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廖寒商大送请柬(上)今夜,他绝不会……(2 / 2)

甚至,有些时候,他们自己人对自己人的恨,比外人来的都猛烈。

就像是当初的洛家左相党,这群人被流放的路上,若是知道太后被掳了,肯定拍手叫好。

宋知鸢在这个朝堂里待得越久,越明白了这群人为什么这么薄凉自私,因为许多事儿是不分对错的,只有党派。

内斗,永无终止。

太后会在选廖寒商和北定王之间选择,这群人自然也会在太后和永昌帝之间选择,太后好歹会真的迟疑一下,这群人却是不需要多想,会直接去选永昌帝。

更要命的是,太后这次去大别山本意是要去游玩,所以带走的一些官员基本上她的心腹,留下的都与她并不大亲厚,也就是说,剩下的这群人都不是太后党,他们背地里说不定都巴不得太后死,宋知鸢求助都找不到门路。

太后都被人暗恨已久,永安就更别提了。

一个废物长公主,平日里干的最多的事儿就是四处抢掳良男,朝中不知道多少大臣的儿子被永安祸害过,她不知道的罪过多少人,平时她风光,这些都不是问题,可现在是战乱时候,在乱世中死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是难事吗?

这个时候,如果窜出来了永安的消息,这群人会真心去帮她救出来永安吗?

她位低,这件事情一旦上报上去,就跟她没关系了,这群人会让她老老实实待在长安里等,根本不会带她出去的,万一这其中,有一个人对永安含着怨恨,偷偷动一点手脚,她能阻止的了吗?

比敌人在前更可怕的事情,是身边的同僚有鬼。

如果要抛弃同僚,单她自己的话...也根本没那个能力找出去,方府的家丁眼下不过十几个人,连城门口都混不出去,她能做什么?

宋知鸢在原地焦躁的踱步,脑子里将朝中的人左右选了选,来来回回两圈之后,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那张小脸上浮起了几分迟疑,胭红的唇瓣被她自己咬出痕迹来,片刻,一咬牙,一狠心,道:“套马车,去北定王府!”

一旁的管家连忙应了一声,随后匆忙套了马车,大半夜出行。

长安城中有宵禁,亥时之后不允人随便进出,会有金吾卫巡逻,只有官员才能出行,眼下战乱之际,更是人人自危,谁都不敢往出乱跑。

朝中的官员都去了城门口安置难民,就连金吾卫都临时被抽调过去,所以眼下竟然没有巡逻,方府的一顶蓝棉小轿子一路畅行无阻的到了北定王府。

——

彼时正子时。

暗色催更,清夜无尘,松木生夜凉,小月泊云雪。

此时的北定王府灯火通明。

临近战时,整个王府里枕戈待旦,远远一望,王府中处处都点着火把,门口的侍卫都配着墨刀,似是随时都能上阵杀敌一般。

北定王府的书房之中,耶律青野正在研制沙盘。

他之前领兵去西洲的时候,顺道途径过洛阳,他本能的记住了洛阳的一些地理位置和街道方向,眼下再按照地形图一一做出来,最后再看看那个地方适合打仗。

书房之中火光熠熠,暖色的光泽如糖水一样的落到他的面上,将耶律青野的面照出几分浮光掠影般的熔色,他垂眸间,粗粝的手指在洛阳城一处薄弱点上轻轻一刮。

这一处,大概可以做突破点。

洛阳城并不是一个多难打的地方,真正难打的是廖家军,早些年,耶律青野在北江的时候,

就跟廖家军打过一些交道。

廖家军的那一位掌权人身子虽然不好,但是用兵如神,手底下又有二十四位养子,为他冲锋陷阵,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猛将,北定王眼下都能一一想出来他们的名字。

而且,这些养子早都在廖寒商的安排下,驻守西洲各个大城,把守着各处要塞,除了要塞以外,这些养子们还掐住了各个城邦的商会。

西洲这个地方,并不是什么和平之地,它临近西蛮人,常年都需要打仗,而且这地方盛产各种矿石,经常会有商队过来购买,导致战乱频繁,所以诞生出各种商会,这些商会才是西洲的命脉。

他们能够创造出无穷无尽的财富,只要看出来一个大矿,一整个城一年的税收便够了,若是私下里采矿,那简直能一夜飞升。

而廖家军的人掐住了商会,就掐住了城邦,进而掐住了整个西洲,甚至可以说,西洲民众不知永昌帝,只知廖家军。

在这群西洲民众的眼中,廖家军就如同真正的皇帝一般。

那时候,耶律青野就隐隐察觉到这位廖家主对西洲的把控力非比寻常,但是他那时候并不太在意。

因为凭心而论,他在北江也是这般做的。

长安的太后带着小皇帝纸醉金迷,沉浸在各种政斗之中,四周的武将都是靠自己撑着的,他们必须保证自己手底下的疆土不被侵略,保证他们的百姓安居乐业,所以他们的手段极端冷酷一些,他都不觉得出格,他手底下的北江也被他围成一只铁桶,那廖家军把西洲攥在手心里,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他那时候只当做这位廖家主是想自己当西洲的土皇帝,却不曾想过,这人是想谋反。

谋反。

这两个字只要一挑出来,就代表无数条人命即将付之东流,整个大陈都即将尸横遍野。

那美丽的洛阳,也会蒙上血腥的臭味儿,不知道要多少年才会被风吹散。

耶律青野不喜欢这两个字。

他宁可跟北奉那群猛将拼上几回,也不愿意将刀锋对准大陈的人,可偏生,别人的刀锋对准了他。

他的思绪混乱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敲门,道:“王爷,属下方才收到了洛阳方向、廖家军的来使送来的信。”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耶律青野挑了挑眼皮,抬眸看过去,看见了木门之外,侍卫长枪林立的影子,和亲兵的上半身光影。

他并不说话,只用手骨重重一敲面前的桌面。

两军交战,来使送信——

这位廖家军的家主,是想与他说什么?

一旁的亲兵听见“笃”的一声敲桌子的声音,赶忙推门而入,随手关门,拿着手中的书信走过来,将那封信端送到北定王面前。

耶律青野抬手去拆。

那是一封简单的书信,外面包了一层牛皮,拆开这一层牛皮,里面赫然是一张——

用红色硬纸做出来的...请柬?

耶律青野缓缓拧眉,慢慢拆开这请柬。

请柬上以赤金色信漆烙印,上面的印章是一个简单的廖字,耶律青野记得,这是廖寒商的印,以前他跟廖寒商通信的时候,就是用这个印记。

廖寒商到底是在写什么东西?给他送请柬吗?

他们之间是会互相送请柬的关系吗?不送人头已经是很讲礼数了。

耶律青野掂量着手中的信封,有些搞不懂廖寒商弄得什么名堂。

寻常人会用信刀裁开,但耶律青野个粗人不用这些东西,他微微抬手,直接硬将这请柬拆开。

火红的请柬里面以沉静端正的楷书书写,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眉头渐渐拧起。

那是正是夜色,耶律青野甚至怀疑自己这几日带兵打仗熬坏了脑子,看错了手中的字,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请柬放下了。

一旁的亲兵眼瞧着他们王爷放下信封的表情十分凝重,心底里也带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这是生了什么事?

而正是这个时候,门外突然跑来一位亲兵,这位亲兵来敲门的时候,里面的耶律青野还在沉思。

“启禀王爷。”

第二位亲兵喊道:“宋姑娘来了,说是有紧急公务,要向王爷禀报。”

以往宋知鸢也经常出入王府,而且,耶律青野身边的亲兵们都知道,宋知鸢出入的可不只是王府,还有那间在王爷书房旁边的种植房——也就是隔壁的房间。

在过去的那一整个夏日里面,这间种植房里面堆满了冰块,瓷缸,以及各种琐碎的、漫长的时光。

被木板钉死的窗户里,隐隐可见窗外绿色覆盖的花园,姑娘躺在床榻上,哽咽着轻轻地推动他的胸膛,那是一个很长很长,很美很美的梦。

——

宋姑娘这三个字像是一根利刺,一下子将坐在案后的耶律青野刺的抬起头来。

方才收信的时候,这人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连廖家军都无法拨动他的情绪,可宋知鸢这三个字不知道带了什么样的妖术,瞬间使耶律青野思绪混乱。

只听见这三个字,就让他觉得从天而降了一场暴雨,将原本了然于胸的洛阳沙盘搅和成一团泥水,在他的胸膛间胡乱的滚来滚去,将他的口舌都死死的糊住,让他呼吸不畅。

他瞟了一眼外面,正见暗沉沉的天色,与窗外清凌凌的明月。

云向檐上飞,月从窗里出。

这个女人深夜来访...

到底又揣着什么样的坏心思?

北定王眼中又浮现出了那一日,她在马车里苦苦躲避的模样。

他可以确定,若不是他对她有用处,她一定不会来此!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告知宋姑娘,公务事项,应当去问司农寺卿,休要来问本王。”

凭什么她想见他就可以见他?他是北定王!堂堂王爷,难道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吗?

今夜,他绝不会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