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疯狗再见吴公子
宋知鸢在长公主营帐里一躺就是三日。
她浸泡在眼泪与失意里,不曾露面,倒是长公主,一连三日谈判不停,进展飞快。
两边都有意和谈,谁都没有提出来什么过分的条件,经过几次试探妥协后,终于在第四日,谈判圆满成功。
彼此定下条条规矩,切割交换九座城。
九座城,分上次来,七日交割一次,一次三城。
七日后,先割三城,换回一批在大别山被抓的老臣,再割三城,换回永昌帝,李太后要放到洛阳做人质,直至二十一日后、九城交接挽成,才能归还。
割城彻底结束之前,双方军队都不动,割城结束之后,双方共同撤军,廖家军撤军出洛阳,回西洲及他刚占下的九城中去,北定军与东水军各自回各自的地方去。
大陈陷入了一段诡异的和平之中。
具体的事项已经谈完,接下来的两城交接并不需要长公主,反而是长安中的具体割城事宜需要长公主来敲定,所以永安得回长安去。
永安走之前,想将宋知鸢一起带走。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让宋知鸢如此难过,但现在事情也结束了,可以带宋知鸢回去了。
“左右战事已平,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永安细心道:“你跟我回去,我正好给你升个官做。”
除了宋知鸢,她还得给跟她一起拼命了这么久的党羽都提拔提拔,长公主是个大方人,就连睡过的小男宠都给位置,更何况是她的好姐妹。
她可得给宋知鸢捞个好位置,让宋知鸢以后一辈子荣华富贵,谁都别想踩在她脑袋上。
现在永安在朝堂间的话语权是最大的,寿王党完了,太后、永昌帝没回来,整个朝堂里一放眼,李观棋小侯爷都是她的人,她此时不捞更待何时!
等以后她的弟弟回来了,这位置肯定轮不上宋知鸢了呀!
就像是永安之前说的,人为权势理所应当,便宜送到嘴边该占就占,不占是蠢蛋!
永安虽然还没有生出来明确的“和弟弟竞争”的想法,可她的手其实已经隐隐越过了雷池,但她自己还没发现。
当一个人的权利超过她的位置的时候,她很难克制住的,就算她自己不想去拿,但旁人却总会无声地催促她。
她的姐妹在等着她扶持,姐妹受了这么多苦,她怎么能让她的姐妹继续回去当个小破官?
她的属下在给她铺路,李观棋为她兢兢业业筹谋,她怎么能不让李观棋独坐高台?
她的心腹在等着她安排,为她上阵为她死,她要是不给钱不给官,她不就是个畜生嘛!以后谁还跟她混啊!
她的男宠在她枕头旁边吹邪风,他那么卖力,她怎么能不疼一疼他?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她想不想上,有时候并不是她自己能决定得了的。
而宋知鸢溺在一片悲意潮海之中,也没力气再一个人留在这营帐中,她不敢想永安走了之后,她要与耶律青野再同处一个军营之内该是什么光景,她耻于再见他,也不愿意再惹人生厌,所以永安一提,她便顺从的点了头。
左右战事也快停了,她在这里也没什么大用途,不如与永安一道儿回去。
因此,第二日永安摆驾回长安时,便带上了她的好姐妹。
——
这一日已是二月。
二月正寒,狂风呼啸,长公主的仪仗开了之后,军营众人去送行。
包括耶律青野。
王爷今日穿了一套明光铠甲,在马上相送时,薄阳一照,便闪出熠熠泠光,其人立于马上,风姿卓越,眉目凌然。
路过的官员瞧见了他,都一一过来上礼。
这群官员都是随着长公主一起来谈议和的官,之前都在北定王面前现过一回,现在临走了又来刷一回脸。
唯有人群中的马大人战战兢兢的,躲着人走,脑袋都不敢抬。
马车临行之前,耶律青野的亲兵走到耶律青野的马下,与耶律青野禀报道:“今日运粮队那边来了新的官员,说是来顶宋大人的位置——宋大人将与长公主车队同行离去。”
“此事长安那头不曾有人来禀,是我们这头的人自己发现了,过来问一问您的意思。”
说话间,亲兵小心翼翼的偷觑王爷的面。
若是普通一个太仓属令要走那便走了,长安人事调动,与北定军无关,谁来都一样做事,但是他们王爷与宋知鸢之间的事情,亲兵们自然是知晓一二的,眼见着宋姑娘要走,自然不能不来通禀北定王。
寒冬腊月中,耶律青野听到这个名字,便觉得一股怒火直顶头皮。
他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还爱宋知鸢的,他也不愿意见到宋知鸢,可是听到这个人要走,他更生气。
她又凭什么走?
她利用他的罪赎完了吗?
用他的时候凑过来骗他,现在仗打完了,永安长公主的位置坐稳了,太后也能换回来了,万事大吉,她就想抽身,凭什么?
宋知鸢以为他是什么很好糊弄的人吗?利用完了之后就能随便踢开?
他不愿见她,但更不可能放她走,这人就该扣
在他手里,他不痛快,她也别想逃回长安,过上她的舒坦日子!
他面色铁青,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锐利的扫了一眼长公主的马车。
他的目光一落过去,正看见里面的宋知鸢突然躲起来,马车车窗的帘子便突兀的一晃。
她在里面抓着帘帐,生怕那帘帐被风吹起,露出她的影子来。
透过帘子上细小的褶皱,可以看到里面抓着帘子的手指的弧度。
耶律青野看见那一点小弧度,就能猜到里面的宋知鸢是什么样的动作,什么样的表情。
她又要摆出来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来了,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在欺负她,却浑然不曾想过自己做过什么样的错事!
这让耶律青野越发烦躁,他冷冷收回目光,道:“军务未完,中途不准换人。”
耶律青野话音落下后,一旁的亲兵点头应是,随后便跑去长安的队伍之中言谈。
当时车队已经即将开拔,临时听了这事儿,又赶忙过来通禀。
这消息便赶忙先送到永安面前,永安诧异之时,宋知鸢已经自己从马车里下来了。
她面色温和,并不见什么情绪,只语调轻柔道:“你先去,我手中确实有一些公务,只有我自己知道前因后果,待我忙完公务,再回长安去找你讨官。”
她刚才从马车里瞧见耶律青野盯着她看的那双丹凤眼。
冷冽,尖锐,锋利,其中夹杂着几丝毫不掩盖的厌恨。
看见那目光,她就知道这事儿没完。
耶律青野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好和好散的人。
他的爱与恨都太浓烈,中间没有过度的地方,只有一黑一白的极度两面。
他爱她,就像是一条恶犬爱一块骨肉,含在嘴里小心地舔,要将每一丝肉味儿都用力的吮在舌头中品尝,他恨她,就要将她浑身的骨头都嚼碎,嘎吱嘎吱的把她的骨肉都一起吞掉。
他爱的时候确实很好,能把宋知鸢捧到天上去,不管宋知鸢干了什么事儿,他都能给宋知鸢兜底托举,但是他不爱的时候,就很不好了。
上辈子,因为自己养子受了委屈他提刀就能反,虽然有廖家军在其后推波助澜,他才能顺利打到长安,但也可见他的性子,这辈子虽然没来长安打这一回,但当初那位孙公子和宋娇莺开罪了他,也都被他双双断了腿去,再后来,他还抓了那位仇家,从那位仇家入帐之后,连妻带子一个都没出来过,在其中生死不知。
之前的几件事其实已经初见端倪,可见耶律青野本性独/断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实在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跟“良善温和”这四个字更是毫不沾边,只是她一直沉溺在爱意之中,没有发现。
不,也不是没有发现,她发现了一些,但她以为自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所以没在意过。
被爱的人从来都是不识抬举、有恃无恐的,她被情/欲冲昏了头脑,见他为了过来亲两下什么都肯做,哄两句话就信以为真,竟以为他是个可以胡乱引诱,拿来当踏脚石的人。
现在自困囹圄,也是她活该。
她当然可以向永安求救,但她不愿意让这些事情掺杂在永安身上,人各自都有因果,她自己来背自己的,所以她不肯跟永安说是什么事,只让永安先走。
永安不通政事,信以为真,便道:“那我先回,待你回了,我便给你封官。”
左右这军营也待不了几日,战争都快结束了,没有那么多粮食养他们,他们很快就该回去了。
宋知鸢便站在原地目送永安离开。
长长的军队在原地拉出一条长线,走出很远才彻底消失。
等到人彻底走了,宋知鸢回头一看,才发觉耶律青野也早走了。
她只能自己走回营地之中。
回营地的路上,她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耶律青野要去对她做什么,但偏偏,她这一路走过去都格外安静,没有任何一个人过来找她的麻烦。
耶律青野像是把她给忘了,只是一切如常的将她丢在这。
她有些不明白耶律青野在想什么,明明说了不愿意见她,却也不让她走,她也不敢去见耶律青野,就这么一直躲着人,直到过段时间,来了个亲兵,说王爷点名让她去给王爷打水。
宋知鸢茫然了一会儿,点头应了。
她隐隐能够察觉到耶律青野为什么不肯放她走。
他舍不得像是对之前那群人一样杀了她,却也不情愿就这么放了她,只把她留下来,就这么日日留着她,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来折磨她。
他沐浴要她打水,他用膳要她做汤,却又不准她出现在他面前,中间还要用旁人来在其中传递送物,但东西真的送到了耶律青野的帐篷里,他也不吃不碰,有时候恼起来,还要骤然掀翻这些东西。
一旁的亲兵看了,都要低下脑袋来,哀叹一声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