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行盯着永安看:“他那里会给我什么好位置。”
廖寒商也不是不给,但他是“竞争性的给”,谁是第一他给谁,谁杀了敌人他给谁,他赏罚分明,在廖寒商这里,废物是不值得被提拔的,不像是永安。
永安是只要她喜欢了,那她什么都给,见宋知鸢就可知其性子,这样算来,还是跟永安更好一些。
最起码永安现在后宅里干净的只有他一个人,他跪下舔也能舔到点好东西,哪像是廖寒商那头,他就是跪下了,也轮不到他来舔——前面还跪着二十三个呢!
“更何况,怎么没人同意?”
沈时行一偏脸,翻身去将马车窗户推开。
车窗一推开,便能看见马车车窗外正在偷听的李观棋。
月下的李观棋眉目温润,神色淡然,似乎并没有被戳穿的窘迫也不安——也是,要没点脸皮,怎么能混到现在。
沈时行也不在乎他偷听,只问:“李观棋,你情愿不情愿?”
之前长公主把他派给李观棋的时候,李观棋没少暗地里查他,已经隐隐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是太过聪明,不曾提而已,所以沈时行也不在意他在李观棋面前露相。
马车外偷听的李观棋自然明白沈时行在想什么。
这两人师出同床,虽然李观棋没被永安幸过,但也是同一个阵营的,他们俩都是无所依靠的浮萍,只能靠着长公主往上爬,长公主越强盛,他们才越强盛,所以他们真切的希望长公主爬的更高点。
护国长公主这位置都有点低了,若是长公主坐皇位,李观棋觉得可以。
说句实话,李观棋见
识过长公主府的光景,在他眼里,长公主府和皇子府没有任何区别,永安就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长公主。
那把长公主当成一个不太聪明、沉迷美色的皇子看,也是可行的。
虽然沈时行的想法有点太过胆大妄为,但李观棋却觉得刚刚好。
朝堂嘛,就要敢于人先,就要有掀翻一切,逮谁抽谁的勇气。
大女子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他们跟着长公主,为了这个朝堂做了这么多事儿,就是为了去立别人当皇帝吗?
不,他们完全可以立长公主。
虽然不讲理,但是这世上谁讲理啊?北定王讲理吗?廖家军讲理吗?理,不是用来讲的,是用来打的。
只要你最强,那你就最有理。
“我情愿的。”
李观棋轻声道:“李某受宋姑娘点播,又得长公主提拔,这一条命早就是长公主的,长公主要做什么,我都会去的。”
永安发觉这俩男的都疯了!
她真是发觉了,这些男人一个个心比天高,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什么坠落泥潭的天之骄子,只要稍微有一个踏板,就能扶摇直上九万里,站在云间当太阳!
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啊?皇帝这么好当吗?当谁都能随随便便的坐上去吗?她真当了皇帝,这大陈明天就要完啦!
“老实点吧!你们俩别再说胡话了。”
永安拧着眉呵斥道:“当廖家军是死的吗?今儿个寿王党不愿割让十七城,他们死了,明儿我立出来,不愿割让十七城,明儿我也死了!长安城里哪里窜出来的刺客都找不到,还在这里指点江山呢?闭嘴吧你们!”
提到廖家军,两个男人同时哑火了。
他们俩确实都没有什么好计策,只是彼此互相看了一眼,随后默契的分开目光,沈时行关上了窗户,李观棋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都假装自己没提过这件事。
但这并不是他们忘记了,而是他们藏起来了。
迟早有一天,他们还会不死心的翻出来的。
马车摇晃间,不过片刻功夫,马车停下,两人一起迎着寒风下了马车。
公主带着兵来将这韩府包围起来后,由着沈时行扶着去了韩府之内。
韩府之中的情况...永安早就想过会很惨烈,但真的到了韩府,瞧见满府红血的时候,永安只想吐。
昔日里活生生的人,与她争吵的、对她横眉竖眼的那些大臣们全都变成一具冰冷的死尸,看的永安浑身冒虚汗。
她不想看,可她又必须看,最起码,她得亲眼看过韩右相。
因为韩右相的尸体上有一封信。
一把廖家枪贯穿了韩右相的心脏,在韩右相的面上,摆了一张受降书。
沈时行将受降书取来,交由永安来看,永安一拆开,就看见了她弟弟的字。
她的弟弟——在求长安的人去救他。
信封上的字里行间,仿佛都挤满了弟弟的惶恐。
她弟弟比她小上八岁,她几乎是看着陈世乾长大的。
太后对陈世乾的感官很复杂,爱恨好像都有,而永安对陈世乾,就只有爱。
她真切的爱着那一小团米团子,她看着陈世乾一点点长大,从只会吃奶的孩子,变成了一个一板一眼的小大人儿,她是很心疼这个弟弟的,那是她的弟弟。
“赶紧投降了吧。”
她红着双眼说:“我皇弟在求我。”
她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弟弟落难而不救。
沈时行低低的“嗯”了一声,随后带着她先离开韩府,而李观棋则负责处理后事。
从韩府回去的路上,永安难受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只靠在他怀里躺着,沈时行也识趣的没有再提出什么“做女帝”的话,只是在心底里低低的叹了口气。
永安的心太软了。
她只是荒唐,却不是弑杀,她连永昌帝受辱这件事都接受不了,又如何能去抢夺弟弟的皇位呢?
罢了。
沈时行摸着她的头发,想,他也不是非要当天底下最大的那条狗的,当条小的也好。
这马车摇摇晃晃,从哪儿来的又回哪儿去,踩着天街月光,归了长公主府,而这长安中的消息则一路送往北定王军中,隔着纱帐,飘进了宋知鸢的耳朵里。
血洗寿王党,枪送受降书。
而她那不争气的好姐妹一见到受降书,立刻就决定投降,欺负她,哎呀!那你可真是欺负对了呀!这破棉花你就砸吧!
永安甚至都没跟满朝文武谈一谈——当然,也没多少人能谈了,反对的都聚在韩右相府,正好叫人包了圆去,现在满朝文武里官员位置都凑不齐了。
宋知鸢本来累的浑身潮热、瘫在榻间都不想坐起来,突然听闻了这件事,人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在前世今生的这个节点中,果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长安还是死了很多人,但并不是永安,而是寿王党。
因为她的插手,改变了很多事,小皇帝虽然还是落到了廖寒商的手里,但是她救了永安,又间接改变了北定王谋逆之事,所以事态才走到了这个方向。
兜兜转转,她是改变了很多事,但是最开始劲儿就使错了方向。
她救了北定王之子,但依旧没改变大陈战乱不休的结局,因为最开始要谋逆的就不是北定王,而是躲在后面的廖寒商。
她若是之前能将这件事情跟太后点出来,眼下时局肯定不会如此艰难,但是她那时候也并不知晓,还一股脑的奔着养子使劲儿呢,最开始还使错了人。
宋知鸢哀哀怨怨的叹了口气,重新倒回到榻上,心说,旁人重生总要配一个大罗金仙来指点迷津,她怎么什么都没有、见什么还都是麻烦呢?
耶律青野进来的时候,正瞧见宋知鸢一脸悲伤的裹着被子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慢慢走过来,还想继续刚才的事儿,但宋知鸢明显心不在焉,被他抱着挤到床榻间的时候,根本提不起来力气。
耶律青野不满的顶了她一下,将宋知鸢猛地唤回神来。
“长公主决定议和,三日后,将与此处与廖寒商会面。”
宋知鸢闷哼一声的时候,耶律青野慢悠悠道:“这一两日间,你就能瞧见她了。”
宋知鸢一想到要割让十七城出去,本来是难受的,但是转念一想,这满朝文武支支吾吾,实在是没有一个能站出来的人儿了,时势逼压而下,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她将面埋在耶律青野的肩头上,低声道:“永安一定吃了很多苦。”
耶律青野低哼一声。
他是真不知道永安给宋知鸢下了什么迷魂药了,她一个随军出征的小官不觉得苦,竟然觉得一个锦衣玉食的公主苦。
“公主何曾有我苦?”
耶律青野压着她,道:“长公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想吃什么——”
宋知鸢猛地捂住他的嘴,不歇气儿的骂:“闭嘴啦!不准吃啦!吃死你算啦!”
这一夜,帐内春深,红鸾叠帐。
而到了第二日,长公主的马车便已从长安出发,直奔战区而来。
俩小姐妹终于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