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谨记先生教诲(1 / 2)

“啪”的一声响, 戒尺扔在了桌面上,王宗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声犹如驴喘。

这若是放在平时, 他只是摔破一点儿油皮, 阿爹阿娘早要过来抱着他哄了。

可是没有, 任他如何嚎哭、耍闹,眼前的先生都如入定的老僧一般,只沉默地看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 王宗胤终于止了哭,连抽噎声都小了下去, 顾昀川这才问道:“可是哭好了?”

王宗胤吸了吸鼻子, 他知道自己的那些招数在这人面前全然无用, 只得抖着嗓子认命道:“哭、哭好了。”

顾昀川沉沉呼出一息:“那可知错了?”

手心红得发烫,稍微动一下就和被针扎了似的疼,王宗胤点点头:“不、不该不敬师长, 同、同您吵嘴。”

“还有呢?”

“不、不该……”王宗胤咬了咬唇,小声道,“不该说谎。”

他从入学以来, 从没自己写过功课,左右先生都看不出来。

他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却没想事情败露得这般快。

看着越垂越低的脑瓜,顾昀川缓缓开了口:“草木有本、江川有源, 人无信而不立。你虽为蒙童,却更应当恪守本心。”

“王宗胤, 古有季布一诺千金, 商鞅立木为信,言出必践, 先贤珠玉在前,你如何能效仿流水落花,言语无凭,若如此,来日又何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闻声,王宗胤久久都没有言语。方才他只觉得手掌烫得发疼,眼下竟是连脸都热了起来。

他长到这般大,犯错是从来没有人凶他、打他,乃至和他讲道理的,好像只要他哭上一哭,无论多大的错就不叫错,无论多大的事儿也就翻篇了。

可在先生这,对就是对、错便是错,是任他如何撒泼打滚、百般耍赖都没用的。

他严厉又吓人,可他冥冥中又觉得他说得对。

王宗胤吸了下鼻子,哭了这般久嗓子都哑了:“先生,我知错了。”

顾昀川点点头,将功课交回到他手里。

王宗胤虽然知错了,可《千字文》篇幅冗长,他手又疼,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先、先生我手疼,功课能晚些……”

他都不敢说不交。

打的分明是左手,并不碍事,可顾昀川看着他哭得猫一样花的脸,无奈笑笑:“那便宽限你一日,后日交。”

王宗胤如蒙大赦,方才还皱皱巴巴的小脸儿,立刻舒展了开来。

顾昀川的指尖捻了下宣纸,看向郭中源。

经过方才这一遭,郭中源还没缓过来,他伸手擦了把哭花的脸,颤声道:“先生,我、我也听话,我不顶撞了,也、也不扯谎了,我回去重写。”

顾昀川点点头,却缓声道:“方才我给过你机会,是你执意留下的。”

郭中源自知理亏,可看着王宗胤高肿的手心,还是止不住地发抖,就在他以为先生要打他手板时,顾昀川开了口:“回去将《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各抄录一遍,同王宗胤一样,后日交与我。”

郭中源呜咽一声,没敢出言反驳。

见顾昀川偏了偏头示意二人回去,才垮起脸与王宗胤一道回了座位。

抬眼看去,就见坐在尾排的几个孩子头都不敢抬。

王宗胤的小书童该是被吓傻了,紧紧扣着肩膀,浑身发着抖。

堂间静悄悄的,以至于顾昀川的声音并不多大,可满屋都听清了。

他道:“治学如琢玉,修身若砥行,今日之事,还望诸位’不迁怒,不贰过‘,警之、惕之、勉之。”

静了片刻,学生们齐齐应道:“谨记先生教诲。”

闻声,坐在尾排的几个小厮、书童这才缓缓抬起了头,神情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的欣喜。

事既毕,书页翻动,开始了今日的课业。

顾昀川授课,并不拘泥于书本上的知识,随着字义注解逐步深入,将重点擢于经世之道。

借由今日之事,他讲了《曾子杀猪》,这故事可谓老生常谈,许多孩子都听过,兴致索然。

顾昀川随即将学生分作了两派,探究如若此事发生于当朝,推及庶民之家境、道德品惩、赋税制度等等加以佐论,这猪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顾昀川缓声道:“畅所欲言,有理有据即可。”

此话一出,屋内登时热闹了起来。

……

一直到暮色四合,云霞漫天,浑厚的钟鸣响过数声后。

堂间的讨论声仍旧未歇——

“曾子’杀彘教子‘之后,其子曾元一生都言行信果,可见对其影响颇深,因此我觉得从教子方面而言,是应当杀猪的。”

“我不这么认为。”一个坐在靠后排的孩子站了起来,“当朝制度,民间若需屠宰牛羊猪等大型牲畜,需得先向官府报备并及时缴纳’皮角筋骨‘作为军赋。而曾子早出闹市,归家即刻杀猪,可见并无时间报备,因此已经触犯了律例。’法令者,民之命也,治之本也。‘”

说话的是周澹,其家世代从医,更有亲长曾任于太医院。

顾昀川很早便注意到他,沉稳、识礼,功课认真,字迹颇为工整,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他话音落,堂间的学子都闭了口。

他们都还是小龄的学童,再是能言者也眼界有限,周澹的这番话是如何也应对不上。

顾昀川看向周澹,赞赏地点了点头。

眼见天色不早,他轻敲了下惊堂木,温声道:“今日之论理可谓别开生面,只是已至散学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