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一个磨玻璃的师傅，又没什么文化，大学的门儿都没进过，怎么能买车呢？”

“我是被你们裹胁着烧钱的！真是的，哎！”

“怎么还搞这么隆重？大红花？橫幅？我晕了！”

神眼公司(. 上海光学器材二厂)的八级工宋师傅在家人、同事们的簇拥之下来到丰田的提车点，开走他上个月预定的辆"小丰田”。

就算已拿到了驾照、练过手、车款也付清了，宋师傅现在心里头还是很忐忑。

在提车店，宋师傅还看到了更夸张的一幕：停了一辆小丰田的车位上方拉着条横幅：“恭贺宋宝利师傅喜提新车！！”

浅黄色的小丰田车头系着红布和一朵大红花，在车头前店员们排成一排，见宋师傅一行人驾到就一齐鼓掌，把老宋给吓了一跳。

“爸爸！车门怎么打开呀？”

宋师傅把正在抠车门的儿子拉开：“小宝别乱掰！掰坏了又得不少钱！”

店员拿过来钥匙打开车门：“不会的不会的，一个小孩子手劲再大也掰不坏。”

宋师傅绕车走了一圈，接过钥匙，试着坐进驾驶位。嗯，坐垫挺舒服的，比驾校的吉普车舒服多了。

扶正眼镜看向前方，宋师傅骨节粗大的双手摸摸方向盘，再摸摸仪表盘，再抽鼻子喚嗅，不错不错，新车就是好，汽油味都比吉普车淡。

公司工会主席走到驾驶位旁边：“宋师傅，算上你，我们公司有四个工人买了车了，你是第四个。两百名工人，小轿车普及率2%。”

宋师傅摇着头：“啧，啧啧，要不是我爸退休后死活要回镇里住，离上海一 百多公里，我也不想买车。你看，我房子就在公司旁边，上班骑自行车 五分钟，我爱人呢骑自行车十分钟。”

妻子：“买个车还是方便一点，周末回家看老爸是一方面，另方面小宝也喜欢爷爷，小宝还喜欢你老家乡下，觉得那好玩。

宋师傅：“以前哪，在上海开着车四处跑的都是这老板那老板的，所以这车怎么好意思开出去呢。”

工会主席：“宋师傅，有车没车可不是资本家和工人的差别。中国才刚起步，你看看美国，两亿人八千万辆小轿车，美国有那么多资本家吗？”

“美国是美国...

工会主会席：“就只有美国人能家家小轿车，中国人就没资格家家小轿车吗？宋师傅啊，在车间可不是这样，我们干活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大口径光学镜片，就是要超过美国，超过德国。”

宋师傅无法反驳工会主席，回答不上来了，在车上哼哼唧唧半天，又下车对妻子说：“来来来，你也试试。”

妻子：“我考驾校还差最后一门呢。

宋师傅：“摸摸方向盘，又不是让你开上街。

“爸，我一会儿也能摸摸方向盘吗？”

“边去一边去”

宋师傅和爱人都体验过了，宋师傅又叫他的同事：“小陈，你也试试看？”

“哎，好！”

宋师傅：“你们年轻人，要是需要用车找我借就行，什么谈女朋友啊，郊区旅游啊..

工会主席：“且慢，宋师傅、小陈，我严肃认真地说一句，借与被借，都得是自愿的啊，不能死缠烂打强借，不能道德绑架。

“知道了。”

工会主席：“其实我更希望看见的是小陈你自己也挣钱买辆车。宋师傅他现在一个月拿一千三，小陈你上个月拿了多少？”

小陈：“工资奖金绩效，全加起来三百七。”

宋师傅：“在青年工人当中，小陈已经算是特别优秀的那一类了。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他这么厉害。

工会主席：“继续练，继续往上升！什么时候一一个月拿千儿八百了，什么时候也可以买车了。你看你师傅，他是我们的镇厂之宝，什么蔡司，什么上海精仪，他们设计出来的透镜棱镜，最后磨不磨得

出来，还得问我们宋师傅。小陈你要是练到宋师傅八成的技艺，买车也不成问题了。

宋师傅：“以前拿三百花一百，现在拿一千三花一百，我这人根本花不了这么多钱，就都拿钱烧包了。赵大个买了一台..微型计算机。张杰手里的那个什么移动电话，听说比计算机还贵。咱们厂这些七级工八级工一一个个的，都烧钱。因为主席你的鼓噪，我也开始烧了。发那么多钱干什么啊，够过日子就行了。”

工会主席：“按劳分配，按劳分配。”

宋师傅：“我 觉得我可以按需分配。

工会主席：“切！要是按你的想法去实践，那不叫按需分配，那叫做指令分配。假如啊，国家经过科学严密的计算，宣布：人一天吃三顿饭，一身衣服一张床，就这样行了。不管实习生还是八级工还

是教授，下班回来吃饱睡一觉，第二天不就又能干活了？又能持续输出劳动力了是不是？那就只给你这些，你再多赚的钱收走，统统收走...这叫什么制度？...这肯定不叫共产主义制度。

宋师傅：“嗯嗯嗯，你会说，我说不过你。

工会主席：“我不但会说还会做呢。”

..

1969年，还只有蒋筑英、倪光南这个层次及以上的人能买得起汽车。到19721973年，买得起汽车的扩展到了“精英工人”这一一层。根据1972年10月的调查，全国的工人中，已经有大约2%的人的实

际收入能买得起汽车。当然能买得起不一定就会去买，过日子节省的人还是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