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地里时,天色已经黑了,月光铺下来,倒是瞧得清路。
田里草木茂盛,小虫小蛾都多,偶时有夜莺在啼,叽叽喳喳地很有些意趣。
牛车缓缓停了下来,沈柳利索地跳下车,车板随着他动做轻晃晃,顾昀川怕水桶洒了,忙扶稳。
他腿跛,搬重物时全靠着好的那条腿,沈柳心疼男人累了一天,伸手按住了他要搬的水桶:“浇地不累,你歇着就成,省的再弄脏鞋。”
顾昀川手上没停,哄着道:“水桶太沉了,我卸完了再给你浇地,好不好?”
沈柳拗不过他,趁着男人卸桶空当,忙一个个的提进田垄里。
后头活儿小哥儿说啥也不肯他帮了:“你教一天书,坐下歇歇,我自己干就成。”
顾昀川无奈地点了点头,靠在了牛车上。
月光落下来,映着小哥儿清俊侧脸,他瞧得恍神。
沈柳一直说他长得好看,可顾昀川从来不觉得,他倒觉得沈柳好看,干干净净的像是山涧清泉,他看着他,浮躁的心就能平静下来。
灌地并不多难,顺着田垄一道道来就成。
沈柳做得熟练,很快就灌了小一半,水桶晃晃荡荡,将衣摆弄湿,他也没多管,随意拧了把,埋头继续浇地。
星垂平野,虫声嗡鸣。月光照不见的地界闪着或黄或绿的光,忽而振翅间,又飞得没了踪迹。
沈柳虽然是个哥儿,可小时候随着阿爹做活儿常在地里耍,惯会捉小虫小蛾。
不多会儿,他就跑回了牛车边,神秘兮兮地叫顾昀川伸手,男人听话地摊平手掌,就见个小虫落在了掌心。
沈柳笑着说:“萤火虫,怕你没意思,拿给你玩儿。”
小哥儿说话模样,像是在哄安安,顾昀川忍俊不禁,低头瞧着手里的小虫,两手合拢,透过指间缝隙,能看见萤火虫亮起的微光。
沈柳歪着头问:“看得着吗?”
顾昀川伸长手臂到他面前:“你瞧瞧。”
小哥儿听话地凑过来,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子。
俩人挨得很近,近到顾昀川稍稍偏过头,就能亲到的地步。
已经成亲这般久,连安安都出生了,可顾昀川看着沈柳,还是止不住的悸动,好像和他待在一块儿,多平淡的日子都有乐趣,多难熬的光景都有盼头。
他克制地咽了口唾沫,只用脸颊装作不经意地蹭了蹭沈柳耳朵:“看见了吗?”
“一闪一闪的,黄。”小哥儿笑着看他,“那你先玩着,我还一小块儿就浇完了。”
他伸手给他指,家里地不大,看样子是没多少。
夜风温凉,吹得人很是舒坦,顾昀川自己都没察觉,他那平静神色里,是满得快溢出来温柔:“慢慢来不急,我等你。”
“知道。”
……
回去时,牛车吱吱嘎嘎的响,小牛抬着蹄子缓慢地往家走。
水桶被摞得高高的放在车尾,俩人偎在车板上,说着小话儿。
“今儿个抱安安在院里溜达,有小蝴蝶落在他小胖手上了,他也不抓,就那么看着,可乖可乖了。”
顾昀川将人搂紧了,叹息道:“乖巧善良,像你。”
沈柳靠着顾昀川肩头,忍不住笑起来:“那是,我生的呢。”
东拉西扯一阵闲话,小哥儿指头抠抠衣边,试探着问:“昀川……你那个辅教人咋样啊?”
顾昀川垂眸瞧向沈柳:“怎么突然问起他?”
沈柳挠了挠脸:“就想着他,他之前帮了挺多的……我,我想谢谢他。”
他还不知道他,心思都在家里这一亩三分地上,哪还有闲心管旁的。
顾昀川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替宝妹问的?”
沈柳心口一紧,好半晌都没说出话儿来,他僵硬地抬起头,就见男人笑眼盈盈的,那模样显然是一早就知道。
他坐直些:“你,你啥时候知道的啊?”
顾昀川伸手捏了捏他后颈子:“早知道了。”
顾知禧是他亲妹,他瞧了她这许多年,她什么模样他怎么会不清楚。
小姑娘送他上书塾,这几日见着季舟野还不好意思说话儿,他留心一看,发间彩绳都换了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