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2 / 2)

此后半个月,所有人都看出余逢春和邵逾白的关系变了。

李贴台打电话的时候说:“春天,你最近好像很开心。”

余逢春百无聊赖地问:“有什么根据?”

“一般我们谈话到三分钟的时候,你会开始骂我。”李贴台认真地说,“然后计划在四分钟结束前挂断电话。”

人总是会在揭别人短的时候语句流畅声音响亮,类似于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李贴台这句话逻辑清晰、表达明白,在有理有据的同时还控诉了余逢春之前的恶劣行径。

余逢春没招儿了,敷衍着笑了两声挂断电话。

厨房门口,对一切都很新奇的常狄悄悄顶了一下邵逾白的胳膊。

“怎么回事?”她问,“老板心情很好啊!”

邵逾白朝远处看去,所有人都知道余逢春的心情很好。

常狄又说:“你心情也很好。”

如果说他们两个之前的氛围类似于暗波涌动的潮水,充斥着对抗的张力和互相试探。那现在,促使他们互相对抗的隐形力量已经消失了,水流缠绵在一起,气息都跟着交融。

常狄以前不明白什么叫天生一对,直到她看见余逢春和邵逾白站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你到他身边来是为什么,但既然他选择了你,你也选择了他,就不要做让彼此都伤心难过的事。”

常狄手里拿着两颗芹菜,明明自己就是个小姑娘,说话的音调却像是看着余逢春长大。

她低下头,语气踟蹰:“你来了一年了,应当清楚,老板的日子不好过……他不是坏人。”

常狄一直为庄园工作,她是余术怀安排给余逢春的人,自然最清楚那些年余逢春受过多少次罚。

可惜以前她没有心疼的资格,所以全部藏在心里。

今天不自觉地多话了。

意识到这个,不等邵逾白回答,常狄勉强笑笑:“我不该说这个的,你们两个的事……”

“谢谢。”

常狄抬起头,看到邵逾白正神色认真地望着自己。

“我不会辜负他。”邵逾白说。

常狄愣愣地点头,越过邵逾白的肩膀,发现余逢春正笑眯眯地朝这边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在关注这场对话了。

“好的,好的。”

常狄愣愣地应了一声,低头看着手里的芹菜,觉得自己就是一根菜。

她转身回厨房做饭了。

……

余逢春没有继续追问梦境的内容。

邵逾白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那是他自己的秘密,无论梦境是虚幻的意识映射,又或者真的涉及什么前世因果,太过惨烈残忍的故事,余逢春都不需要知道。

他们将这一世过好就行了,邵逾白可以忍耐那些附加反应。

只是界限一旦模糊,想要回归清晰,就会难上加难。

邵逾白还是会在某段恍惚的间隙中,看到一个苍白疲倦的人影,眼里烧着愤怒怨恨的火。

余逢春。

余逢春。

*

*

当东云水库有消息传来的时候,余逢春正蹲在地上戳狗玩。

常狄的工作地点仍然在半山庄园,但比起余术怀掌权时的寸步难行,在余逢春手下,她甚至从外面抱来一只狗。

那是只小狗,刚断奶,被它娘养得很胖,浑身上下的毛灰扑扑的,一看就是只撒娇的小土狗。

常狄很喜欢,征求意见以后把它养在半山庄园后面。

现在余逢春每次看完余术怀,都要专程去逗狗玩。明面上资产接近千亿的财团掌权人,跟条狗玩的不亦乐乎。

邵逾白看他实在喜欢,也提议在阙空里养一只,却被余逢春拒绝了。

“不行,”他盯着邵逾白看了一会儿,摇头,“这是很不负责任的。”

邵逾白没懂养狗怎么会和不负责任搭在一起,又不是说养了不给饭吃。

面对他的疑问,余逢春只是把小土狗推到地上,肚皮朝上。

意味深长地目光落在邵逾白身上,余逢春道:“你不懂。”

邵逾白真的不懂。

理论上,如果家里的第一只小狗是高度敏感且需要主人长时间陪伴的类型的话,再养另外一只是对他的不负责。

余逢春不是那种自愿弃养小狗的人。

所以必须得明确拒绝。

电话铃声响起,余逢春不想接,把手机扔给邵逾白。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是假意试探。

邵逾白接通电话,片刻后挂断,蹲在余逢春身边。

就在他接电话的几分钟里,小狗已经累了,自己扭着屁股趴到一边,余逢春等邵逾白开口。

“他们在和北美洲南部联系,”邵逾白说,“已经联络好其他码头了,这段时间可能会进货。”

“每天就琢磨着赚点烂钱的废物……”

余逢春眼神阴郁。

北美洲南部毒贩盛行,余裴联络他们安的什么心,昭然若揭。

其实余逢春分给他的那些钱已经足够余裴极其舒服地度过下一辈子,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一定要做点天打雷劈的事,让大家都不高兴。

“我手底下不能有这些东西。”余逢春说,“余术怀都没碰过,他居然赶着往上凑,真是……”

话语止于一声冷笑。

邵逾白此时又道:“联络的人里有周青。”

“知道了。”

余逢春站起身,把随手拿着的棍子扔回地上。邵逾白蹲在他脚边,替他整理裤腿衣角。

“今天晚上我就要见他们,”余逢春道,“你来吗?”

邵逾白仰头看他:“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

余逢春笑笑:“你都亲手处理过几个了,怎么还问这样的问题?”

“我在争宠,”邵逾白平静道,“很难看出来吗?”

他还记得梦境里的那个周青对余逢春是何等了解,言语中尽管有怨恨不满,但难以掩饰藏在最底下丝丝缕缕的爱欲。

余逢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摇头。

不难。

挺可爱的。

*

*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余裴来不及反应。

本该在卧室里等他的小明星只留下了一件还没来得及穿好的外套,卧室里窗户大开,灌进冷风。

余裴站在门口,浑身僵硬,想要退后却听见身后有一连串的脚步声。

这里被围住了。

“那孩子我送走了。”

房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余逢春穿着一件剪裁修身的黑色风衣,内搭浅灰色丝绸衬衫,风衣内衬里的黑百合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华贵异常。

他坐在窗户下边的扶手椅上,夜风吹进来时微微撩动风衣下摆,将A市的凉意扑在身上。

“他在我面前哭了很久,说不愿意,又说姐姐在你手里,我听着很心疼。”

余逢春低着头,慢慢转动手指上的黑钻原石尾戒。

“还是很难想象世界上有你这样的人。”

余裴被逼着往前走,闻言嘴角抽搐,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我?我什么样的人?”他恨声道,“余逢春,你别以为你拿了父亲的财产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告诉你,我不比你差,只要我的生意做起来,以后——”

“——我告诉埃克托尔,如果他敢供给你哪怕一克毒品,我都把他切成碎块,放到捕鲸船上去钓鱿鱼。”

余逢春淡声打断他,将尾戒摘下放在桌面上后,他终于抬起头来,唇角有很浅的笑意。

“你或许能带给他很大一笔钱,但钱和命究竟该选哪个,他比你有数。”

余裴大骇,不自觉就倒退两步,却被身后人用硬物顶住后腰,枪筒冰冷的触感,但凡接触过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余裴不敢再动,额头上浮出厚厚一层冷汗。

“别动,”余逢春点点他,“在这儿待着。”

他左右看了一圈:“周青呢?”

余裴咬着牙不说话,站在他旁边的黑衣保镖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巴掌。

“家主问你话呢!”

保镖手劲大,一巴掌直接给余裴抽出血。

“……码头,”余裴说,“今天晚上有样品送过来,周青去拿了。”

回来没有超出余逢春的预料。

“没关系,”他点点头,示意手下把余裴绑好,“邵逾白也去码头了,你说巧不巧?”

余裴目眦欲裂,被刚好丢在床上的那一瞬间,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

周青被推进房间,踉跄着跪在地上,衣领上沾了一块煤灰。

送来的样品被邵逾白亲手放在余逢春面前,打开以后,是隐隐沾着人血的白色粉末。

“有多少?”余逢春问。

邵逾白道:“除了这些,还有两箱。”

够他们枪毙800回了。

余逢春点点头,合上盒子以后不再看。

“把这些都处理掉,”他垂眸道,“该关起来的关起来,该枪毙的枪毙,我不管了。”

说完,好像感到厌倦似的,余逢春站起身,绕过周青就要离开。

从头至尾,他没有看过周青一眼。

一种压抑许久的愤怒终于在此刻爆发,周青甚至不需要思考,就怒吼出声:“余逢春!!”

他眼眶通红,声音里蕴含着暴怒的情绪,喊余逢春名字的模样好像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邵逾白抬眸看去,余逢春顿住脚步,重新走到周青身边,蹲在他面前。

“你还有什么事?”他问,眼神淡淡的。

周青跪在地上,和余逢春之间只隔了不到半米,这是这一年以来,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周青问:“你为什么不看我?”

“看你?”

余逢春道:“你知道我的规矩,你跟着余裴我没有意见,但你不该碰这些。”

“我们只是想找条出路,有什么错?!”

“这就是出路?”余逢春的眼神变得很冷,“周青,你以前就是个畜生,你现在连畜生都不如。”

被他骂了一句,周清反而笑了,阴恻恻地问,话语中的嫉妒已经藏不住了:

“他就这么好?”

他突然转变了话题,将矛头指向站在两人后面默默等待的邵逾白。

余逢春回头看了一眼,与邵逾白对上视线后又快速移开。

“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不过是的,他就是这么好。”

“你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放心上,”他满怀怨恨,“然后抛下我。”

余逢春点头:“现在的情形,貌似看来是这样。”

他不准备辩驳,起身想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周青再也无法忍耐了,数年的爱怨憎恨纠缠在一起,促使他喊出那句话:

“我愿意为你去死!他行吗?老子跟了你十几年!”

如果这个时候再理智一些,周青就会明白说这句话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只会让他这些年的煎熬嫉妒显得更丑陋,连那点见不得人的爱都跟着扭曲。

但他现在的感受是真的,怨毒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扎在邵逾白身上。

周青真的不明白,一个来历不明的玩意儿,靠脸上位,怎么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顶替他的位置,让余逢春这么在意。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余逢春闻言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那双澄澈的眼眸中倒映出周青此时的丑态,里面没有半分情绪。

“你不会为我去死的,周青。”他轻声说。

那么平淡,那么冷静,像一把刀,戳穿了周青最后的一张皮,让他连垂死挣扎都可笑。

余逢春接着说:“但是他可以。”

说这两句话的时候,余逢春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如同自己说出的话是一个清晰可见的事实。

周青怔住了。

很久以后,他才如脱力一般轻声问:“你怎么知道?”

你凭什么觉得他愿意为你去死?

余逢春道:“我就是知道。”

他看向邵逾白的方向,眼眸中有情绪闪过。

我见过。他从心里说。

我见过邵逾白为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