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让林松玉不必太心急,才醒来第二天,给身体一个反应的时间。
林松玉没听进去,他想早点告诉谢琢真相,总是蒙着脸不长久的,他要上班,分|身乏术。
他按照以往的经验,把“真相”当成一场严阵以待的谈判,对面桌上是谢琢,而林松玉总是站着谈判的。
他还没想好谈判策略和目的,就直面了谢琢。
林松玉飞快看了一眼门后的轮椅,他和汤玉坐同一个轮椅,那也很正常,说明这家医院的标配轮椅就长这样。
“林总。”高级牛马高旸又找回了熟悉的工作节奏,抱着一沓文件进来,总裁大人要一边复健一边听报告。
高旸看见谢琢也在,一愣,火速退到了走廊摸鱼。
这种学名为博士的男狐狸精多迷惑他们总裁一点啊,高旸保证有谢琢在,林松玉听不进一行数据。
诶,不对,他怎么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李总的暗示吗?
谢琢看着林松玉,在李岫玉的描述中,林松玉简直是说一不二的霸道存在,无法跟眼前这个苍白清瘦的青年联系在一起。
抓握球滚到了他脚下,谢琢扶着门弯腰捡起来,上面还残留手掌的余温。
不愧是亲兄弟,两人从身型到容貌到性格,都有相似之处。
医生识趣出去,并关上门。
林松玉今天穿了弹力袜,脚底有防滑颗粒,露出来的部位,都是林松玉特有的样子。
他伸手接过谢琢抛来的球,抛了抛,镇定道:“你来干什么?”
谢琢:“李岫玉说汤玉离家出走的原因是商业联姻。”
林松玉暗道李岫玉编的什么幼稚理由:“噢,对方是一家跨国药企,我们希望通过联姻使用对方的专利。”
谢琢:“汤玉不想要。”
林松玉:“你是为他来打抱不平的吗?”
谢琢:“如果已经到离家出走两个月的地步,贵公司的确应该重新考虑人选。不然他下次再……再离家出走,我也会养他的,不会再还给你们。”
林松玉:“你说不还就不还……”
谢琢走近一步,有些重地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嘴角有苹果泥。”
林松玉一惊,连忙抬手擦……抬到一半他意识到这是谢琢的谎言,他认出他了。
林松玉僵住,像被骤然拉到谈判现场的甲方,不知道上头的目标,刚要摆起高不可攀的姿态,忽然间又让出了议价权。
他当护工被谢琢限制无意义消费时,无数次想象回归之后要如何华丽地将花的钱十倍百倍地砸在谢琢面前,要在他面前挥霍一个亿!
然而随着相处,这种念头渐渐消失,钱花不完就没意思了,他就喜欢从节俭的谢琢手里把钱抠出来使劲花,他会在上完床要求谢琢给他买一个毫不实用的玩意儿,欣赏谢琢迷茫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见识了谢琢的世界,现在轮到谢琢来见识他的世界。
他应当友好一点,有大家的待客风范。
然而他自己不知道,刚昏迷两个月的醒来,他的面部肌肉不能很好的执行任务,神色看起来疏离而冷淡。
谢琢:“周镛说林松玉是独生子,没有亲兄弟。”
周镛跟林施相识三十余载,断不可能林施有一个全族皆知但朋友毫无察觉的小儿子。
看见林松玉的第一眼,谢琢就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一禾稻草一样虚弱的身体,总不能既出现在汤玉身上,又出现在林松玉身上。
他刚刚才见过汤玉,举手投足都在他脑中。
“汤玉不可能在亲哥车祸昏迷后离家出走,他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林松玉出车祸,全家兵荒马乱,伤心的父亲母亲,集团的一大摊子事务,而汤玉不是那种培养来联姻的天真小少爷,他懂集团运作,他很聪明心软,他不可能这时候离开。
门口的轮椅、秘书的出现、医生说他昏迷刚醒第二天……还有这么多旁证。
他按住林松玉的肩膀,问了苹果泥。
是他,没什么证据比自己亲手感受的更深刻。
他长着汤玉的骨骼,血肉却不同。
林松玉没有伪装的必要,他扶着横杠站起来,脚底宛若踩在棉花上,颤颤巍巍:“汤玉不是离家出走。”
“你知不知道你是天道之子?”
谢琢:“什么?”
林松玉:“就是你这样出身悲惨智商出色的人受上天眷顾,总之,老天爷找到我,说我去照顾你至痊愈,就能让我苏醒,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上天给我了一副复制来的身体,改头换面去照顾你。”林松玉使用了一点春秋笔法,拒绝透露是自己要求换脸,“那副身体在海里消失了,所以我提前回来了。”
谢琢不认为林松玉在说笑话,他心神俱裂:“怎么消失的,痛不痛?”林松玉是被困在海里挣扎不得,只能等死的那种消失吗?
林松玉忽地出神,隔了一会儿才说,忽略自己微不足道的挣扎:“不痛,一掉进去魂魄就离体了。”
那个问题又摆在他面前——告诉谢琢孩子的事,只会徒增谢琢伤心,不告诉的话,林松玉心中也有一道隔阂。
“抱歉,把你的汤玉弄没了。”林松玉背对着谢琢道,还有孩子。
谢琢怔在原地,无论他怎么解读这句话,林松玉的意思都是“护工汤玉已经没了,现在只有林松玉,你们之间没有关系”。
这是可以预料到的结果。汤玉不情不愿地来到他身边,迟早要回到他的世界去。
每次有人来探望他,汤玉都会躲得远远的,哪怕是汤玉,都不愿意让人发现他们的雇佣关系,何况是大总裁林松玉?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汤玉真实的样子,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这么近距离地一个人看他。
谢琢:“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他看着林松玉因为站久了微微颤抖的躯体,太瘦了,车祸之前他应该就是汤玉那样子,两个月消减了这么多。
这么瘦的林松玉,即使他骨折还没好,都能单手箍住腰拎起来。
他终究没忍住冒犯了林大总裁,一把将勉力支撑的林松玉抱到了椅子上。他走的这几步并不快,林松玉有时间拒绝,因此不算完全冒犯。
“你不用道歉,你能提前苏醒,我也是高兴的。”
林松玉:“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高兴,你应该不高兴的。”
不高兴的事……谢琢想起林松玉和李岫玉都提过的联姻,或许林松玉眼前真的有一桩联姻。
在未揭开身份之前,他尚能义正词严地替汤玉向“哥哥”抗诉一桩联姻,告诉林松玉,如果不联姻,他也养得起汤玉。
揭开身份,林松玉能做主自己的婚事,谢琢没有资格抗议。月ɡё韣鎵
打着时间差说出那番话,已经是谢琢所能想到的唯一向汤玉表达真心的做法了。
他想说他以后也能做出很多专利,不要为了药物专利去联姻,可是他博士都没读完,他无法做出承诺。
谢琢:“只要你能苏醒,我总是高兴的。”
从古至今,最无力的还是“一介书生”。如果他是个魁梧的武夫,不讲道理也不讲文明,把林松玉直接从这里抢走,回到他的三尺公寓,好吃好喝让林松玉把血肉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