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潮生久违地踩着上班的点出现办公室,露了一面,又叫上唐小池去了沣田路上的梅苑小区。
两个人驻足在案发的这栋楼前。
唐小池好奇:“叶队,咱们找什么?”
叶潮生指了指苗季家所在的二楼,说:“这附近所有能看到这的地方。”
案发的单元楼的南北两边都各有一栋楼,正好一前一后地夹着发生过凶案的这一栋。南边这栋和案发现场一样,是个多层,北面是个年份稍近的高层。三栋楼都离得不远,中间只隔了一条绿化带,目测不超过五米。当初规划的时候显然没有考虑到采光和隐私的问题。
“先看看南边这栋。”叶潮生说。
他们俩走进南边的单元楼,上了二楼,敲开了其中一户的门。
很快有人开门,是一个年轻女孩。女孩在这里租房已经两年多,独自居住,没有室友。
叶潮生和唐小池进去转了一圈,这一家的厨房正对着苗季家的客厅。
两个人没看出什么可疑,扭头又去了北面那栋高层。
北面这栋高层是一梯三户,其中有一户能看到苗季家。小区的物业估计是不大上心,单元楼的密码门是坏的,一拉就开。
叶潮生和唐小池从二楼电梯间里出来,敲了这一户的门。叶潮生说明来意后,男主人立刻带他们去了书房。
“这间房就是斜对着对面。”男主人拉开窗帘,“确实很不方便,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所以我们一般都不会拉开这个帘子。”
叶潮生在窗口站定才发现,这栋楼的层高比对面平层低一点,从这里看过去其实并不能看到苗季家的情况,反而是苗季家居高临下,可以看到这里。
他们从这家出来,扭头又上了三楼。
三楼的户主也恰好在家。只是他们进去转了一圈后才发现,苗季家的高度正好夹在二层和三层之间,三楼其实也看不到苗季家里面的情况。
唐小池跟着叶潮生从单元楼里走出来,一时没忍住:“会不会是许老师搞错了?”
回程的路上,叶潮生一直没说话。其实他在来现场的路上就一直在想,梅苑里外来人口虽多,但多是工作稳定的白领在这里买房定居,流动性并不大。凶手如果想要长期偷窥苗季家,就得找一个既位置合适,又能保证一定私密性,不易被人打扰的地方。如果他是半年前左右才盯上苗季家的话,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适合盯梢的房子,可以说是非常难,几乎不可能。
可能真的是许月想错了。
蒋欢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见叶潮生和唐小池进来,一面按下电话免提,一面冲他们两人疯狂使眼色。
“……那个孩子领养的时间很早了,您稍等,我给您翻一下……”电话那边的女人哗哗地翻着什么东西。
唐小池无声地比着口型:谁啊?
蒋欢从桌上随手拿过一张纸,唰唰写下三个字——福利院。
电话那边又开口:“这个小孩子被领养是四年前的事情了。按照我们福利院的规定,领养后五年内都要接受回访,原则上五年内是不能离开本地的。”电话那边一声叹息,“那家人看着也很不错,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呢?”
蒋欢趴在电话跟前:“那他家后来又来了个儿子,这事你们福利院知道吗?”
电话那边,福利院工作人员惊讶地‘啊’了一声:“儿子?什么儿子?他家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孩子啊?这不符合收养条件的啊。”
电话这边,蒋欢不由得抬头和唐小池对视一眼。
蒋欢重新趴回座机跟前:“所以你们不知道这件事是吗?”
“这个我们不知道啊。”电话那边再次否认。
蒋欢说:“是这样的,他家出事前,陈翔认回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陈晨,以前叫彭晨。法院是三月份判的,但实际上陈晨一月份的时候已经住进了陈翔家。那段时间前后,你们有去家访过吗?”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迟疑着:“……过年前家访过……二月几号来着吧……”
蒋欢急切,打断了对方:“是谁去的?”
那边又顿了几秒,才说:“就你刚才打听的那个,现在已经不在这里的那个义工。”
蒋欢想了想,正要张口,对方又说:“警察同志,我刚才看了她写的回访记录,上面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一般回访都要求两个人一组,但我们这里人手少,回访这种事多半靠义工,义工有的今天来明天不来,所以有时候只能一个人去,我们也确实没办法。”
蒋欢挂了电话,抬头看向叶潮生:“早上我先联系了陈晨的亲生母亲彭雪。彭雪现在人在第一医院,尿毒症晚期,全靠透析机了。她最后一次见陈晨是法院判决下来一个星期后,陈晨回她那里拿东西。她听陈晨说,陈翔和妻子每天都在吵架,他妻子一直说要离婚,把家里的小妹妹送走。”
叶潮生没说话,只点点头,起身找出昨天马勤带回来的档案。
他翻出一张照片来,递到两人面前:“昨天都没想起这件事来,看,陈翔的戒指也没了。”
唐小池接过照片来一看,果然尸体手上有一个明显的圈痕,颜色比周围的皮肤都要浅一点。
唐小池立刻站起来去找昨天临潮路派出所的那个民警带来的资料。
“哎头,这个人手上没戒指啊,他妻子也没有。”唐小池拿着资料过来。
照片拿过来,手指上干干净净,连一点印子也没有。
蒋欢猜测:“是不是因为家境贫穷,所以不带首饰啊?”
“先去一趟陈翔家的现场吧。”叶潮生站起来,左右看了下:“马副他们呢?”
蒋欢说:“马副他们又在审王英了。早上你们刚走,饶城市局就打电话来,说彻底确认方利跑了。他们联系上了王英说的那个想买小孩的家庭,扑了个空。买家说约好的日子方利没出现,应该送过去的小孩也没在那里。”
叶潮生点点头,转身带着唐小池又出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汪旭和小吴后脚就回来了。
汪旭一进来就问:“叶队呢?回来了吗?”
蒋欢指指门:“刚出去,你这会追出去,没准还能在大门口堵上他。”
汪旭摆摆手,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算了,我等他回来吧。”
蒋欢好奇:“你不是去见烧炭案死者的弟弟了吗?怎么样?”
汪旭一脸愁深:“别提了,我算知道为啥花禾区分局压根不采纳她弟弟的证词了。”
“为什么啊?”
“受害人的弟弟智力不太行,”汪旭指了指自己的头,崩溃地说,“只能进行非常基本的交流。一提他姐就急眼,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盆,不是姐姐的,就没了。估计花禾区分局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
蒋欢张着嘴半天合不拢:“啊?那小民警没跟咱么提这事啊?他不是还说什么,受害者家属觉得自己姐姐不是会自杀的人吗?”
“那小子八成是有私心,随口说的糊弄咱们呢。”小吴在旁边说,“你想啊,他要一开始就跟咱们说,受害者家属有智力障碍,万一咱们也和花禾区分局一样呢?我猜他是心里一直惦记着这案子呢,刚好咱们又翻到这个案子,他啊干脆就把这个事情瞒下来,让我们先查。”
蒋欢摇摇手里的笔:“可就算是智力障碍,证词也不是完全不可信啊。他只是有认知障碍而已,又不像精神病患者那样会出现幻觉。再说,一般智力障碍者很难撒谎,因为他们无法建立复杂的逻辑。我觉得……万一他说的是真话?”
汪旭靠在椅子上半天没出声。过了会,他突然抬头看向小吴:“你说,他怎么知道那生炭盆不是他姐姐的呢?”
小吴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被汪旭问得一愣:“他……他好像就一直说不是,也没说怎么个不是法。”
“因为咱们也没问过啊。”汪旭摇摇头,站起来,“咱们还得去一趟。”
陈翔家所在的小区叫做佳境天城,很有些名副其实。
这会才二月的天,小区里已经能见着绿了。唐小池好奇心旺盛,凑到花池边看了一眼,扭头小跑到已经走在前面的叶潮生跟前:“嚯,叶队,这小区物业可真舍得下本钱啊。”
“怎么了?”
“你知道他们这绿化带里种的什么树吗?”唐小池兴奋,“欧洲山松啊!这东西可得进口,普通小区可种不起这东西。我家老头子当年费老鼻子劲弄了一小盆做盆景,恨不得当祖宗供起来。”
他抬头啧啧打量小区:“羊毛出在羊身上,你说这个地方的物业费,一平米至少得八九块了吧?”
叶潮生听他这么说,也不由得四处看了一眼。
小区里的建筑密度很低,都是多层建筑,绿化面积大,几台凉亭小桥池塘巧妙地将几栋楼分隔开。如今海城地价被炒上来了,在临近中心区的白银地段上这么铺张挥霍的地产商近乎绝迹。
陈翔家就在小区最深处的那栋楼,四楼。
他俩都是便衣,也没惊动物业,只在门口向保安出示一下证件就进来了。
两个人在楼前分头行动。
这栋楼的正面方向,几乎没有能直接看到四楼的地方。离得最近另一栋居民楼恰好错开,组成一个大大的斜角,只能看到这边的楼体,看不见窗户里。
叶潮生刚沿着楼前的步道走了几步,唐小池从楼后面匆匆过来:“叶队,你过来看看。”
两个人绕到楼体后面。
单行单道的狭窄马路与小区一墙之隔,马路对面伫立着一栋近十层高的烂尾楼,像城市表皮的一块巨大疮疤。
叶潮生和唐小池从佳境天城出来绕到小区背后,直奔马路对面的烂尾楼。
唐小池灵巧地从烂尾楼前的铁围栏中间钻过去,矮身拍了几下裤脚上蹭上的土和锈。
“头,这楼开始盖的时候,你还在上高中吧?”唐小池随口问。
叶潮生点点头。他上高中的时候这块地皮就在开发,等他大学毕业回来时,这楼已经烂得无人问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