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一头撞上了太后的怀抱,宋知鸢则退后一步,站在一旁。
太后紧紧抱着永安,抱着她的女儿,随后低头揉了揉永安的头。
她的女儿,她的心头肉,她这一生唯爱的孩子,她如何能不思念永安呢?
天知道之前战乱时候,太后有多担心这孩子,若是这孩子死了,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太后抱着永安的时候,一旁的廖寒商就在看着这对母女。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永安的半张侧脸。
永安与太后完全是如出一辙的眉眼脸蛋,她承袭了太后的一切美丽,却没有遭受到太后当年的委屈,所以被太后养的天真烂漫,不知外界危险。
只要见到了她的母后,她便觉得自己的天踏不下来了,靠过来的时候浑然小女儿姿态。
廖寒商那双凌厉的眼慢慢缓和下来,含笑望着她。
这是他的女儿,他的永安。
他错失了她年幼时候的模样,但幸好,他以后还有很长,很长,很长的岁月能陪伴她。
“好啦,莫要哭了。”
这时候,太后在一旁揉着她的脑袋道:“当去宴上了。”
提到宴上,太后的眉眼中多了几分昂扬的战意。
今日,这宴会将是她席卷重来、再回朝堂的第一步。
她需要在今日,让这群人知道,她不是独自一人,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廖寒商。
以前对上她,这些大陈的这些官员们都有意无意的藏着有几分防备与轻视,就算是跟随她,但骨子里也带着一点男人对女人的睥睨,她都知道。
一来是因为这群贱男人们看不上女人,他们就是踩女人踩惯了,就算她是太后,这群人也觉得,只要他们有个男/根,就比女人强,二来,是因为太后手里没兵权。
她没有实打实的兵权给自己夯地基,真动上刀枪,她总是弱上一截,只能搅弄些阴谋诡计,便总显得虚一分。
一是解决不了了,她这辈子都是女人,没法子从别人裤/裆里给自己薅一根来,但二却能想出法子来解决一下。
她可以向所有人宣告,她有兵了,还是很能打的兵。
她有了兵,这群人就算是不服,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与她翻脸,那种刺杀她的事儿,还敢不敢来第二回。
以前她被刺杀死了,她身后的一切就烟消云散了,但现在她被刺杀死了,廖寒商反手就能打进长安里,他们受得了吗?
日后——
一想到她即将携带重兵归来长安,将廖寒商收入裙下做她的入幕之宾,她便浑身发紧,久违的政斗之火重新在她的身体里回荡,她又一次感到兴奋。
而永安没有察觉到母后的这点变化,她哭红了眼,正用袖子擦眼泪,听到母后这般说,随后便随着太后一起进了营帐。
永安跟着太后进营帐后,其余的众人才跟随而进。
众人入帐篷后,两拨人在两边面对面的跪坐而下,永安是想与太后坐到一个席位上去,但是奇怪的是,母后并不曾在她的席位上停留。
母后当着永安的面儿,坐到了廖寒商的席位上去。
随着李太后与廖寒商落座,其余的人也都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永安愣了两息,一旁的宋知鸢走过来,将永安拉过来,拉到了案后跪坐好。
永安还有些茫然,她盯着母后看了一会儿,只见母后眉目带笑,神色自然,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永安已经知道了母后与廖寒商之间的关系,但是她总觉得,这一层关系是应该偷偷藏起来的私情,因为这算不上是多体面、多光辉,母后不应该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
但看起来,母亲好像并没有隐藏的意思,甚至还隐隐偏向廖寒商,这让永安有些茫然。
她转过头来,看她身后的宋知鸢。
宋知鸢平静的向她点了点头。
永安见到宋知鸢没什么反应,那颗不安的心也就在这一刻缓下来了,她转过头,静静地跪坐好。
她不知道母后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所有人面前表示自己对廖寒商的亲近,但母后一定有她的道理。
而坐在对面案后的太后在案下握住了廖寒商的手,廖寒商反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在静默的大帐之中,无声地宣告自己的身份。
四周的人或者疑虑,或者蹙眉,但都无言,唯有一个耶律青野掀了掀眼皮,一眼就看明白了太后在玩儿什么手段。
太后要告诉所有人,她现在是廖寒商的妻子,明面上好像是舍不得廖寒商,但实际上,她是在给自己加码。
她在告诉所有人,我廖寒商为我所用。
耶律青野对太后实在是了解的有点过多了,因为他之前为了给他长兄翻案的时候,也查过不少关于太后的事情,这个女人满腹心机,干出来的事儿实在是心狠手辣,他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善茬。
再一想,宋知鸢、林元英都出自她亲自点化为官,可见其本性。
耶律青野微微拧眉。
他又想到了这个女人。
他偏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连场面上的局势都忽略了。
而太后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回了大陈,她是太后,但留在西洲,她也是廖寒商的妻子,她间接的可以影响两个国,有她在,廖寒商将不会再谋反,日后,西洲与大陈可以和睦相处。
当然,这个前提是,有她在。
如果她不在了,大陈能抵挡得住廖寒商吗?
在这一刻,所有大陈的人都要掂量掂量太后的重量,太后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她就在长安里面搅和来搅和去,现在她身后还多了一个廖寒商,更难对付了。
察觉到众人试探的、不安的目光,太后含笑握紧了廖寒商的手。
太后爱廖寒商,但太后更爱廖寒商手里的兵权,她不能舍弃这个人,廖寒商将是她登上皇位的关键。
大陈人不服她,但廖寒商却无条件的偏帮她,廖寒商有兵权,正好填补了太后的空缺。
以前她缺这些强有力的兵权,所以只能在权势的漩涡里费劲的逆流而上,而现在,她有了这么一把镇山的刀,她的步伐会更快,更稳。
大陈怕西洲继续侵略,而西洲也虎视眈眈,两拨势力互相周转中,太后成了其中最好的桥梁,两拨人互相打压,内斗,远比一个大陈团结在一起,更方便让太后上位。
浑水好摸鱼嘛!
她完全可以一手操控自己的儿子,一手操控自己的情人,只需要等到时机成熟,就可以自己先壮大喂饱她自己。
只要两个人都听她的话,她登上皇位,只是时间问题。
廖寒商这个人对于大陈来说是奸妄之徒,窃国之罪人,但对于太后来说,却是一把实在合心意的刀,因为廖寒商可以替太后弄死所有不服她的人,若是太后早几年有这样的武力,不早都上位了?
太后如何能不爱他?
思虑间,太后的目光环顾四周,问道:“永昌帝今日不曾来?”
永安回过神来,缓
缓摇头,道:“回母后的话,弟弟在忙公务。”
两人言谈间,下面的人开始互相敬酒,酒过三巡,气氛热烈了些后,照着流程,永安说要献上莲花三城。
她命人去将那莲花样儿的木盒子取来。
这盒子取来的时候,外面还有士兵先看了看,负责托着盒子的万姓官员将手中的盒子托上来。
外面有人拦着,这位官员便将手中的盒子打开,对方瞧见了确实是三颗城印,便退让开一步,让对方将这东西捧上来。
这东西若是在入帐之前拿来,许得细细拆开、仔细端详才能被放进去,但是眼下宴席已开,只能匆匆查验。
对方也没有直接上席面之中,而是将此物送到了永安面前,道:“请长公主递送城印。”
两拨人坐下和谈,这城印,自然是要长公主来送。
长公主起身,自然地接过这东西,起身走向案前帐篷的最中心。
坐在对面案后的廖寒商也站起身来,他亲自过来迎他的女儿,两人在帐篷的最中心面对面而立。
他们两人是两边各自最高的身份,他们站起身来后,其余人自然也跟着站起身来。
众人之中,唯有一个太后不曾站起身来,只含笑看着这一幕。
一切计划都如她设定的方向走去,她如何能不高兴?
宋知鸢眼瞧着永安走过去,也不曾放在心上。
她先入为主的认为,廖寒商不会伤害永安。
上辈子廖寒商都为永安死啦,现在又如何会伤害永安呢?
所以这和谈一定很顺利。
而永安也没有将这个小小的交接仪式放在心上,在她眼里,她只是过来送个城印而已。
艳丽明媚的姑娘将手中的木制莲花端起来,莲叶正好对着她与廖寒商——这两人迎面而立,其余人则站起身,从案旁绕过来,各自站在双方的后面、侧面,看着这一幕。
今日之后,大陈与西洲将停战,和睦共处。
宋知鸢离永安十分近,她本来就跟永安同一个案,现在与永安不过一步之遥。
帐篷里的木火把静静地燃烧着,偶尔会爆出一声火油响,“噼啪”一声,并不算多大,就在这细小的声音里,永安如之前在金銮殿一样,扭动莲花底座的打开机关,并且念出早已记好的词:“大陈与西洲,将于今日停战——”
她纤细白嫩的手指一动,莲花底座便冒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这声音十分大而清脆,比方才的大人在帐篷口扭动的声音更大。
兴许是因为宋知鸢站的近的缘故,她好像还听见了这小小的木盒子之中传来些许嗡震的动静。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她没弄过这些东西,但身经百战的将军一听就知道,这是机关启动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