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死了, 这件事并没有出乎林田松的意料。
那是个贪图享乐的蠢货,或许早些年还有点聪明劲,但即便有, 也在一年又一年的奢靡混乱中磨干净了,抱着侥幸心理来到现场, 没被一刀一刀的割下肉, 就已经是上辈子积的福分。
手指敲击键盘的清脆响声回荡在船舱中, 昂贵的地毯染上血迹后, 被换了条黄棕色的新地毯, 空气里弥漫的味道有些刺鼻。
林田松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游移, 越过一台台电脑和飞速跃动的手指, 落在房间靠中的位置。
今天的目标正安静坐在余逢春身边。
那本看了一半的俄国小说被倒扣在桌面上,余逢春想起什么事,自然而然地伸手, 拽住邵逾白的领带, 把他扯向自己的方向。
而邵逾白则完全顺从地接受这一切, 仿佛一个温驯的情人, 存在的意义就是听从指令, 让人想不起他站在港口上, 三枪打碎三颗头的血腥模样。
这些天, 流言越传越猛, 已经有模有样起来。林田松查不出源头具体所在, 好在他也不是真的在意。
邵逾白是不是卧底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能不能顺利把这口锅扣在他的头上。
警惕观察的目光,忽然注意到一个查账人员动作的停顿, 来不及再思索,林田松冲着手下使了个眼色, 自己站起身来。
他高喊一声:“老板。”
声音中断了余逢春和邵逾白不为人知的交流,一瞬间,空气都跟着安静许多。
余逢春松开缠住领带的手,邵逾白缓缓站起身,隔着一段距离,将目光落在林田松身上。
“什么事?”余逢春问。
林田松深吸一口气,道:“不知道老板有没有听到最近的传言?”
传言?
余逢春一挑眉,抬手示意所有人停下动作。
等船舱彻底安静下来,余逢春调整了下姿势,将倒扣的书本合拢。
“最近的传言有很多,”他平静道,“你指哪一个?”
林田松笑了,老实憨厚的脸看着极为可信。
“老板,不是我多嘴,绝大多数传言都不足为信,也不必当真。但有一条,我们都觉得要慎重考虑。”
“哦?哪条?”
事到如今,林田松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余逢春问,他就干脆道:“有很多人都说邵哥来历不干净,是警察安排进来的。”
此话一出,林田松能听见身边人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余逢春的神色有瞬间沉郁,又很快恢复平静,手指富有节奏地在桌面点动,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发出声音。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林田松,在我面前说话要有依据。如果你继续拿这些流言当宝剑用,我就把你扔进海里。”
他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威胁,余逢春从来说到做到。
然而林田松也有自己的底牌。
“我当然不可能空口无凭地诬陷邵哥,”他说,“这一年邵哥做了多少事,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果不是有确凿证据,我哪里敢这么说?”
“那你的证据是什么?”余逢春问。
林田松闻言挺直腰背,冲着手下使了个眼色。
于是手下恭敬行礼后离开船舱,五分钟后,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拖进来。
新换好的地毯又脏了。
那人还有理智在,还是清醒的。被扔到地上以后身体痉挛片刻,粗重的喘息声仿佛濒死前的哀嚎,又一股新鲜的血淌出身体,留下粘稠的暗色印记。
询问的视线投来,林田松走进那个人,满不在意地抬腿拨了一下,让那个人翻身,露出被擦洗干净的脸。
熟悉的眉眼勾起在座一部分人的回忆。
“陈志远?!”
一直在现场围观的高弘没按耐住内心的惊讶,喊完以后才意识到坏事儿了。
林田松似笑非笑的目光望向他,语气意有所指:“看来高总也认识这个人。”
高弘第一反应是否认,第二反应是冲到余逢春面前道歉并说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仅剩的理智阻止了自己做出任何不正确的反应,所以他只是沉默地看着。
好在林田松并不在意自己表演的些许混乱,见高弘不说话,他便自己转过头,重新面对余逢春。
“老板应该也记得他,”他说,“这是已经确定了的卧底,近两年前在高总的码头,毁了一笔大生意,老板你还亲自见过他。”
能查到陈志远,说明林田松已经对过去的事情有了几分了解,就是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余逢春神色波澜不惊,可脑海里0166都快炸了。
[他怎么找到的!陈志远这个笨蛋!!!都跑了还能让逮回来!!!]
恨铁不成钢的系统在脑子里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诡异响声,余逢春听得有点难受,微微偏过头,举起手指按揉过太阳穴。
“……我确实见过,”他慢慢说,“所以呢?”
明显的维护姿态让林田松心中一紧,看来只有更确切的证据才能让余逢春改变态度。
于是他继续说:“老板,你当时下的命令是把他关起来,过段时间秘密处决,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当守卫打开门的时候,这个人已经跟烟一样,顺着窗户缝溜走了。”
这确实是当时的场景再现。
余逢春不想因为一个卧底的事情惹来太多麻烦,所以他选择隐秘解决,这本来是一个稳妥的决定,却为今天这一场戏留下了隐患。
他一字一顿地确认:“你想说是邵逾白放走了他。”
气氛陡然紧张,无数双目光不自知地望向邵逾白的方向,又在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以后迅速收回,船舱内可以听见外面细微的波浪声。
林田松道:“老板,我找不到更好的解释,而且……”
他蹲下身,单手抓住陈志远后脑勺的头发,强行逼迫他仰起头。
“是谁放你走的?”他问。
陈志远眼神恍惚,听见问题以后嘴唇哆嗦了很久,沾满脏污和血迹的手指抓挠着身下的地毯。
他不回答,于是林田松又问了一遍。
这次他说话了。
“一个男人……”他喃喃道,“个子很高,用刀割开了绑我的绳子,让我走。”
船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血腥味混合着海风的咸腥,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余逢春的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敲击,看似是在思考,实则在脑海中与0166进行着高速交流。
[0166,分析陈志远体内的药物成分。]余逢春在意识中下达指令。
系统立即回应:[检测到血液中含有高浓度东莨菪碱和**衍生物,致幻效果显著。]
陈志远现在完全不清醒,理智坍塌,如同一座废墟。
余逢春问:“能救回来吗?”
0166道:[可以。]
这个数据让余逢春心中稍安。他放下手,目光从瘫倒在地的陈志远身上移开,环视船舱内神色各异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