

丹穗失笑,她也成女侠了。

“都走吧。”丹穗说,“我们也该走了。”

没有孩子的四个女子利索走人,两个有孩子的还在犹豫。

韩乙扫一眼院内,目光瞥到王二龙以及目含恨意的其他人,他告诫道:“都安分点,你们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我们必找上门。对了,管好你们的狗腿子,如今我们在这儿安家了,你们王家横行霸道的日子结束了。”

大胡子抬起刀在王家人身上指一圈,他警告道:“家里不想再办丧事,就别去找今天从这儿离开的这些人的麻烦。”

丹穗看向那几个依旧面带犹豫的女子,说:“半个月内改变主意的,自己一个人去我家找我们。”

“走了。”曲丁庆说。

一行十四个人,扛刀的扛刀,牵孩子的牵孩子,在王家人的盯视下,闲庭信步般的悠闲离开。

王家大宅外面,围观的人群还没散,韩乙他们一露面,“哗”的一声,人群中“哇”声一片,先是不知道谁鼓掌,几息后,掌声由点连成片,响如雷鸣。

丹穗走在行人让开的道里,非常享受上千道注目礼,她整个人轻飘飘的,脚落在地上也没什么实感。再见其他人,个个面露得色,四个小孩道行浅,掩不住自己的心思,一个个笑歪了嘴。

丹穗在人群里看见掌柜娘子,对方热烈地冲她挥手,她也挥手示意。

“给你们。”一个大婶把提篮里绑住脚的肥母鸡塞给丹穗,她面色赤红地说:“给你,你拿回去吃。”

“不不不,我不要。”丹穗把肥母鸡推回去,送鸡的大婶快步后退,不肯再接手。

“肉拿回去吃,新鲜的。”一个男人扔一条猪肉抛给曲丁庆。

这可不得了,刹那间,让开的道闭合,以丹穗郭飞燕她们为圈,鸡鸭鱼肉菜一股脑往她们身上挂。

第53章 避风头 一切在有序进行

韩乙他们护住女人和孩子, 高声阻止四五次,热情送菜送布的围观人群才停下亢奋的举动。

聚集的人群稍稍散开, 韩乙替丹穗拿下盖在她头上的几尺布,低头见地上堆着一堆鸡鸭鱼肉菜,她手上抱着的肥母鸡还在扯着嗓子咯咯叫,他心情有些复杂。他行侠仗义这么些年,一直是隐秘地做,不敢走到人前, 甚至不会让人知道他姓甚名谁,那种除暴安良后的快感只能自己独自品味,这是他头一次体会站在人群中享受众人欢呼的呼声, 心里的高兴和激动是骗不了人的。

一个竹筐被抛进来, 送竹筐的大婶喊:“快把东西装起来, 你们拿回去吃。”

“侠士们,以后姓王的恶霸再犯事,我们能不能去找你们替我们主持公道?”有人问。

此话一出,立马得到高声应和。

“能,不止是王家,县城里但凡有人欺男霸女、犯下命案, 在官府里得不到公道,都可以去寻我们帮忙。”韩乙豪情万丈地说,此刻他惩恶扬善的情绪达到顶峰。

人群再次欢呼起来。

丹穗和李黎她们把地上的菜都捡进筐里,她粗略估算一下,这一筐菜的价值在三五贯之间,不便宜了。

“这些东西我们厚着脸皮收下了,多谢各位。不过我们不白拿,若是有人想让自己的孩子学武, 但又不确定他们有没有习武的根骨,都可以送到我们的武馆里,由我们的武师傅亲自检查。有根骨的孩子可以考虑走习武这条路,学成后可以入伍当将军,也可当镖师或护院,不想离家也可以考虑在我们武馆当武师傅。”丹穗高声说,她是真心想要回馈在场的每一个人,也有意替武馆拉生意选拔好苗子。

话落,巷道里安静一瞬,继而欢呼的声音震天响。

“我们走吧。”丹穗对韩乙说。

韩乙点头,他拥着她开道挤出去。曲丁庆和郭飞燕忙带着两个女儿跟上,大胡子让两个残兵抬沉甸甸的竹筐,他换手拿刀,护着李黎和小娥,见小娥走得艰难,他一把抱起孩子。

“娘——”小娥有些害怕他,她忙转头找她娘。

“让你丁叔抱着你,走出去再说。”李黎说。

回去的路上依旧有人跟随,有人大肆宣扬他们的壮举,回程的路上声势不减,大胡子便没放下小娥,一路把人抱回家。

关上门,一并把喧闹的人声关在门外,待坐下歇息,十来个人面面相觑,继而一起笑出声。

“痛快,真是痛快。”曲丁庆拊掌轻笑。

丹穗抚一下胸口,压下激动的情绪,她着手善后:“曲大哥,孙大哥,丁大哥,我没跟你们商量就许下无偿给孩子们摸根骨的承诺,你们没意见吧?”

“没事,我们没意见,趁这个机会,我们也能选出一批好苗子。”曲丁庆说。

孙大成和大胡子赞同。

“我也是这样想的,如今我们的名声一举响彻潮安县,如果官府继续不作为,我们有可能取代官府的地位,这意味着需要你们的时候少不了,但你们四个精力有限,需要培养人手。人手多,声势大,我们在潮安县的地位才不会动摇。”丹穗详细阐述她的想法,“再则我们是外来的,当地人始终会对我们存一分戒心,但当我们武馆融入当地,任用当地人当武师傅,我们外地人的身份才会削弱。这就像胡虏的朝廷入驻上京,朝堂上会任用汉人官员,皇帝的后宫也会纳汉人女子,两者是一个道理。”

曲丁庆和孙大成两人原本还漫不经心地听着,耳朵里突然闯进朝廷、朝堂的字眼,二人立马正襟危坐。

“你、你还懂朝堂和后宫的事?”大胡子率先发问。

丹穗觉得奇怪,“胡虏在上京都建都好几年了,我有所耳闻不奇怪,你们不知道吗?不提胡虏,再往前推,金兵占领长江以北的地盘,金国也曾大量任用汉人官员。”

“你懂得还挺多。”孙大成嘀咕,他有些发怔地点头,“难怪你说的话都挺有道理,以后、以后武馆的事就由你跟韩乙负责,我、我们听你们安排。”

孙大成出口的话有些艰涩,但他坚持着说完了,他虽年长几岁,但不得不服,韩乙和丹穗夫妻俩的确适合做主事人。

曲丁庆沉默几瞬,他叹一声,没有提出异议,相当于是默认了孙大成的话。

丹穗跟韩乙对视一眼,她斟酌道:“多谢你们看得起,那我趁机再多说两句。今天我们出的风头不小,但我们根基浅,为避免打压太过,引起当地地头蛇联合起来反扑,接下来一段日子,我们要低调下来。尽可能不出门,静下心挑选好苗子,先把心思放在创办武馆上,静等外面的风声平息下来。”

其他人陆续点头,没人反驳。

小娥肚子里咕噜一声响,一干人扭头看过去,小丫头捂着肚子羞红了脸。

“呀!都过晌了,该做饭了。嫂子们,我们去做饭。”丹穗起身,“韩乙,你跟曲大哥他们商量一下束脩定价多少合适,日后有人上门肯定要打听。”

路过两个靠坐在墙上的残兵,丹穗跟着吩咐:“接下来守门的时候你俩注意点,要是再有人送东西上门,尽量让他们把东西带走。”

李石头点头,“晓得了。”

“还有人会送东西上门?”刘环娘问。

“今天从王家宅子里领走儿女的那些人。”郭飞燕说。

丹穗点头。

“对了,曲妹子,你今天怎么没趁机提一提私塾的事?你但凡提一嘴,私塾就不缺学生。”郭飞燕问。

“私塾就我一个夫子,人太多,我教不过来。”丹穗说,“有武馆的名声在,我的私塾早晚能被有心人知道,到时候愿意学点东西的人会自己前来了解。嫂子们,我一直忘了问,你们识不识字?”

郭飞燕和李黎她们三人一致摇头,她们都不是出生在富贵人家,没有认字看书的条件。说来富贵人家的姑娘也不会跟着江湖侠客四处漂泊,吃不了居无定所的苦,也受不了担惊受怕地独自一人抚育儿女。

“等私塾开课了,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去旁听。”丹穗说。

“好。”

*

傍晚,盖房的人离开,韩乙他们坐在落日的余晖里吃晚饭时,大门被敲响。李石头放下碗筷去开门,领进来一个眼睛红肿的女子。

“王静?”丹穗念出她的名字。

“女侠,是我,您记得我?我被我大哥大嫂赶出来了,他们嫌我会影响到他们女儿的名声,不肯认我。我记得您说可以来投靠您,我就来了。”王静麻木地说。

丹穗点头,“没吃晚饭吧?你跟我去梳洗一下,拿副碗筷过来一起吃饭。”

王静这才抬眼看她,再看向其他人,没人面露排斥和嫌弃,她鼻子一酸,低下头拎着包袱跟丹穗离开。

吃饭时大家没有食不语的讲究,丹穗跟王静介绍一下其他人的名字,末了指着李黎说:“家里目前没有空屋了,你暂时跟李嫂子和小娥住一起,等屋后的房屋盖起来 ,你再搬出去。”

“多谢你们愿意收留我。”王静哽咽着道谢。

“以前的事忘了吧,别再提,以后好好过日子。”郭飞燕安慰道。

……

次日,丹穗找到杜堂叔,她让他再请几个帮手,在靠近后院的地方砌六间屋,房屋不必太大,够放一张床一张桌椅再余个一尺宽的过道就行了,院子围大一点,够砌两个灶房一个茅厕。

“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郭飞燕出声拦下李石头。

“外面又来一个女子,我去叫曲夫子。”李石头说。

“我去看看。”郭飞燕放下针线,她嘱咐说:“丹穗在忙的时候不用去打扰她,像这等小事,告诉我们就行。”

李石头支吾一声,他瞄她一眼,脚尖一拐,人快速溜跑了。

“嘿!”郭飞燕气笑了。

刘环娘和李黎都笑了。

片刻后,李石头灰溜溜地溜过来,他支支吾吾说:“郭娘子,那您跟我去一趟吧。”

“跟你家曲夫子报备好了?”郭飞燕没好气道。

李石头挠挠头,“是韩大侠和曲夫子收留了我,他们二人算是我正经的主子,家里的事我肯定要跟他们知会一声。”

郭飞燕不为难他,她跟他去前院,领了个叫海燕的女子进来。

丹穗忙完,她去见海燕一面,见她跟王静黏在一起互舔伤口,她没多做打扰。

“娘,外面来了好多人。”小娥雀跃地跑进来,“好多人领着孩子过来,娘,你陪我一起去看。”

“走走走,我们都去看看。”丹穗说。

前院涌进来一大群人,都是家长带着孩子过来检验根骨,但都是小子,没一个姑娘。人群分做四队,由韩乙、曲丁庆等四人分别检查,他们四人昨晚商量好了,这次检验是实话实说,是好是赖讲清楚。

“四肢短,手指短小,不适合习武。”

“年纪偏大,练武的话要吃大苦头……对,你适合练武,就是年纪大了,这时候练武要吃大苦头,还容易受伤……随你,你回去考虑考虑,要是坚持过来,武馆开业你来报名……束脩半年一交,一次三贯钱。你要想好,一旦报名,中途退出就难了。不满半年,我们不会让你离开,藏家里也会给你绑来。”

丹穗站在韩乙旁边听他跟人讲解,她见有几个小孩苦了脸,她笑笑走出门。

“你家孩子怎么样?”门外有个妇人问。

“不行,吃不了这碗饭。你家的呢?”男人问。

“还算可以,就是有点贵,一年六贯钱呢,也不知道要学几年才能见成绩。”妇人有些犹豫。

“咬咬牙让他学两三年看看,要是真能成气候,以后不用出海撒网逮鱼了。”男人真心实意地劝,“可惜我儿子没习武的根骨。”

丹穗听完两人的对话,她走出门站远一点,见通往市集的路上成群结队的人连成一个长队,她想了想,绕路去后院,站在堆的青砖上。

*

余蕙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靠近集市,集市上高亢热闹的说话声惊得她回过神,入耳的话都跟武馆有关。她看向人头涌动的小道,犹豫了好一会儿逮到一个人少的机会快步走过去,然而很快后来一帮人赶超了她,错身时,几道打量的目光明晃晃落在她身上,议论她的声音随风灌进她的耳朵,她面红耳赤,不得不停下步子。

“快点,我们来晚了,早知道今天不去收网了。妹子,你怎么不走了?不舒服吗?”牵着孩子的妇人路过问。

余蕙摇头,她又动了起来。她走走停停,在日上三竿时靠近一丈高的大宅,而宅门前挤满了人,不知道认不认识,都交谈得热闹。她不敢再过去,又不敢站在路口现眼,只能朝没人的地方走。

“曲妹子,你在这儿啊?让我好找。”李黎从后门出来,她喘着粗气说:“不知道哪家人送来两桶鲜鱼鲜虾,放下就跑了,李石头他们没找到人。”

这已经是今天第五波了,前四波送礼的人都给挡了回去,这次有其他人做掩护,两桶鱼虾放在前院拐角的墙根处,发现的时候,压根寻不到送礼的人。

“那就收下吧。”丹穗看见低着头走在地垄上的女子,李黎离开后,她走过去。

“来了怎么不进去?”

余蕙猛地抬头,丹穗认出她,她是九个无家可归的女子中其中一个,而且在王家还生了儿子,如果她没记错,她儿子已经十岁了。

“跟我来吧。”丹穗说。

“哎。”余蕙慢吞吞应一声,她想了想,说:“女侠,我叫余蕙。”

“我记得你。你什么时候从王家离开的?走的时候,没人为难你吧?怎么决定来我们这儿了?舍得你儿子?”丹穗问。

“他让我离开的,他说等他能从王家搬出来了,就接我跟他一起住。”余蕙说,她隔着衣袖摸手腕上的两道疤,这是她寻死时割下的,自杀两次都被救回来了。

“哪怕王八霸死了,我住在那座宅子里也想死。”她说。

丹穗等了片刻没等到下文,她察觉到不对劲,这人说话怎么有头无尾的。

“那就离开,我记得你儿子年纪不小了,能照顾好自己。”丹穗宽慰一句,她带人进门。

之后连着五天,丹穗一直守在后门外,但家里没迎来第四个受困的女子。而前院的热闹也到了尾声,整个县里有意让孩子学武的人差不多都来过了,眼下登门的人屈指可数。

趁眼下门庭冷落,后院的私塾和前院门房的住所开始动工。

又五日,后院新砌的六间屋完工,余蕙、王静和海燕从李黎母女俩的屋里搬出去。

又过半个月,曲丁庆和孙大成他们四家的房屋能住人了,他们搬出宅子,住进自己的家。

二进院的粮仓腾出来了,丹穗决定着手教余蕙等三人学算术,最先从认算盘开始。

第54章 曲夫子 试教

木匠还没把桌椅送来, 丹穗便让王静她们垫个草蒲在地上围坐一圈,她坐在三人中间, 油黑发亮的算盘放在膝上。

“今天教你们认识算盘,算盘计数,从右到左依次变大,最右是个位数,次之是十位,再次之是百位。下面五颗珠子分别是一, 上面两颗珠子分别是五,七个铁钱在算盘上如何表示?下面拨两个,上面拨一个。”丹穗拨动算盘珠子, 她看向身侧的余蕙, 问:“有不明白的吗?”

余蕙摇头。

“好, 你给我拨个三……对,再拨个九。”丹穗看着算盘,突然发现余蕙的手指很好看,细长又有肉,肉藏骨,看着软绵绵的。

“曲夫子, 对吗?”余蕙低声问。

“对。”丹穗看向王静和海燕,说:“王静拨六,海燕拨五。不对,海燕错了,拨五动上面的珠子,而不是把下面五个珠子全拨上去。珠算精简不精繁,能动一颗珠子就不去动五颗。”

三人纷纷点头,表示记住了。

“再看右二, 这一列算盘珠子是十位数,下面五颗珠子每一颗代表十,上面每颗珠子代表五十。下一上一是六十,下二上一是七十……”

这跟个位数的计算一样,王静她们三人面露喜色,三人都觉得挺容易。

“都记住了?”丹穗问,“那我就出新题了,七十三怎么拨?”

余蕙思索一下,她先拨个七十,再在右侧下方拨三颗珠子。

王静和海燕慢了一拍,但都拨对了。

“七十七。”丹穗继续出题。

三人这次多耗了几息才把“七十七”拨出来。

“五十一……五十五、五,精简不精繁,五怎么拨?”丹穗盯着海燕。

海燕脸上一红,她把五颗珠子归位,从上面拨一颗珠子下来。

“对了。”丹穗点头,“九十四、九十九、九十六、六十一、六十八……”

一时间,粮仓内,算盘珠子相撞的哗啦声一声接一声,没有停过。

等王静三人熟悉了百内计数,丹穗接着教千内的计数。

“右三列是百,下面五颗珠子每颗是一百,上面两颗珠子每颗是五百,上一下一是六百,上一下二是七百,上一下三是八百……”

丹穗带她们三个拨几遍,并连带把十位和个位回顾一下,接着开始出题:“六百三十、七百四十、八百五十……一百五十三、一百五十六……”

王静她们手心出汗,眼睛紧紧盯着膝上的算盘,眉头皱得要打结。

“怎么?忘记了?”丹穗见海燕挠头,她温声问。

“对,太复杂了……”

“不复杂,百对应百,十对应十,个对应个,在算盘上是分开来算的。一百五十六,右三下拨一颗,这是一百;五十,右二上拨一颗,六是右侧上一下一。”丹穗详细讲解。

“记住了。”海燕点头。

丹穗攥住算盘一抖,总结道:“上面一排两颗珠子都是五开头,五、五十、五百、五千、五万……下面五颗珠子是一开头,一、一十、一百、一千、一万……满十满百往左跳一列。”

“那每一列最下方和最上方一颗珠子岂不是没用。”余蕙问。

丹穗点头,“下五满五,上二满十,七颗珠子是为方便我们计算,当然也可能是珠算初诞生时,有人把七颗珠子都用上了。但如今流传下来是经前人修改过,千万遍演练最后统一成今天的算法,是最简单最方便的。”

余蕙“噢”一声。

“今天暂且教到这儿,你们三个相互出题,把右三列珠子盘熟练,明天我教你们认字。账房不仅要会打算盘,还要会认会写。”丹穗说。

“今天辛苦你了。”王静忙说。

丹穗笑着摇头,“你们三个领悟能力不差,也识数,我教你们没费什么心力。”

从粮仓里出来,丹穗见郭飞燕站在檐下看两个女儿跳格子,她走过去说:“小孩真不怕热,还敢在太阳底下跳。”

“教得如何?”郭飞燕问。

“还不错,她们三人识数,也聪明,出乎我意料的好教。”丹穗心情不错。

“你看让安歌和安音跟她们一起学如何?”郭飞燕问,“束脩多少我们交多少,你不用为难。”

丹穗思考一下,说:“我先试试她们,看她们领悟能力如何。”

“行。”郭飞燕一口答应。

“你去买两个算盘,再跟刘嫂子和李嫂子说一声,她俩要是有意,把小娥和平安送过来,我四个孩子一起教。”丹穗嘱咐。

郭飞燕应下,她当即回去找李黎和刘环娘,三人一起去镇上买四个算盘,下午丹穗就开课了。

一个半天下来,丹穗出来时面带疲色,四个抱着算盘的孩子垂头丧气的,大小五人都像被烈日晒蔫的花草。

“怎么这副样子?”郭飞燕提着小心问。

丹穗摆手,“四个孩子要跟我学算术,先识数了才能学珠算。年纪还是小了,之前也没接触过这方面,领悟能力不行。”

若说余蕙她们三个让丹穗体验到当夫子的快乐,平安和小娥她们三个给她当头一棒,她嘴巴都说干了,舌头也说得疼,反复教反复提醒,小娥她们晕不晕她不确定,反正她是头晕脑胀的。

“明天我教王静她们认字,让小娥她们过来旁听,能学多少学多少,等私塾开课,我还要重新开始教。”丹穗说,“至于珠算先停一停,算盘先放在家里,以后用得着。”

“束脩……”李黎问。

“等私塾正式开课了再交束脩。”丹穗说,“三个嫂子,以后你们去集市上买菜,最好带上孩子,付钱的时候让她们看着,或是经由她们的手,让她们先熟悉钱,对数有概念。”

“好好好。”郭飞燕和刘环娘连声答应。

丹穗让小娥她们跟她们娘离开,她扯出笑宽慰道:“你们也别丧气,别抗拒别害怕,你们之前什么都没学过,又比我们小这么多,不懂珠算才是正常的。我是夫子,该怎么让你们学会是我该苦恼的,你们跟着我的步子走就行,跟不上我的时候我可以调整。”

“跟夫子道谢。”李黎揽着小娥说。

小娥腼腆一笑,“谢谢夫子。”

安歌、安音和平安跟着学舌。

丹穗送她们出门,回过身,她关上后门。

后院砌的私塾,围墙已有一人多高,但离院墙还有三尺,估计还得砌两天才轮到上梁。

“曲夫子,私塾落顶了就能上课是吧?”杜堂叔骑在墙上问。

“还得等木匠送来桌椅。”丹穗说。

“我今晚回去催一催。”杜堂叔说,他欲言又止道:“曲夫子,您收学生要求孩子要多大?”

丹穗听话听音,问:“你家有孩子要送来?”

“我有个大女儿,已经出嫁了,她夫家是开海货铺的,从渔民手里收海货再卖出去,生意不大,但繁琐。她又不会算账,守铺子还得我女婿陪着,我女婿一旦出门收货去了,她就抓瞎,有客上门她就害怕,恨不得关上门不做生意了。”杜堂叔苦笑。

丹穗若有所思地点头,“我考虑考虑。”

“行,您只要愿意教,不管多少钱,我都送她过来学。”

太阳落山,工人收工离开,李石头和狗蛋两人在三进院落里巡逻一遍,角角落落都检查,确认宅子里没藏人,前后门都落上锁。

韩乙在做饭,丹穗端着一碗水溜溜达达地走过去。

“今晚吃什么饭?”她问。

“海鲜粥,再拌个海菜。”韩乙挑一筷子海菜喂她,“尝尝咸淡。”

丹穗摇头,“舌头疼。”

“舌头疼?”

“嗯。”丹穗俯身过去,她含笑盯着他。

韩乙了然,他露出笑,见附近没人,他凑上去亲一下。

“还疼吗?”

“不疼了。”丹穗嘻嘻笑,“神医啊!”

“贫。”韩乙把海菜卷在筷头上喂她嘴边,“尝尝味。”

“好吃,够味了。”丹穗咽下菜说话,“你的武馆什么时候开门?”

“过些天,等屋里收拾好了,跟你的私塾同一天开业。”韩乙说,“走,吃饭了,你去拿碗拿筷子。”

丹穗端碗拿筷子过去,见李石头在收拾地上散落的砖石,她招呼一声:“吃饭了。”

“哎,来了。”

落日的余晖一点点消散,吃过晚饭后,留李石头洗碗,丹穗跟韩乙肩并肩出去散步,等二人回来,李石头和狗蛋都睡下了,夫妻俩这才一起去洗漱。

“你这个月的月事是不是快来了?”完事后,韩乙抱丹穗回屋。

丹穗慵懒地“嗯”一声。

“再来一次。”韩乙扯掉他亲手给她穿上的亵衣,又覆上去。

小半个时辰后,韩乙出来打水,锅里的水已经不热了,他添两把火,心想要嘱咐杜堂叔把东二间的澡堂先收拾出来。

天一亮,寂静退去,人声和光一起笼罩着这座宅子。

“今天我们只学十个字,即“一”到“十”,现在我们先学握毛笔。”丹穗慢条斯理地说。

干活的人路过,隔着门听到教学声,默契地放轻脚步,搬动东西的动作也放轻了。

第55章 惊喜 婚宴

七日一晃而过, 砌在后院的私塾上梁落瓦,彻底完工, 木匠也送来十八张桌子和配套的圈椅。

“曲夫子,私塾哪天开课?”杜堂叔问。

“五月二十八。”

“还有小十天呢。”杜堂叔说,“行,二十八那日我带我大女儿过来。”

“我荆姐又不是不认路,还让你来送。”杜瓦匠笑问。

“我们老杜家祖孙三代没出一个读书人,如今好不容易出一个能坐在学堂里认字的, 我还不抓住这个机会体验一把送儿女读书的感觉。”杜堂叔朗声说。

听到这话的人无不笑出声。

“听说你儿子快定亲了?等你抱上孙子,到时候送你孙子来念书,还不是有机会。”在一起干活儿的工人说。

杜堂叔摇头, “男娃子读什么书, 再把心读野了。趁我活着, 他们把我的手艺学过去,安安分分砌砖盖房子,日子就差不了。”

“多认些字多看几本书还是挺好的……”丹穗说。

杜堂叔打断她的话,他脸上含笑,嘴上却不客气地反问:“曲夫子,读书是没问题, 我也知道是好事,但他能靠读书做官吗?要是读书能做官,我砸锅卖铁供我孙子在你这儿念书。”

丹穗听明白了,这是嫌弃她是个女人,教不出当官的学生。她有些生气,却又反驳不了,她是过目不忘,但不是阅过即理解, 科举方面的东西她的确教不了。

丹穗笑了笑,她反嘲说:“我要是有这个能耐,那就轮到我挑学生了。”而不是什么都不挑,交得起束脩就能走进私塾。

杜堂叔沉默几瞬,他像是忘了前一瞬发生的事,转移话题跟干活儿的人说:“我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大伙儿都去喝杯喜酒。”

“好好好。”

“一定去。”

丹穗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走进私塾转一圈,出来找李石头说:“私塾的地面不平整,你们拿工具把地面捶一捶。”

说罢,丹穗回二进院,东二间已经改造好了,角落里缠了口大灶,为省买铁锅的钱,灶上架着陶制的小水缸。三个洗澡的隔间分布在另外三个角落,目前只有一个隔间里放着大浴桶。

“你在这儿啊。”韩乙探头进来,“主卧完工了,你来看看还有没有要改的。”

主卧改造简单,就是砌道墙,一间房改成两间房,墙上开个小门,再在外墙上凿两个窗。丹穗进去转一圈,新添两扇窗,屋里亮堂多了,就是屋顶太高,导致墙也高,乌青色的砖,给人压迫感。

“我琢磨琢磨,以后往墙上添一些东西,压一压砖的颜色。”丹穗背着手说,“其他的没必要改,可以抬家具入屋了。”

“你满意就行。”韩乙说。

“你这几天神神秘秘在做什么?”丹穗突然凑近发问,“动不动就往镇上跑,偏偏又没买什么东西回来。”

“去查一个案子。”韩乙淡定地说,“查得也差不多了,你要是觉得我冷落了你,我明天在家陪你。”

丹穗狐疑地盯他一会儿,她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心虚的表情,她挪开目光,说:“谁要你陪,我明天有事,你自己玩吧。”

韩乙“嘁”一声。

丹穗白他一眼,听到说话声,她走出去。

“曲夫子,我们下工了,走了啊。”杜瓦匠打招呼。

“再有两天就能收工了。”杜堂叔点一点北边三间粮仓,只剩这三间房要砌墙,他带五六个人,两天就能忙利索。

丹穗点头,“正好,天越发热了,早点收工你们少受点罪。”

韩乙走出来,往外走的一帮人又跟他打个招呼,相继走出月亮门,说话声远去。

*

丹穗这晚躺在床上琢磨许久,终于拿定主意。

隔天下午,暑意稍降,她一手拿着算盘,一手举着油纸伞,带上死活要陪她出门的男人往镇上去。

食肆的掌柜娘子撑着下巴坐在柜台前发怔,她刚午睡起来,还有些提不起精神,听到脚步声进来,她头也不抬地说:“小店还没开门,想吃晚饭要再等一个半时辰。”

“闻姐姐,是我啊。”丹穗开口。

掌柜娘子见到她眼睛一亮,在瞥见她身侧的男人时,她揶揄一笑,随即又收敛起表情,正经地问:“你拿算盘做什么?”

“闲得无事,替你理理账,你不是说你不擅长打理账上的事?之后怎么也没见你去问我?”丹穗走到柜台前说。

掌柜娘子不自觉坐直了,她无措地挠挠头,“哎呀”两声,有些受不住地说:“妹子,你这、你真是……”

说罢,她拿出账本让出位置:“客套话我就不说了,那就麻烦你了。”

韩乙多看丹穗两眼。

丹穗坐过去,手拿着算盘一抬,算盘珠子归位,她没多说闲话,先翻开账本扫一眼,错字连篇。

“闻姐姐,有笔墨吗?给我拿来,再拿一张纸来,我要写字。”她说。

“好。”掌柜娘子忙跑向后院,再出来,她身后跟着刚睡醒的掌柜。

丹穗跟掌柜点头示意,她朝韩乙看一眼,他自觉地接过墨条和砚台倒水研墨。

丹穗摊开没裁剪过的宣纸,提笔沾墨,撸起袖子在纸上落下墨痕,她有当账房的经验,熟练地在纸上落下收支以及各种名目。

“闻姐姐,这个写的是什么字?”丹穗问。

掌柜娘子心里一惊,她探头看一眼,迟疑地说:“淡菜?我写错了?哎!我好些字都忘记了,还是小时候学过两年。”

“淡菜是什么菜?海里的?我没听说过,还以为认错了。”丹穗淡定地说,笔在纸上落下正确的写法。

一柱香后,一张散发着墨香的新账簿出炉,纸摊在一旁晾墨,丹穗拿起账本翻看,从头看过一遍,墨迹晾干,她拿出算盘,对着账本上的账拨算盘珠子。

左手拨算盘,右手执笔不动,墨点即将滴落时,她在纸上落几笔。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五指搭在算盘上利落翻飞,三个围观的人看直了眼。

食肆外的屋檐落下的阴影一寸一寸拉长,最后一颗珠子“啪”的一声响,丹穗起身提起手在右下角落下几个字,随即毛笔杆子搭在砚台上。

“算好了,这是今年六个月的账。”丹穗让开位置,“闻姐姐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看,横排是月份,一到十二月,最后是汇总。竖的是你们采买的各项菜和酒,横竖对应的金额是每个月采买某种菜的总支出……”

丹穗详细地讲解,到了最后,她指着最右一列和最下面一排,说:“这是汇总的金额,右边这一列是这六个月买某个东西的总金额,最下面这一排是单月总支出。”

至于收入账本,掌柜娘子没拿出来,丹穗也就不提。

掌柜挤过来,他左看看右看看,接过散发着墨香的纸如捧珍宝。

“这个记法好,一张纸就把我想看的都列出来了。女、曲夫子,你年底要是清闲了能不能接个生意,帮我们整理一下账本,一本账三百文。”掌柜热情地说。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闻姐姐要是得空可以去我那里学算术,她有识字的基础,再去练练字也好,一天学一个半时辰,一个月也就半贯钱。”丹穗握住掌柜娘子的手,她真心相劝:“你要是学会了,不单可以做年收入和年支出的账簿,还可以记录菜价的变化,一年一年攒下来,十年二十年之后,菜价的变化一目了然。”

掌柜和掌柜娘子一听,二人对她的提议心动了,自己去学一年也才六贯钱,比请丹穗做账划算多了,就是要吃点苦头。掌柜娘子嘬牙花子,她苦恼地说:“我一听这些东西就打瞌睡啊,而且我也没时间,我要守店。”

“店里有我盯着,再不济还有小二,哪要你一直守着,再说也就一个半时辰,你午饭后过去,晚饭前回来,刚好赶得及。”掌柜劝。

“那你去学。”掌柜娘子瞪眼。

丹穗出声拉架:“不去学也没事,再过两三个月,我估计能教出三个出色的账房,到时候你们聘请她们,既解决了你们的问题,她们也能谋生了。”

“两三个月就能学成?”掌柜娘子问。

“她们是除了吃饭睡觉,余下的时间都在跟我学,上午拨算盘,下午跟我认字练字。”丹穗含蓄地提点。

掌柜娘子算了算,她估计最少要去学一年。

“我再去对面粮铺看看。”丹穗拿起算盘往外走。

韩乙立马领悟她的目的,跨出门时,他不动声色地说:“私塾只能摆十八套桌椅,房子还是盖小了。”

十八套桌椅意味着只能收十八个学生,掌柜娘子和掌柜对视一眼,她等了一柱香的功夫,估摸着丹穗在粮铺已经拨上算盘珠子了,她带着半贯钱过去说:“曲夫子,我先交一个月的束脩,私塾开课了给我留个位置。”

丹穗抬头看她,看见她眼里明晃晃的笑意,她便知道她此趟的目的被看穿了。

等从粮铺出来,韩乙手里提着两串半贯钱,粮铺掌柜替他家账房讨走一个入学的名额。

丹穗在镇上待到天黑,一条街还没走到头,隔天她又去半天,成功收到二十八个学生。其中十二个是各个掌柜的女儿或是年幼的妹妹,这十二个将跟小娥她们在上午去私塾学习,妇人们的课排在下午。

……

五月二十六的下午,红英嫂提个包袱笑呵呵地上门叫走丹穗,“我一个妹子要嫁人了,但前些日子去海边赶海,浪把她卷到礁石上,身上被划得血刺呼啦的,满身的伤,穿不得衣裳,自然也没法试嫁衣。我想起来你跟她身形差不多,都是小骨架,长得纤瘦,身高也相当,你替我帮她试试,再提提意见,你是在大户人家待过的,眼光好。”

李黎也在,她出声说:“我家里没人,也安静,你俩去我家试。”

丹穗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扯走了。

二人一走,郭飞燕和李黎她们立马忙活开,藏在王静她们屋里的红布红绸挂的挂,缠的缠。

太阳西斜时,闻家食肆的小二们抬着盖红布的桌子出门,一路往东走。

“这是干什么?”路过的人问。

“韩馆主订的席面,他家有喜事。”小二面带喜意地说。

“什么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