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来广州的?63年吧。我16岁那年。”
“16岁,马叔,您是初中毕业之后来的吧?”
什么初中,就读了个初一,然后我就不学了,回家种地。种到后来呢,种地也没得种头了。合作社人太多了,分不了几个钱。我老豆就跟我们讲,家里九口人,五个娃,你们出去两三个吧。我和我
二哥,揣着全家攒下来的10块钱,就下了广州。
“那时候广西到广东的铁路很不好走吧?得绕到湖南再往南,是不是在车上挤了很长时间?
“坐了两天两夜!卧槽,车上好多人。我和我哥一餐合吃一一个粑粑,掰开吃,我和二哥蹲在两节车厢连接的地方,乘警来查票了就藏到厕所里头。”
“啊?你和你哥没买票啊?
“两个人身上就10块钱怎么买票呢。逃票过去的啦。”
记者:“.”
今年46岁的马宗平是记者搜寻到的广西河池最早“下广州"打工的农民工。
三十年前,马宗平和马宗安哥哥怀揣10元钱、身背两个麻袋和20块粑耙,逃票蹭火车前往广州打工。“粑粑"是米粉打成的巴掌大的圆块,这是他们在火车上以及到了广州之后头三天的口粮。
哥哥马宗安会做木工,下车第二天就找到了工作。马宗平在马路上晃荡了五天,这才在码头找到了个扛包的活。
哥哥知道马宗平去扛包之后骂他亏了,码头扛包太苦,本地人不干,来广州打工时间长了的人也不愿意干。但是马宗平觉得扛包也比在马路上晃荡好。
一个月之后,马宗平拿到了这个月的工资:20元人民币。这可把他给乐疯了。20元!20元巨款!他们哥俩从河池蹭火车来广州时,身上统共只有10块钱!
“那时候广州的普通民工一个月16,码头工为什么给20呢,就是苦,累。但那时候呢,我啥也不会,就是骨架大能扛,那可不就扛大包最好。
马宗平的妻子田文娟:“老马到了现在也是啥都不会。
马宗平:“啥都不会我怎么开商店的。
田文娟:“你十几年前就说要开个小商店,可为啥没开成,不会算数呗。后来看到商店里卖的计算器只要十块钱一个了,立刻就凑钱开店了。”
马宗平、记者:..
记者:“马叔,我看您进场时腰弯不下去,是不是在码头扛包有点职业病?”
“我在码头扛了四年包,但我这腰跟扛包没啥关系,那是我三十岁那年,在工厂干的时候被个箱子磕的,贴个膏药就没事了。”
马宗平说完,就在自己兜里摸烟盒:“这) L能抽烟吗?”
记者:“咱们这是半露天的演播场,没关系。”
马宗平的儿子马强:“爸,我和妈让你戒烟呢。”
马宗平:“没事,没事,看病有医保呢。”
马强:..
马宗平“"人这一辈子啊,就这样差不多就到头了。16岁下广州打工,码头干过,工地干过,工厂干过,在工厂娶了文娟,生了个娃。抡不动锤了,做点小买卖。现在呀,就生最后一个人生任务了,
给马强买个房。
马强:“爸,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啦。”
马宗平:“怎么能不操心呢。你看宗安叔就给你马文哥买了个房,难道儿子结婚了还和爸妈挤在四十多平的小屋子里?咱们家几兄弟都是这样的,人活七十,后半辈子做什么,就得为后代着想。
马强:“我上了大学,马文没上,我大学毕业又不一定在广州工作。”
马宗平:“那就把钱先攒出来,在哪工作去哪买。’
...
记者:“韦叔,您是1964年来广州的?”
“是啊是啊,1964年初,正月十五刚过,我就跟村里的黄三满黄哥闯广州了。”
虽然 个46岁个45岁,但马宗平身材精瘦、脸上皱纹斧劈刀削,韦乐辉则是油光满面,凸起的小肚腩几乎要把东柏林手工订制的西服撑爆。
记者:“从全州的农村,到广州的农民工,再到工程监理,再到民主德国的年度10佳职业经理人,韦叔您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简直是传奇一般。”
韦乐辉:“其实我这个人文化水平也不高,中专还是打工打了几年才补的。我就是学外国人讲话学得快,.叫...语言天赋好。在广州和几个南斯拉夫工程师混了几个月,就会说他们的话了,还会说
各种方言,什么克罗地亚塞尔维亚黑山。到了德国也是这样,在工地混着混着,自己就一一口的德语了。
记者:“而且您还在德国娶了妻子。对了,您的妻子也到场了,给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介绍一下?”
莱娜:“我叫路易斯莱娜,大家好。”
韦乐辉:“莱娜的语言天赋一一般,我俩从认识开始,过了七八年她才会说中文。你不知道,八年前,我和她第一次回全州看我老爹的时候,她 开口Hallo,hwiegervater,我爹立刻就倒下了。”
记者:“莱娜,您和韦乐辉是在东德认识的吧,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莱娜:“我父亲去了罗斯托克经济特区工作,接个月后,他写信让我和妈妈也过去,说那里好得不得了。然而到了罗斯托克,这里生活很舒服,但并没有人给我安排工作,于是我和妈妈就开了一家很
小的快餐厅。有一天,一个中国人来餐厅用餐,吃了几口就站起来,要求自己下厨..
韦乐辉:“酸菜不是这么做的,猪脚也不是这么做的,不能浪费食材嘛。”
记者:“所以你们就这样认识了?‘
韦乐辉:“啊对,这叫做跨国爱情。
记者:“罗 斯托克经济特区的模式现在已经在向东德其他地区扩展了,你是特区成立不久就去罗斯托克发展的,那时候的罗斯托克怎么样?和现在比有什么差别?”
韦乐辉:“罗斯托克刚开始的时候就是个小镇,我到的时候那儿在修港口,盖楼,有几栋楼是我看着盖起来的。楼盖起来了,东德工人也就学会怎么做事了。”
记者:“因为在工地对建筑工艺和规范管得特别严,所以当时东德工人给你起了一个绰号?
韦乐辉:“盖世太保。不过这不是因为我管他们严,是因为我打跑了一个偷偷插入罗斯托克的史塔西。当然这本来就是史塔西违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