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清醒
从厕所出来, 肚子里孩子动得频繁,最近小家伙好像喜欢上熬夜了,一到晚上该睡了, 就格外兴奋。
他闹着,邱秋怎么睡都不得劲。
褚辰将人拥在怀里, 右手覆在邱秋肚子上, 点了点凸起的鼓包, 笑道:“再闹, 等你出来,爸爸要打屁股了。”
邱秋跟着摸了摸肚子:“昭昭用的小衣服、小被子、尿褯子都没有带过来, 要重新买了。”
“好, 我抽空去买。”褚辰揽着人, 跟邱秋说起了学校里的趣事。
说他们班最喜欢上的是政治课——《中/共/党/史》。
杨老师每每讲起党内十次路线斗争来, 都如同在讲章回体小说, 那个精彩啊,偌大的阶梯教室常常是座无虚席,很多外班外系都来听讲。
说数学系上大课的地方,在一栋白色洋楼内, 是一个坡型教室。
教《数学分析》的何老师,讲课逻辑严密、生动有趣。
汪老师主讲现代概率论,他是56年沪市首届数学竞赛冠军, 脑袋转得极快,听他的课要跟得上他的思维。
又说他们复旦思想自由,社团活动丰富多彩,每星期五的下午校园内常有各种文学讲座,文科班的同学们办的黑板报,时不时会有首打油诗出现, 读来颇有趣味。
邱秋笑道:“这么自由、放松的学习环境,没有谈恋爱的吗?”
褚辰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是想问我身边有没有女生吧?”
“有吗?”
“你算算我的时间,一周六天课,最多时一天九节,加上晚自习,学习时间长达十来个小时,有空吗?”
邱秋补充道:“还要来回跑,照顾家里。褚主任辛苦了!”
“甘之如饴!”察觉到手下的小家伙玩够了,消停了,褚辰亲了亲邱秋的额头,“睡吧。”说罢,伸手拉灭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夜间又在褚辰的搀扶下,起来了两次,天明醒来,褚辰已经走了。
俞佳佳买了生煎包、小馄饨,昭昭和元今瑶吃过,上学去了。
邱秋看表。
“我骑车送你,赶得及,快过来吃饭吧。”俞佳佳将温在锅里的小馄饨给她端出来,生煎包搁在锅里煎下加热。
邱秋坐在桌前,拿起勺子,舀了小馄饨吃,味道没刚出锅那会儿好:“下次叫我吧,我跟你们一起吃。”
“好。”俞佳佳将热好的生煎包端放到她面前,“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月底。”邱秋抬头看她:“你这几天忙什么呢?”
“我师傅以前在‘绿屋’做事,不是有很多老主顾吗,现在很多人家回来了,私下偷偷找来,想让帮忙做几套撑场面的服装。”
“量不少。我师傅白天上班,没时间做,光靠晚上那点时间不够用,让我帮忙锁个边、钉个扣子。昨天晚上,又说让我去江苏那边帮他寻些好料子。”
“什么时候去?”
“今天。”
邱秋:“那你还有时间送我?”
“我坐十点的火车,不急。”俞佳佳说着,起身收拾客厅,把昭昭和元今瑶早上玩的布娃娃、歼-5模型,从沙发、茶几上捡起来,放到它们原来的位置,“对了,邱秋,看我师傅那意思,他想把工作卖了,在家专门给人做衣服,不过,他又担心,怕‘运动’再闹起来。”
“闹起来倒不至于,就是现在政策不是太明朗,他这会儿大张旗鼓地辞职单干,保不齐会有人眼红,举报他。”
冯师傅担心的也是这点。
“褚辰的意思,经济已经在复苏,大放开,是一定的,就是什么时候,还不确定,你让他等等呗,钱是挣不完的,没必要争这点潮汐。”
“好,我跟他说。”
用完饭,俞佳佳让邱秋去穿外套、拿包,她麻利地将桌上的碗筷收了,送进厨房洗刷干净放好。
出来见邱秋弯腰在穿鞋,忙过去,帮着提了一把。
“对了,”邱秋一拍额头,指着阳台道,“史大智让人送来的新鲜天麻、石斛,送来两天了,再不吃搁在阳台上就该晒干了,你拿些给你师傅,让他煲汤喝,也给我装点,我提去医院给陈教授。”
俞佳佳听话地拿了两个竹篮,各装了一篮子提来。
邱秋看得好笑:“哪有你这样送礼的。我高大上的药材,被你这么一弄,跟地里挖的土豆、树上剪的柳枝有什么区别。去厨房拿几张牛皮纸,好好地包装一下。”
俞佳佳跟着乐道:“牛皮纸外是不是要系根丝带?”
“可以。我给陈教授那篮就不用了。”
弄完,两人看着给冯师傅的那篮东西直乐了。
别说,一瞅就知道东西不便宜。
到了医院,在办公室门口分别时,邱秋跟俞佳佳交待道:“跟你师傅说,要赶紧吃,暂时吃不完的话,送人或是晒干存放起来。”
俞佳佳应了声,走了。
苏子平看着邱秋提着个竹篮来上班,好奇道:“带的什么?”
“新鲜天麻和野生石斛,”怕他要,邱秋紧跟着道,“给陈教授找来补身子的。”
“我刚刚见他在食堂吃饭,精气神瞧着不错。恢复得差不多了吧?”苏子平关切道。
“折腾这么一番,到底亏了身子,得好好补补。”邱秋说着,穿上白大褂,提起竹篮、医药箱朝外走去,“我去高干楼了。”
“唉,你等等,陈教授去中药材采购部上班了,你把竹篮放这吧,等会儿我帮你提过去给他。”
“这么快就上班了?”邱秋诧异道。
“嗯,心里着急吧。”苏子平猜测道。
“再急,身体养不好,他也别想去外地。”
“这一点你放心,王院长看着呢。”
老头子固执起来,王梦凡不一定拦得住。邱秋准备等会儿给叶尔岚施完针,找他谈谈。
放下竹篮,邱秋向外走道:“我去高干楼了,有事,让人去那找我。”
“好。”
叶尔岚病房里,主治医生施乐生也在,倒是没见二姐,有段时间,二姐经常来叶尔岚的病房找她的护工王姐说话、交流按摩技巧。
这几日,邱秋布置的功课有点多,邱秋只当她又去花园哪个地方背《素问·经脉别论》了。
邱秋洗洗手,给叶尔岚号脉。
情绪越发稳定了,有半月没有发狂暴怒了:“王姐,昨天施过针到现在,尔岚没发脾气吧?”
“没有,乖乖地。你不是让我多带她晒晒太阳吧,昨天上午你针灸完走后,我搬把椅子放在阳台,让她坐着晒太阳,她就往那一坐,一声不吭晒了一个多小时。下午带她下楼散步,也不乱跑、乱走,领到哪走到哪。偶尔看我的眼神,跟正常人一样。邱大夫,她是不是快清醒了?”
邱秋点点头,琢磨了下,换了针法,随之一针刺入神庭穴、然后是百会穴、风池穴、内关穴、神门穴……运用捻转提插之法,以恰到好处的刺激量激发人体经络之气。
王大姐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施乐生看邱秋给叶尔岚开的药方,片刻,他被人叫走了。
四十多分钟后,邱秋收起针,刚要说什么。
“秋——”
一道含糊不清的字眼从叶尔岚嘴里蹦了出来,邱秋卷针包的动作一顿,看向叶尔岚。
眼神还是直勾勾地,不过她扯了扯唇,看着邱秋又吐了个字:“秋——”
王大姐震惊地看着叶尔岚,突然一把扣住邱秋的手腕,惊呼道:“邱大夫、邱大夫,她认人了,她认出你了!她知道你是谁了!”
邱秋食指竖起,冲她“嘘”了声,“小声点。”
说罢,转头看向叶尔岚,柔声道:“尔岚,秋秋是谁啊?”
叶尔岚的眼珠微微转了一下,似在找人:“小辰——”
“你想找褚辰对吗?”
叶尔岚定定地看着她,没吭声。
邱秋推了下王大姐,报了组号码给她,让她去给褚辰打电话,让人赶紧过来。
王大姐怕记不住,赶紧拿笔把号码写在手心里,奔到门口,似想到什么,回头问道:“叶军长、董团长是不是也要通知一下?”
“嗯。顺便把施医生、陈教授也叫过来。”
“哎,我这去。”
王大姐走后,邱秋找把椅子坐下,跟叶尔岚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淮海路上的各式店铺,哪家国营饭店的小馄饨最好吃,哪家的点心卖得好……
没敢提贵州茂林大队,更没敢提蒋济安,怕刺激到她,人发疯起来,她一个孕妇制不住。
施乐生第一个到的,一来就要去抓叶尔岚的手腕,查看她的反应。
“施医生,”邱秋将人喊住,笑道:“她刚有清醒的迹象,你别吓着她了。”
“抱歉,我太激动了。”
邱秋点点头,表示理解,治了几年的病人,突然好转了,是个医生都激动。
施乐生缓了缓情绪,拿出听诊器,轻声哄着叶尔岚,检查心率,随之又掏出小号的手电筒,撩起叶尔岚的眼皮查看她的清醒程度。
叶尔岚被他弄得不舒服,闭着眼,猛摇头。
“施医生……”邱秋急得站了起来,还没阻止呢,陈教授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一来,就将施乐生挤到一边了,“尔岚,你醒了。认识我是谁不?我是天天来看你的陈爷爷啊,来,别怕,我给你号号脉,看看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还没检查完呢?”施乐生不满道。
“你一个西医,离开仪器,能检查出什么啊。边去,别捣乱。”
邱秋过去,轻声跟陈教授说明叶尔岚刚刚的反应。
陈教授收回号脉的手,点头道:“脉象缓和,节律整齐,沉取有力,胃气有恢复之象。”
施乐生不明白,叶尔岚的病跟胃气有什么关系。
陈教授解释道:“中医强调‘有胃气则生’,正常脉象应具有从容、和缓、流利的特点,即有胃气。”
“尔岚作为精神疾病患者,她在恢复的过程中,脉象也会逐渐体现出胃气。脉象不浮不沉、不快不慢,来去从容和缓,这是脾胃功能恢复,气血生化有源的表现。”
邱秋跟着道:“尔岚病了几年,天天圈在医院里,不怎么活动,再加上易怒暴躁,这便导致她食欲不振,消化功能减退。所以,当她病情好转时,脉象会逐渐显示出胃气,这表示,食欲和消化功能也在好转。”
陈教授没在理施乐生,拉着邱秋到一旁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到改针法了?”
“我看明代针灸大家凌云治愈寡妇癫狂症,用的是捻转提插之法,便想着配合我的阴阳十三针试试。没想到,还真有些成效,让她刚刚恢复了一丝清明。”
“不急,慢慢来。”陈教授怕邱秋年龄小,不能平常视之,对病人抱得希望过大,最后落个失望的结局,安抚道:“等会儿,褚辰、叶军长夫妻来了,叶尔岚若是没有什么反应,你也别担心,中医治病嘛,讲究的就是一个循序渐进,即已好转,剩下的只需持之以恒加以治疗,人总会好的。”
邱秋点点头,表示明白。
褚辰骑车来的,没有叶兴言和董思琪来得快,两人见到女儿,叶尔岚没什么反应,正失望呢,褚辰一来,叶尔岚看着他双眸微微动了动,张嘴唤了声:“小辰——”
“我在。”褚辰伸手拉过邱秋,看着叶尔岚笑道:“写给你的信还记得吗?”
“秋——”
“对,我爱上了一个女孩,想娶她为妻。”
“邱——秋——”
褚辰瞬间红了眼眶:“是,她叫邱秋,你回信祝福我们百年好合,永结连枝……”
叶尔岚怔怔地看着他和邱秋,随之目光落在了邱秋鼓起的肚子上,慢慢流下了一滴泪,“我疼……我好疼……”
说着,双手捂在了自己小腹上,蜷缩着身子滚落在地上。
董思琪尖叫一声,扑过去,抱着叶尔岚,哭嚎道:“尔岚、尔岚,我的女儿……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她和老叶若没有下放农场,蒋济安那小子哪敢这么对她的宝贝女儿。想到这,董思琪恨得咬牙切齿,只觉买通的犯人太少了,那样的畜生就该烂死在劳改农场。
“让开、让开,我看看。”陈教授上前扒开董思琪,给叶尔岚号脉。
脉搏跳的一下比一下快,情绪十分激动。得把人击晕,不然,情绪波动过大,容易伤心伤身。
邱秋被褚辰护在怀里,避在了一旁,她探头看了看叶尔岚的表情:“应该是想到了什么。陈教授,你按她的安眠穴。”
这是一个经外奇穴,在项部,有安神定志、镇静催眠的功效,是治疗失眠的常用特效穴位,对于各种原因导致的失眠均有一定的疗效。
陈教授伸指按下去,没一会儿,人睡着了。
施乐生看得惊奇:“这么管用?!”
早知道,他还给病人开什么安眠药啊!
陈教授白他一眼,不懂中医不懂穴位的你乱按一下试试。
只怕是越按越精神。
留董思琪和王姐在里面守着,几人一起出了病房。
“邱秋,”叶兴言激动道,“尔岚没事吧?”
“让她睡吧,睡醒了再看情况。”邱秋想了想,又道:“我去拿几样安神的药材,在屋子里点上,让她睡得沉些。”
褚辰陪邱秋去药房,没一会儿药材拿来,点上,这一觉叶尔岚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醒来,眼神已是一片清明。
几人谁也没说话,看着她瘦弱的双手捧着个蓝瓷大碗,吃面喝汤。
吃完,打了个饱嗝,一抹嘴,提出要去贵阳农场,见一见蒋济安。
怕路上有意外,王梦凡给配了个善针灸的老中医,施乐生也跟着去了。
邱秋今天又没看到二姐,去病房找她。
人躺在床上,眼下一片青黑,昏昏沉沉的。
一看就两三天没睡好了。
“怎么突然失眠了?”邱秋问跟着来的施乐生的学生周医生。
“通过这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我发现她的自责、自罪感比较强,这就给她造成了一定的睡眠障碍。”
“周医生,我二姐住院以来,你老师给我的有关心理学方面的书,我也看了不少。心理治疗,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引导出病因,帮助患者理解自己的情感根源,处理过去未解决的心理创伤?”
周医生点头。
“那在引导和帮助的过程中,是不是也在一遍遍让患者去回忆那些过往,加深其在脑中的印象?”
周医生一怔,继而又点了点头。
邱秋轻吁了口气,怪不得她见二姐,总是昨天还情绪好好的,今天又低落了,反反复复。
这样的话,她觉得治疗本身就有问题嘛。
就像我们儿时在奔跑中,不小心摔倒了,有人磕在碎玻璃片上,膝盖上留下一个月牙色的白疤。
早已长好的伤口,不提,伤者本人可能都已经忘记了。便是看到,也习以为常或是一扫而过,不当回事儿。
但要是被人反复提起呢,本来已经模糊的记忆,是不是越来越清晰了,甚至大脑还可能会给它添加剧情,加剧这种痛苦。
你想啊,小时候摔倒了,一骨碌爬起来,膝盖有些疼,低头一看,上面插了块玻璃碎片,胆大的可能随手就拔出来了。
可在反复的提醒中,大脑会不会产生这么一个场景,那就是在摔倒的瞬间,双眼只能看到自己失控的身体直直朝一片碎玻璃上撞去,其中一枚,又尖又利,倏地刺入自己的膝盖骨,鲜血迸发……
光是想一想,是不是就感到疼了?
例子可能不恰当,可心理治疗的效果,邱秋暂时没在二姐身上看到。
“周医生,二姐的药,我想先停一停,这几天,让她跟着我,练练八段锦,再系统地学习一下经络穴位按摩。”
周医生迟疑了下:“她这两天失眠严重,不吃药,能一直熬到天亮不闭眼。”吃了药,副作用便是头脑昏沉,精神萎靡。
邱秋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安眠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的?”
“一入院就开始用了。”周医生解释道,“凡是有心理疾病的患者,都伴有失眠症状,你二姐当时虽然不严重,但是我们开药……”
都开成惯例了是吧?
邱秋轻吁了口气,怪她,以为施医生是精神科的大拿,老医生老专家了,对于二姐的治疗便没有多问,选择了全权放手。
“药断了,我给她按摩或是针灸一下试试。”
“还是你们中医法子多。我们西医,想让病人睡个好觉,只能用药了。”
“二姐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医生笑笑,“是我们学艺不精,我听老师说,你们中医按那个什么安眠穴,一按人就睡着了,比吃药都管用,还没什么副作用。邱医生,什么时候,教教教我针灸、穴位、经络呗。”
“行啊,回头推荐几本书给你,有什么不懂的,咱院里中医大拿这么多,随便找个人问问,都能得到答案。”
周医生一听,知道自己想让邱大夫,推荐自己进法学班的打算落空了。笑笑,又说了几句,找借口走了。
邱秋上前给二姐号了号脉,没说什么,起身去食堂,要了碗白粥、一碟小菜,端来,唤醒二姐,让她就着小菜把粥喝了,陪自己下去走走。
借口走累了,邱秋在长椅上坐下,让二姐把八段锦练起来。
看着她练了一个小时的八段锦,邱秋这才满意地带她回病房,让她提着暖瓶去水房简单冲洗了一下,换身衣服,上床躺着。
褚韵被失眠整怕了,现在一看见床,心理上先惧了,尽管很累很困,却知道自己肯定睡不着,因为没吃药。
“没事,你躺上去,我跟你说说话。”
为了让她放松,邱秋讲起了昭昭捡破烂的趣事,说着说着,伸手按在她的安眠穴上,没一会儿,床上响起了呼噜声,跟拉长笛似的,一声接着一声。
邱秋拉开褚韵床头的抽屉,从中拿出一包大白兔奶糖,分给其他几位病人,让人家包涵点,说话做事,轻点,别把人吵醒了。
下班时,邱秋过来查看,人还睡着呢。
去食堂买了三个馒头,夹了几筷子咸菜,给她放在床头柜上,暖瓶里接满热水,邱秋便坐电车回家了。
周六,褚辰回来得早,去郊区买了两只鸡,邱秋到家,满屋都是天麻炖小母鸡的香味。
“昭昭呢?”看了圈,邱秋没瞅见小家伙,“不会又捡破烂去了吧?”
褚辰冲了杯麦乳精给她:“去旧货市场买材料了,我给她拿了两块钱。”
“这么小,你就给她花这么大的钱?”
“我小时候,手头上可没缺过钱。”
邱秋瞪他:“你小时候,家里是啥条件?现在,咱家是啥条件?”
“是有点差距。”褚辰把杯子凑近她唇边,哄道,“喝点水。放心吧,我会努力把这差距一点点拉平的。”
第62章 第 62 章 生
七点多, 昭昭回来了,左边的背带裤肩带耷拉在胳膊肘处,外面的开衫薄毛衣, 因为热,脱了, 搭在左胳膊上, 袖子拖在地上。右手拉着只小号的旧化肥袋子。一头汗, 一张小花猫似的脸, 头上的辫子散开了只,绑辫子的绒球花都不知道丢哪去了。
“爸爸, 渴——”东西放往门口一丢, 就跟她爸要水喝, 嚷着渴死了。
邱秋抱着褚辰从学校给她借的《法汉词典》背着, 闻言抬头, 便见褚辰跟个女儿奴似的,围着他闺女打转呢,喂水、擦汗、梳头扎辫、洗脸洗手,捞鸡腿。
刚出锅的鸡腿有些烫, 褚辰把上面的肉小块小块地撕下来,放在碗里晾着,拿筷子夹着喂她。
小家伙吃得那个美啊, 坐在小板凳上,晃着小短腿,时不时翘一下小脚脚。
叽叽喳喳跟她爸说,他们都买了什么,废旧的铁皮桶、废旧的铁皮罐头盒,废旧的自行车零件(挡泥板、链条盖)等。
“爸爸, 原来铝板、铜板,是管控物资啊。”
光这一句,褚辰便笑着跟邱秋说,今儿的学费交值了。
邱秋放下《法汉词典》,问他:“可以开饭了吗?”
开饭、开饭。
褚辰忙将小碗往闺女手里一塞,让她捧着自己吃,去厨房盛饭、端汤。
天麻本身质地硬,在炖煮的过程中,经过长时间的加热,依然保持着一定的韧性和脆度,吃起来很有嚼劲,有点脆。
邱秋夹了块放进昭昭的小碗里,小家伙夹起来就吃,“妈妈,你知道袁爷爷为什么不上班,天天在家吗?”
“为什么?”
“他有偏头痛病。袁帅说,疼起来,他爷爷都想拿头撞墙。所以,医生让他回家休养。妈妈,我想送一碗天麻鸡汤给袁爷爷。”
“那你知道,一些常见的偏头痛,病因都有哪些吗?”邱秋笑道。
“家族遗传,爱吃腌鸡腌鸭、爱喝酒、爱吸烟,紧张、焦虑、睡不着,很累啦,头部受过伤,”想了想,昭昭又道,“还有一些疾病,鼻炎,青光眼,也会引起偏头痛。妈妈,对吗?”
邱秋点点头,补充道:“环境、药物因素,也要考虑进去。”
“比如,他工作的环境,若有强烈的光线,噪声、刺激的气味,包括香水、烟雾、油漆味,都有可能刺激头部的神经和血管,造成偏头痛。”
“……天麻炖鸡,可平肝熄风、镇痛、提高免疫力、滋补身体、改善脑部血液循环,为大脑提供充足的养分,对预防老年痴呆、记忆力减退等都有一定的功效。吃完饭,让你爸陪你去袁家,除了鸡汤,再送些天麻、石斛过去。”
“我知道、我知道,妈妈为什么要送石斛,”昭昭举手道:“石斛:味甘、性微寒……可以减轻虚火对头部经络的刺激,缓解头痛。”
“真棒!”邱秋偏头亲了亲闺女的小脸,夹了一个鸡翅给她。
“咯咯……我还会背整本药性赋呢。”
“嗯,我们家昭昭最聪明了!”
褚辰看着母女俩,眼中溢满柔情,夹起鸡肝,一分为二,放进两人的碗里:“快吃吧。”
吃完饭,褚辰拿纸箱装了些天麻、石斛,砂锅里连汤带肉剩下的有两碗多,就没再占用一个碗,直接端着砂锅,抱着纸箱,和拉着化肥袋子的昭昭,一起坐电梯上楼了。
袁爷爷也是等两个孙子回到家,才开饭。
老爷子年纪大了,吃饭习惯细嚼慢咽,袁帅、袁军孝顺,跟着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这会儿还都没下桌呢。
“来,接一下。”褚辰进门,朝袁军举了举手中的箱子。
袁军放下碗筷,起身接过箱子:“褚叔,什么呀?”
“炖汤用的天麻、石斛。”
昭昭张口便把天麻和石斛的药性说了一遍,末了,笑道:“我和爸爸还带了半锅天麻炖鸡哦,老香了,你们快尝尝。”
知道天麻炖鸡对爷爷的偏头疼有用,袁帅对褚辰道了声谢,接过砂锅走进厨房,分别盛进两只碗里,一碗拿盘子扣上放进橱柜,一碗端出来放在了爷爷面前。
“一起吃。”袁爷爷分别夹了块鸡肉放进两个孙子的碗里,招呼褚辰坐,要起身给昭昭拿汽水、水果。
昭昭放下袋子,拍拍自己的肚子,“吃得老饱了!你看,我的小西瓜熟了。”
袁军听褚辰的吩咐,将天麻、石斛晾在晒台上,回身笑道:“好久没吃西瓜了,昭昭,咱们切西瓜吃吧?”
昭昭倏地捂住了小肚肚,瞪他:“你太坏了,竟然想切我的肚子。”
“哈哈……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的西瓜熟了。”
“比喻、比喻,你懂不懂。”昭昭气得跳脚。
大家被她气急败坏的小模样逗笑了。
“好了,别逗她,快来吃饭吧。”袁爷爷道,“昭昭,吃什么喝什么你自己拿,别客气,就当是在自个儿家。”
“好哒,谢谢袁爷爷。”昭昭说着,扒拉开自己带来的化肥袋子,要爸爸帮她把东西洗洗、擦干净,等会儿用。
褚辰脱下中山装,挽起白衫衣袖子,提起袋子里的东西在袁帅的指点下,去卫生间,接了盆水,拿毛刷,将两个铁皮罐头盒,三个挡泥板、一个链条盖,洗刷干净,用抹布擦拭干净。
袁家有一个专门制作模型的工作室,袁帅吃完饭带着父女俩进去,拿出一卷1:48的歼-8飞机模型图纸摊在桌上,拉出一个工具箱,取出铁皮剪,示意褚辰帮忙剪开罐头盒,用小锤子一个个砸平,对着图纸剪出各个部件。
他和昭昭则取出砂纸、锉刀,将剪好的金属边缘打磨光滑平整,避免刮伤或影响组装。
正弄着呢,任成益、孙梁、元今瑶拉着化肥袋子过来了。
袁爷爷带着他们在客厅又铺了一摊。
打模好的金属材料还要进行敲打、塑形,制作出歼-8模型的机身、机翼等复杂形状。
塑好形,将各个部件用电焊、铆钉、螺丝等连接起来。
这次动力,没用橡皮筋,几人装的是电池。
全部组装好,开始上漆、涂料,用胶水把一些小部件或局部进行固定。
两架歼-8模型,几人制作了一个晚上加一个周末。
晚上在楼下小广场试飞,褚辰和昭昭还专门买了串小炮,庆祝。
引得楼上一众孩子和家长们纷纷探头朝下看去,或是直接跑下去,看他们挨个儿试飞。
邱秋跟着凑了会儿热闹,上楼背《法汉词典》了。
一个周末转瞬即逝,第二天上班,邱秋先去看二姐,一问,前天那一觉直睡到昨天下午两点。
晚上褚韵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呢,结果,跑到小花园练了一个多小时的八段锦,回来洗个澡,把衣服洗洗晾起来,帮病房里的一位老大娘按了按脚底的穴位,九点多上床,没一会儿便打着鼾睡着了。
一觉睡到早上六点半,起来,去小花园跑了两圈,和陈教授一起练了一个多小时的八段锦,现在,神清气爽。
“头脑从没有的清明,感到整个脑袋都轻了几两。”褚韵笑道。
邱秋抬手给她号脉,指下脉搏有力但不强劲,柔和且从容和缓,既不微弱,也不过于洪大。力度适中,能感受到一定的弹性和张力。
“很好,八段锦别停,每天早晚各练一个小时。其余时间,你跟着我,我去法学班讲课,你坐后面听,我给人施针,你在旁看着,别忘了做记录。”
“好。”略一迟疑,褚韵小声问道,“邱秋,我不用吃药了吗?”
“嗯,先不吃了。练一段时间八段锦和幽门顺气法看看。”
“诶。”褚韵一下子乐了。
施医生给开的药,她越吃头越沉,心情烦躁,还睡不着。这两天一停药,整个人都轻松了。
邱秋将医药箱递给她,起身道:“走吧,去看看陈教授。”
出了住院部,两人去中药采购部。
陈教授正在翻看这月要采购的中药材,瞧见两人过来,指了指对面:“坐,喝什么?白开水,还是红糖水?”
“不用,”邱秋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伸手给他号了下脉,“天麻、石斛吃了吗?”
“吃了,天麻炖鸡蛋,石斛和大米同煲,我就会这两道药膳。这几天,轮换着来,就没断过。你送那点,快吃完了。品质不错啊,史大智他们挖得多吗?再让送些过来呗,我代表院里收购了。你放心,价格不会压你的,市场价是多少,咱给多少。”
邱秋轻哼:“既然是按市场价给,卖给我们县收购站多方便,还少了笔寄运费。”
陈教授“啧啧”了声,笑邱秋没有大局观,随之又道:“让他们寄些吧,我个人收。”
“行。”史大智托人捎带的那两箱,左右分分,家里几乎不剩什么了。“对了,最近采购员有往东北跑的吗?我想要几株好品质的人参。”
陈教授摇头,“我看了他们的采购计划,秋冬前都不打算往东北跑。今天我们准备去天马山种植场,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天马山?”
“嗯,距离市区40多公里,在松江新浜镇文华村南侧。那儿有咱沪市最大的梅花鹿饲养场,亦有一个中药材种植基地,常见的有白术、白芍、明党参、虎耳草、天葵草、海金沙、茵陈、金银花……这会儿去正好,正是采摘金银花的好时候。”
“怎么去?”
“坐公交,然后乘牛车。”陈教授说罢,看看她的肚子,笑道,“算了,等你生产后、坐完月子,我再带你去逛逛。”
邱秋指指褚韵:“把我二姐带上吧,天天在医院待着,憋得慌,带她过去散散心。”
“行啊。”
邱秋起身给他施针。
针一拔,陈教授和小五便带着褚韵走了。
邱秋去上课。
时间一晃而过,一周后,叶尔岚回来了。
整个人瘦了一圈,邱秋和陈教授过去,先后给她号了号脉,查看了下她的情况,神智是恢复了,身体那几年亏空的厉害,得慢慢进补。
邱秋开了张药膳方子,建议叶尔岚出院回家休养。
二十多岁的姑娘,跟社会、家庭脱节了几年,该尝试着回归家庭,融入社会了。
叶兴言、董思琪商量了下,第二天给她办了出院手续,王姐跟着一起住进了大院,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邱秋让王姐有空学学八段锦,学会后,教教叶尔岚,每天两人一起练练。
转眼到了月底,老太太和俞佳佳前后脚回来了,一个个带着大包小包。
给邱秋、昭昭的锦缎、真丝料子,给她肚里孩子做衣服、小被子的细棉布、蚕丝、棉花。
昭昭小时候的衣服、被子什么的,邱秋都没碰过,褚辰出钱出票请寨子里大娘、大嫂做,现在,她还是麻抓。
老太太享了大半辈子的福,哪操心过这个,三个儿女有奶娘、有佣人呢,到了褚辰,50年代,出个手工费,有的是人做。
看着细棉布、棉花,两人齐齐将目光落在了俞佳佳身上。
俞佳佳忙摆手:“我不会。”
“学!”老太太和邱秋齐声笑道,“小儿衣服比成人的好做,你上手试试。”
说完,祖孙俩相视而笑。
俞佳佳摇头,她师傅擅长做大衣、旗袍、西装,又不会做小儿衣服,她跟谁学?
最后,几人将主意打到了隔壁的方妈妈身上。
方妈妈还真擅长这个,方季同儿时的衣服、包被、鞋袜、虎头帽,都是她一手包办的。
邱秋把东西抱过去,请人家帮忙做了两个包被,两套小儿衣服,又去百货商场买了两个肚兜,两个小帽子、两双小袜子。
袁爷爷听昭昭说,家里在找尿布,让袁帅送来一大包,都是他们兄弟俩用过的。
元今瑶她妈妈送了两身洗得软软的小衣服,孙梁爸爸扛来一个婴儿床。
邱秋配了副抗菌的草药,用一个旧铝锅,将尿布、小衣服什么都丢进去,同草药一起煮了煮,又过了两遍凉水,晒干,收了起来。
一家人都觉得迎接小家伙,要到月中呢。没想到,五月初七,邱秋便感到了腹部压迫感减轻,呼吸较之前顺畅了,一摸,果然,孩子入盆了。
随之尿频、腰酸、下腹坠胀等症状都来了。
邱秋身体特殊,不敢在家等,当天褚辰便请假,带上脸盆、暖瓶、卫生纸、尿布、邱秋和孩子的衣服,陪她住进广济妇产科病房。
老太太出钱,要了个单间。
陈教授不放心,跟着住了过去,就生产中可能遇到的各种可能,他和邱秋反复讨论商量后,做了几手预案。
随着分娩临近,子宫收缩逐渐变得有规律起来,宫缩时间也在慢慢变短,强度增加。
褚辰扶着邱秋在走廊上慢慢地走,时不时能听到旁边病房传来的孩子哭、孕妇及家人的说话声。
王梦凡、钱念念先后都来了,给邱秋介绍位妇产科主治医生,姓张。
张医生五十多岁,十几岁跟着外婆学接生,后来考入医科大学妇产科,听她话里的意思,这几十年,经她接生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直言她什么情况都碰到过,让邱秋放宽心,别紧张、焦虑、恐惧,她和胎儿都健康着呢,顺其自然,一切啊,上天都安排好了。
邱秋嘴角抽抽,这怎么还迷信上了。
不过,年龄越大的,还真越信这个。
老太太本来比邱秋还紧张,听了她的话,当晚也不在这守着了,带着昭昭回家,该吃吃该睡睡,第二天过来精神饱满,倒是褚辰,昨夜有个“臀位”生产的,送来时产妇已经疼到近乎虚脱,面色苍白,把他给吓着了,眼下一片乌青。
好在张医生真有几把刷子,凭借娴熟的经验技术把孩子在妈妈肚子里转了回去,最后头先生出来的,一秤五斤四两,母女平安。
中午俞佳佳送了锅鸡汤,邱秋一碗鸡汤没喝完,羊水破了。
邱秋忍着难受,几口将汤喝完,才跟褚辰说。
褚辰一下子跳起来,拔腿就跑出了门,大喊:“张大夫——我家邱秋要生了——”
张大夫就守在办公室呢,闻言,放下碗筷,快步过来了。
查看下情况,让褚辰抱邱秋进产房。
陈教授带着金针、棉球、酒精,跟着进去了。
邱秋在产床上一躺好,便让陈教授将金针给自己扎在合谷穴、三阴交穴、足三里穴……
激发经气,提高身体的应激能力,调节肝、脾、肾三脏的气血,促进宫缩,帮助邱秋在分娩中增加产力,推动胎儿下降。
两个小时后,胎儿出生。
邱秋有一瞬间好似回到了前世,从跌脚而行,努力学习发音,尝试唤出第一声“爹、娘、爷爷”,到了三四岁,进入垂髫之年,天真无邪,扯着爷爷的胡子,唤他老夫子,为逃避学医钻进花园假山里,闹得阖府为寻她差点报官……
及至八九岁,别家姐妹开始有女师教导《女孝经》《女儿经》,琴棋书画、女红等技艺,她则已经在爷爷的指点下,背《素问·经脉别论》《素问·生气通天论》《素问·上古天真论》……《灵枢·天年》《灵枢·五味》……
十五六岁,豆蔻年华,在别家姐妹频繁参加一些社交活动,展示自己的才艺、交流诗词歌赋、重视仪容仪表,学习梳妆打扮时,她已寻到了自己的道——香。
香啊~
最后她制的一味香,邱秋记得自己给它取名——引魂!
引魂、引魂,这一刻,邱秋鼻端仿佛又闻到那香的味道,如晨间缥缈的雾,夕月腾起的归离,似真似幻,浮世一生。
“哇——”
孩子来到世间的第一声啼哭,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邱秋耳边,随之身体一沉,仿佛三魂归位。
第63章 第 63 章 月子
灵魂好似舒服地发出一声轻叹, 邱秋动动手臂,身上的滞感、顿感、挫感,好似一下子全消了, 从没有的轻松、畅快!
“六斤二两,男孩。恭喜母子平安。”
邱秋一晃神的工夫, 孩子被护士包好, 抱了出去, 一同出去的还有陈教授, 他赶着去法学班,帮邱秋代课。
随之屋外便传来了老太太接过孩子的开心笑声, 及昭昭蹦跳着要看弟弟的声音。
胎盘排出, 身下被张医生仔细清理过, 穿上裤子, 垫上卫生纸, 邱秋就被褚辰用被子包着,抱回了病房。
一身的汗,头发半湿着。
邱秋刚一躺下,就想坐起来, 拿毛巾擦擦。
褚辰将人按住:“要什么我给你拿。”
“对、对,邱秋,躺着别动, ”老太太抱着孩子进来道,“要什么让褚辰给你拿。”说着,将孩子抱到邱秋面前,“看看,咱家的小二俊不俊?”
褚辰俯身凑近妻子耳边,轻声问:“换上衣吗?”
“等会儿。”邱秋看向襁褓里的孩子。
褚辰伸手抱起跟在太奶奶身后的昭昭, 跟着一起朝床上看去。
小家伙皮肤红红的,眼线很长,鼻子有点小挺,唇微嘟。
老太太越看越爱,跟辰宝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好丑!”昭昭揽着爸爸的脖子探头看向包被里的小家伙,嫌弃地撇撇嘴,“爸爸,你看他没有眉毛,红通通的像不像一只猴子,会不会抱错了?”
几人都笑。
褚辰亲亲闺女的脸蛋,笑道:“爸爸盯着呢,确定没有抱错。你小时候跟他一样,红通通、皱巴巴的。”
俞佳佳从后面抚了抚她的头,笑道:“满月我们去看你,瘦巴巴的,眉毛淡得几乎瞧不到。”
昭昭大受打击,身子一扭要佳佳姨抱自己去照镜子,看看自己跟床上的小猴子哪里像了?
老太太笑道:“小孩子见风长,一天一个样,过几天你再看,保证咱们家小二长得又白又嫩。”
昭昭才不信呢。
褚韵笑道:“采采刚出生那会儿,皮肤倒是不红,跟只小猪崽一样黑,后背的胎毛又细又密,我都怕她长大了没法穿裙子、小背心,谁知道长着长着,胎毛褪去,人也漂亮了。”
昭昭一本正经地纠正道:“采采现在也黑!”
俞佳佳乐得不行,知道邱秋需要休息,便借机抱着人出去了。
邱秋轻轻解开包被的绑带,号了号脉,吁了口气,是个健康的小家伙。
“躺下睡会儿。”老太太上前帮她调整枕头,“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褚韵:“我去吧,我跟食堂的师傅熟。不用他们动手,我借个炉子,给邱秋做。邱秋,鸡汤行吗?”
中午刚喝了鸡汤,邱秋这会儿想吃点甜的、淡的:“来一碗红糖小米粥吧。”
“光喝粥吗?”
“嗯。”邱秋轻应着,靠着枕头不敢动,排出体外的恶露浸着下面撕裂处,又疼又难受。
褚韵拎着饭盒走了,老太太也跟着出去了,给老亲们打电话报喜。
邱秋将小家伙往旁移了移,跟褚辰道:“给我一条干毛巾,我擦擦,再拿件上衣给我。”
褚辰应了声,关上门,找了件宽松睡衣和一条干毛巾,绕过床头,坐到另一边,扶起邱秋,给她擦身换衣。
“邱秋,我怎么感觉你说话、起身都利落了。”作为枕边人,邱秋一点变化,褚辰立马就觉查到了。
邱秋把换下的上衣连同毛巾塞给他,往后一靠,苍白着唇虚弱地笑了笑,“我恢复了!”
恢复了?!
是他想的吗?
褚辰震惊地看向妻子:“不是说,要陈教授施针治疗吗?”
邱秋一听便想撇嘴,那老头一副银针打到现在,还没影呢。让他用自己的金针吧,他又说太软,得练练,然后就练到现在,也没见他出手。
褚辰将衣服毛巾放进床下的盆里,坐在床边,犹自不敢相信地伸手捏捏邱秋的手、邱秋的脸、邱秋的耳、又要去摸脚……
邱秋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我难受着呢,你干嘛?”
“哪里不舒服?”褚辰立马紧张了,“我去叫医生。”
“不用。”邱秋伸手将人拉住,“宫缩,得两天。”
这个褚辰有经验,生昭昭那会儿,邱秋肚子就难受,当时是按摩小腹,刺激子宫肌肉收缩,还有一个办法,热敷。
“躺下,还是半坐半卧?”
邱秋怕躺下,身上的恶露漏了,弄脏床单褥子:“半坐着吧。”
褚辰抽掉邱秋身后的枕头,抱起陪床上叠好的被子,垫在邱秋身后,这样也能减轻子宫对周围组织的压迫,缓解疼痛。
扶着邱秋靠好,褚辰侧坐在床头,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放在邱秋下腹处,以顺时针方向轻轻按摩。
轻声跟她说着学校里的趣事,中文系谁谁写了一篇《伤痕》文学,发表在报纸上,引得全校轰动。
韩卫鹏喜欢上英语系的一位女生不敢表白,因为学校规定,在校生年满三十才能结婚。
班长心灵手巧,自己摸索着组装了辆自行车。
五一,同学们组织游玩,去了动物园……
邱秋听着,刚有几分睡意,张医生过来,摸了摸胸,给她开奶。
那个痛啊,邱秋差点没哭了。褚辰任她紧紧攥着手,指甲抠进肉里,心疼得跟张医生央求道:“您轻点、轻点……”
张医生都被两口子整笑了:“开奶哪有不疼的?生你们家昭昭,没喂奶吧?”看胸不像奶过孩子的。
褚辰点头:“生昭昭前,秋秋骑着家里的马驹出诊,遇到了野猪群和狼,当时就动了胎气,送到县医院就发动了,难产,秋秋伤了身体,没奶。”想到那夜邱秋生产时的情景,褚辰就脚底发寒。
幸好,母女平安!
“昭昭是喝羊奶长大的。”
那会儿奶奶也难,天天被人盯着扫大街,哪敢帮他买奶粉。
张医生听得唏嘘:“好了,可以喂了。”
邱秋从不知道,孩子吃奶也会这么疼。
喂过奶,又是一身汗。
褚辰接过孩子,熟练地竖直抱起,让宝宝的头靠在肩膀上,一只手托住小家伙的头颈部和背部,另一只手呈空心状,从下往上轻轻拍打小家伙的背部,有那么3分钟,孩子发出一声“嗝”,好了。
张医生看得赞许不已:“邱大夫,回头你真该给我们院里的女医生、护士们上上课,教她们怎么培养爱人带孩子的乐趣。”
邱秋扬唇笑道:“我们家褚辰是被逼的。”
昭昭那会儿,自己躺着虚得很,他不带怎么办?
褚辰笑睨妻子一眼,没反驳,将孩子靠着邱秋放下,跟张医生询问了下,知道生产两小时后,可以用温水擦擦身体、洗洗下身。
送走张医生,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褚辰起身接了两瓶热水,先将昨天回家带来的汤婆子全部灌上热水,放进被窝。
邱秋身子发虚,没啥力气,全程都由褚辰抱着清洗、擦拭、换衣、垫卫生纸。
小六在广济妇产科做助产护士,邱秋住院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了。
都不用她特意打听或是遇见,院长亲自请张医生接诊的病人,能是普通人,护士间的消息多灵通,一问都知道了,法学班的邱老师。
当晚回家,她就跟姆妈爹爹提了一嘴。
今天下午一来上班,好嘛,邱老师进产房了。
小六一听便急了,悄悄拿起电话给爹爹所在的图书馆、姆妈在的学校,各去了一个电话,通知两人下班了赶紧来吧,别让人挑理。
这边,邱秋吃完一碗红糖鸡蛋小米粥,漱漱口,带着孩子睡了,二姐拿了她的脏衣服去洗,老太太催着褚辰骑车去图书馆、学校,给他爹妈报喜。
人可以不来,一个孩子的五百块钱,是不是得给了。
褚辰笑笑,听话地去了。
老太太守着邱秋和孩子,没一会儿,汪淑芳来了,端着锅黄豆猪蹄汤。
紧跟着是王梦凡、钱念念和人事主管严华,及法学班的学生们,陆陆续续都来了,邱秋彻底没法睡了。
褚辰拎着包菜馒头报信回来,这些人才一个个离去。
带来的东西放得到处都是,有鸡蛋、奶粉、麦乳精、点心、红糖、几尺布等。
“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老太太跟褚辰说着,接过菜馒头,一摸热乎的,递了个给邱秋,让她趁热吃。
邱秋一个菜馒头吃完,黄豆猪蹄汤就喝不下了,这一天的,都没怎么动,光吃了。
老太太懊恼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吃菜馒头了。”
邱秋笑道:“馒头里包着春笋丁,香着呢,不信你尝尝。”
“那猪蹄汤怎么办?留着明天给你热热喝。”
“别、别,我不想吃剩饭,你和褚辰、二姐就着菜馒头赶紧吃了。对了,昭昭和佳佳呢?”
老太太:“看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去了,今天不回来,明天佳佳直接送她去幼儿园。”
邱秋接过褚辰递来的温毛巾擦擦手,往后靠了靠:“书包带了吗?”
“带着呢。”
说话间,陈教授拎着几包药材过来了,给邱秋配的补药。
邱秋一闻那味道直捂鼻,不吃,她选择食补。
陈教授瞪她一眼,放下东西,洗洗手,抓起菜馒头就吃,褚辰给他盛了碗黄豆猪蹄汤。
吃完饭,老头子絮絮叨叨交待了一堆注意事项,不放心地拎着药包走了。
晚上,褚辰守着,让二姐陪着老太太回家住。
第二天上午,好嘛,人更多了。
苏子平的爱人、施乐生的爱人、304的舍友马燕燕、史巧云等,还有仓库里的同事方圆圆几个。
这一拨刚走,军医院的郑平生来了,带着秦院长托人给买的两只老母鸡,随之是董思琪,带着季寒给小家伙准备的一大箱奶粉。
周惠菇带着儿子江睿也来了,拿了两套她亲手缝的小衣服,和她用细绒线钩的帽子、鞋袜。
她手是真巧,衣服做得合身又舒服,帽子、鞋袜钩得漂亮,昭昭拿着帽子爱不释手,想戴,可惜小了。
周惠菇见此,忙笑着承诺,回去就帮她钩一顶。
“要白色的。”冯师傅有门路,从香港那儿弄来不少画报,昭昭昨天在俞佳佳那儿看到有女生戴了顶白色的绒线帽,觉得好看,便记在了心里,伸手比划道,“要有八个角,上面蓬蓬的,下面收紧。”
“好、好,白色的,八个角。”周惠菇应承着。
邱秋瞪了闺女一眼,跟周惠菇道:“你别惯着她。”
“我下班又没啥事,昭昭这是给我找了个活打发时间呢。”
邱秋还待要说什么,昭昭捏着自己的脸颊吐着舌头,朝邱秋做了个鬼脸。
江睿“哈哈……”笑她:“好丑!”
昭昭小手往床上的包被一指:“那个才是真的丑呢!”
邱秋低头看被他姐一直说丑的小家伙,很好,人家睡得香甜着呢。
又说了会儿话,周惠菇背着江睿走了,他当初脚筋是完全断裂,手术修复后,石膏固定6周,要两到三个月左右,才能开始复健。
他恢复得还好,已经在复健了,就是还不能走远路,下楼也不敢使劲,得要人背。
送走两人,邱秋招手把昭昭唤到身前,“你今天怎么没去幼儿园?”儿子出生后,邱秋发现褚辰、老太太、俞佳佳、二姐对闺女越发有求必应了。
“我去了呀,上两节课呢,第三节课是做游戏,我跟孙老师说想你了。她给佳佳姨打电话,姨姨就带我来了。”
邱秋亲亲她的小脸蛋:“下午还要去吗?”
昭昭扭了扭小身子,笑道:“佳佳姨要带我去看电影,我们都约好了。”
邱秋伸手点点她的额头:“你佳佳姨忙着呢,让太奶奶带你去好不好?”
俞佳佳眼光好,从苏州带回的布料,量多、花色出彩、质量也好,冯师傅见之心喜,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漂亮的衣料了,创作欲爆棚,越发大胆了,上周便开始请假在家接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老婆、儿子都拉上了,能放过俞佳佳这个徒弟。
昭昭:“好啊。”
母女俩头挨头,正说着话呢,褚锦生、谢曼凝一人提着包东西过来了。
邱秋推推昭昭,让她去水房唤爸爸。
褚辰放下洗了一半的尿布,过来招呼他爹。
抱了孩子出去给他看。
褚锦生低头瞅瞅小家伙,没有伸手要抱的意思,家里的孩子,除了老大、老三,剩下几个他哪个也没抱过。
“起名字了吗?”
起了,邱懿航。
昭昭给起的,她最近不是迷上航模了吗,所以就给弟弟起了这个名字。
一听姓“邱”,褚锦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又姓邱?”
姓什么,邱秋和褚辰没那么在意,等两个孩子长大了,若是不喜欢,自己改呗。
昭昭姓邱,那是因为在贵州山区,宗族观念比较重,一个家庭若没有继承人,信不信,邱秋家那五间大屋,便是保住了,也会有一堆麻烦天天找上门。
另一点,昭昭很喜欢跟妈妈姓,因为她自小便听寨子里的老人孩子说,她是大屋的继承人,是太爷爷邱孝粮这一支顶门立户的当家人,族里开会,她再大点是有发言权的,就像妈妈一样,老牛了!
儿子名字刚定下时,邱秋笑她:“若是弟弟也姓邱,以后大屋他也有继承权哟。”
昭昭握了握拳:“他敢!大屋是我的,家里祖坟里的金条也是我的,以后爸爸买房,也得有我的一份!”
邱秋惊道:“你听谁说的,家里祖坟有金条?”
昭昭看着她腰间的金针,捂着嘴咯咯直乐,“我就知道啊!”
邱秋服了,这小精怪长得像谁啊?
“昭昭,妈妈身上最值钱的不是房,也不是金钱,”邱秋将小家伙揽在怀里,点点自己的额头,“是这里的药方、香方。”
“我知道,”昭昭点点头,“爸爸跟我说了,知识才是无价的。”
谢曼凝进屋,打断了邱秋的回忆,“姆妈,你来了,坐。昭昭给奶奶搬凳子。”
昭昭听话地搬了把凳子放在谢曼凝身后:“奶奶坐。”
谢曼凝拿着东西都不知道放哪,不大的屋里各种营养品、水果什么的都快堆满了。
“咋买这么多东西?”谢曼凝将包被裹着的两身衣服,搁在季寒送的一箱奶粉上,弯腰打量了几眼,“你们可真有钱有票有人脉,奶粉一买就是一大箱。”
“不是买的,是我妈妈的病人送的。”昭昭张嘴解释道。
谢曼凝蹙起了眉:“你妈一个看仓库的,有几个病人敢让她看?”何况是这种能弄来大箱奶粉的有钱有势的人物。
“我妈老厉害了,她不但看仓库,还是老师哟。”
哦,小六是说过,医院开了个什么法学班,进修的学生都是从各大医院和中医学校选拔出来的优秀人才。
邱秋当老师?
谢曼凝狐疑道:“你会说法语?”她咋不信呢,一个山区里出来的小丫头,英语能考60分就不错了,哪来的途径学法语。
嗯,老四小时候是跟他爷爷学过几年。下乡十年,儿时学的那点东西,便是没忘全,记住的也不多了吧。
邱秋刚要回答,褚辰抱着孩子进来了,俯身轻声跟她道:“史大智的大哥来了。”
邱秋一愣:“怎么这会儿来了?”
褚辰笑笑,细细跟她解释道:“人家可不是这会儿才来,看模样应该来的有大半月了,一开始没有贸然找上门,应该是想看看你的医术是不是真如他弟所说。”
史大智血糖降下来了,胰脏功能得到了很好的改善,便是他没跟家里人说,他身边的人能不说?
史家既然有糖尿病家族史,能忍着不行动?
肯定是一接到信就来沪市了,想必是去贵州见过史大智,将邱秋和自己的底细打听个底朝天,知道今儿家里有喜,前来祝贺交个善缘。
褚辰的猜测对了一大半,史大柱接到自家弟弟的信,一开始是不信,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直到秦尧寄了张弟弟的照片给他,他才立马停了手头的工作,以港商的身份赶来大陆。
他一到沪市,邱秋所有的资料便到了手上,包括她来沪市后医治的几位病人,便是他们法学班的学生,他也亲自接触了几位。
得到一致好评,他也没有轻易去接触这位过于年轻,且行动不是那么利落、从乡村里走出来的女大夫。
直到他亲自去了趟贵州,见到真真大变样的弟弟,在邱家住了三天,这才决定登门,并选在了她生子后的第二天,带着礼物和金牌育婴师。
邱秋下床,在褚辰的帮助下,穿上长款大衣,系上腰带,拢了拢头发,拿块帕子系上,揽过昭昭,小声问道:“你是跟妈妈一块儿见客呢,还是去护士站跟姐姐们玩会儿?”
昭昭咧嘴一笑,将小手塞进妈妈的大手里:“我跟妈妈。”
邱秋笑笑,牵着她和褚辰一起将史大柱,及他的随从迎去了张医生办公室。
史大柱跟史大智完全是两个类型,史大智刚见是肥头大耳,说话做事不着调;史大柱则是瘦,一是忌口,二是病情严重,胰脏功能几乎完全消失了,全靠药物在降血糖,然而药物吃多了,肝肾功能肯定就不好了。
邱秋把脉,发现肝脏有损伤,肾功能下降,快发展为肾衰竭了。
“邱大夫,我现在的视力已经开始模糊了,看东西,眼前总有黑影在飘。”
邱秋收回手:“性功能呢?”
史大柱苦笑了下:“看来什么都瞒不住邱大夫,早两年我就没在过性生活了。”
邱秋略一沉吟:“我现在在坐月子,不方便给你看诊,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一位老中医。”
“陈教授吗?”史大柱笑道。
“对,我给令弟治疗时,他全程参与,针灸交给他,药膳我亲自给你写单子。”
“药膳跟我弟弟的不一样吗?”
“中医讲究一人一病,一病一方。”
“好,麻烦你们了。”
对于他推荐的金牌育婴师,邱秋和褚辰当下就拒绝了。
外面来的保姆,两口子哪敢用。
王梦凡、老太太、陈教授闻讯都赶来了,办公室不大,几人一来就将褚锦生两口子挤到了外面。
互相介绍后,邱秋让陈教授给史大柱把脉。
把完脉,邱秋和陈教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针对史大柱的病情,专门写了套针灸治疗方案,又针对市场上现有蔬菜鱼肉,列了几张药膳。
药也得用,血糖得控制住。
为了尽量不给肝肾增加负担,两人把药方精简了又精简,最后只保留了八味药,让人送到配药房,炒熟后,磨成粉,饭前半小时,温水送服。
当下,把人清出去,陈教授在邱秋指点下,给史大柱针灸。
以通为要,以平为本,以和为宗,根据古法阴阳十三针治疗的特点,以史大柱的情况为准,一针多穴、一针多经,加强穴与穴之间的经气传导、扩散,亦加强针刺效果,促进气血运行,提高自身免疫力,激发肝肾功能,并刺激眼部穴位,改善眼周的血液循环。
针一扎下,史大柱就有感觉了,正如弟弟所说,针扎的地方,一开始钻心的痛,慢慢变得又酸又胀,随之所有的针刺点仿佛依着某种规律连成了线,如一条条汩汩流动的溪流,流到哪疼到哪,慢慢变得鼓胀胀、热乎乎的,一种久违的舒坦,舒服得让人想呻/吟出声。
四十五分钟的针灸结束,床上的史大柱竟然打起呼噜,睡着了。
拔了针,给他盖上被子,两人轻轻退了出来。
褚辰立马过来扶人。
陈教授跟史大柱的助理和王梦凡说明情况。
知道人睡着了,助理长松了口气,问王梦凡:“王院长,怎么办入院手续?”
王梦凡唤了个护士,刚巧正是探头看来的小六,让她带助理去办入院手续。
邱秋没管这些事,由褚辰扶着回病房,拿上卫生纸去趟厕所,回来倒头就睡。
昭昭戳戳丑弟弟的脸颊,爬上床,躺在妈妈另一边。
褚辰给她盖好被子,挨个儿拍了拍母女俩,一会儿的工夫,两人便睡沉了。
“老四,”谢曼凝在门口喊道,“你出来一下。”
褚辰轻手轻脚出了病房,看眼表,快十二点了:“姆妈,要出去吃饭吗?”
谢曼凝这会儿哪有心情吃饭啊:“方才那港商真是来找你媳妇瞧病的?”
“我媳妇一个赤脚医生,哪会看病啊,人家来找陈教授。”
谢曼凝狐疑地打量着褚辰:“找陈教授咋找到你媳妇病房了?”
“可能是在办公室没瞧见陈教授,知道他跟我媳妇关系好,这才寻来吧。”
“人家一个老教授,你媳妇咋攀上的?”
“在图书室看书认识的。姆妈,我得去食堂给邱秋打饭了,你和爹爹要吃什么?要不要我打些回来?”
“不用。”谢曼凝一口拒绝了,瞅瞅病房里堆的礼品,想到天天熬夜复习的大儿子,开口道,“我看你们收了不少奶粉,给我拿两袋,每天我给房毓冲泡一碗,增加点营养。”
“姆妈,我两个孩子呢。”
“一下又喝不完。”
“铁罐装保质期12个月,一箱4罐。玻璃瓶装的保质期9个月,有三瓶。袋装保质期4个月,最多,有六袋。你算算,在保质期内,够不够我家两个孩子喝?”
谢曼凝:“……”
褚辰长吐了口气,没再理她,朝老太太招了招手,让老太太守着邱秋他们,他拿着饭盒去食堂。
二姐杀了只秦院长送的鸡,用红枣、枸杞、姜片炖了锅汤。
褚辰过来,刚炖好,加了一点盐。
褚辰给邱秋和昭昭打了四两米饭,把饭盒递给二姐,他端起砂锅,姐弟俩去了病房。
第64章 第 64 章 月子2
褚辰和二姐端着东西走到住院部楼下, 远远便见小六和史大柱的助理有说有笑地从门诊部办完住院手续回来。
二姐打量眼史大柱的助理:“那是小六的对象吗?”史大柱过来时,她已在食堂后厨忙活了。
“不是。”褚辰脚步没停,抬腿上楼道, “那是史大智他哥的助理。”
“史大智的哥哥来了?”
“嗯,来找秋秋看病。”
二姐又朝小六看了眼, 那助理不知道说了什么, 逗得小六笑得前仰后合。
突然想到什么, 褚辰回头轻声跟二姐道:“爹爹和姆妈来了。你要是不想见……”
二姐上楼的脚步一顿, 将手里的饭盒摞放在褚辰捧的砂锅上,“奶奶早上说想吃阳春面了, 我去给她下一碗。”
说罢, 转身下楼, 大步朝食堂走去。
褚辰看着二姐的背影消失在住院部大堂, 一时间心情复杂, 却也在心里告诫自己,对待两个孩子,一定要做到公平公正,一碗水端平。
褚锦生夫妻还没走, 老太太坐在病房里守着邱秋和孩子们,褚锦生作为公爹不好进去,谢曼凝看着老太太那是打心里发怵, 能避便避,也没进去。
二人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条凳上,等小六回来一起去吃饭。
“爹爹姆妈。”褚辰跟两人打了声招呼,胳膊肘一抵推开了门。
老太太听到动静,起身过来取下砂锅上的饭盒:“怎么拿了这么多,你二姐呢?”
“说您想吃阳春面, 给您下面去了。”褚辰说着,绕过老太太进屋,将砂锅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偏头看向床上的三人。
五月份,天有些热,邱秋生产完身子虚,盖的是五斤重的棉花被,她没什么,昭昭就受不了了,热得一脑门的汗。
褚辰轻轻给闺女把被子掀开,拿干毛巾给她擦汗。
这么一折腾,昭昭眯瞪着醒了。
褚辰倒了杯温水喂她:“还睡吗?”
昭昭心里惦记着下午要去看电影,喝了两口,摇摇头,指着爸爸的手表问道:“几点了?”
褚辰取下手表,点着表盘上的时针、分针和秒针所指的位置,教她看表。
“你看,表中最短、最粗的指针是时针,它走一圈为12小时……”
昭昭张嘴打了个哈欠,听得晕晕乎乎的。
老太太对着门口的儿子儿媳翻了个白眼,轻轻一带关上门,回身拍了拍褚辰:“别讲了,喂昭昭吃饭。”
说着把饭盒往他手里一塞。
褚辰拿着饭盒问昭昭:“现在吃吗?”
昭昭揉揉眼:“吃。什么饭啊?”
“炖鸡,白米饭。”
汤里放的盐少,怕昭昭吃着没味,褚辰从食堂过来时,找师傅要了点盐,拿白纸包着。
打开白纸包,给昭昭的汤碗里放点盐,搅了搅喂她。
门外,小六和史大柱的助理回来了,两人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助理去张医生办公室看史大柱。小六挽了谢曼凝的胳膊:“姆妈,你怎么没进四嫂病房坐坐?”
谢曼凝朝里努了下嘴,“吃饭呢,连问我和你爹爹一声‘要不要吃’都没有。”
小六一愣,伸手推开了病房的门:“四哥……”
责问的话在看到病房里只有昭昭一个孩子在吃饭时,卡在了喉咙里。
老太太眉一挑,翻动了页手里的报纸,扫视着上面的信息,张嘴道:“辰宝,你爹爹给咱家航航红包了吗?”
没呢。
上午抱着小家伙给爹爹看时,刚准备开口,史大柱来了。
一忙,给忘了。
褚辰把碗筷递给昭昭,让她自己吃着,起身去门外。
隔着道打开的门,褚锦生听到老太太的话,起身就想开溜,被褚辰一声“爹爹”叫住了。
轻咳了声,褚锦生急中生智道:“我想着孩子满月,不得办个满月酒,这钱……”
“爹爹要帮着办吗?在哪个大酒店?要不要我提前过去跟他们商量一下,看看要定几桌,一桌几道菜?”
褚锦生:“……”五百块钱,不是小数目,曼凝这几个月因为这一笔笔的支出,已经跟他闹过几次脾气了。他能说,他方才的话就是想拖一拖吗?
谢曼凝一听他们父子俩,一个要给孩子办满月酒,一个张嘴就是大酒店,当下就急了:“又不是第一胎,一家人凑在一起,聚一聚就行啦,去什么酒店。”
老太太放下报纸,走出来道:“我看小五结婚去的衡山饭店不错,就定在那儿吧。”
谢曼凝急道:“这钱谁出?”
老太太乐了,这话问的,笑死人:“你出去问问,谁家孙子办满月宴,不是爷奶出钱?”
“可也没见谁家去衡山饭店办满月宴的呀?”
“那在小五之前,你见几个去衡山饭店办婚宴的?既然都破例了,你在这儿跟我讲什么规矩?”
“你……”谢曼凝气得跳脚。
“爹爹,”褚辰凑近褚锦生小声道,“每个孩子的五百块钱,不在满月宴内吧?”
褚锦生翻眼看他:“那你家不就占便宜了?”
“我们家才两个孩子,三哥家可是三个呢?就这,你私下给他的补贴我还没算?”
“你三哥一家在乡下多难,你不知道?”
“知道,还真没我难!我15岁下乡,犁田割秧青、上肥除草、砍坡烧荒、收割打谷、伐木修屋、挖旱田犁水田、舂谷、挖煤,一年到头,从早忙到晚,混个水饱。这么重的农活,我从67年干到72年,你问问三哥他下乡11年,加起来干的活可有我那几年多?”
褚锦生在农场待的那几年,何尝不是从早忙到晚一天不歇,那种苦那种累,他深有体会,这下看老四,终于有了一丝舐犊之情。
“明天洗三,我给你送来。”
“谢谢爹爹。”褚辰笑道,“我给航航存起来,留着他日后上学用,让他争取考一个好大学,给您老争光。”
褚锦生抽抽嘴角,等小家伙考上大学,他都多大年纪了,能不能活着都是两说。
“走吧。”褚锦生招呼妻子女儿。
褚辰:“我送你们。”
褚锦生摆手:“进去照顾邱秋和孩子吧。”
褚辰停住脚步,就见他姆妈一把扯住他爹爹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跟小四说了什么,不会真答应他去衡山饭店办满月宴吧?”
他爹爹怎么回答的,他就没再听了。
转身回了房。
邱秋迷迷糊糊醒来,见褚辰在给昭昭擦嘴、收拾碗筷,老太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翻看今早护士送来的报纸。
窗外绿树成荫,阳光大好。
邱秋靠坐起来,摸表看了眼,快一点了,睡了一个小时,该给孩子喂奶了:“褚辰帮我拧条毛巾。阿奶你们吃饭了吗?”
“醒了。”老太太放下报纸走了过来,“我等会儿吃,你二姐给我下面去了。”
“不用等我二姐了,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俞佳佳说着,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食盒。
“佳佳姨——”昭昭蹦下椅子,小跑到她跟前,“你来接我看电影吗?妈妈说,你忙,让太奶奶陪我去。”
俞佳佳看向老太太:“奶奶去吗?我买好了票,新片《大河奔流》。”
“几张?”
“两张。您要是陪她去,我就去忙我的了。”
“那你忙吧,我带昭昭去。”
“哎。”俞佳佳应了声,放下食盒,掏出电影片递了过去。
“给我、给我。”昭昭伸手接了,翻着身上的衣服找兜兜,看哪一个又大又深,好装票。
邱秋接过褚辰拧好的温毛巾,擦了擦胸部,抱起孩子喂奶。
昭昭装好票,凑过来,跟着动了动嘴:“妈妈,我小时候也像他这样吃奶吗?”
邱秋看看自己另一个鼓胀胀的胸:“要尝尝吗?”
昭昭身子一扭抱住爸爸的腿,脸红了。
褚辰一把将人抱起来,笑道:“吃吗?”
昭昭扭头看看妈妈,又瞅瞅努着小嘴吃个不停地丑弟弟,猛然摇了摇头:“不吃!”
嘴上说得坚决,眼里却充满了好奇与失落。
邱秋等航航吃完,竖着拍过嗝,放在一旁让褚辰给他换尿布,下床用温水洗了下胸,伸手揽过昭昭哄道:“来,尝一口,看看有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喝。”
昭昭偷偷看向老太太和俞佳佳,两人忍着笑,放下手里的饭菜,一个说,哎呀,汤咋弄手上了。另一个道,我手上也沾了鸡蛋汤,走吧,去水房洗洗。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昭昭又转头看爸爸。
小家伙拉了,也尿了,褚辰忙着给他换尿布呢。
“妈妈你闭上眼。”
邱秋忍着笑,闭上眼。
昭昭飞快地凑上去,含着乳/头猛吸了一口,邱秋吃得清淡滋补,奶味儿跟着淡淡的,微微甜,带着一点乳香,很好喝。
一口不过瘾,昭昭抱着又吃了起来。
邱秋怜爱地一下一下拍着女儿的背,没出声。
奶水吸光,昭昭埋在妈妈怀里,好一会儿不敢抬头。
邱秋低头亲亲闺女的小脸蛋,小声跟她道:“妈妈小时候也吃奶。”
“像我这么大的小时候吗?”
“是啊。”古代小儿夭折率高,她前世确实吃奶吃到四岁半。
昭昭说是四岁,其实四岁生日还没过呢。
小家伙得到妈妈的肯定,咧嘴一笑,跑到爸爸身边,扯扯褚辰的裤子,小声问道:“爸爸你吃奶吃到几岁?”
褚辰一个多月点就跟着老爷子老太太生活了,两老带孩子,自然是喂奶粉,吃到两岁,家里开始订新鲜牛奶。
将尿布放进盆里,褚辰看向女儿笑道:“爸爸喝牛奶,喝到15岁。”
“牛奶也好喝。”家里给她订的牛奶,她喝着也不错,“妈妈我不吃奶了,我有牛奶喝,不跟丑弟弟抢奶喝了。”最主要的是,昭昭怕小朋友们知道了,笑话她。
邱秋笑笑,没说什么。
褚辰揉了揉闺女的头,端起盆去水房。
昭昭愣了下,气得哇哇叫:“爸爸你刚给小丑猴换过尿布、擦过屁股,没洗手。啊啊……我的头发啊,肯定臭死了,我还要去看电影呢……”
褚辰哈哈笑着走了。
老太太和俞佳佳回来知道后,吃完饭,接了两暖瓶热水给她洗头。
洗完,擦个半干,老太太带着她去看电影,俞佳佳跟着离开,去冯师傅家帮忙给衣服锁边、盘扣。
二姐在食堂后厨吃过饭,躲到两点半才上来,坐了会儿,跟着陈教授去法学班上课去了。
小六跟爹爹姆妈在国营饭店点了道红烧肉、一盘清蒸鱼、一碟青菜、一个汤,吃完饭,送走两人,去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一包红糖,两斤鸡蛋糕过来看望邱秋和孩子。
褚辰扶着邱秋正在屋里来回走着活动活动,以便促进子宫收缩、肠道蠕动,预防便秘,加快身体恢复。
两人商量着,明天下午就回家。
医院虽有张医生时不时过来照看着,却不如家里清静、舒适。
“四哥、四嫂。”
“褚宜啊,快进来。”邱秋笑道,“坐,喝水吗,自己倒。”
褚辰指指窗边桌上的樱桃、李子:“吃什么自己拿。”
“我给四嫂买了包红糖,两斤鸡蛋糕。”褚宜说着,四下看了看,屋里果然跟姆妈说的一样,堆满了礼品,光是红糖就有七八斤,鸡蛋糕也有好几包。
邱秋:“刚工作,不用买什么,你能来,四嫂就高兴。”
褚宜脸一红,喃道:“该买的。”
又说了两句话,褚宜逃一般出去了。
她同事看她拎着东西进了邱秋的病房,随之又空着手出来了,好奇道:“你认识邱老师?”
另一位捧着茶杯道:“她家应该跟邱老师是亲戚吧,中午我见褚宜爸妈来看邱老师。”
褚宜张张嘴,想说邱秋是她四嫂,没敢开口。
谁家嫂子住院生子,当小姑子的缩着头,一直到生完后的第二天才去看的?
史大柱这一觉睡到下午四点。
醒来后,洗把脸,听助理说已经帮他办好了住院手续,病房在高干楼那边。
“史总,搬过去吗?”他们现在住在锦江俱乐部,市委的工作人员安排的,套房,肯定比广济的高干病房住着舒服,“二少治病期间住在锦江俱乐部,只上午过来做针灸,练八段锦和幽门顺气法。”
“搬,你现在回去拿行李。”史大柱说着,对镜理了理衣袖、前襟,出了张医生办公室,走到邱秋病房门前,示意保镖敲门。
“请进。”邱秋走一步,下面撕裂处便痛一下,强忍着走了一个多小时,刚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接过褚辰倒的红糖水喝了口。
保镖推开门,往旁一站,守在了门边。
史大柱专程过来道谢的。
上午带的金牌育婴师人家没要,带的贵重礼品人家也没收,史大柱多少摸清了些这夫妻俩的脾性,这谢,就真诚多了。
“邱大夫,我从贵州带了些古茶回来,请问我能喝吗?”
能啊,怎么不能。
除了古茶,邱秋又提了几种现在适合他用的草药,黄芪:可调节糖代谢,促进胰岛素分泌,增加胰岛素敏感性,增强机体免疫力,改善糖尿病患者因长期高血糖导致的免疫功能低下,预防感染及并发症。
黄芪切片,取10—15克,用开水冲泡代茶饮,或是跟鸡肉、排骨一起煲汤。
还有山药、葛根、玉米须、黄连等,邱秋一一讲解着药性、用法。
褚辰拿笔记在笔记本上,等邱秋说完,撕下记下来的几张纸,递给史大柱。
邱秋看他保镖,一身腱子肉,孔武有力,招了招手,拿过褚辰手里的笔和笔记本,画了两脚的穴位图。
让史大柱在椅子上坐下,把鞋袜脱了,叫保镖蹲在史大柱身前,按着穴位图给史大柱按摩脚底板。
按之前,邱秋怕他等会儿,一个鬼哭狼嚎吓到左右病房的产妇和新生儿,让他自个儿拿手帕堵住嘴。
史大柱刚听邱秋这么说时,一身气势骇人地瞪视着邱秋。
邱秋什么场面没见过,根本不惧,摊摊手:“你也不想让人听到你等会儿又嚎又叫吧?”
“不会!”
行,我看你嘴有多硬。
邱秋一边示意保镖开始,一边让褚辰抱起航航去张医生办公室躲躲,别吓着小家伙。
刚按时,史大柱还能攥着椅子把手,紧咬牙关忍着,等按到跟肝、肾对应的穴位时,一个没忍住,叫出了声。
邱秋想笑,忙扭开了头。
“停、停。”史大柱哆嗦着说完,抖着手掏出帕子塞进嘴里,冲保镖点点头,示意继续。
邱秋看看保镖按下的力度,对保镖道:“第一次按,你可以轻点。”
保镖能说,给史总按摩,超爽吗!有一种反欺回去的感觉,谁让史总平时不做人呢,自己是个工作狂,连带得他们也要跟着加班加班加班。
一通按下来,保镖神清气爽,史大柱整个人虚脱了,一身的汗,西装里的衬衣都湿透了。
邱秋倒了杯白开水给他。
史大柱抖着手接过,喝了两口,又坐着缓了会儿,才扶着椅子站起来。
嗯,身子好像轻了一分。
史大柱不相信地又走了几步,甩甩胳膊扭扭腰,确实舒服了些。
“回去把药吃了,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晚上早点睡。”邱秋交待道,“明天早上起来,去小花园找陈教授,让他教你练八段锦、幽门顺气法。”
史大柱点点头,道了声谢,带着保镖走了。
没一会儿让人送来两箱从贵州带回来的天麻、金钗石斛,和两根五十年份的人参、一斤史大智亲手炒的春茶。
人参不便宜,邱秋有心不收,又实在见之心喜,她的人参丸啊,正需要人参来配呢。
“买下吧。”褚辰道,“多少钱?我回家拿。”
“这品质,一根最少要五百。”
“两根给一千二?”
邱秋点点头。
当晚,褚辰回家一趟,拿了一千二给高干楼的史大柱送去。
史大柱没收,见褚辰坚持,便道:“邱大夫不是要用人参配人参丸吗,配好送我一千二的人参丸吧。”
褚辰回来一说,邱秋当下就应了,人参丸有调节免疫、抗疲劳等作用,适当用一点,能改善糖尿病患者久病导致的身体虚弱、乏力等症状。
但一般的丸药,会用蜂蜜、淀粉等为辅料来合丸,蜂蜜、淀粉的成分会影响血糖的水平。糖尿病严重的患者,肝肾功能往往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害,对药物的代谢和耐受性与常人不同,这时服用人参丸反而会加重肝肾的负担。
邱秋准备制一瓶人参粉送史大柱,每天晚上睡前两小时(饭后2小时左右)口服一小汤勺,可以帮助他安心安神,促进睡眠。不过,得看他对人参会不会敏感,敏感的话,服用后可能会出现兴奋、失眠等状况,那就不适合在睡前服用了。
第二天上午,丁珉带着房毓和小五两口子拎着一篮鸡蛋、一袋红糖、一条鲫鱼来了。
邱秋见乐问夏一只手扶着腰,挺着小腹,在小五的搀扶下进来了,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脸色,皮肤油腻暗沉,额头、下巴各起了个小豆豆,眼睑水肿,嘴唇干裂。
嗯,是怀孕一个多月的症状。
邱秋抓了把糖给房毓,对小五笑道:“问夏怀孕了吧,快搬把椅子给她坐,别累着了。”
“嗯,快俩月了。”小五扶着乐问夏在窗边坐下,拿起桌上的果盘放在她面前,笑道,“本来昨天我们就要来的,问夏吐得厉害,我便带她先去了医院,找老大夫号的脉,说是男孩。”
丁珉听得撇嘴,伸手从果盘里抓了把樱桃塞给儿子,又抓了把自己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呸呸往外吐籽。
果盘不大,樱桃也不好买,丁珉两把,盘子里的樱桃几乎不剩什么了。
乐问夏气得抓起剩下的几个樱桃就要朝丁珉砸过去,被小五一把按住了。
“生啥气啊,值当地吗?”小五说罢,转头笑道:“四嫂,还有樱桃吗,我再洗些。”
“没了。有李子,在那呢,你给问夏洗几个,别多吃,吃多了胃酸。”
丁珉:“多洗些,我不怕胃酸。”
小五笑笑,抓了李子去洗。
丁珉带着房毓凑到床边看航航。
小家伙真如老太太所说,见风长,一天一个样,今天给他用柔布巾擦脸,皮肤已经没有刚出生那会儿皱巴、发红了。
睁开眼,眼睛又细又长。
老太太非说跟褚辰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邱秋是没看出来,倒是跟昭昭刚出生那会儿有点像。
“听爹爹说,你们给他起名邱懿航?”丁珉一听这名字,差点没有乐出声。
姓“邱”好啊,姓邱日后就不会跟他儿子争宜兴坊的房子了。
乐问夏扶着腰,慢慢走过来,跟着看向包被里的小家伙:“四哥和奶奶咋同意了?”
邱秋笑道:“昭昭起的,奶奶听着不错,一口应了。褚辰还夸昭昭聪明呢,小小年纪就会给弟弟起名字,老牛了!”乐得昭昭开心了两天。
第65章 第 65 章 考研
乐问夏抚着还不凸显的孕肚, 若有所思,她家跟四嫂一样,也只有她一个女孩, 若是孩子跟她姓,爸妈不知道该怎么高兴呢。
小五洗李子回来, 就觉得媳妇看他的眼神比新婚夜还炙热, 心下一突, 不安道:“问、问夏?”
乐问夏撩了下最近流行的中长波浪卷发, 小声道:“奶奶对孩子姓什么不看重,你说, 让咱儿子跟我姓怎么样?”
小五惊得瞠目结舌, 奶奶不看重, 不代表他不看重、爹爹姆妈不看重啊!
“你不想让咱儿子跟大嫂家的房毓平分宜兴坊的房子了?”
乐问夏“嗤”了声, 赏给他一个白眼:“跟我姓‘乐’, 他就不是你儿子?不是你褚家的子孙?”
“……当、当然是。”
“那不就结了,他既然是你褚家的孩子,不管姓什么,房产都该有他一份!”这话一落, 乐问夏自己便先是一怔,不由看向床上包被里的航航。
小五潜意识里已将四哥一家排除在争产之外,倒没注意妻子话里的意思:“这、这不好吧?宜兴坊的房子户主是爹爹, 他要是不同意……”
出于动物的直觉,乐问夏对褚锦生这个公爹,尊敬中是带着点小惧怕的。
抿了抿唇,乐问夏伸手拧了小五一把:“今天回去,你不会先探探爹爹的口风。”
小五一听,提起的心陡然一松, 还有转圜的余地。
小两口说着话,丁珉扯着邱秋问道:“听爹爹的意思,你们要在衡山饭店给航航办满月宴?”
邱秋能说这满月宴是爹爹出钱出物吗,笑笑转移话题道:“大嫂生完房毓六年,身子早养好了,怎么还没要?是不准备要二胎吗?”
丁珉瞬间觉得嘴里的樱桃不甜了,心里的苦水快要溢出来了。生完房毓半年后,同房了两次,褚青就不愿意再碰她。
虽然他涵养好,什么都没说,她自个儿的身体哪会不清楚,房毓一出生便十斤八两,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头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可谁记得她生得有多艰难!
下/体撕裂,又挨了一剪刀,肚子上的赘肉能割下来二十多斤,大腿上的皮,松得能提起来。
丁珉苦得抓起一颗颗李子塞进嘴里,却尝不出一丝酸甜。
邱秋愣了愣,刚要说什么,褚辰提着桶煮好的艾草水,和拿着一个大号搪瓷盆的二姐进来了。
“过来啦。”褚辰跟几人打了声招呼,放下桶,去办公室唤张医生过来给航航洗澡。
很快,张医生来了,看着二姐拿的大红搪瓷盆,笑道:“专门买的新盆?”
二姐点点头:“我刚刚去开水房烫了烫。”
“这是要洗三?”乐问夏看着众人的动作,好奇道。
沪市不比贵州,隔壁几家跟她一同生产或是比她早一天生的,没见谁家洗三的,邱秋打着哈哈道:“出生三天还没洗澡呢,趁着今天气温高,让张医生帮忙给航航洗洗,下午回家舒服些。”
两人说话间,褚辰已将艾草水倒进搪瓷盆里,拿来柔软的毛巾、邱秋特制的婴儿香皂、干净的衣服和尿布。
张医生摸了摸水温,有40度左右,解开航航的襁褓,取下尿布,脱去衣服,轻轻将宝宝抱入搪瓷盆里,取过褚辰手里的毛巾蘸湿,从眼睛开始清洁,由内眼角向外眼角擦拭……洗完脸,然后是头部、身体……
航航神情放松,睁着眼,转动着头部,四下张望,小手小脚在水里轻轻地划动着。
房毓好奇地凑到盆边,捏了捏航航的小手,扭头跟他妈笑道:“妈妈,你看,他跟我一样有小鸡鸡。”
众人轻笑。
洗完,擦干身体,穿上干净的衣物、垫上尿布,裹上包被,小家伙躺在床上神情舒展地咧了咧嘴。
邱秋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轻笑:“可舒服了吧?”
褚辰拿了个厚厚的红包送张医生出去,二姐收拾桶、盆,拿起换下来的脏衣服去洗。
乐问夏看得轻笑:“还是四嫂会笼络人,看看,这才生活在一起多久啊,二姐都快活成你家保姆了。”
邱秋根本不接这话,她跟二姐如何,是一句两句解释得清的吗:“问夏从农场回来两年多了吧,工作还没着落吗?”
乐问夏一噎,不吭声了。
小五笑道:“问夏想进咱市的交响乐团,担任大提琴手。”
邱秋:“不好进吧?”
“是挺不好进的,”小五笑道:“需要在乐器演奏上有扎实的基本功、出色的音乐表现力和对各种曲目风格的理解能力,上月招聘两人,光一个初试就有五十多人报名,问夏那天闹肚子,没有发挥好。这一错过,下一次招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丁眠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嫁进来那么久没见闹过肚子,偏偏那天考试就拉起来了。呵!”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怯考吗?我还说是你那天买的油条不干净呢……”乐问夏气得冲过来要跟她理论,被小五一把扯住胳膊,将人拦住了,“大嫂,一家人能不能互相体谅点,少说几句风凉话?”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乐问夏一把挣开小五的手,气道:“事实不是你买的油条不干净吗?”
“我那天早上买了两斤油条,家里都吃了,谁都没事,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拉起来了?”
邱秋抚额,跟他们相处真累,半天的功夫,都吵吵两回了。
好在这时褚辰回来了,看看表,11点43,“走吧,带你们去附近饭店吃饭。”
乐问夏气得冷哼一声,扯着小五向外走道:“不吃了,留着给大嫂填她那个无底洞吧?”
丁珉正为肚子上的赘肉烦恼呢,一听火了,“说谁呢,你才无底洞呢,你全家都是无底洞!笑我是吧,我看你生了,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说罢,转头看向邱秋的肚子。
今天热,邱秋穿的是件米白色风衣,老太太从箱子里翻出来、洗熨后送来的,里面是条冯师傅给定做的宽松版棉布长裙,上面是衬衫式,小圆领,带扣子,腰线是一根抽绳,邱秋松松地系了下,下面穿着丝袜,棉拖。
肚子遮得严严的,丁珉哪看出大小来。
不过,看邱秋的小脸,倒是什么变化,还是巴掌那么大,双眼清澈透亮,鼻梁挺直,嘴唇的颜色,因为生产的关系,有些浅淡。
褚辰牵起房毓的小手,边向外走,边招呼道:“大嫂,走吧,去饭店。”
几人走后,没一会儿,老太太来送饭,见没人,悄悄往航航襁褓里塞了个大红包。
邱秋夹了排骨在吃,余光扫过,偏头笑道:“多少?”
老太太比了个“一”。
邱秋看那厚度不像一百:“一千?”
老太太点点头:“上午让张医生给航航洗澡了吗?”
“洗了,小家伙可舒服了,小手小脚动个不停,张医生连声夸呢,说他健康、活泼、爱笑。”
是不怎么听小家伙哭,吃了睡,睡醒自个儿玩会儿,接着吃,是个乖宝宝。
二姐洗好衣服,晾在楼上的天台上。下来,见老太太来了,唤了声“奶奶”。
老太太指指砂锅旁边的一个饭盒:“不是想吃熏鱼面吗,给你在国营饭店买的,快吃吧,别坨了。”
二姐应了声,搬张凳子坐在邱秋身边,打开饭盒,搅了搅面,夹起块熏鱼,咬了口,外酥里嫩,味道鲜甜,是儿时记忆里的味道。
除了面,老太太还给她带了瓶莱蒙汽水。
褚韵握着瓶子,牙咬着瓶盖一使劲,瓶盖飞了,气泡嘟嘟往上冒,她忙捧着吸溜了口,眯着眼咂摸了下嘴,露出一抹幸福而满足的笑。
邱秋笑道:“很好喝?”
褚韵捧着瓶子笑道:“小时候家里偶尔买一瓶,姆妈依次给大哥、三弟、五弟、六妹倒满,到我,连点底子都没有了。”
“想偷偷尝一口,都只能在刷杯子时,舔一下杯壁。”
今年过年时,四弟倒是买了一箱回来,她也分了一瓶,没舍得喝,藏在屋里,等想得狠了,去喝时,早被采采拿出去和昭昭分着喝光了。
老太太脸一扭,出去了。
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个。
邱秋安抚地拍拍二姐的手:“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褚韵吸溜着面,喝着汽水,心里美得冒泡,这就是被人宠爱的感觉吗?
褚辰带着大嫂、房毓到了国营饭店,给他们点了个糟香拼盘,一盘四喜烤麸,一大碗鸡丝面,付过钱票刚要走,见凉菜里,有道马兰头拌豆干。
想着邱秋爱吃,交了一块钱的押金,借用店里的饭盒,让服务员打包了一份,拿着饭盒就回来了。
五月已过了吃马兰头的季节,邱秋没想到还会有,吃着也不老,鲜嫩鲜嫩的,就着马兰头拌豆干,她又吃了半个馒头。
剩下的另一半塞给褚辰。
邱秋不吃剩饭,现在每天炖得汤汤水水,剩下的都被褚辰包圆了。
吃完饭,邱秋给小家伙喂过奶,上床便睡下了。
这一觉直睡到下午三点多。
起来洗把脸,一家人收拾收拾,出院回家。
褚辰叫了辆吉普,到了公寓楼下,直接薄毯一裹,抱着邱秋乘电梯上楼。
航航由老太太抱着。
二姐没跟着回来,吃过饭睡了会儿,醒来就去找陈教授上课去了。
到家,邱秋松快了,活动空间大啊。
晚上,楼上楼下,知道消息的都来了,你家拿把鸡蛋,他家拎袋红糖,孩子抱出来见见,你塞两毛,他给五毛,一会儿的工夫,航航胸前的小被里塞得鼓鼓的。
昭昭跟着忙坏了,跑着招呼小伙伴们,给他们拿奶糖、端红糖水、递连环画,介绍自家的小丑猴。
睡前,邱秋掏出航航襁褓里的红包、见面礼,一数,一千零十五块两毛钱:“褚辰,爹爹今天没来,那五百块钱,是不想给了吗?”
“我明天找他。”
“你明天该回去上课了吧?”
“我请了一周假,还有两天。”
“我现在回来了,在家吃饭方便,孩子乖着呢,你也别按一周算了,明天赶紧去学校吧。”
褚辰想了想,点头应了:“那我明天下课去图书馆找爹爹。”
不等褚辰去找,翌日一早,褚锦生便把钱送来了。
褚辰上学早走了,邱秋还没起来,昭昭开门接的,让他进来一起吃早饭,褚锦生看看坐在餐桌前的老太太,没应。
转眼几天过去了,邱秋撕裂的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每天便拿了《法汉词典》来回活动着背诵。
周日这天,郑平生和秦院长突然来了。
褚辰惊讶地扬扬眉,忙将人往屋里让。
两人带来了沪市中医药大学招研究生的消息。
现在报名,6月1日初试。
“我高中毕业能报考?”邱秋惊讶道。
“其实二月就已经开始报名了,延长至三月一日,你现在报名已经迟了。”郑平生道,“招收的考生主要是1966年前入学和1970年入学的毕业生,此外则是中医带徒和自学中医者。”
“你的条件符合最后一条。之所以现在让你破格去报名,是因为孙建国站起来了!”
邱秋一愣,孙建国站起来她不意外,她意外的是郑平生、秦院长消息竟如此灵通,上月月底,张成周给她打电话,孙建国还在复健。
“邱大夫,”秦院长笑道:“你要想在医疗系统走得远,有两个途径你势必要走一遭,一是上学,二是找一个有传承的师傅。”
邱秋:“我有师承。”
秦院长知道邱秋自小跟她奶奶学苗医,不管她奶奶医术究竟如何,只要在外界不出名,对她的事业便帮助不大。秦院长想着立马拍板道,“邱大夫,听我的这学你得上,拿个研究生文凭,日后,评职称啊,带学生,底气足!”
“都考什么?”褚辰拿了纸笔过来记道。
“政治、中医古文、中医基础和中医临床,”秦院长看了看邱秋手边放的《法汉字典》,笑道:“不考外语。”
褚辰一听要考的内容,看着邱秋直乐。
凭着邱秋对中医四大经典的了解,和在贵州那几年行医的经验,他再带着她通一通政治,这研究生保稳了!
邱秋却有些顾虑,广济法学班的学生,学制为一年,她倒可以交给陈教授,让他借机在沪市好好养一养身体,再不济,还有别的中医大拿呢。
可她去上学了,孩子谁带?
老太太是不行的,她就没怎么带过孩子,三个子女有奶娘有保姆,到了褚辰,亦是请了保姆带了两年,两岁多点,送去银行单位的托儿所,多有老爷子的学生接送。
送走秦院长、郑平生,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
老太太和褚辰的意思,请人。
最好请熟人、亲戚,有带孩子经验的。
邱秋和褚辰第一个想到的是二妮,打电话回去一问,史大智这段时间吃中二妮做的饭菜了,离不开她,且给的工资也高,一月小一百。
邱秋和褚辰的工资加一起,也没一百多,这个口便没张。
又找了几天,亲戚里扒拉个遍,没一个满意的。
住在宜兴坊褚家楼下的向家好婆不知道从哪得了消息,这天,带着女儿立春来了。
向立春今年25岁,家里的小侄女是她一手带大的,有带孩子的经验。
只一点,邱秋觉得她年龄有些大了,怕她这一两年内会成家,到时,她研究生没毕业,是不是还得找保姆,太麻烦了,不但她要重新适应,孩子、老太太他们也要适应。
婉拒了向家好婆的好意,一家人又愁了起来。
邱秋边复习边寻摸着保姆,这天王争来复诊,带来一个,不是别人,耗子他姐,青丫。
“你咋来了?”邱秋太吃惊了。
她父亲早几年生病走了,她母亲又查出肾功能受损,邱秋来前,虽已给她母亲调理得差不多了,可不能干重活。
青丫兄弟姐妹八个,她是老二,上面有一个哥,还没成家,下面除了耗子,都还小,一家人根本离不开她的洗洗唰唰。
青丫咧嘴一笑:“嘉树哥和耗子让我来的。嘉树哥知道你生了,又听你电话里问二妮,就猜你这里缺人。正好我大哥月初娶了媳妇,我嫂子人能干,家里家外一把罩,嫌我当家碍眼,耗子便鼓动着让我来了。”
挺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青丫性子爽利,干活麻利,放下包袱,搁又点起的炉子上给自个儿下了碗面,吃饱一抹嘴,开始打扫厨房、擦窗、拖地。
邱秋让她歇歇,人家龇牙一笑:“跟着王叔坐的卧铺,睡了一路,累啥累,我都快睡板结了,不行,我得活动活动,把身子骨活动开,不然,我晚上躺在床上该难受了。”
“邱秋,你快去看书吧,别管我,我擦洗完,烧水洗个热水澡,就做晚饭,你想吃啥?”
“菜都在哪呢,你看着办。只一点,清淡点,盐少放。”
“哎,知道了。”
她没用过煤气灶、抽水马桶,邱秋耐心地教了两遍。
老太太在楼下汽车间跟老同学打完牌,接了昭昭放学回来,霍!真干净啊,黄铜门把手,擦得锃亮,乌漆木门连点灰都没有,推开门一进屋,更闪了,窗明几净,一股清新的花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