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餐馆门口, 因为时间确实有点晚,餐馆附近的车位基本已经满了,余逢春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空位。
除了车前盖外一身光鲜的宝马5系稳稳当当地以五厘米的精妙距离侧方停车, 熄火拉手刹一气呵成,余逢春松开方向盘, 转身看向在副驾的邵逾白。
“你是想现在跟我进去, 还是……”
余逢春比划了一下, 试图让邵逾白理解。
邵逾白确实理解了, 藏在阴影下的眉眼有瞬间的嘲弄, 又很快化为浮于表面的笑意。
他没有给出选择, 而是长臂一伸, 扣住余逢春的腰,把他往自己这边抱。
感知到他的意图,余逢春愣了一下, 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从主驾驶位上挪过去, 跨坐在邵逾白的大腿上。
车里空间不算狭隘, 但一个位置上装两个人, 无论如何都会显得有些局促。
坠在后视镜上的毛绒小球在视线边缘摇摇晃晃, 余逢春坐在邵逾白的大腿上, 稍微调整了下姿势, 手搭住他的肩膀, 垂眸向下看。
外面大路上, 常常有汽车飞驰而过,前灯尾灯造成的光影,如碎裂的玻璃在车窗上一闪而过, 折射出更模糊又更暧昧的光亮。
没有声音,在耳边回响的, 只有彼此的呼吸。
余逢春的脸被朦胧的光影覆盖,垂眸时暖色光在他的眼角眉梢晕染出更勾人的暖意,连神色都显得温暖。
整三年的消失背离仿佛在这一刻被一笔抹消,只有情人之间的爱恋纠葛。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从前。
只是背叛已经凿进了骨头里,难以忘怀。
注视着余逢春貌似温柔的模样,邵逾白难以自制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眼角,又从眼角滑至唇边的伤痕。
他从一片绝望困苦中诞生,在继承这具身体的一切快乐欢欣之余,也承受了无法逃脱的噩梦,以至于只能通过沉睡来暂且逃避。
可即便是在最深最深的梦里,这张脸也从未离开过。
温柔是他,爱恋是他,濒死之际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也是他。
不是恨他离开。
是恨他离开的那么决绝。
邵逾白轻声问:“你现在回来做什么?”
手再次落回余逢春的脖颈上,他的声音里藏着怨。
“是打量着没人可骗,所以又回来找我吗?嗯?”
手逐渐开始用力,余逢春半点没有反抗,顺从地仰起脖颈,呼吸震颤间,像一只要死在邵逾白手里的蝴蝶。
邵逾白倏地松开手,余逢春去看他的眼睛。
直到这时,他才开口:“我是为你回来的。”
闻言,本就满怀怨怼的邵逾白自嘲一笑。
“是啊,除了我,还有谁这么没脑子?”他喃喃道,“心比石头都硬……”
话音未落,敷在腰上的手骤然垂落,邵逾白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主副人格的出现毫无规律可言,尤其是副人格,仿佛只是撑着一口气等余逢春出现,什么时候气散了,他就消失了。
看着他这幅样子,余逢春有点心疼,摸了摸他的眼睛,然后动作很快地拉开车门跳下去,刚好和再次醒来的邵逾白对上视线。
“邵先生!”
余逢春笑着趴在窗户上,“是太累了吗?”
邵逾白眨眨眼,看着余逢春的笑脸,心脏诡异地感受到一阵憋闷。
“或许吧,”他缓缓道,“我刚才是睡着了?”
余逢春点头,帮他拉开车门。
“睡了一路呢,我看你太累了,就没叫醒你。”
邵逾白明显是不信的,但他什么都没问,下车和余逢春一起走进餐馆。
0166的好处在此时涌现,他们去的挺晚,但餐馆里一直留着他们的包间。
先点菜。
余逢春选了两个有特色的,问邵逾白想吃什么。
餐馆里有些吵,不是那种会放小提琴的高雅上流餐厅,邵逾白和余逢春的装扮在里面挺显眼,引来几束目光,晃来晃去,最后落在余逢春的腰上。
邵逾白察觉到了,一边说随便,一边往旁边挪步挡住几道视线,面上波澜不惊,好像啥都没发生。
于是余逢春自己又点了几个。
等到这时候,邵逾白才补上一句:“麻烦将蒜切细些。”
余逢春动作一顿,朝他看去。
邵逾白好像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说完以后自己愣了一下。
余逢春转回头。
他当然会不明白,因为邵逾白根本不忌讳这些,不喜欢吃颗粒蒜的是余逢春。
这句话像是突然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没有前因,亦没有后果,只是莫名的启示,邵逾白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说了出来。
怕过度回忆引起不好的后果,余逢春偷偷伸手,抓住邵逾白的手指晃了晃。
“我们去楼上吧。”
邵逾白回过神来,盯着余逢春的手看,等余逢春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他才点头。
包厢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等菜都上齐以后,余逢春后知后觉地咂摸出点尴尬。
“我一会儿送你回家吧,”他慢吞吞地说,“你的司机好像……”不管你了。
邵逾白“嗯”了一声,默认了,起身帮余逢春舀汤。
余逢春接过,喝了一口,觉得味道和以前不太一样。
“主厨换人了。”他说。
邵逾白看了他一眼:“以前经常来?”
“也不是经常,”余逢春说,“很久之前来过一次。”
“很久是多久?”
“三年前。”
汤勺与碗壁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邵逾白看着低头喝汤的余逢春,心跳快了一拍。
三年?
不动声色地坐下,看着专心吃饭的余逢春,邵逾白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从没见过你。”
余逢春笑了:“末城太大了,见不到也正常。”
正常吗?
邵逾白一挑眉,忽然问道:“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坐在他对面的人肩膀抖了一下,余逢春抬起头,表情很疑惑。
“邵先生,为什么这么问?”
邵逾白直说:“看你很眼熟,总觉得见过。”
“啊,可能是意外吧。”余逢春松了口气,“我昨天去参加了一场宴会。”
“然后呢?”
“然后我很快就离开了。”
邵逾白:“为什么?”
余逢春默了片刻才道:“我刚到没多久,一个好像很有名的大人物就晕倒了,场面有些乱……”
他有些忸捏,好像为自己的答案感到不好意思。
“……”
邵逾白望着那双貌似在慌乱躲闪的眼睛。
谎话。他心想。
至少有一部分隐瞒。
时至此刻,邵逾白已经很确定江秋就是昨天夜里与自己对视的那个人,而自己的昏迷,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今天的意外,或许也不是意外。
不然怎么就会这么巧,一天二十四小时,末城几千几万条路,余逢春偏偏撞上他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