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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自从兰波将其中一间卧室分给魏尔伦, 便尊重那片空间成为对方的私人领域,从没有在不经过允许的情况下随意进入过。

魏尔伦会主动将它打扫得干净整齐,也会将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房间里保管。

八音盒与个人身份识别狗牌是最重要的, 另外还有要看的书、兰波买给他的衣服,以及一些用自己薪水购买的喜好品。

兰波一进他的房间就闻见了一点淡淡的洋梨香气,于是忍不住笑——被对方发现了,换来没什么气势的一瞪。

喜欢吃洋梨怎么了,就算边看书边吃洋梨也很正常吧?

不过,魏尔伦体力消耗太大,洗完澡的眼下更是又困又累, 连眨动鸢眸都显得格外有气无力。

比起直接朝着床铺倒下、放任自己跌落进柔软被窝里的魏尔伦,唯一体力消耗是将对方精力彻底榨干的兰波仍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他用单手随意拢了把过长的黑发,姿态闲适的在魏尔伦身边躺好, 又扯过被子给他们盖好。

魏尔伦用的被子仍然很薄,是兰波在夏季也绝不会使用的厚度。

但他也不必担心自己会受冻,魏尔伦已经十分主动地挨了过来, 就像之前度过许多个夜晚那般,充当起好用又恒温的人型暖炉。

在洗过澡后迅速被寒意占领的身体, 终于又逐渐开始恢复。

兰波无声吐了口气,觉得自己就算没有像魏尔伦那般耽溺于情欲,也已经陷入了另一个蜜糖陷阱里。

罪魁祸首还要发出几声愉快的轻笑。

“真的不用我帮你吗?”他甚至主动问道,“今晚都只有我在一个劲的享受。”

虽说到后面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享受, 而是混杂着一些相当磨人的愉悦责罚……但总体而言,确实是只有他一直被动的体验。

“不用,”

兰波哑然失笑,用动手关灯的方式催促对方快睡,“我对这件事并非特别热衷。”

为了任务而学习是一方面, 自身是否会喜欢又是另一方面。

像波德莱尔先生就是无师自通的天赋型选手,格外喜欢依靠这种方式释放压力、找点乐子——在加入DGSS时,他都不用学这项就是满分。

何况,他们都躺在干净的床上了,再来一次岂不是又要弄脏?

到时候他们就只能睡沙发上去。

“嗯。”

魏尔伦乖顺地闭上眼,喜欢身边稳定传来那股熟悉的、带着点甘菊与沉木的安静香气——就像兰波本人一样。

“谢谢你,兰波。”

过了会儿,他又在黑暗中低声开口说道,带着十二分的认真。

没想到会听见这句话的兰波怔愣片刻后,回应的话语带笑,“这是保罗在和我道谢,还是出自人格程式的标准应对?”

“我也不清楚。”

在这片黑暗里,兰波看不清魏尔伦的表情,但能听见他的声音清澈而平静,像被雾雨洗过的皎月。

“但是,你已经给这串字符命名为【保罗·魏尔伦】了。”

无论那是否仅为一串指令程式运行后得出的结论,只要兰波认定这是保罗在向他道谢就好。

至于他自己……或许就像兰波所说,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慢慢寻找。

…………

之后的休假时间都十分平常的度过了,没有意外发生。

兰波后来又将那位竟敢乱教魏尔伦的克莱芙拉入他的私人频道,很是严厉的警告了她一顿。

尤其是禁止再教魏尔伦超出他年龄范围的东西。

但克莱芙半点不虚自己这位老同事。

克莱芙:[欸——既然你都这么气势汹汹的来找我了,就证明魏尔伦真的对你用过啦?]

克莱芙:[怎么样怎么样,管用了吗?有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期待)]

兰波:[……请先计算他从苏醒到目前为止的时长,再斟酌下你这句话。]

克莱芙:[哼哼,你还想催眠自己,把他当成一岁不到的幼儿看待呢?你明明清楚他的自我认知年龄与你同样,学习能力也半点不差。]

克莱芙:[还是坦率点,承认自己超级喜欢他,然后痛痛快快的滚在一张床上吧?]

克莱芙:[反正我又不会笑话你和军刀结婚。]

克莱芙:[何况魏尔伦那张脸也是大伙公认的格外漂亮,你不亏啦。]

兰波:[……]

克莱芙的手速超级快,兰波还没编辑完一句话的功夫,她已经噼里啪啦发送了好几条,每条都在调侃他,连语气与神态都能具象化得活灵活现。

再加上这帮人在sOx上面的观念都以一种稀松平常的开放态度讨论着,倒显得他格外保守,甚至还带着点口是心非的嘴硬。

但他这次联系克莱芙,倒也不是完全为了讨论到底能不能和刚诞生一年的人造异能生命体做深入交流的那点伦理或道德问题。

兰波:[先不提这个。我发现魏尔伦很介意自己的归属,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身为人类。]

兰波:[他之前几次心理评估测试都是你做的,有办法帮忙分辨出来吗?]

克莱芙:[嗯?给他体检的医学专家没办法通过基因或者别的什么身体检查判断出来?]

兰波:[不行,除去药物不耐受这点以外,他的所有身体指标都与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这点早就研究过了。]

克莱芙:[……唉。]

克莱芙:[无论什么心理测试,本质上都只是一种辅助人类认知的工具,我亲爱的阿蒂尔。就像你无法在挑选金鱼时,用判断它是否活泼的方式来判断它是不是一条金鱼。]

兰波:[看来,你知道魏尔伦的心理健康状态一直都不太好。]

克莱芙:[是的,我当然能分析得出来。但上面的人只在意他是否能继续为法国做贡献,不需要在心理上关照更多。]

克莱芙:[如果不是你主动向我提出这点,以上面的保密要求,我是没办法向你透露这些的。]

兰波:[…………]

克莱芙:[不过,你也别太紧张啦。魏尔伦虽然表现出一些人格解体障碍与轻度焦虑状况,但他显然十分在意你的看法,且会严重受到你的评判影响。]

克莱芙:[其实我很高兴哦,看到你们双方的症状都在逐步减轻。]

面对最后这句十分关切的讯息,兰波的眼神顿时柔和许多。

兰波:[克莱芙……]

克莱芙:[所以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做到最后?]

兰波:[。]

面对这位同样跃跃欲试在等第一手资料的同僚,他选择默默退出这个加密频道,连电源也一并关掉。

从心理方面没办法判断、从身体检测上也看不出端倪,这真是相当棘手的事情。

魏尔伦对自己[是否身为人类]这点感到如此得迷茫且痛苦,程度比兰波预想得还要深许多。

他本来打算先自己找出魏尔伦是人类或并非人类的确切证据,再斟酌要不要告诉对方。

【牧神】曾经写过一份研究资料,兰波仔细翻阅过,基本算是一份详细写明如何生成人工异能的制作流程指南。

如果将那份资料当成魏尔伦的制造记录的话……那么,他或许真的不是人类,而是将原型细胞移植到异能点内诞生的克隆实验体。

但万一,那份研究资料只是【牧神】的疯狂构想,而他本人其实使用了另一种方式才成功的?

当其它办法都行不通后,兰波不愿立刻放弃这个假设。

他其实希望自己能找到魏尔伦是人类的证据,这样一来,魏尔伦就不会被它困扰到深夜都无法入眠。

想到自己是如何发现这点的,兰波心底难得浮现出一点心虚。

最初,他以为魏尔伦听完几遍八音盒的旋律就会睡着,第二天也总是准时起床,坐在桌边吃他做好的早餐。

因此,兰波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他喜欢那样礼物。

后来做任务时,他们都习惯轮流警戒与浅眠,会对任何一点轻微动静做出反应——这点同样相当正常,大家都是这么出任务的。

再之后就是魏尔伦向他索要奖励的那次,因为醉酒再加过度体力消耗,比起魏尔伦“睡了过去”,更确切的形容是“昏了过去”……

直到在前几天的晚上,由于他再次把魏尔伦玩得太过分,连带让自己的整张床也被各种体丨液彻底浸透,彻底不能睡了。

兰波只好一口气洗掉所有床上用品,连床垫得费力清洗干净,再拿去阳台晒几天。

魏尔伦一边耳廓泛红,一边帮他的忙。

这次太过胡闹的结果就是他去魏尔伦房间里普通的睡了几天,才发现对方的失眠症状十分严重。

比如兰波才发现到平常睡觉的点时,魏尔伦只是闭着眼假装睡了,实际上大脑依旧清醒着,对他的任何一点细微动静都会有反应。

魏尔伦错以为自己假装得很好,但兰波的观察力比他强得多。

前几次能在他身边迅速睡过去,纯属体力消耗太大。

“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说?”

打开床头台灯,兰波眉心紧拧,用已经很久没有摆出的严肃表情紧盯魏尔伦——而后者躺在他的身边,视线却低垂着,完全不敢看对方。

“这个……”

魏尔伦的声音越说越低,“之前也没这个问题,训练太累的时候,我都能立刻睡着的。”

因为他现在已经将训练项目完成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技巧性与理论的知识,体力消耗远没有之前高。

再加上执行任务的时候,大家精神都高度紧张,不可能安心睡过整晚是很正常的情况。

所以,直到任务结束的休假期间,魏尔伦才逐渐发现自己好像在晚上……不是很容易睡着。

他的精神总是紧绷着,大脑会不断浮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哪怕闭上眼睛一两个小时,也能够毫无睡意的坐起身。

在许多黑夜里,他会被看不见的情绪拉拽着,一直朝看不见光的深渊持续坠落。

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多,那个深渊就落不到底。

【绝望】——他在书里读到过这个单词,并认为它很适合用来描述那时的状况。

魏尔伦对此感到失重般的惶恐,却又清楚这种事情没办法向兰波述说。

对方是如假包换的人类,怎么可能理解他的心情呢。

如果被嘲笑的话,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继续这份平和的日常——但他又希望它能够维持下去,因为与兰波待在一起时,那些负面的情绪不会从阴影里伸出愈来愈多的绳索,将他勒得几乎无法呼吸。

而兰波对他请求的一次又一次纵容,也终于让他有勇气向对方坦诚,并得到了比预想中要好上一万倍的结果。

即使他只是被创造出来的人工产物,也愿意接纳他吗……

魏尔伦为此感到喜悦,且想要为兰波也做点什么。

既然对方这么怕冷,降温的晚上一定很难熬,那就和他一起睡吧。

——当时,魏尔伦将这份回礼想得理所当然,完全忘记自己还有另一个始终藏起来的小毛病。

才一起睡不过两天,就被对方发现了。

“是在怪我现在不给你安排体力训练了吗?”

兰波的嗓音温和,却比普通人生气时的大喊大叫还要来得恐怖。

“不是……”

只抬眼瞥见兰波十二分不赞同的责备目光,那些尝试辩解的音节便尽数停在卷动的舌尖,令魏尔伦只能摆出认错的温驯姿态。

“我以为自己能克服的,”

安静了一会,他还是小声开口,“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尤其是听到兰波原来是那样看待他之后,压在心头的沉重阴霾已经消散大半。

“是吗,”兰波淡淡道,“现在是0点46分,今天的你似乎依然没能克服这点‘小问题’。”

魏尔伦顿时说不出话了,只能低着头反省。

盯着眼前这个金发脑袋半晌,兰波轻叹出口气。

“来尝试一种特殊疗法吧。”

他边思索着【可能得再秘密去一趟牧神曾经的藏身基地】的近期规划,边动手将自己的袖口朝臂弯挽去,露出光洁而苍白的小臂与手掌。

听到动静的魏尔伦抬起鸢眸,露出一点不解的表情。

“跪起来,脸朝向我。”

兰波口吻冷静的下达指令,简明扼要,却让意识到对方准备做什么的魏尔伦顿时愣住。

然而,他的本能却已经驱使着身体条件反射绷紧,体温迅速升高。

那些黏稠的、欢愉的记忆也在此时全部涌上心头,烧得他指尖开始发颤,喉咙干渴。

“动作快些,”

兰波同样坐起身,将袖口又做了点整理,好确认它不会在等下的动作里松落;那双因夜色而显得幽暗的金眸也冷漠地眨动,宛若即将进行一场狩猎狮子的残酷仪式。

“我可不希望你这床被褥也报废。”

第42章

“再忍耐一下。”

熟悉的指令又再度响起在耳畔。

魏尔伦腰背绷紧, 呼吸逐渐变得短而急促;有些许哽咽似的气音被断断续续吐出,又压抑地闷回那因吞咽而不断滚动的喉结间。

他的小臂撑在床面,整条胳膊都已经开始轻轻颤抖。

兰波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慢慢抚上去, 能摸到一层薄而细密的汗珠。

在这种时刻,魏尔伦全身的感官反馈早就已经混乱成一团——他放任自己的一只手被兰波牵起,全身都因为重心的被迫转变而原地趔趄了一下。

不知道这一动作导致哪里被骤然刺激到,魏尔伦发出了猝不及防的一声剧烈喘息。

他的身体总是对兰波的触碰反应很大。

被对方用指尖摩挲的是手腕与掌心,魏尔伦却连这样的动作也受不住般,五指无意识屈起又松开,发出一点难以忍耐的声音。

他的上方同样传来几声柔和的笑意。

“——好了, 自己接住。”

那只手被对方牵引着往那里探去,在终于得到释放许可的同时,也将那些东西尽数接在掌心。

“呼…呼……”

倒在床上的魏尔伦胸口急促起伏, 那只手仍下意识合拢着,掌心朝上,防止它滴脏原本干净的床褥。

这次, 兰波拦住了魏尔伦,没让他自己舔掉那些。

也不是多美味的东西, 没必要每次都这么做——还平白考验他的定力。

兰波示意魏尔伦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自己则去浴室拿来一条拧湿的毛巾,给对方仔细地一点点擦干净,连每根指缝也没有漏掉。

对方的神情太认真, 让魏尔伦有点不好意思扭过脑袋,目光落在隐约透着月光的窗台上。

“做得很好。”

在最后,对方还要用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脑袋,好似成了他们之间的某种惯例互动。

但这句话以前都是夸奖他训练进度的,现在却总是用在这种地方, 真的合理吗……

“还要不要继续?”

对方偏偏还要用在训练时的语气来问他——简直就像自己今晚并非在sOx方面被他折腾到筋疲力尽,而是正经的特训那般严肃。

……难言的羞耻心在偷偷轻挠他的神经,令耳廓连带小半个颈侧都开始发烫。

“……不用,”

魏尔伦的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发出那点回应也闷闷的,转音间还带着一点黏连的小尾巴,就像正在闹别扭的猫或犬类。

“我已经……嗯,很累了。”

也很像撒娇。

兰波笑了笑,下床去洗完毛巾,将它重新挂回浴室里——这块毛巾原本是他洗脸用的,眼下已决定之后都用作清理专用毛巾了。

而这次特殊疗法果然很有效,等他再回到床上躺好时,对方已经困得连眼睛都闭着,只循着动静往他这边靠过来些。

往后几天亦是如此。

虽然魏尔伦的失眠无法立刻好转,但既然被兰波发现了这个情况,就不可能还放任对方一动不动在床上躺好几个小时,直到最后才勉强睡过去。

问了下克莱芙,也说是心理因素大过身体原因。

[如果排除掉饮食、作息、噪音或温度等等外界情况,那就只能怀疑是情绪问题带来的压力了,]克莱芙回道,[先想办法从心理干预入手吧,如果实在没办法,我可以开一些助眠药物。]

[不了,谢谢,我暂时有其它管用的办法。]

兰波婉拒了她的好意,并拒绝满足对方[什么什么,还有什么办法很管用]的求知欲。

如果没严重到不得不使用的最后时刻,兰波不会寻求药物治疗。

毕竟魏尔伦的身体对药物成分太过敏感,作用与副作用都会变得格外有效——前者尚且无所谓,后者还是注意些。

就像在之前那场大醉后,兰波还特意禁止了对方在不经自己许可的情况下买酒喝。

结果,还是只能继续使用“特殊疗法”吗……虽说魏尔伦对它倒也不怎么抗拒。

只是,兰波会担心对方太过沉溺于这方面,之后变成波德莱尔先生那样过分浪荡的家伙。

好在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魏尔伦的身体反应虽然逐渐脱离生涩,倒也没有变得过分渴求。

他会用那种眼神偏亮的鸢眸望过来,也会带着在难耐下逼出的星点水光缓慢合上,任由那只手在结束后柔软地压在他发顶,说出一句“做得很好”。

从始至终,魏尔伦都显得格外温驯,一切都交由他来掌控,不会做出自我过度追求快乐的行为。

兰波也稍微放松了些。

说到底,这种办法只是临时措施,等到魏尔伦失眠症状缓解之后,就要彻底停止的。

当然,这件事也并非对兰波全无好处。

由于这种特殊疗法需要他亲自动手,魏尔伦到底是不是装睡这件事也需要他亲自判断,导致自那晚之后,他们一直都睡在同一张床上——或是他的,或是魏尔伦的。

也是第一年,兰波没有受到入秋后夜间降温的苦恼,能够安稳而暖和的睡过一晚又一晚。

有时醒来得晚了些,睁眼还能看见对方那双偏浅的鸢眸已毫无困意,似乎盯着他看了许久。

兰波刚蹙起眉毛,魏尔伦立刻先一步出声解释。

“我是刚刚才睡醒的,不是没睡也不是提前醒了,”

他朝对方露出一个格外放松的微笑,“早上好,兰波。”

仔细审视了他一番后,兰波才慢慢点头。

“早上好,保罗。”

——在二人执行任务之外的寻常一天,便从这句互相打招呼开始了。

他们的早餐非常简单,酥脆的煎吐司抹上炼乳、黄油或果酱,再搭配一杯热饮。

魏尔伦的身体对咖啡因的反应也比较厉害,兰波便也不再喝咖啡,而是泡上两杯可可或橙汁。

上午则是魏尔伦惯例的学习时间,兰波也会坐在他身边看些高先生发过来的资料,间或细心解答他的疑惑。

如今的战争进入白热化状态,后方的市场物资供应开始缩紧,导致他们的午餐食材变成来来回回的老几样——卷心菜、胡萝卜、土豆、鸡蛋、奶酪、火腿和面包。

虽然只要他们向上申请,身为法国政府内部单位的DGSS就可以提供给他们品类足够的食物;但在战局如此紧张的时刻,他们这样的行为就变成了某种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特权,自然不可能去申请。

如果下午的阳光足够灿烂,兰波会在能晒到太阳的窗边摆一把藤编的摇椅,躺上面惬意眯一会儿。

魏尔伦则继续看着手里的书,边不时抬眼确认兰波是否睡得安稳——如果对方有感到冷的轻微动静,他就会暂时放下手里的书,先回房间里拿条毛毯给对方轻轻盖好。

等太阳彻底落下,他们的晚餐会吃得比午餐更好一些,但轻易不搭配红酒,而是改成不含酒精的葡萄汁。

兰波以前还会在闲暇时偶尔抽烟的,现在也彻底戒了;在几场连绵的阴雨后,木制的烟斗更是长满小片霉斑,最终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等他们洗过澡,就是魏尔伦既忐忑又期盼的“特殊疗法”时间。

兰波总有办法让他陷入一波比一波更深的刺激地狱里不能自已,完全掌控了他每一次被欲望煎熬的灼热吐息、每一次颤抖着绷紧的腿根与手臂,每一滴自下颚缓慢滑落的汗水——直到身体筋疲力竭、连大脑都失去思考能力为止。

这种办法很有效,他虽然依旧不会做梦,但内心已不再因这一点而感到痛苦。

亲密的抚摸、温和的夸奖、微凉的体温以及平稳的呼吸……这些东西能带给他的慰藉,其实比兰波预想中的还要更多。

在这段时间,魏尔伦也反过来帮了兰波几次。

就算再怎么对情丨欲淡薄,兰波好歹也是发育正常的青春期生理男性,不可能完全没有需求。

倒不如说,他们直到现在都只到用手这个程度,已经让那帮八卦的同事上蹿下跳地着急,在出任务的间隙还要时不时来打听“进展到最后了吗”、“什么时候和你家军刀结婚”之类的问题,把兰波烦得开始思考向开发部申请增加拉黑功能。

不过,他目前更需要专心的是另一件事。

为了孤身再次前往【牧神】那个秘密基地一趟,他特意拜托高先生在不引起魏尔伦怀疑的情况下,给对方安排一个需要出差两到三天的单人任务。

“这是要做什么?”

连高先生都好奇起来了,“你终于决定不再当时时刻刻看顾小狗狗的……”

“不是,”

兰波无奈制止对方半点也不正经的揶揄,并给出一个早就想好的理由,“我打算给他准备一周年生日的礼物。”

如果能找到确定对魏尔伦就是人类的证据,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礼物吧。

“又是惊喜,啊哈?”

高先生显然还记得上次的八音盒事件,笑着冲他挤挤眼,“你倒是也终于变得浪漫起来了嘛,这才像我们法国人。哦,就是对象还不到一岁这点听上去不太妙。”

兰波:“…………”

面对连那双金眸都威胁式眯起来的自家部下,高先生又没忍住笑了两声。

“好了好了,我知道他其实与你同龄,你会喜欢上他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会帮忙的。”

他轻轻颔首,同意了兰波的这份不情之请。

“感谢您。”

兰波心底放松些许,欠身向上司道谢,“听说您很快就要兼任第二厅厅长了,提前向您道喜。”

能当上第二厅的厅长,距离国防部长的职位也不再遥远。

“是波德莱尔那小子告诉你的?”高先生笑了,“真是的,我回去得说说他才行。”

兰波眨了眨眼睛,知道高先生并不会真的呵斥波德莱尔——后者也是他早年一手提拔起来的干员,如果不是性格过于轻佻散漫,接班人的位置还轮不到他这里。

“不过,你要抓紧时间做完这件事。”

提到正事,高先生的表情恢复严肃,“虽然目前还在查探阶段,但我们在德国那边的眼线传来消息,说他们同样在研究特异点的人工异能者化,而且已经取得了一定进展。”

是之前雨果先生私下向他透露的情报。

兰波极冷静地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我明白了。”

既然高先生会在这时候和他说这件事,就意味着这个任务很快就会交给他和魏尔伦。

魏尔伦的存在与诞生方式本应该是个秘密,但在被前国防部长泄密给德国、让他们知道特异点有办法成功操控后,后者也开始疯狂追求起那份过于恐怖的力量。

而法国政府必定十分担心德国成功掌握人工异能生命体的制造方法,并批量制作出这种大杀器,投放到战场上。

假设对方只研究出了【仅能使用一次】的半失败品,造成的杀伤力也足够毁灭小半个欧洲。

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法国必须派出能对抗人工特异点的特工潜入德国,销毁实验体及相关研究资料。

如此一来,自然也只有同样身为人工特异点的魏尔伦,以及异能天克它的兰波最为合适。

见到兰波能迅速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且依旧表现得如此沉稳,高先生目露满意之色。

“别担心,”他在最后安慰兰波道。

“对方同样不知道特异点解放式,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

没过几天,魏尔伦收到了一份单人任务,要求他独自前往罗卡地区,协助搜捕之前那个反动组织的残留份子。

这不是什么很难的任务,动作快的话四天就能回来。

魏尔伦将任务资料来回的、仔细的看了三遍以上,才敢相信这上面真的没写兰波的名字。

面对那双惊讶望过来的睁大鸢眸,兰波总感觉对方似乎在控诉自己竟然被放任独自一人。

如果这副表情被福楼拜他们看见,对方就真的要被当成雨天遗弃的小狗狗了。

他为这段不合时宜出现在脑中的画面轻咳出声,温和安慰魏尔伦道。

“这种小任务用不上我们两个人,高先生大概是想要锻炼你独自行动的能力,正常表现就行。”

“……好。”

捏着那份任务报告的魏尔伦有点沮丧,但还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目送魏尔伦坐车离开的兰波在不久后,也拎起了自己的手提箱,前往另一列停在站台上的火车。

之前【牧神】所在的秘密基地实际上被伪装成了一个陈旧的地窖,从外观上很难看出端倪。

随着魏尔伦脱离控制后的力量爆发,这个地窖彻底坍塌成了废墟,一半被彻底埋在泥土里,一半被魏尔伦那时释放出的“黑洞”吞噬了。

在这个任务结束不久,政府也安排人员来挖掘过,但地窖的位置太深,另外一半又塌得太彻底,以至于只有一小半东西被成功挖出来,还被研究所的异能技师断定为没有任何价值的废品。

唯一关键的就是兰波带回的那份研究资料,但他们至今也没能成功制造出第二个人工异能生命体,更别提破译操控魏尔伦的指令式。

倘若要继续花大力气将剩下的全挖出来,难度高不说,性价比也实在太低,政府索性就放弃了继续挖掘,转而专心研究资料。

如今,兰波重新进入了这处偏僻的丛林,前往记忆中的基地位置。

经过近一年的风吹雨淋,这个垮塌的地窖已经再无曾经被挖掘的痕迹,转而灌了大半浑浊发黑的死水,表面布满青苔与海藻。

旁边的泥土也是松软的,只有动物行走的痕迹。

如果是夏天,靠近它可能还会传来恶臭。

这种被彻底掩埋的状况,如果要兰波用一把铁铲独自挖掘,还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

不过,他可是异能者。

兰波根本不需要完全靠近这个地窖——他所需要做的,只有抬起手而已。

在这一刹那间,迅速展开的亚空间壁障裹挟着不断流淌的深红色泽,完全挖起了这片区域。

随之而来的,是普通人永远无法做到的恢弘光景。

在这片随他意志展开的庞大空间之中,物理法则被何等轻易的颠覆了。

浑浊水液混杂海藻落向天空、数不尽的泥土纷纷浮起、腐蚀生锈的设施器材如同一个个升起的气球,拨开那些碍事的泥土瓦块,乖巧飘到兰波的眼前接受审视。

而兰波自始至终都背着手,站在将他托起在空中的小型立方体之上。

这就是【彩画集】的能力之一。

他的黑发末梢同样微微起伏在空中,那双冷酷的金眸将所有与【牧神】相关的东西逐个检查过去,眉心越拧越紧。

纸质材料自然早就被腐蚀到什么也不剩下,但从这些研究设施的种类与用途上,还能勉强拼凑出一段不那么令人愉快的过往。

从所有这些零零碎碎的痕迹来看,【牧神】的研究过程都与那份资料里所记载的内容相符,他确实设计了一场毫无人性的疯狂实验,并在十一次失败后,成功制造出【黑之十二号】——也就是如今的魏尔伦。

这可算不上他能带回去的惊喜礼物。

兰波难得感到一阵烦躁,于是这片亚空间也响应了他的情绪,发出低沉的嗡鸣声,所有东西都开始畏惧般轻微振动起来。

——只除了一样。

“……嗯?”

兰波让那样古怪的东西飘到自己眼前,伸手接住。

抹干净表面的泥土,也只能看出是一截金属似的材料,十分柔软,用点力气就可以轻易弯折。

举起在光线下,能看见它流淌出一点虹色的光芒。

这种特征,倒有点像他曾经见过的特殊金属粉——【牧神】曾经用来操控魏尔伦、又被后者彻底毁掉的那种。

难道说,这一截材料是【牧神】制作出来,但还没来得及使用的半成品?

幸好没被政府挖出来,万一他们发现对魏尔伦使用这样东西的同时再配合输入指令式就能再次成功操纵他的话,魏尔伦会彻底沦为战争傀儡。

兰波将这截金属材料仔细收好,又反复扫视这些剩下的东西,确定再没有第二块类似金属的异能材料后,才重新将土埋回那个深坑里,解开自己的异能。

这次,他将土压得更加严实,那些属于【牧神】的设施遗骸全部被埋在最深处。

从表面上看,甚至已经很难判断出这处地窖的精确范围。

兰波的行动很快,等他又坐最近一趟的火车回到家里时,魏尔伦还没有结束他的任务。

但一天没有合眼的兰波几乎没有休息,他放下手提箱,换了身不引人瞩目的衣服,又动身赶往另一处地方。

——关于这块可以操纵魏尔伦的异能金属,他有一个想法。

第43章

轮渡的鸣笛发出一阵悠长的号角声。

今日天气十分晴朗, 海鸥振翅滑过天际线,在绷直的缆绳上落成挤挤挨挨的一排。

海岸边人头攒动,大多都是装卸工人在忙碌, 将那些又大又沉的木箱货物从旁边的货轮上装卸下来,码上旁边的运载车。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响起,海鸥也被惊飞一片,扇动翅膀盘旋在空中。

在如此繁忙的噪杂动静中,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带着几名保镖站在码头等候——她穿着版型利落的裤装,偏红棕的发色盘起在脑后,气场十足。

她的身旁同样站着另一位拥有显著日耳曼人特征的中年男性及随行人员, 皆穿着考究的三件套西装,连领结都打得一丝不苟。

即使阳光充足,冬季海风仍旧冷得刺骨, 令体质差些的几位已经开始打起轻微的冷战。

所幸他们并不需要等太久,搭起的舷梯上已经传来硬质靴底轻叩着金属的动静——

连带出现于众人眼前的,是两道不紧不慢走下来的身影。

走在前方的那位男性样貌相当年轻, 深咖色羊绒长款风衣将身体裹得格外严实,露出的小腿往下部分也仅能看见长筒纯黑皮靴, 纯手工的制作令每一处细节都透出精细且昂贵。

他的颈间绕了条同样保暖的围巾,戴有纯黑皮革手套的其中一只手拎着便携手提箱;另一只手则将那头微卷长黑发的一侧随意别在耳后,任由其余部分被海风吹得拂起又垂落,直至露出那油画般忧郁的浅金眼眸与苍白的肤色。

与这位一眼就令人联想到欧洲旧贵族的年轻男性不同, 略落后他半步的那位穿得比前者单薄许多——虽然样貌同样年轻,但他的金发被编成一束搭在肩侧,全身是标准的纯白内衬加马甲加黑西装的护卫造型,走动间显出十足利落的力量感。

“只有两个人?”

中年男性身后传来了一声压低的惊呼,被他以眼神喝止。

只是, 所有人都在心底嘀咕这不合常理的一幕。

毕竟身为CGM集团的继承人、法国运输巨头之子——兰蒂斯特·杜波利耶,怎么说也不该只有一个保镖吧?

何况,那个保镖也太过年轻……不,比起年轻,容貌更是俊美到不合常理的程度……情人?

这好像更说得通,很多大家族的继承人自幼就见识过太多东西,除去实用性以外,倘若不是足够极端或足够特殊,根本不值得留在身边。

在众人互换眼神间的功夫,兰蒂斯特已经带着他的保镖来到中年男性面前。

“朗格部长,初次见面。”

他开口就是十分流利的德语,令对方眼前一亮,同样用德语回道。

“欢迎您的到来,兰蒂斯特先生。”

不过,这位兰蒂斯特显然身体不太好,虽说在发音吐字上非常优雅,但中气不足,听上去轻飘飘的,令人感觉来一阵风就能将他刮走。

当然了,这点小事压根不需要他来操心,有的是家庭医生等着排队给他调理身体。

“向您介绍这位来自希腊的世界船王,朱莉安娜·奥纳西斯。”

朗格部长退后半步,让身侧的那位女性成为对方视野的中心;后者也配合上前半步,那双明亮的栗色眼眸来回端详这两人,显得极为好奇。

“初次见面,奥纳西斯女士。”

兰蒂斯特朝她欠了欠身,彬彬有礼的问好,“能拥有与您合作的机会,真是万分荣幸。”

比起因身份问题而不能乱说话的德国联邦经济发展和对外贸易部部长朗格,朱莉安娜·奥纳西斯讲话就没那么需要注意分寸了。

因此,她在打量完一圈后,问出了相当直白的问题。

“身边这位,不打算给我们介绍下吗?”

她露出一个相当富有侵略性的笑容,“看上去可不是一般的关系呢。”

“很在意他?”

兰蒂斯特朝站在他身后的金发男性摊开一只手,轻声开口说道,“嗯,确实,只有他陪着我过来,怎么看都很引人瞩目吧。”

“没有错。”朱莉安娜唇边的笑意更深,“这么漂亮的面容,我还是第一次见。只做保镖可有点太浪费了。”

面对朱莉安娜明晃晃的暗示,兰蒂斯特只是轻轻叹出口气,扭过头对自己的保镖抱怨——但即使如此,他的声音依然放得很轻,听不出任何生气或发怒的迹象。

“你总是会惹来不必要的觊觎呢,亚德尔安。”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果然,下次还是把你的脸挡住更好吧?用口罩?还是面具?”

被称为【亚德尔安】的金发保镖抿紧嘴唇,但没有发出任何不满或反对的声音。

他默认自己可以随意被对方处置,没有任何条件。

“算了,”

没有等任何人开口,兰蒂斯特自己先再次叹息了声,示意对方动手,“给他们看看吧。”

“哦?”

朱莉安娜发出半是疑惑半是兴致盎然的声音,那双眼瞳一眨不眨地睁大,望着亚德尔安抬起手,压在那柔软遮住自己右眼、一直落在面颊的刘海之下。

随即,他用那只手缓慢撩起那些过长的额前碎发,露出光洁白皙的右侧鬓角——以及那行纹在肌肤上的花体字母,墨黑的笔触细而清晰,流畅勾勒出一个不容置喙的单词。

【兰蒂斯特】。

兰蒂斯特将自己的名字纹在如此醒目的地方,只为向他人宣告一件事情。

——包括这具躯体在内,亚德尔安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所有物,再没有第二重身份。

“哎呀,关系果然要更特殊一些吗。”

朱莉安娜用染着朱红的指尖虚掩在唇前,发出优雅但遗憾的轻笑。

“他是父亲以前收养的孩子,长得不错,身手也很好,一直都是我的玩伴兼护卫。虽然性格闷了些,但不会动歪心思也是他讨人喜欢的优点。”

兰蒂斯特口吻淡淡,“既然由我继承了父亲的一切,自然也该将他也一并继承了。”

有细微的动静响起在这支欢迎队伍的末端,似乎对他的言论抱有难以认可的异议——但兰蒂斯特并不需要在意那些喽啰的话,就像蚂蚁在大象脚边叫嚷。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

朱莉安娜却表示赞同,根本不认为这种在常人看来是十足侵犯人权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

“难怪他的打扮可比普通保镖高级许多。”

“希望你能够见好就收,朱莉安娜女士。”

兰蒂斯特轻声说道,“我也很烦总被问来问去,遑论有些人总是哪怕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后,还要再三询问,甚至妄想出价从我手里买走他。”

后面的话,兰蒂斯特没有继续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价格能被堂堂CGM集团继承人放在眼里?那些都是毛毛雨似的小钱,是能拿来大把大把烧着玩也无所谓的死物。

这帮自幼养尊处优长大的继承人们,更喜欢收集稀有的东西。

“当然,方才仅是些许好奇而已,本人唯一的目标只是来寻求商业合作罢了。我看您的身体不好,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寒冷潮湿的海风可是健康的大敌。”

朱莉安娜的笑容不变,伸手邀请他们一同上车离开。

“说的也是,我已经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冻僵了。”

兰蒂斯特轻呵了口气,将手中那个手提箱交给身后的亚德尔安,自己先坐进开着空调的轿车内。

这支车队即将开往德国政府安排的高规格宴客厅,或许此刻已经有许多宾客在等着了,但今夜宴会的主角毫无疑问是航运巨头之子兰蒂斯特,以及世界船王朱莉安娜。

在这场接风宴上出席的不仅有负责德国对外贸易的朗格部长,还有德国自卫队德里贝根司令部的霍夫曼上校——他的到来令在场所有人发出阵哗然动静,似乎不敢相信会看见前线指挥官亲自到场。

“看来,德国方面对这次商业合作的态度很诚恳呢。”

朱莉安娜微笑着用手中的红酒杯挡在唇前,轻声对兰蒂斯特说道。

在场倒也不是没有其他认识的商业合作伙伴,但她这次的业务大头都在这位新晋继承人身上,自然要找机会和对方多聊些天,打探口风。

“是吗?我倒认为,是他们狗急跳墙了。”

那位气质忧郁而典雅的大少爷用金眸轻轻看过来,连嘲弄的话语也说出夸赞的意味。

虽说在这种战局焦灼的关键时刻,德国政府与民间企业的合作是该慎重些,但也不存在需要司令部上校前来镇场的道理。

唯一的解释是他们太过看重这次合作,并认为一旦洽谈成功,他们就会拥有扭转战场局势的能力。

也不怪德国政府会这么想,毕竟放眼望去,这处规格高档的宴会厅不仅有跨国运输业的巨头,还涉及到军工、石油、矿产、粮食等方面的资本家。

可以说能站在这里举杯的,都是各自领域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但战争已经打到现在,德国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说动他们合作?最后只会有一种结果——出卖本国的固有资产,土地、能源、劳动人口、国有产业等等,一切可以被端上桌的筹码都会被贪婪的瓜分干净。

“哈哈。”

朱莉安娜愉快笑起来,为他的直言不讳而举起手中的葡萄酒;但有兰蒂斯特与她碰了碰杯还不满足,目光一转,又落到站在他旁边的亚德尔安身上。

“不一起喝一杯吗,亚德尔安?”

主动邀请对方加入的她心情很好,但亚德尔安没有理睬她,兰蒂斯特也仅是投来阴郁的一眼。

“我早就禁止他喝酒了,在宴会上也不准吃任何东西。”

兰蒂斯特冷冰冰回道,一听就是之前受到了类似的教训。

“看得可真紧,”

朱莉安娜眸光转动,又看了眼容貌漂亮、但从始至终都不出声的亚德尔安,“他不饿吗?我可以保证我给的食物没有任何问题。”

“不必,”兰蒂斯特再次回绝,“等散场回去后,他会有合适的东西吃的。”

这话听上去实在太过暧昧,足以引发许多令人浮想联翩的引申含义。

“没想到一直以来从不露面的兰蒂斯特先生,竟然是如此的语出惊人,”她捂嘴笑着道,“我原以为你的养病生活会十分无聊,看来也是胡乱猜测。”

兰蒂斯特:“………”

兰蒂斯特停顿片刻,才回了她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这也是乐趣之一。”

朱莉安娜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哪怕是始终凝神戒备周围的亚德尔安,也难掩困惑的瞥了她一眼,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古怪。

算了,反正重点不在她身上。

那个德里贝根司令部的霍夫曼上校,才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亚德尔安——魏尔伦又跟着兰波在宴会厅里走动了一会,感觉这身西装实在有些拘束动作,领带更是勒得他有点难受,甚至有些找回之前被项圈勒住呼吸的既视感。

但兰波和他说这才是西装的正统穿法,不仅每一处手工缝制的线条都完全贴身,还要营造出一种优雅的挺括弧度,连衬衫袖口露出西装的长度都格外讲究。

但魏尔伦对这种场合与着装都不怎么适应,只觉得憋闷至极。

好在以他这次的身份,这里并不需要他开口说话,兰波会全部挡下那些各式各样的目光与试探性的询问。

“看看你惹出来的这些事,亚德尔安,我好像反过来成了你的管家。”

类似的对话来回重复几次后,兰蒂斯特不耐烦了。

他示意亚德尔安别动,自己则用指尖沾了沾杯中的红酒,将对方那些过长的右侧刘海都朝后拢去。

被浸湿的发丝极容易就被固定着梳理在一起,让整张脸连带纹有【兰蒂斯特】名字的那处鬓角都彻底暴露了出来。

在白皙肌肤与浅金发色的对比之下,纹样漆黑的单词是如此醒目,明晃晃倒映在所有看过来的人眼底。

亚德尔安温驯地一动不动,任由自己的头发被对方折腾,也毫不在意额头被纹上主权宣誓这种羞辱意味极强的画面被曝光在宴会所有人面前。

等兰蒂斯特满意收手时,亚德尔安的小半发丝变得湿漉漉的,被强行固定在脑后;仅剩两三绺拇指长的碎发始终不听话,沾湿了也仍倔强地垂在眼前。

葡萄的香气在他身上也变得尤其明显,就像某种用料高档的果木香水,一丝一缕的弥散开来。

就在兰蒂斯特仔细端详的功夫,有一滴殷红液体在亚德尔安的鬓发间沁成水珠,沿着额头一路滚落至眼尾,刺激得他微微眨动睫羽——却反倒将它扇得继续滑落,直到在面颊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

亚德尔安还没来得及主动抬手抹去,兰蒂斯特先从口袋里取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将那道红痕擦去,就像对待自己心爱的玩具那般仔细。

那双金眸始终专注地看着他,令魏尔伦的心脏陡然一跳,回忆起对方在对他实施特殊疗法的那数个夜晚。

只需要用指尖触碰上他的身体,就可以轻而易举操控着无限的快乐、苦闷,还有更多难以分辨的东西。

包括这次特意设置的情人身份,只是为了方便继续帮助他入睡,还是掺进了别的因素考量?

魏尔伦忽然很想向兰波问到一个答案。

“还真是很喜欢你的漂亮情人呢,兰蒂斯特先生。”

但他还没有开口说点什么,旁边先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是逛完一圈又回来的朱莉安娜。

她来回打量着这两人,忽然开口问道。

“我很好奇,你们接过吻吗?”

第44章

朱莉安娜的这个问题太过直接, 瞬间触及到二人间更深入一层的隐私关系。

本就在思考情人身份的魏尔伦心跳瞬间错了半拍,连大脑都放空瞬间,也不知到底是在期盼【接吻】这个行为, 还是担心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导致漏出破绽。

在朱莉安娜眼里,则是这位金发浸透葡萄酒液的青年此刻终于将刘海尽数往后梳起,令整张面孔都暴露在辉煌灿烂的水晶灯下,每一处被光晕勾勒的线条都如此流畅而俊美,连从不动摇的漠然表情也令他宛若精巧的雕塑,透出仅在教堂壁画中才可窥见的凛然神性。

以及因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 因那抬眼间凌厉且生动的目光,从而比雕塑更多一分的致命吸引力。

兰蒂斯特固然长得也非常不错,但他的气场更阴郁而强势, 自小就培养出的复杂阅历也令他少了那层格外纯粹的干净。

不论如何,作为联姻是个好人选,但倘若只是逗弄一下、浅尝个味道, 选择他就不是什么明智的考量了。

“不要问这种傻话。”

比起内心情绪瞬间起伏剧烈、仅勉强维持表面平静的魏尔伦,兰波要表现得冷淡许多。

他只抬眼扫过饶有兴致盯着他们的朱莉安娜, 随手将那条沾湿的手帕塞进魏尔伦的西装口袋里,就像丢掉不想要的垃圾那般任性。

“为什么不能问?”

朱莉安娜抿了口杯里的香槟,“既然关系这么亲密,我还以为你会彻底尝过他的味道呢。”

说这句话时, 她刻意用朱红的指甲按在自己嘴唇,笑吟吟看向始终沉默的这位样貌漂亮的“护卫”。

“还没有接过吻吗,亚德尔安?”——她故意用一种压低的、相当挑逗的微哑嗓音蛊惑道。

“为了取悦你的主人,要不要先来和我练习一下呢?”

兰蒂斯特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不高兴。

而面对大美女如此直白的明示邀请,亚德尔安的表情仍旧不为所动, 冷漠到甚至连看她一眼的打算也没有。

他在内心或许并不如表面上这般平静,【接吻】所指代的含义也令他心脏跳得极快——但无论如何,他都不需要为了“令某人欢心”而去偷偷练习什么。

——因为,兰波肯定会教他的。

魏尔伦如此笃定的想道。

见亚德尔安半晌都没有反应,朱莉安娜也不气馁,只是轻轻一耸肩,正要再说点什么时——

“是因为你自己在宴会上没能找到合心意的猎物吗?才会这样一直觊觎我的私人财产。”

忽然开口的兰蒂斯特嗓音依然很轻,但语气冰冷如窗外呼啸的风雪——尤其是特意在“我的私人财产”这几个单词上咬出的重音,坠着沉沉的不愉快意味。

暖和的只有这间宴会厅内罢了,而他本人总是与“温暖”这个单词无缘的,锋利而冷酷的威胁已经自那双瞥过来的幽暗金眸里浮现,令面对它的人都要下意识开始掂量自己是否有能力激怒他。

朱莉安娜也不例外。

但被誉为世界船王的她所掌握的资源同样优渥至极,自然不会对此感到多么害怕。

顶多就是再说下去会惹兰蒂斯特生气的程度,这点双方都心知肚明。

“哎呀好好,我不问了。”

朱莉安娜举了举手里的香槟,示意自己投降,绝对不会再关心他们之间的八卦问题。

哼哼,看这么紧,占有欲真是强到吓人——看来,她想让对方把人借给她一两天去陪逛街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不过呢,你说得倒也不对。”

朱莉安娜的眼眸一转,又笑眯眯地弯了起来。

“我其实在宴会上认识了感觉还不错的人哦,叫布劳恩。虽然快要四十岁,样貌也比不上你的情人这般漂亮,但谈吐间的风度实在优雅迷人,对船舶及管理相关的知识也十分精通,与我聊天时也完全不会冷场。”

她又对那位布劳恩发出了一连串夸赞,似乎对方完全戳中了她的所有好感点。

“嗯?”

但兰波敏锐察觉到不对劲——确切地说,是他的职业病犯了。

这情况……怎么听都很符合那些擅长horap的间谍会使用的套路,尤其是用来接近那些喜爱美色的异性。

何况,间谍会来尝试获取朱莉安娜的信任这种事也十分合理。

身为拥有高达52艘巨轮船队、总吨位达到600万吨级别的世界船王,她的业务遍布世界各地,其中以往来于美国、德国、中东、日本、英国及法国等各个国家间的石油运输最为关键。

再加上她所领导的家族还拥有一个面积高达800平方千米的斯科皮奥斯小岛,如今可是位于地中海北端的战略要地。

无论怎么想,这个布劳恩的可疑程度都很高。

——但这只是兰波从专业人员的视角去判断,或许那个布劳恩是真的与她有缘分也说不定。

“他是什么职业?既然很懂船舶,想来也会在相关公司工作。”

兰波随口问了声,佯装对此兴致缺缺、只是配合让氛围不至于冷场的模样。

“哦,是德国一家航运公司的业务主管。”

这种事情一打听就知道,朱莉安娜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正好负责德国境内部分的航运业务洽谈,所以提前来与我打声招呼。”

兰波:“………”

怎么听都像是德国特意安排手段高超的特工伪装身份,又假装不经意的与她合得来。

像福楼拜就是这方面的行家,尤其是他的异能,用在让目标降低戒心这点小事上更是轻而易举。

“想要从你这里攫取些利益而讨好你?就看你自己判断那是否值得。”

兰波无趣的偏过视线,压根不关心朱莉安娜的私人情感问题,“该见过的人已经见完,我要离开了。”

看到德里贝根司令部的霍夫曼上校有出席这场宴会就足够了,他们后续的行动要便利许多。

“这么快?”

朱莉安娜睁大眼眸,又骨碌碌在这二人间一转,露出了然的暧昧笑意。

看见她这副表情的兰波有点无语,但也没有特意否认。

“那就等之后的商业洽谈再见面了,我亲爱的兰蒂斯特先生,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朱莉安娜微笑着欠身行了个礼,优雅至极。

始终面色冷淡苍白的兰蒂斯特朝她轻轻点头,便带着亚德尔安又打过一轮礼节性的招呼,才坐车离开了这场豪华奢侈的商业宴会。

他坐船前来德国时没有特意准备车队,这是德国政府为他们提供的,作为极其重视的合作伙伴,他们在这个国家里获得的待遇都是顶级。

例如这辆德系品牌的高端豪车就拥有十分宽敞的真皮座椅,贴有防窥膜的挡风玻璃也是特殊的防弹材质,配备的司机则负责默不作声的开车,只在刚开始向兰蒂斯特确认是否直接返回酒店。

德国政府很诚心的要做生意,并从各个细节来保障这些贵宾的安全、隐私及舒适。

——当然,如果他们只是打算做点生意,也不至于要他们假扮身份、冒着风险过来。

从踏入德国境内的那刻起,一直都有数双眼睛在暗地里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包括那位眼下正在认真开车的司机也同样。

兰蒂斯特懒散打了个呵欠,金眸转向始终端正坐在旁边的亚德尔安。

那头被他用红酒沾湿的金发此刻已变得半干不干,更多的碎发开始垂落在他眼前,想一簇簇不服输的倔强呆毛。

在这辆空间密闭的轿车内,原本已经淡去的葡萄香气又逐渐变得浓郁,再透出一点点能轻易挑动心弦的酒香。

若是再往下看,沿着对方右侧发际线纹下的那行【兰蒂斯特】花字体依旧格外清晰;当它被彻底暴露在所有人视线里后,也不再有烦人的蚊蝇来打扰。

它当然并非真的用墨汁刺入了魏尔伦的肌肤深处,只是情报部那边帮忙做出的一个小小伪装。

倘若按照正常的方式接受德国政府邀约,一旦抵达境内,他就会被德方安排上太多兼任眼线的保镖与随行助理。

这种不利于他们行动的事情自然也避免,【兰蒂斯特】这个人物的性格便必须乖僻偏执、肆意妄为,以及……占有欲与支配欲极其强烈。

如此一来,他才能理直气壮的拒绝掉德国政府方面的保姆式安排,并宣称“他不会带保镖过来,也不会允许身边跟着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他只需要亚德尔安就够了,其余人别想扰乱他的兴致”。

在磋商过后,德国政府妥协地后退一步,只为他配备司机与负责安排各项事务的助理人员。

兰蒂斯特也勉为其难同意了。

但这种人设不太方面的一点就是,以兰蒂斯特的性格以及对亚德尔安特殊的占有欲,他势必会懒于与各种势力打好交道,又因众人对亚德尔安的觊觎而感到不耐烦,在宴会上提前离席。

至于回去之后……兰波的金眸从窗外那片暗沉沉的景色收回,落在魏尔伦的身上。

魏尔伦当然也清楚这点。

“兰蒂斯特……”

只是,他刚开口唤了声名字,便听到身侧传来冷淡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轻,但透出极其不愉快的情绪。

“怎么,只是在外人面前对你好一些,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那双金眸也冷冰冰盯了过来,看得亚德尔安条件反射绷紧了脊背,放在腿上的五指也缓慢收紧。

“……主人。”

他顺从的低声改口道。

“嗯。”

听见这个称呼,兰蒂斯特只是减轻了一点怒气,话语仍旧冷淡——但好在,那道令人发毛的视线已经收回去了,意味着亚德尔安接下来不会面临惩罚。

司机在专心看着路面开车,不敢将视线瞥向后视镜半点。

“别妄想能去那个女人身边,她只是想要玩弄你而已,下场不会比路边的垃圾更好。”

又经过一个红绿灯,兰蒂斯特才以一种戏谑似的态度重新开口,整段话既是不屑的轻蔑,又在进行残忍的警告。

“你只能待在我身边,到死也哪里都去不了。”

亚德尔安停顿片刻,才默默回了声“是”。

对方此刻的心情姑且不提,这份言语间的温驯显然很好的取悦了兰蒂斯特,让他在一声哼笑后,催促司机道。

“好了,开快点吧,司机先生。”

他懒洋洋道,“显然我的小宠物已经饿着肚子,迫不及待要享用他的晚餐了。”

“是,杜波利耶先生。”

到达酒店后,司机主动下车开门,目送空手的兰蒂斯特与拎起手提箱的亚德尔安一前一后地进入大门,才假装整理领口般微微偏过脑袋,极小声回了句“一切正常”。

哪怕是为了扭转战局而寻求合作,也要防止老鼠在这种关键时期溜进来。

——另一边,办理完入住手续的兰波与魏尔伦来到政府安排给他们的这间豪华总统套房。

后一步进门的魏尔伦反手锁上门,将拎着的手提箱放在茶几上,才以隐晦的询问目光看向正在佯装挑剔地打量布置的兰波——

是不是有摄像头或窃听器?——

对,小心行事。

摄像头的存在太过明显,堂堂集团大少爷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房间里装了偷窥设备;因此,德国情报局那边只装了窃听器,位置相当隐蔽。

但即使知道有窃听器,他们也不能拆。

不拆还可以打消疑虑,一旦找借口拆掉,他们自身的风险反而会比现在提升太多。

“好吧,好吧,你先在这里跪着等我。”

终于到达休息地方的兰蒂斯特随意用指尖朝下一点,连命令也下得漫不经心,一听就是他已经玩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把戏。

亚德尔安也没有说什么,只顺从地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掉,穿着马甲与衬衫来到床边,腰背挺直,跪得十分端正。

等浴室里的水声响起又停歇,兰蒂斯特才披着浴袍、踩着棉拖鞋,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魏尔伦看向仅套了件浴袍的兰波,露出一点担心的神色。

虽然酒店会让房间温度始终保持在令人感到舒适的区间,但比常人畏寒的兰波显然不在此列,这种温度会让他感觉很冷。

没有保暖的大衣与围巾,还要在这里将戏演完全套,魏尔伦实在忍不住担忧起来。

但下一刻,听见兰波开口的他蓦然抬头,眉眼间露出难以掩饰的吃惊。

“说起来,今天还是你生日啊。”

坐在沙发椅上的兰波语速很慢,用的依旧是德语,但发音很清楚,足以让魏尔伦理解每个单词的意思。

“有想过我会送什么礼物给你吗?”

魏尔伦惊讶睁大鸢眸,并非因为这出展开是在他意料外的突如其来,而在于今天确实是他的生日。

确切地说,是兰波将他从【牧神】手中救出来的日子——就在去年的同一天。

原来兰波还记得这件事吗?甚至特意在敌方的领地上提起。

不可否认,魏尔伦的内心因这句话而升起莫大的喜悦与快乐,甚至在卡壳片刻后,才想起还要以【亚德尔安】的口吻来回答兰波的话。

“……没有。”

“嗯,我猜也是,毕竟去年度过的这天对你来说,可不怎么愉快。”

口里说着“不怎么愉快”,兰蒂斯特却发出了几声轻笑,显然这份【让亚德尔安感到不愉快的经历】,十有八九就是他带来的。

“当然,我也不会每次都扫你的兴。”

面朝床边跪着的魏尔伦看不见兰波的动作,但能听见他走到外间的茶几旁,打开了那个坚持要从法国一路拎过来的手提箱。

原来,那是要送给他的礼物?

明明掂起来的重量那么轻,到底是想要送给他什么?

魏尔伦为此感到十二分的期待,轻飘飘的情绪几乎灌满了他整个胸膛。

但很快,兰波又折返回来,半蹲在魏尔伦的面前。

“可以了,”——他再开口时已换回了法语,声音既低又轻,“我开了信号干扰装置,时间只有两分钟,必须长话短说。”

那双蜂蜜色的眼眸注视着魏尔伦,自深处一点一点浮现出真切的欣然笑意。

“首先就是,祝你生日快乐,保罗。”

兰波用回了自己原本的声线,也用回了以往的温和口吻。

魏尔伦轻轻“嗯”了一声,鸢眸同样回以他柔软的对视,“谢谢。”

“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兰波微笑着又问道,换来魏尔伦惊讶的眨了眨眼睛。

“我以为你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礼物。”他实话实说。

“当然,我有准备。”

兰波颔首,“但我们没办法制作蛋糕庆祝、也没办法点上一根蜡烛,让你闭眼许下心愿。所以,你这次的生日愿望只能对着我许了,很遗憾。”

他甚至还用【一根蜡烛】来小小揶揄了魏尔伦下,可惜对方直接无视了蜡烛代表年龄的这个小玩笑,而是完全将注意力放在了后面那句话上。

“真的吗?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这句话背后包含的期待有点太大,令兰波稍微露出点警觉的神色,为它补充了一句保险。

“……只要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

两分钟快到了,愿望只能许一个——这是庆祝魏尔伦真正诞生的第一年,兰波想要尽量为他实现。

“兰波肯定能做到。”

在笃定的说出这句话时,魏尔伦的鸢眸很亮,连带整张脸的表情都变得格外生动而鲜活,露出极难一见的、符合他年龄的活泼情绪来。

“我许愿今晚假戏真做。”

“………”

第45章

……嗞。

轻微的噪音频段恢复正常, 带着些许失真的遥远动静,有不那么清晰的声音被转换成数字信号,通过电流的无数个0与1的交换, 再次模拟还原成真实的响动。

短暂的安静似乎仅是其中一人在评估从何处下手会比较愉快,另一人仅有安静跪在原地、引颈就戮的份。

豪华的套房内每一处都铺上了长绒地毯,以至于房间内的那人走起路来近乎悄无声息,仅有些许的摩擦动静伴随电流嗡鸣声,轻而缓慢的响起在类电台造型的窃听装置里。

“你好像很期待这个。”

轻柔的嗓音在此刻失了些真,反倒使它褪去温和无害的外壳,仿若鳞片鲜艳的毒蛇露出那两颗致命的尖牙, 缓慢滴落蜜糖似的汁液。

“那我就给你吧,好好记着数。”

咻。

——有破空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短促的痛哼, 相当压抑,近乎是闷在喉间。

有重物忽然跌落在地毯的动静,似乎是猝不及防发生的一记抽击, 让那人在仓促下只能依靠手掌与膝盖撑住身体。

紧接着,扬声器内同时响起了好几处地毯与某样东西的摩擦声, 就像是有人四肢着地如温驯的猎豹,跪着在地毯上爬行过一小段距离,重新在对方面前调整好自己的姿势。

没有监控画面,一切只通过声音在沙沙传递着。

“……一。”

第二道低沉的声音开口了, 吐字比另一个沉稳得多,但也更喑哑,带着点不适应的艰涩,一听就是很长时间没有被允许开口说过话。

不过,此刻的他显然还相当有余裕, 报数的声音十分稳定,没有任何起伏。

但很快,第二次破空声就再度传来,凌厉且干脆,转瞬间便化作落在某种实物上的闷响。

“二。”

这次的另一人似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念出数字的反应比刚才要快一些,咬字发音也不再那般生涩而费力。

——第三次。

“三。”

——第四次。

“四。”

这次的声音终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掺进一点点呼吸不再如之前那般平稳的起伏——但大体上,除去毫无预兆的第一次,他始终将自己的反应控制得极好。

如果换成另一人站在那里,大概已经打算给予他些许鼓励与奖赏了。

不如说,面对那张格外漂亮的面孔与身材,很难有人能舍得对他下重手吧?

“怎么这么快就习惯了,我很失望啊。”

似乎知晓除去让对方没有防备的第一鞭以外,自己无论再抽多少次都不可能看见更有趣些的景色,那道轻柔的嗓音透出显而易见的低沉。

他不高兴了,就得有人来负责让他高兴。

“把衣服脱掉……哦,衬衫留着,只需要将解开扣子就行。”

在仅有他们二人的房间里,主导者再次下达了新的指示,不容许任何违抗。

没有另一道声音传来,仅剩下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大概正在服从这道命令。

而这次,分明没有更多被施加在身体上的痛苦,扬声器的振膜却开始发出轻微的震颤,亦如那一点一点泄露出的、无法能维持平稳的吐息。

光是听见这声音,就足够令人浮想联翩。

对方是真的只穿着那件纯白板正的西装衬衫吗?噢,它现在大概无法再继续整洁下去了,刚才几道没有手下留情的鞭打已然在那身细腻肌肤上绞出殷红泛紫的钝伤——或许会流血、或许不会,一切仅凭支配者的随心所欲。

自然,那件衬衫是必定也被抽出了褶痕的,在解开纽扣的此刻,它仅能半遮不遮垂落在身上,令那些鞭痕也在视野内影影绰绰,如交错勒在身体上的红绳,格外暧昧。

倘若再搭配被迫暴露出来的其余部分,再看见那头原本打理精细的编发已然凌乱不堪,低垂着,连带那将重心压在足跟上的标准跪姿在内,都像一捧散落在掌心的金沙,任人揉捏……

“……呃!”

幻想被打断,实际则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仅能听见明显剧烈起来的一声闷哼,紧接着是来不及交换气体的喘息,一声接着一声,过了好几轮才没那么厉害。

即使他在中途已经很想要勉强自己克制住声音也无济于事,毕竟突然遭受到的神经刺激可不是能依靠意志抵抗的。

“呵。”

与之相对的是另一人发出的轻笑,似乎很满意看见自己做出的行为终于收获了预期的效果。

“这样就忍不下去了?”

那道轻柔的嗓音逐渐变了味道,在慢条斯理的吐字间逐渐扭曲成一股恶劣的、毫不掩饰的畅快笑意。

“在我说可以前,禁止释放。”

接着这句话响起的,是另一声哽咽似的气音。

虽然听不出此刻的他们是什么姿势,但位于被支配地位的那人想必格外难熬,只因他要承受的不仅有单独的刺激。

“——!”

依旧是空气被抽裂的轻响。

然而,这次的破空声并不如之前几次那么清晰与响亮,更像是在小范围、近距离的一记力道极轻的鞭击。

可这次的效果显然好得过了头,另一人发出了明显的呜咽——即使喉头滚动着,想要艰难的将这声丢脸的悲鸣咽回去也做不到,难以压抑的苦闷喘息被模拟信号如实地复原了,亦如昭示他所承受这一切的不可动摇。

也没有人会来帮他解脱。

仅有轻声的哼笑被压成气音,似乎贴着对方的耳边断断续续响起。

“很痛苦?”

那道声音带着柔软的笑意,说出口的内容却格外恶劣,好似不将人的情绪逼到极限便不罢休。

“可是,被我踩在脚下的你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啊。”

又是一声同样放轻的鞭稍破空声。

“…唔…哈啊…!”

一声比一声要更急促的呼吸开始夹杂略湿润的黏腻水声,在无法忍耐的急促起伏间愈发变得明显。

如果没有地毯帮忙消音,疑惑窃听器安置得再靠近些许,大约连水珠接连滴落在地板上的动静也会变得清晰可闻。

但此时此刻,即便扬声器传出的动静已逐渐混乱交叠起来,依旧只能靠合理推测与想象力来填补画面——

那人是以跪在床前的姿态在接受并非仅有疼痛的鞭笞吗?是只能将双手朝后压在地毯上撑稳身体,任由对方的随意把玩吗?

是到底用上了哪些手段,才使他会发出那样哽咽而急促的剧烈呼吸声呢?

“呵呵……”

主导这场游戏的另一道声音始终带着游刃有余的恶劣趣味,是显而易见的扭曲愉悦感。

“已经坚持不住了吗?就到这里为止?”

他还要慢条斯理的去问对方,手掌或许也在轻而怜爱地摩挲着对方那汗津津的面颊,用指尖一点一点摸过那道被墨汁纹上去的烙印——连那话语流露出的也并非对情人的喜爱,而是对成功占有私人财产的满足感。

与之相对的是另一人已经无法再克制的急促呼吸声,连那一声“是”也应得极其颤抖,接近崩溃。

掌控者好像被他的神情与姿态取悦到了,轻声叹出口气。

“好吧,我准许了。”

“——!”

伴随这句话音落下的并非什么完整的回应词语,而是骤然升起的一声黏糊喘息——但只在半途便哑了声音,什么动静也没有。

另一侧越是安静,在脑海勾勒出的画面就变得愈发惹人遐想。

会像是剥开在指尖间的丰硕葡萄吗?仅需微微用力,那甜美诱人的汁水便被一股脑地挤出,晶莹的湿痕沿指根不断下淌,直至在手背凝聚成丝线,接连滴答落下。

“呼……呼…呼……”

直到又过去数秒的此刻,才有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响起,就像一个搞绷紧到极限后终于得以释放的气球。

甚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解脱感——只有那几秒而已。

“坏孩子,你弄脏了地毯呢。”

“——。”

那阵动静明显的呼吸声骤然一停,宛若被人扼住了喉咙。

哪怕是一句温和的、毫无攻击性的复述语句,也足以令人感到那心脏骤然瑟缩的畏惧。

“……非常…抱歉。”

在报数后许久不曾开口的另一道声音,终于又带着明显的沙哑响起。

是接近脱水的干涩嗓音,十分低沉,平常大概会令人联想到钢琴被奏响时的美妙音色,眼下却被卷入任人摆布的漩涡里,直至连每一个音节都被迫杂夹着极暧昧的、情动时的灼热吐息。

虽然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他此刻的姿态也很好的取悦了另一人。

“这次,你得在我这里赚到足够赔偿酒店清理费用的钱才行。”

对方看似格外好心地免了对方的过失,却半个字也没提他们根本不必赔偿。

不过嘛,他当然也根本不生气——这种程度的坏心眼,也只是给他的游戏增添一点恰到好处的新乐趣罢了。

另一道声音始终安静着,似乎默认了会服从对方即将开始的“赔偿方式”。

“再过来些,到床上来。”

随着指令进一步升级,那些过于明显的特殊动静已经无从分辨了。

柔软的床铺几乎吸收掉了所有动作产生的轻微摩擦声响,但逐渐愉快的笑意与偏急促的低喘再度交织着加重起来,令空气也融化成黏稠的蜜糖,几乎淹没了这片原本寂静的黑夜。

直到这些动静又一次出现明显的停顿。

对方似乎没有再用延迟之类的手段将他逼到极限,而是在稍微折腾后就大度放过了……?

“头抬起来,”

属于支配者的嗓音在发出低低的笑,“张嘴。”

——猜错了,对方是在被强迫着取悦他,并因此只能发出一点点幼兽的轻声呜咽,连发表自身意愿的权利也没有。

类似的游戏就算再玩多少次也不会觉得腻,反而能欣赏到对方一点一点濒临极限的模样。

“好孩子,再忍耐一下。”

有时,在那不断发出哽咽似的高频率呼吸中,还能听见那始终微笑着的、饶有兴味的鼓励与赞许。

“接下来,才是你享用正餐的时间。”

那些游戏不过是前菜而已,真正的大餐就像是葡萄酒,总要先被闷在木桶里发酵着忍耐一段时间,才能逐渐散发出最美味的香气,再被盛出来一杯,仔细品尝。

那些轻微搅动的水声、夹带着喘息的低笑、偶尔发出的磕撞……都不过是这杯葡萄酒在彻底饮下间所体会到的甜美余韵。

——没必要再听下去了。

被安插到酒店里的情报局员工放下窃听用的耳机,对另一位同事轻轻摇头。

“没有异常。”

此刻,他们都待在一间极其隐蔽的密室内,沿墙摆满了各种窃听设备及器材。

在修建这栋建筑时,德国情报局便已规划出这件密室,专门用来监听那些大人物的会谈——或者就像现在这样,用来排除可疑的内奸。

他们并没有只针对CGM集团的这位继承人,而是一视同仁的都安装了德国最新技术的窃听器,普通护卫根本发现不了。

只不过,这位耽于享乐的集团大少爷提前回到了酒店不说,还为他们身体力行地表演了什么叫有钱人的极端任性与恣意。

随便把人驯成完全听话的狗什么的,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怎么不继续听下去?”

坐在他身旁的同伴挑了下眉毛,好笑问道。

目前只有CGM集团继承人迫不及待回到酒店,其余那些宾客还在宴会厅内,扬声器内一片死寂,他们只能等待。

“再听下去就显得我是个变态了,”

那人无语吐槽,“反正都是那档子事,明天我让安排给他的助理去确认下痕迹就行。”

在监视名单里,这位兰蒂斯特的嫌疑程度也被下调到低危级别。

以前倒也不是没有尝试靠horap打进政府内部、获得各种机密情报的间谍,但那种家伙基本都会盯上政府内的大人物,为此蓄意制造各种偶遇或巧合。

没听说过用horap的人在达到目标地的当晚就先提前离开宴会,迫不及待回到酒店与自己带来的同伴滚到床上去的。

听这动静,搞不好要持续一整晚。

“还是先怀疑另一位吧,听说英国那边已经出动了钟塔侍从,想要从我们这里窃取那份研究成果。”

那人缓慢摇头,显然没兴趣再继续窃听下去,平白给他听出一身火气。

——今晚的夜色还很漫长,明亮的皎月透过那漂亮精致的玫瑰花窗,为那头浅金色的发丝镀上一层琉璃似的瑰丽虹彩。

过了安静的片刻,有只手轻而缓慢的抚上那头湿漉漉的柔软金发,将太过凌乱的部分梳拢至脑后。

于是,那双终于彻底露出来的鸢眸便转过来,朝人微微弯起,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意。

“……唉。”

躺在他身侧的兰波轻叹了口气,脸上神情还是头一次如此无奈。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真会挑这种关键时刻许愿——两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令无法再开口回绝的他犹豫再三后,还是选择满足了对方的愿望。

毕竟是第一个生日愿望……虽然许的内容有点离谱……但毕竟是第一个愿望……看起来又那么期待……

兰波在心里纠结半晌,还是选择了对魏尔伦妥协。

这副半是无奈半是纵容的表情落在魏尔伦眼里,却令他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既满足又愉快——

我的生日礼物呢?

在这场彻底的欢愉过后,还惦记着这件事的他用口型无声向兰波询问道。

愿望归愿望,礼物归礼物,他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虽然他目前在读唇语这方面还不太熟练,但魏尔伦相信兰波肯定看得懂他在说什么。

果不其然,兰波在示意他闭上眼后,用一根大约两指宽的软皮革类条状物穿过他的左臂,压着那件仍敞开胸口的西装衬衫袖子,在靠近肩膀的上端部位扣紧。

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束缚感。

魏尔伦惊讶睁开眼,扭头看见自己的左臂上方多出一条点缀有宝石的暗色皮革,被纯白布料映衬着格外醒目。

“这是袖箍,作为装饰物十分隐蔽,还能用来固定衬衫衣袖、或是调整袖口的长度。”

兰波用气音向他解释,“尽量别取下来,它还有别的用途,但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

魏尔伦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不如说,他非常喜欢这份礼物,非常、非常的喜欢。

也不是说兰波之前送的礼物他不喜欢,但无论是狗牌、八音盒,乃至之前戴过的项圈,都没办法在出任务时一直带身上。

但是,这种袖箍平时就可以完美的隐藏在西装下方——哪怕改穿别的衣物,也可以让它贴着肌肤束紧,成为另一样隐蔽而自然的装饰。

他今晚真的很高兴,无论生日礼物还是愿望。

魏尔伦尝试用眼神向兰波传递自己的情绪,换来后者同样朝他微微一笑,目光柔软。

“快睡,我也已经困得不行了。”

折腾一晚上,再好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何况,这不仅是魏尔伦的初次sOx体验,同样也是他正儿八经的第一次。

只是……走出了这一步,他后续还能将魏尔伦当成普通的亲友或搭档看待吗?

视线投向那扇透出几许静谧月光的玫瑰花窗,兰波在心底叹出一声得不到答案的疑问。

…………

转天清晨。

门铃声轻柔响了三声,推着餐车的助理人员耐心等待片刻,终于听见里面传来拖鞋慢吞吞蹭过地毯的细微动静。

刻有精细镂空雕花的那扇厚重房门终于被打开,站在助理面前的是她昨晚见过的那位金**亮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