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初冬 夜很贫瘠 2222 字 1天前

吴岳一口气灌下大半瓶汽水,肚子里翻涌打个嗝,顺着初冬的手看过去,见夜空璀璨,群星闪烁。

两人把瓶子还给老头,往江堤去。夏夜的江边人多,吴岳对这块路熟,牵着初冬往人少的地方钻,下了江堤到江边的石滩,这边一点灯光没有,乌漆抹黑的,一般人不敢往这边走。

吴岳夜视好,能看清石子和江水,一路紧牵着初冬不敢松,“跟着我走,不许松手知道吗。”

宽阔的江面送来凉风,夜幕与江水相接,星光倒映入水,潮声涨落。初冬“嗯”一声,跟着吴岳一步一步走,“哥,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嗯,明天一早的火车,往西北去。”

昏暗之中,初冬的声音很落寞,“好远。”

“哥给你写信。”

“我的学校还没定下来呢。”

“那你给我写,成吗。”吴岳停下脚步,站在石滩边。涨起的江水漫到他们脚边,又缓缓退去。吴岳认真对初冬说,“你先给我写一封,让我知道你在哪,把你们学校的电话也写给我,我每个月能给你打一回电话。”

初冬小声说,“你每天都要训练,万一忙得忘记我了怎么办。”

吴岳有点着急,“瞎说话,怎么可能帮你忘了?”

初冬默默站一会儿,忽然依偎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这下吴岳彻底僵硬,简直浑身都要不是自己的。初冬的身体温热柔软,像一块被捂热融化的糖贴在他的胸口,令他的心跳再次强烈起来。

他听到初冬对自己说,“哥哥,你保证。”

吴岳晕头晕脑的,傻乎乎跟着他重复,“我保证。”

初冬抬起头,浅淡的暖香便顺着攀上吴岳的喉结。吴岳心口发烫,两只手直直垂在身侧握成拳。他控制不住低头去看初冬,就看见初冬也羞涩看着自己,那双大眼睛明亮可爱,闪着温柔的波光。

漫漫星空下,灵魂仿佛短暂地抽离了身体。吴岳恍惚听到初冬小声叫他“哥”,嗓音温软,激起体内无名的强烈冲动。他本能抬起手放在初冬的腰上,望着初冬的唇,剧烈的心跳声已在脑海中轰鸣如雷。

初冬闭上眼睛。那一刻吴岳猛地回过神,灵魂重重跌回身体,他屏住呼吸握住初冬肩膀拉开距离,汗早已打湿了后背。他心想差点坏事了,他刚才是想亲初冬吗?初冬可是他弟,一个男孩,他怎么能亲他?

“初、初冬,对不起。”吴岳使劲咽下唾沫,手足无措放开初冬,又胡乱摸摸他的头发,“对不起,吓到你了。”

初冬睁开眼睛,看着吴岳毛毛躁躁在石滩上如无头苍蝇乱转,那模样像是恨不得转身直接扎进江里游个来回冷静下来似的。初冬无奈笑了笑,对不敢靠近他的吴岳伸手,“没事啦,哥,我们回去吧。”

吴岳这才小心靠近过来。初冬一直看着他,黑暗中眼里满是情意,“哥,我走累了,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吴岳“啊?”一声,显然在犹豫。初冬就张开手臂,软软开口,“求求你。”

吴岳就弯腰去背初冬。初冬趴到吴岳背上抱着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上,靠近吴岳的耳朵,“哥哥真好。”

吴岳差点踩在石头上摔一跤。他实在被折腾得经不住,求饶,“好好,不闹我了。”

初冬这才笑眯眯安生下来。吴岳一直把人背回家,看着初冬走进家门,才转身离开。

***

第二天一大早,吴岳背着行李出发。初冬比他还早,早早就守在他家楼下等着,一路跟着他直到汽车站。

吴岳要坐汽车去城里的火车站,再坐火车前往西北。吴岳的爸妈见初冬这么粘着自家儿子,还在一旁打趣,说让吴岳干脆带着他弟弟一起去当兵算了。

但一切都是说说而已。初冬是要去念大学的人,往后二人天各一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当着大人的面,初冬不敢明目张胆去牵吴岳的手,就一直跟在吴岳后面,直到大巴即将出发。

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吴岳,“哥,这个你收好。”

吴岳接过来,“这是什么?”

“我的笔,还有买来的信纸,一盒墨水。”

人声嘈杂的汽车站里热气烘烘,初冬热出一脖子汗,发尾粘成了丝。他抬头专注看着吴岳,“哥,你用这个给我写信。”

吴岳说,“好。”

人群开始背着大包小包往大巴上涌,吴岳跟在队伍最后,爸妈叮嘱他进部队后好好表现,不许给他们丢脸,要多多吃饭,再长高长壮实点。 初冬站在后面看着他,一直看着他上车,在车上放好行李。

他上车晚,窗边没了位置,吴岳就坐在靠走廊的座位上,直起身往窗外看,看初冬朝他挥手。

他心中不是不清楚,往后初冬就是大城市的高材生,就像他妈说的那样,说不得是要赚大钱、做大官的。而他以后不过是个穷当兵的,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他和初冬天差地别,他一直都知道。

吴岳打起精神,笑着与初冬挥挥手,示意他和自己爸妈早点回去。

很快大巴发动,父母和初冬的身影渐渐远去,吴岳看到妈妈低头抹眼角,初冬则一直孤单站在原地,望着驶离的大巴。

吴岳心中难受,坐回自己的位置一动不动,捏着初冬给他的袋子。他颇有些失魂落魄,呆呆坐了半天,才勉强揉一把自己的脸,打开初冬给他的袋子往里看。

里头有一支钢笔,是初冬这三年一直在用的钢笔,保养得很好,还用一个笔盒子装了起来;一盒墨水,一叠信纸和信封。吴岳不敢拿钢笔出来看,生怕碰掉了,便拿出那一叠信纸。信纸很新,有淡淡的木香味道,像初冬身上的香味。

他把东西都小心放回去,袋子装进自己背包,拉上拉链。

车已驶上县公路,吴岳看着窗外后退的树木,烈日当头,蝉鸣大噪。

初冬那孤零零的身影就这样深深印在了他的心头。吴岳迟来地感到心痛,为不能在初冬感到孤独时拥抱他,安抚他。那痛不同于与父母抑或朋友的分离,而像是一块脆弱的宝物被他落在了时光的后头,从此往后无限地拉长距离。

吴岳将将摸出心中那份悸动的形状,短暂的年少就一去不复返,在汽车轰轰的颠簸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