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卓记得第一次在基地看见秦音时的场景。
那时秦音只有五岁, 皮肤很白，褐色的发丝很软，五官精致的像是橱窗里昂贵的BJD娃娃。
傅卓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孩, 主动上前打招呼。
可秦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径直走到电子黑板前面，拿着笔, 在傅卓刚刚做完的一道高数题上画了一个圈，然后用稚嫩的声音冷冰冰的说道, “这里算错了。”
自从秦音进入基地, 傅卓才明白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天才。
天才不需要每天晚上学习到很晚, 也不用起早读书做题，天才只用眼睛看, 就能看明白高深的数学模型, 或者精密仪器的运转原理。
其实秦音一直都是傅卓心中仰望的那个人。
而且傅卓认为自己很爱他, 也很了解他, 毕竟在那密不透风的基地里，傅卓是除了小太阳以外, 跟他说话最多的那个人。
然而, 二十多年之后, 当傅卓从秦音嘴里听见, 宁长烽是我老公，我看不了别人欺负他这种话时，傅卓忽然觉得自己心中的那座神像塌了。
“你在说什么？你能再说一遍吗？”傅卓幻想着自己刚才听到的其实是秦音跟他开玩笑, 他很急切的想要再求证一次。
结果下一秒, 秦音竟然把一张电子照片po了出来，还放大在了屏幕上。
照片上，秦音穿着白体恤, 抱着胳膊笑着靠在一个高大的Alpha身上，而那Alpha的手臂整条搂住秦音的身子，修长的手扣着秦音的肩膀。
两个人的姿势十分亲密又很自然，在他们的身后是一面落地的舷窗，窗外是一片璀璨星海。
“你认识的他的吧？”秦音一边说话，一边看自己和宁长烽上次去旅行时的照片，他俩的合照有好多，但秦音最喜欢这张，因为这张的角度把他自己拍的很好看。
见傅卓不说话，只是看着这张合影，秦音就觉得很好笑。
“你干嘛摆出这副表情？我结婚你早就知道了啊？”
“为什么是他？你不是最，最讨厌飞行员？”傅卓眼睛很痛，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照片上移下来，但看向秦音那张疏离清淡的脸，傅卓觉得自己的眼睛更痛了。
“傅卓，我有必要给你纠正一下，我不是讨厌飞行员，相反，我对于千千万万的飞行员都是尊敬的，我只是不能接受飞行员做我的伴侣。”
“那你还跟他……”
“我只能跟你说，我们俩结婚是意外，而且，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是宁长烽。”
话说到这里，秦音把照片收回，目光直视傅卓的眼睛。
秦：“傅卓，我本可以不说的，我要是想瞒着，没人能知道，但我很忙，我没时间整天跟孟兆霆勾心斗角，所以，不如摊牌算了，宁长烽是我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动他。”
秦：“至于你怎么跟你的主子说，那是你的事，但有一点你得注意，我还暂时不想让宁长烽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把嘴巴闭严，要是有一天让我知道，消息是你传出去的……”
秦音笑了，好像是开玩笑一样继续说。
秦：“你会死的很惨。”
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威胁，傅卓清楚的很，他嗤笑出声，忍回眼泪的同时，语气嘲讽的质问。
“我真没想到，伟大的秦总工程师，竟然会以权谋私，你就不怕有一天你们的关系暴露了，你会受到多少指责吗？”
整个交谈的过程，秦音的态度都算不错，可当他听见傅卓说出这番话来，秦音的脸色终于变了。
扶着桌子站起来，秦音半垂眼眸，居高临下的看向联盟第一秘书。
“指责？谁敢指责我？你吗？你有资格吗？还是说孟兆霆？要是以权谋私会被指摘，他孟兆霆大概早就被吐沫星子淹死了。
还有，傅卓，不用把你实现不了的，奢望的理想投射到我的身上，我没义务去给你当偶像，当你心中不染尘埃的神。”
傅卓离开军部大楼时，首都星下了雨了，他没打伞的站在雨里，心里反复播放秦音说的那句话，你有资格吗？你有资格吗？你有资格吗？
是啊，你有资格吗？你自己干了多少脏事自己不清楚吗？
你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在这个时代里，对这个国家贡献最大的那个人？
别说一个第三舰队指挥官，其实如果秦音想，让宁长烽坐上理事长的位子，也不无不可能。
傅卓自嘲的大笑，笑过后抹了一把脸上又冷又热的雨水。
就这样吧傅卓，就这样吧。
不再多想，傅卓走向了自己的专车。
这一幕，秦音站在办公室窗边看的清清楚楚，他其实也不想跟傅卓走到这一步，但从傅卓进入理事办的那天起，他们的人生轨迹，就开始分道扬镳了。
秦音走回到办公桌前，在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张老照片。
照片里有三个小孩，秦音站在中间，傅卓站在左边，右边那个小孩则搂着秦音的脖子，露着一颗小虎牙，笑的十分灿烂。
如果阳阳弟弟还在的话，他跟傅卓或许不会闹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吧。
没有再让自己陷入不好的情绪，秦音把这张叫‘童年友谊’的照片重新放回了记忆之中。
…
白云舰。
宁长烽已经被授权可以自由出入白云舰的各个闸口。
现在已经是休息时间，他一个人坐在底舱四代模型机的旁边，看着这架近乎完美的战斗机。
要是能拍照就好了，他很想把这么完美东西分享给自己的爱人。
可惜这些都是机密，他不能拍照。
跟家属联系的报告已经在平台上被批准了，宁长烽可以跟老婆打电话，但这个电话他迟迟没有打出去。
因为他心情不好，他老婆又似乎能洞察一切，他不希望他的小狮子担心他。
“宁长烽。”
静谧的舰船底舱，忽然通过广播喇叭传出来自己的名字，宁长烽立刻站了起来，向上看。
“戴耳机。”又是一声。
这声音太空旷了，听不出来声线，却能听出来语气，很温和的语气。
耳机就在旁边的装备台上，宁长烽拿了起来，打开，挂在了脑袋上。
“晚上不睡觉，在这干嘛呢？”
宁长烽记得耳机里这个经过电流加工过的声音。
“秦总？”
“这都能听出来？”
“你上次训我的那段音频我反复听过。”
“……”耳机里先是一阵静默，随后是轻笑，“你什么毛病？喜欢被骂？”
“时刻鞭策自己，生命的可贵。”
“不错，挺有觉悟的。我听金助理说，你想见我，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秦总你到白云舰了？”
“没有啊，我在军部，但军部里有远程控制实验室，我能看见你。”
此时此刻，秦音正独自一个人坐在实验室里，通过高清的摄像头，看着站在四代机旁边那个高大英俊的Alpha。
“我……”
那会儿宁长烽想见秦总，是有一种想跟秦总诉苦的想法的。
说说这些年他经历的不公，说说他这一路走的有多么的不容易，说说自己的理想，说说自己的报复。
可沉淀了这一天时间之后，宁长烽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幼稚，也很僭越。
秦总是领导，领导可以对他有偏爱，可他不能因为偏爱就恃宠而骄，做出不符合下属身份的行为。
“我就是想说，我一定不会辜负领导对我的栽培。”
耳机里又没声了，宁长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秦总你在听吗？”
“你想开飞机吗？”
“什么？”
“我给你打开底舱出口，你自己不用引导员也可以把飞机开出去吧？”
宁长烽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模型机，有些不确定。
“我可以开出去，但是秦总现在并不是试飞时间？”
“怎么，你困了？要休息了？”
“不是的。”
“那就穿装备，上机。”
秦音话音刚落，身后模型机的顶盖已经缓缓升起，全自动登机车也从旁边自己开了过来。
宁长烽看了一眼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组摄像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不知道这符不符合规矩，但秦总给的这个福利，他真的很难拒绝。
十几分钟后，四代机经过打开的底舱出口，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秦总，需要指定飞行路线吗？”
“没有路线，你随意飞，别出红线范围就行。”
“好的。”
随意飞三个字，像是打开了猎犬身上的枷锁，摘了鹰隼脚上的铁环。
在静谧空旷的空域中，顶尖的飞行员和顶尖的战斗机，合二为一，没有花里胡哨的动作、技巧，只有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速度。
“哇哦！！！”
宁长烽在极限速度飞行之后，爽的忍不住发生惊叹，真的太过瘾了，过瘾到头皮发麻。
“秦总，秦总你在吗？”
“嗯，在的。”
“谢谢您，谢谢您制造出了这么伟大的战斗机。”
“也谢谢你，谢谢有你这样优秀的飞行员。”
互夸之后，耳机里陷入短暂尴尬，但尴尬的时间很短。
“秦总，我现在返航。”
“返航要多久？”
“4分钟。”
“那正好，我放首歌给你听。”
秦音的话音刚落，耳机就响起了前奏，旋律是宁长烽没听过的。
“watching every motion in my foolish lover's game，on this endless ocean finally lovers know no shame.turning and returning to some secret place inside. watching in slow motion as you turn around and say：take my breath away……”
在无垠的太空中，在亿万光年的群星闪耀下，在最先进的战机中，聆听这样一首深情又恢弘的歌曲。
这种无与伦比感觉，宁长烽只能用浪漫这两个字来形容。
他仿佛飞过了金灿灿的田野，飞过了深蓝色的海洋，又用尾翼卷起了高山上的积雪，最后飞向了灿烂的星河之中。
四分钟不长，也长。
当战机重新回到白云舰底舱时，这场盛大的浪漫，结束了。
“长烽。”
“我在。”
“我知道，你从军十年，这一路走过来不容易，你一个人能坚持到现在，真的已经很棒了，我欣赏你的优秀，也珍惜你这样的人才，我希望你不要忘了最初心中的信念，把你十八岁时就想走的路，?*? 继续走下去，宇宙很大，未来可期。”
秦音的话说完许久，耳机里都是静默的，静默的很像暴风雨来临之前，沉闷无风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