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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那种能帮助咒术师战斗的咒骸,如果有,就算不投入生产,夜蛾老师也早就给他们发放了。但是夜蛾老师是和白川一样温柔的人,依然顺势送给了他一个咒骸,还是和白川那只一个类型的,一个蓝色的丑丑的小鸟。

七海不是个喜欢流露感情的人,但看到那只小鸟,心中总是泛起一阵熟悉的牵痛。

“伊地知,白川只是失踪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一般像这种情况,人肯定还活着。”

“我也是这麽相信着的。”伊地知露出勉强的微笑,“谢谢你,七海前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啊,是很难说出心里话的类型啊。本来以为这个最弱的后辈会先出事,没想到是看起来生命力最顽强的白川。但同伴和自己谁先死掉根本没有比较的意义,都一样可悲。

“你的运气比我好,伊地知。”

“诶?”

“没什麽。”

七海望着远处的天空,想起去年的自己,日复一日地开始怀疑成为咒术师的意义。他的天赋不算顶尖,但也不坏,学生时代评上了二级,毕业的时候差不多能评上一级,再往上走是没可能了。

到底为什麽要做咒术师?就算能看到咒灵,平时当做看不到,也不会有咒灵来找他麻烦,这麽当一个普通人就好。不管什麽工作,都比上一刻还在一起说笑,下一刻就看到同伴尸体的咒术师好。

“伊地知,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做辅助监督。”

“嗯?”伊地知迷茫地抬头,“没有考虑过,我一直在为成为咒术师努力。”

“没必要为那种东西而努力,咒术师就是狗屎。”

终于说出来了,真是太舒适了。

七海感觉堵着的胸腔通畅了,他认真地建议伊地知,“虽然想尊重你的想法,但还是考虑一下放弃做咒术师吧,我不想再看到你的尸体了。”

……

挂断老爹的电话,五条悟经过熟悉的楼梯拐角,继续向上,来到男生宿舍三楼。

老爹真是的,最近骂了他不止一次呢。

他当然知道家里有很多人对他不满,特别是最近,为了琉世和夜蛾老师的事,花了很多钱不说,还送出去很多人情。

夜蛾老师没事了,杰因为是琉世失踪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最后一点情谊,两人通过一次电话,互相对了对缝合线的情报。

但是后来,那家夥就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邮件了,任凭他发了多少内容,都石沉大海。

杰一直都比他好说话,但两人都知道真正固执的是谁。

至少对方还没有拉黑他的联系方式。

杰那边有个很有用的线索,盘星教新教主香织是个平时一直戴着帽子的女人,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她是不是想遮住什麽。杰说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调查香织,并不是为了琉世,而是单纯不喜欢有人骗他。

叫香织的女人不是傻瓜,杰叛逃后就没有踪迹了,要论调查,还是已经加入盘星教的夏油杰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他也不能松懈。

琉世,你什麽时候能回来?

五条悟打开挂着“白川”牌子的房门,里面快一个月没人住了,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灰尘味。

很普通的男高房间,书桌、椅子、衣柜、床铺,堆满了书籍的置物架,除了随便扔在地上的大量漫画书,其他地方既不整洁,也不过分淩乱。

黑色的书包放在椅子上,书桌上放着只写了名字的作业纸和他借给琉世的古籍。那本古籍,琉世还没来得及还给他就失踪了。

本来以为是第二次转世,没想到琉世是平安时期的黄泉津本人。

“怎麽擅自跑去那麽远的地方啊。”

杀死宿傩后,黄泉津不知所踪。这段在古籍上只占了一行的记载,如今却是悬住五条悟希望的唯一证据。

琉世是在杰面前凭空消失的,就算再怎麽不可置信,他也不得不把那个可能当成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回过头来想想,如果是第二次转世,相貌也不会和他梦中的相同。

这种误会在漫画里,是没有八十话都解释不清的情节,还好他有一颗超级聪明的大脑,所以那种误会、反转、再误会、再反转的情节,在他那里根本不会发生。

“看在你那麽焦急地托梦的份上,就原谅你了。”白发少年轻声呢喃,“如果不赶快回来的话,就说不定了。”

他坐在白川琉世的床上,就势一躺,脸埋进陌生的枕头里。

嘶,怎麽会有人睡这麽硬的床啊,琉世真是半个野人,床板上只铺了层床单,太硌了吧。等以后在一起,他是绝对不会睡这麽硬的床的。

空置了一段时间的房间,已经没有任何主人的咒力残秽,连平时残秽最明显的床上也毫无痕迹。五条悟短暂解除无下限,放松身体接触床铺的织物,深吸一口气——

枕间、被子,也完全没有主人的气味了,只有秋天微凉的空气充满肺部。

二十八天没见了。

他以为这种程度的思念会来得更晚一点。

真是好窄的床铺,平躺的时候脚马上就从床尾伸出去了,琉世睡的话应该会更难受吧,干嘛不找管理人员更换尺寸更大的床呢?

是因为根本不在意吧,活得太粗粝了琉世。

枕头有些不平,五条悟往枕头下一翻,拿出一本漫画书来,他正要放到桌子上,那粉色系花里胡哨的封面就撞入眼帘。

“噗。”

苍蓝眼眸漾出笑意。

随手柄漫画放在桌上,五条悟拿起枕头抱在怀里,下巴贴在上面低落地蹭了蹭,略带甜系的嗓音轻哑,有些撒娇的意味。

“什麽嘛,搞得好像被老子折磨到了,明明直说就好了。”

……

下次一起去水族馆吧。

别再缺席了,琉世。

第37章 平安京和被称为神的家夥……

临近元月,积压了半日的雪,终于从乌晦的云层中落了下来。大雪来势汹汹,伴随着呼呼的狂风,把街道上的人全都赶回了家里。

菅原行平正襟危坐,由藤原朝若作陪,审慎思考着和藤原家家主寒暄的话题。饶是如此,也不由分出一点注意,瞥向了框框作响的窗扉。

街道上似乎有人声,透过了宽阔的庭院和呼啸的风雪。

“安倍家的捉妖队回来了。”

“是黄泉津大人!”

藤原朝若察觉到了友人的走神,偷偷用桧扇打了他一下,表面上还要为他找补。

“父亲,安倍家的捉妖队回来了,不知道这次猎到了什麽妖物呢。”

“听说安倍家又招揽了一个厉害的人物,风头正盛,还自比为神明呢。”藤原家主语气有些惊叹,更多的是奚落,“朝若,他是什麽人呢,阴阳师?”

“并非阴阳师,他有咒力,但也不像咒术师。”

藤原朝若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人张口就自称为神明,他当时哭笑不得,还担心地替他检查了一下头部有没有磕碰。

不过……

“恐怕真的是神明呢。”他回答颇为目中无人的父亲。

“当真有那麽厉害?”

“您如果看过他的眼睛,或许就不会怀疑了。”

藤原家是顶级贵族,与阴阳师、咒术师家族,大寺院、大神社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家里的日月星进队和五虚将,吸纳了平民中有灵力和咒力的人,在几代人的培养下,战力已不容小觑。

藤原家主对那种神赐般的能力,向来惊叹有加,否则也不会娶了安倍家的女儿做妻子,还让幼子朝若娶了菅原家的女儿。

“安倍家好运气啊。”藤原家主想起之前的事,“那个女孩也是如此,当初被晴明公抢先了一步。”

“父亲。”藤原朝若附和了几句,话锋一转,“行平的心已经不在这了,还是让我们去看看那位黄泉津的风姿吧。”

藤原家主哈哈大笑,扬了扬手,准许两人离席。

菅原行平的心确实不在这了,他和藤原一人撑了一把伞,站在不时跑出家门看热闹的人群中,遥望从西边赶路回来,正前往阴阳寮的队伍。

一行七八人左右的年轻阴阳师,骑着马经过朱雀大街,每个人都穿着绣着五芒星纹的白色狩衣,带着立乌帽子,神情悠闲地像刚刚春游归来。

妖物不是家畜,不能拴在马后就这麽进京,或许是用什麽方法收伏了,风雪中眯起眼睛的菅原行平如此想着。他是咒术师,平日里修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什麽都一知半解。以前有觉大人在前面顶着,没人乐意管他,自从觉大人去世后,菅原家把他当做下代继承人培养,于是接连不断的训练,到处拜访权贵家族联系感情,这些东西全都被迫学起来了。

年仅十七岁的行平,目光搜索着那个和他差不多大 ,却被尊称为“神”的家夥。

白川琉世和天使缀在后面,少女戴着斗笠,点点落雪飘在长长的鸦发上。少年穿着同款白色狩衣,没带帽子,黑色的短发留长了些,发尾不时扫在肩膀上。

狂风中,少年的眼睛微微眯起,他背脊挺直,仪态威严,却总透出股厌倦,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菅原行平在人群中查找白川琉世时,对方的眼神也迅速锚定他了。

“喂。”

马在菅原行平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

白川琉世至上而下俯视他,“你也穿太少了吧,病了怎麽办?”

菅原行平:?

不是,他们很熟吗?

干吗特意在大街上说这种话,还是单单对他说。

虽然见过几次面,但他俩没有正式互相介绍过。第一次见面,黄泉津在觉大人的吊唁仪式上失态,让他很生气,尽管好奇黄泉津和觉大人是怎麽认识的,但赌气似的没有去搭话。

后面几次,是他听门房说,那个疯疯癫癫的少年又来家里大门附近晃悠了。菅原行平听到,每次都匆匆赶到门口,在门里悄悄观察那人。

失魂落魄,举止粗鲁,丝毫没有可取之处,和觉大人相比,那简直是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

“不好意思,你是……?”他故意把嘴一撇,扭头看向别处。

一旁的藤原朝若忍俊不禁。

“黄泉津。”

金瞳少年只是平淡地回答他,半点没有对别人情绪的反应,好像……,菅原行平琢磨了一下,好像有些缺乏人类情感的意思。

是这样吗,所以说是神。菅原行平听说过他的丰功伟绩,每次跟随安倍家的捉妖队出去,都能猎杀为恶一方的大妖怪,而且都是一刀毙命,很受众人称赞。

晴明公在世时,那麽声名显赫,也没有被推上神明的位置。眼前的少年,给人一种强烈的疏离感,这就是大家认同他自称为神的原因吧。

不过两三个月,怎麽变了那麽多呢?

“我是,呃,菅原行平。”莫名紧张起来了。

“把你们家讨伐宿傩的人召回吧,没什麽用,让他们少出门。”少年声音平淡,既像挂心的叮嘱,又有些命令的意味。菅原家从家主死后,没少出门讨伐宿傩,已经死了好多优秀的人才了。?

菅原行平感到不解,又有种被人指手画脚的愤怒。

“我们菅原家还沦落不到让一个外人插手。”

对面的人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像看闹脾气的小孩,一点也没生气的意思。“最好是这样,别最后让宿傩把老家打没了。”

菅原行平的火气因为这极致的侮辱窜得老高。他刚要跳起来,就被藤原朝若按了下去,友人左右逢源,一边低头对他说好好好,别失态大家都看着呢,一边抬头没事人似的问马上的人,要不要再加固一下封印。

藤原朝若的结界术,在整个京都的阴阳师中也是拔尖的了,但在白川琉世身上所下的封印,依旧需要时时加固才行。

“好。”白川琉世点头,“谢谢,乙骨。”

就算藤原朝若脾气很好,也要生气了。

“我的名字是藤原朝若,不是乙骨。”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明明自己说了名字,黄泉津却脱口而出,叫他“乙骨忧太”。

就算他可能与黄泉津的故人相似,但叫错两次总不应该吧。

“抱歉,藤原,我忘记了。”

这也不能怪他。白川琉世看着那张与“乙骨忧太”一模一样的脸,以及雪一样纯白的灵魂。

一旁的菅原行平,灵魂是淡淡的青色,有着和雪相似的白色头发,这在菅原家也是少见的。

菅原家的众人多是棕发或灰发,白发相当稀少。如果菅原行平正好是悟的祖先那一系的该怎麽办?如果因为他的到来,改变了过去,悟不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该怎麽办?

尽管知道那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令白川琉世心焦如焚。

菅原行平不能死,不管是被杀死,还是其他无聊的死因,所有菅原家的人最好也都没事。

安倍家的队伍早就走远,七八个小小的白点融化在道路尽头的雪地里,只有天使在不远处等他。白川琉世与两人告别,与天使并肩离开。

天使是他的恩人,这点毋庸置疑,在找到回到现世的头绪之前,留在安倍家效力一段时间,也是人之常情。

他开了斑纹,这种东西,除了天生斑纹的继国缘一活到老死,其他人开了都活不过25岁。但他是神明,白川琉世打心底里不信自己能被斑纹给克死。

斩击羂索时,同时习得了通透世界,那算作使用呼吸法的最高境界,能透视生物体内的一切结构,再加上透视灵魂的瞳力,一切事物在他面前都没有秘密。

目前能构建的领域,属于不完全角态的黄泉津比良坂,尽管如此,体察情绪,基本结界术和对灵魂特攻的能力,也随着他对力量的熟练,不用构建领域也能使用了。

相比于咒术师们固定的术式,他的能力能通过体悟变得更强,束缚更少。比如,他的反转术式不仅可以自由反转负级咒力,还能反转诅咒,这点已经证实过了,或许以后还能反转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说不定。

马蹄踩在逐渐变厚的积雪上,天使呼出一口雾气,伸出手指让安倍家传递消息的式神落在上面。

几秒后,天使眉头一皱,愤怒地掀开斗笠,看向同伴,“黄泉津,有宿傩的下落了。”

处决“堕天”的宿傩,是她必须完成的使命。尽管想自己杀了宿傩,但谁也不会放着强大的助力白白不用。

“你没问题吧,黄泉津?”

“当然。一次杀不了,就杀第二次,第三次。”白川琉世许久没有情绪的眼睛,翻滚着怒意,“我一定要把他砍成两半,就从腰部这个位置下刀。”

说的太对了。天使从没听过此等悦耳之言。

“我就知道救你没错。”

话是这麽说,但黄泉津执着于腰斩宿傩,是为了菅原觉大人吧?

少女看向同伴的眼神带上了怜悯和惋惜。

真是情深义重,但……

黄泉津,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呐。

“你那是什麽看弱者的眼神?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白川琉世的悦耳之言只维持了一句,“你的术式是令一切术式无效化,好用是好用,但只能算辅助,你还有其他战斗方式吗?拳脚不行,武器也马马虎虎,你这样拿什麽打宿傩?”

天使:……

打宿傩纯度比她还高的人诞生了。

第38章 (大修) “白川”的宿舍

水塘的边缘被浸的幽寒、发绿,一只幼小白皙的手,伸出食指,犹豫要不要点一下波澜不惊的水面。

微风吹过,潭水荡起浅浅的涟漪,一圈圈漾开。马上会有花瓣落进去了,这麽想着,手的主人划了下水面,落樱随风落入水塘,又马上被细小的涡流卷入水面以下。

身后那个高大男人的倒影,也被荡散成一团难以辨认的光影。

五条悟对此并不关心。

他捏出水面下的花瓣,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花瓣的纹理、缓缓流下的不规则水渍,在六眼的注视下纤毫毕现。看够了后,小手一挥,又把花瓣扔回水塘。

身后的男人笑了,五条悟虽然没看到也没听到,但无端这麽觉得。他转身仰头,匆匆一瞥,像躲避刺目的太阳一般,错开男人熔金般的眼睛。

他是笑了吧,为什麽呢?嘲笑他吗?

五条悟有些不快,踏着木屐跑去了庭院的另一边。好不容易侍女出去了一会,他要看看树上那只衔枝做窝的鸟怎麽样了。

站在树下盯着树枝发呆的时候,脊背不由地绷直了,幼小的孩子对视线很敏感,那个男人还在看他,而且依旧在笑吧,这是为什麽呢?

因为功课没做完,神明大人不高兴了,来惩罚他的?想起侍女说的话,每次都觉得对方胡说八道的五条悟沉默了。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中默念。

[既然保佑我的话,就保佑我不要做不喜欢的事好了。]

……

“五条老师,五条老师……?”

从舒服的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五条悟准确地把手搭在了来人的肩上,“是忧太啊,特意来找五条老师,是要请老师吃午饭吗?”

乙骨忧太看着自己肩上,隔着一层薄薄无下限的老师的手,犹豫了一下,“好、好啊,但是但在已经是3点钟了,五条老师还没吃午饭吗?”

诶?睡了这麽久吗?难得没有任何事打扰的奢侈偷懒时间。

知道学生在等自己回话,五条悟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棒棒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没有,老师刚刚饿晕了,如果不是忧太正好过来,老师就危险啦。”

“真的吗?老师在开玩笑吧?”

“诶?竟然这麽认真向老师确认。”五条悟换了个依旧闲散的姿势,双腿交叠,“是真的哦,还好梦里吃到了超美味的蛋糕。”依旧逗弄着性格老实的学生,“怎麽样,忧太,适应高专的生活了吗?”

短发的少年穿着特制的白色校服,眼下一片浓重的色素沉淀,看起来精神欠佳。乙骨忧太抬着一双圆润的杏眼,局促地微笑,“还、还好,大家看起来都很友善。”

那就是还没适应了。忧太刚入学没多久,也不着急。五条悟看着学生手里的任务报告,自然地接过去。

桌上的手机屏忽然一亮,同时传来line的提示音。乙骨忧太不想偷窥别人的隐私,但是眼睛下意识就看过去了,即时通知栏的消息发送者,名字是宇宙无敌超级大笨蛋极恶诅咒师。

乙骨马上把眼睛移开,虽然这名字长到即时通知栏根本显示不出对方发了什麽。

“忧太,老师忽然有点急事。”五条悟拿起手机,语气少见地严肃起来。敏感的乙骨很熟悉气氛的变化,在五条悟开口的瞬间就准备离开。

“我也差不多该去上课了。”他转身,踌躇了一下,“如果累的话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五条老师。”

“知道了。”五条悟露出大大的笑容,“诶?还是自己出门捡的学生更会关心人,对吧忧太?”

乙骨忧太哪里好意思回答,脸上带着红晕,匆忙告辞离开了。

走之前,视线总是忍不住瞥过墙边的置物架。

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神龛,大概一尺多长,纯黑色的神体,四角高高翘起。乙骨每次进来,都看到神龛前摆着一些东西,有时候是点心水果,有时候是酒或者糖果,大概是供奉的东西吧。

这是什麽神呢?性格太过谨慎内向的乙骨,在初到新环境时,不敢问别人太过隐私的问题。

要不要去网上搜一下?

他关上五条悟办公室的门,把关键词打在搜索栏里,慢悠悠前往自己的宿舍。刚刚说自己有课只是离开的托词,事实上他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

宿舍在三楼,等乙骨爬完楼梯,也没搜到什麽有用的,他进入长长的走廊,前两个是空房间,第三个外面挂着“白川”这个姓氏的牌子,从第四个开始,依次是熊猫,狗卷,和他的房间。

第一天搬进来时,他还以为有个姓白川的同学呢,还是熊猫告诉他,那是很久以前一个高专学生的,具体让他不要问,更不要当面问五条老师。

总觉得有什麽秘密,房间里面会有怪物吗?

真是一个充满秘密的奇怪学校。

……

[宇宙无敌超级大笨蛋极恶诅咒师:

火山头咒灵有线索了,另外,香织与另一新生特级咒灵真人交往过密。

附件1:漏瑚

附件2:真人]

五条悟下载附件,同时回过去一堆垃圾话,与往常一样的是,某诅咒师根本不回他。

十年来,已经混成盘星教代理教主的夏油杰,只有交换缝合线情报的时候才会回消息,其他时候任凭五条悟说什麽,他都当做没看见。

话说那个真人怎麽也有缝合线啊,这是什麽时尚单品吗?五条悟看着附件2中密密麻麻的信息,对缝合线这个词快要ptsd了。

他把两个咒灵的信息留存,并整理了一份纸质版。咒灵无法被拍下,他凭借想象,在旁边画了两个咒灵的简笔画。

十年前,因为香织的忽然隐匿,缝合线事件的调查进度很快就停滞不前。不过,最近那个女人开始重新活动,如果不是通过夏油杰,五条悟压根得不到这点消息。

本来还以为她是觉得自己暴露,抛弃这个身体了呢,或者说,抛弃了十年,又因为某种原因启用了这个身体?

疑点太多了,想不明白。而且,还这麽和杰不清不楚地联系着,香织怕不是真的把杰当成同伴了吧?

杰那家夥,把香织哄的很成功嘛。不,或许恰恰相反,与他交流信息可能只是出于对琉世的愧疚,杰真正的想法反而和如今的盘星教是一路的。

五条悟打了个哈欠,翻开多年来整理的数据。如果一直睡三个小时还好,意外补了会觉,身体反而不知足似的有些疲惫了。

已知那个女人之前结过婚,丈夫姓虎杖,已经去世了,留下一个儿子和年迈的公公。令五条悟惊讶的是,经过调查,虎杖香织是在额头上有缝合线后,才生下儿子的。

这种人肯定不会随便生孩子,特别是谋划一个跨时这麽长的阴谋时。很难不让人怀疑,那个孩子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虎杖悠仁至此被五条悟纳入特别观察范围。那确实是个奇怪的孩子,体质格外好,好到不像人类,但经过多年的观察,也没发现其他特别的情况。而且他的缝合线母亲,也一直没去见过自己的儿子。

白川琉世刚失踪时,五条悟曾与禅院直哉交涉过,要琉世在禅院家的情报,意外的是,难缠的禅院直哉并没有多加阻挠,直接开了一亿日元的价,答应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卖给他。后来,那个疑似脑子进水的禅院家嫡子还附带了“禅院隆”死时的情报,并追加了五千万日元。

因为担心自己遗漏重要情报,五条悟干脆地花钱把情报全买了。

如五条悟所料,禅院隆和三井的尸体都没有大脑。

从杰那得知,缝合线使用三井的身体时,能使用三井的“超远距离发送”术式,而且在危急时刻只传走了身体里的大脑。

加上三井、禅院隆额头上的缝合线,以及虎杖香织总是戴帽子的行为……那个缝合线,本体就是一块大脑吧!

还是寄生在谁身上,就能使用谁的术式的危险大脑。

所以说,那块脑子到底想做什麽?

杰曾说琉世是缝合线计划的一部分,以及在琉世身上刻下两个诅咒,第一个诅咒是抑制“神”的能力的觉醒,第二个是不断地提取琉世的咒力,这也是禅院直哉提供的,琉世小时候出意外的那次。

这代表缝合线知道琉世作为黄泉津的身份和能力觉醒的方式,并且计划的一部分是提取“无穷无尽的咒力”。

五条悟没有太奇怪缝合线为什麽知道琉世的事,如果他能不停地更换身体,那活了很久也不奇怪,或许像天元那样活过了千年也说不定。

千年的时间想想就觉得不可逾越,但倘若真的有人能从两点间系上一条细细的线,再荒谬的猜测也能落上些实感吧?

他嚼碎糖果咽下,又剥开一颗新的棒棒糖,是吃了十年的牌子,清新的柠檬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缝合线操作的“神社事件”是针对琉世的,但杰那次任务却并非如此,从总务把他和琉世的任务调换给杰,到总务的失踪,表明那是缝合线精心安排针对杰的任务。不过,琉世的闯入出乎对方的意料,也是那次,让一直藏于幕后的缝合线狠狠栽了个跟头。

再也不敢出现,是因为暴露了,害怕他吗?

杰也是缝合线的目标之一,是因为什麽?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杀死杰,占据他的身体,把咒灵操术据为己有。

为什麽想要咒灵操术?是想操控什麽吗?杰的术式只能操控咒灵,有什麽咒灵能让人布局到这种地步?

如果想得到杰的身体,在杰已经归顺盘星教的时候,为什麽不对杰下手?而是完全消失了十年?是打不过?还是对杰产生了真实的同伴情?不,或许是别的原因。

重点应该在缝合线不得不隐藏起来的原因上。

五条悟梳理着已知的情报,每次推理到这,总觉得缺了一些信息,令猜测再也无法顺利进行下去。他打开窗户,天已经暗了,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咒术界的夏忙期也要开始了。

第39章 (大修) 清凉殿内

清凉殿内。

菅原行平第一次前往宫中觐见主上,或许是因为菅原家继承人的身份,又或许是沾了黄泉津的光。

他跪坐在北向的地板上,斜对面就是坐在叠席首位的黄泉津。宽大的殿内,坐了两排阴阳道和咒术界的家主们,以及大寺庙、大神社的话事人。

主上坐在御帐台内,菅原行平根本没办法抬头看过去,只在刚才隐约看到一团色彩明艳的人影。

也只有上面有颜色而已,底下一片素色,空气中裹挟着淡淡肃杀之气。

这次议事来者不善,当然不是指主上,说得大不敬一点,当今是个软弱到极点的人。约莫一年前,黄泉津在与天使讨伐宿傩时,掌握了神迹般的空间系能力。他陆续在众多咒术师、阴阳师们背后拍下刻印,凭借这个能快速穿梭空间,查找宿傩。

被刻印下的人遭遇生命危险,在绝望下,不得不本能地祈求神明时,手持赫刀的黄泉津都会变成阻挡他们与危险的神迹。

没过多久,一开始羞愤的咒术师们就一改口风,称赞起了黄泉津的强大与痴情。然而黄泉津不为所动,一年里不知道与宿傩交手了多少次,或许神也注定会遇到与之匹敌的对手,两个人谁也没能杀了谁。

宿傩在黄泉津的穷追不舍下,用更残暴的恶行回应,快速流窜在各地,残杀民众,烹饪年轻的女性和小孩,这种情况愈演愈烈,最终,黄泉津也不得不暂时停止讨伐宿傩。

如此一来,宿傩也消停了起来,竟有一月没有犯下任何罪行。

就像丈夫一周没打妻子,妻子就觉得可以继续过下去那样荒谬,主上对两个神魔的消停感到满足,把两人全都奉为神明,甚至决定在新尝祭上让众人公开祭拜宿傩。

这智熄的操作让年仅18岁的菅原行平感到绝望。

那种邪恶的诅咒师不会因为别人的退让而停止恶行的,还是说主上根本不在乎普通民众的性命。

而且,怎麽会有人想在黄泉津和宿傩之间试图端水啊,主上你端的明白吗?那两个人可是每次都打的裤衩子要冒烟了。万一黄泉津把你杀了怎麽办?难道指望他这样的人护驾吗?

此事一出,黄泉津还没表示什麽,菅原家的家主就坐不住了。接下来的事,菅原行平还没资格参与,他只感觉京都的社交圈乱了几天,家主出门拜访的频率变频繁了很多。

没过多久,主上最疼爱的长子邪祟缠身,生命垂危,阴阳师和僧人们彻夜做法、祈福,才救回大殿下的性命,追溯原因,哪方都直指宿傩,目的之直白,别说主上,就连行平自己都怀疑起了整件事的起因。

但也没办法,宿傩残杀了太多人,血海深仇下,对宿傩的退让是所有人都不允许的。这件事只是个引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菅原行平也只能作为来者不善中的一员,沉默地低着头,听着主上调解的话。

“黄泉津御命是怎麽看的呢?”

那人虽然坐在下首,但却是普天之下唯一一个被天皇使用尊称的人。菅原行平为自己称呼对方从来不加“御命”感到脸部发烫,仔细等待黄泉津的回复。

……

……

殿内针落可闻,只有主上衣袖轻微的摩擦声,黄泉津什麽也没说,行平努力用余光看过去,穿着白色狩衣的身型也一动不动。

怎麽回事?不回答主上的问题可不行啊!

时间越待越久,行平随着殿上其他人的目光向对面首座看去。

那人手肘支在桌面上,上半身微微倾斜,闭着眼睛,原来是撑着颧骨睡着了。

少年……或许可以称之为青年了,脸部轮廓加深了一些,褪去了最后一点属于少年的青涩,头发也长了一掌左右,随意地散着,覆在线条淩厉的脸侧。

嘴角勾起来了,是在笑吧?黄泉津总是冷漠的脸,如今正盈着温暖的笑意。真是稀奇,梦到了什麽?众人互相交换眼神,一时竟没人叫醒他。

黄泉津好像变了很多,菅原行平在众人的沉默中大脑恍惚。

这一年来,因为对菅原家的格外保护,他和黄泉津以及天使都算是混熟了,特别是最近,菅原家还特意邀请黄泉津住在了自己宅邸。

随着讨伐宿傩的次数增加,黄泉津的实力也越来越强。虽然每次那人都会说一些气人的话或者冷笑话,但行平总觉得他离大家越来越远了。就好像……,那些插科打诨全都是为了维持和他们表面上的关系。

实际上黄泉津越来越不在意他们了吧。

也是,能成为那种强者的话,怎麽还能依旧和他们做朋友呢?

“咳。”

一旁的菅原家主假装咳嗽了一声,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双融金的双眸睁开了,下一秒,脸上的笑容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主上在问你……”菅原家主也顾不得殿前失仪,匆匆把情况说明,“是否赞同以新尝祭为饵,埋伏宿傩的做法。”

“赞同。”言简意赅。

菅原行平长舒一口气,他就说嘛,拿这种事问黄泉津简直多此一举。

事已至此,议事也没继续的必要了,天皇明知大局已定,总是忍不住担忧,在平安京开战,这怎麽能行呢?

黄泉津却格外好心地安慰道,“这次是宿傩的死期,我保证。”

说完他率先起身离席,途经由两排人围成的走廊,走出清凉殿正门。现在是十月底,不久之后京都会迎来一场大火,烧了小半个平安京,宿傩也会在那时被他杀死,这是流传于后世咒术界的版本。

在和宿傩的不停战斗中,他极为迅速地解开自身的限制,同时,宿傩也在飞速成长。白川琉世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验证了自己无法在既定的时间前杀死宿傩。

悟告诉他的那些“还未发生的过去”无法改变。

但是,他所看到的没有自己的未来,将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

……

菅原行平跟在家主身后走出大殿,抬眼看到黄泉津站在远处的阔地上,指间停着安倍家的式神,似乎在传递消息。

议事的人们纷纷出来,行平知道他们还想与黄泉津商议讨伐宿傩的详尽事宜,因此只是聚集在远处等待着。

“喂,行平。一会,你前去邀请黄泉津御命吧。”

年轻的禅院家主禅院幸,约莫二十出头,有着禅院家经典的黑发和一双细长上挑的眼睛,对菅原行平使了个颜色。

那边对着式神说话的神明,全身的咒力近乎凝成实体,远远一瞥就令人胆寒,恐怕真如传闻中的那样,拥有无穷无尽的咒力吧?

“你不会自己去吗?”菅原行平呛了他一句,却并没有打算真的拒绝他,幸是他从小相熟的好友,吵吵闹闹也习惯了。

“不要啊,感觉好恐怖,而且,就算你打扰了他,他也不会生你的气。”禅院幸笑嘻嘻地开玩笑。

不仅是禅院幸,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麽默认的。毕竟黄泉津除了和救命恩人天使、藤原朝若熟悉,就只对菅原家有格外的保护欲,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菅原行平。

禅院幸把眼神落在友人银白色的头发上,那是和觉同色的顺滑长发。菅原家天生白发的人特别少,除了年过半百的家主,和几个更年长的老者,现在就只有行平一个人拥有了,也对,毕竟和觉拥有同一个曾祖父嘛。

哎,真可惜啊,那可是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六眼。

说起来,行平和觉的身高相仿,脸也有四五分相似,只是性格实在不同,毛毛躁躁,而且天资比起觉差太多了。

不过,哪怕只有这些,也足够黄泉津偏爱十分了。

“好吧,我去。但是他不是不会生我的气,凶我的时候你没看到罢了。”

只是这种说法在别人耳里也成了十足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有次行平外出祓除咒灵时,不小心遇到宿傩,还好诅咒之王对他产生了一些兴趣,没有直接杀死他,而是从四肢开始肢解……可能是过快的心跳和过于恐惧的情绪通过刻印传达到了黄泉津那,那人把他救走,并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他一顿。

哎,从没见过黄泉津那麽激动的样子,从那之后,他也有些害怕那人了。

菅原行平走到那边,结结巴巴地叫了声,“黄泉津……御命。”

对方忽然扬起的眉,以及眼中淡淡的无语,让行平感觉自己像说了什麽傻话。

“你叫我什麽?”

“黄泉津。”菅原行平马上改口。

“走吧。”

“啊?去哪?”

“你们不是找我有事吗?”白川琉世向远处等待的众人投去眼神,“战前预备动员会?”

“啊,是,我们得快点走了。主上已经先回去了,我们不能在宫里逗留太久。”

“这麽不在状态内,我看打宿傩你就不要上了,去了也是送。”

“啊?你看不起谁呢?禅院幸那家夥都豁出性命了,我不上岂不是让人耻笑。”

两人吵着向众人的方向走去,菅原行平忽然听到黄泉津轻轻叹了口气,他疑惑地看过去,“怎麽了?没信心吗?”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形有点荒唐。”

而且忽然又想起被迫塞进脑子里的垃圾了。

那个叫日下部笃也男人的表情,和我打宿傩什麽的……

白川琉世拳头硬了。

“诶诶诶?现在没有宿傩,不要乱放杀气啊,这是在宫里!”

“啊。”

……

[不过,以后你就不用面对这些了吧,悟。]

第40章 善恶的指针

菅原行平想参战是绝对不可能的。

清凉殿议事后的小型会议中,白川琉世敲定了作战计划,事实上,不仅是他,除了禅院幸,没人被允许站在战局中心300米范围内。

菅原行平把手按在急促跳动的心脏位置,和天使站在树上,遥望不远处的东寺五重塔。

新尝祭前夜,正如黄泉津所说的那样,宿傩竟然真的前往平安京住下了。

他竟然真的打算公开接受祭拜。

此时已是秋冬交界的季节,两人穿着简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天使的指间不停飞过传递消息的式神,看到菅原行平在发呆,抬脚踢了一下他。

“行平,一会可千万别发呆了!”

“怎麽可能!我可不想死。”

“最好是那样,藤原大人交代过我,要我嘱咐你千万别逞强,保命要紧。”她掏出两根发绳,递给行平一根,扎紧自己的头发,“你也扎上,万事小心,宿傩主要靠黄泉津,我们起不了什麽作用,万一你死了,影响黄泉津的心态就不好了。”

“……真是谢谢啊,我还以为你真的在关心我呢。”

“就不能都有吗?”

“你怎麽也相信那些流言,黄泉津对觉大人痴心一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吧。”

“哈,你不会以为我觉得黄泉津移情别恋了吧?别开玩笑了!但你好歹也是觉大人的家人,他看重你不奇怪啦。”

两人嘁嘁喳喳地吵着,夜幕四合,附近街道的府邸渐渐亮起了灯笼,树下偶尔有路过的行人,是和平常没什麽区别的普通一天。

真是一步险棋啊,天使紧紧攥住了衣袖。

……

亥时。

今晚的夜格外黑,不见星月,仿佛蒙着不详的污秽,只有星罗棋布的街道有淡灯摇曳。

首先是平安京的最高建筑——东寺五重塔附近传来坍塌声。

房屋倒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简直是平地惊雷,几乎是瞬间,一道黑色的锁链把什麽东西高高抛起。

白川琉世拉紧锁链,把宿傩从客店房顶甩出,瞬间加大到极致的咒力 ,把宿傩的四只手臂,包括每一根手指紧紧捆住,脸上和肚子上的两张嘴也一并塞住。

三秒内,保证宿傩不能展开领域。

那股庞大的咒力已经不需要找人帮忙封印了,白川琉世每天打开一点限制,不停地试探自己的最高承受范围,如今只需要封印住一点儿流向身体的咒力信道。

现在的他,已经算是一个恐怖的咒力凝结体,能瞬间释放出近乎无穷无尽的咒力。

轰——

宿傩直直砸在五重塔的塔顶。

巨响拉响了战局的警报,街道中燃起了簇簇火光,早就准备好的战斗人员匆匆离开待命的位置。

战斗一开始的瞬间,是他们能发挥最大作用的时候,不是参与战斗,而是疏散群众。

因为不想事先打草惊蛇,也不知道宿傩会在哪儿落脚,群众也就没有被疏散。黄泉津承诺能争取三秒的时间,在这之后,宿傩一定会展开领域。

诅咒之王在闹市遇袭,不会放过展开领域把一切切成碎片的机会。

在宿傩来到客店之后,情报人员已经计算出整个东寺范围300米内的常驻人口情况,包括路过行人的流量。

在发出巨响的一瞬间,三秒的时间内——

几十名身法见长,或术式为移动的战斗人员,纷纷把自己负责局域的民众或抗或拖,不管东西南北,势必要把他们带离战争的漩涡!与此同时,距离远一些的民众也被纷纷叫出家门,被要求不管多远,无限制地撤离这里。

无数人四散奔逃,加茂家的继承人宪纪抱着一个与家人走失的孩子,在心里紧张地计算时间,一、二……距离200米的安全距离还有两步,时间不够了!

想象中的斩击没有落下,直到奔出安全线,他才猛地回头看去。那股控制宿傩的咒力骤然加大到令所有人胆寒的程度。黄泉津御命咳出一口鲜血,把封印术重新按回自己腰间。

与此同时,他看到禅院幸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塔顶。

直到宿傩挣脱锁链,坚持了一共五秒。

黄泉津大人!加茂宪纪压下心中的崇敬,一边关注着战局,一边前往安倍家的天使那,他要履行他的下一项任务,去护卫天使。

不仅是群众,所有的战斗人员也被严格勒令,不准踏入战斗地点300米内,最好撤离到千米外。宿傩的领域范围是200米,黄泉津的命令为众人预留下了100米的缓冲空间。

撤离时,加茂宪纪最后担忧地看了禅院幸一眼。这种程度的战斗,幸这次……,或许是他看到对方的最后一眼了。

……

“布瑠部……”

黑色长发,眼角上挑的青年,双手伸出,看着将要挣脱锁链的宿傩,声音颤抖。

“由良由良……”

这就是宿傩?这种眼神,这种气势,会死的,下一刻就会死!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

不是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吗?冷静下来,禅院幸,千万不能掉链子。

“八握剑异界神将魔虚罗!”

在十影法最强式神被召唤出的一瞬间,宿傩也挣脱了锁链。

四手的诅咒之王,顶着一头桀骜的短发,在夜风中舒展身体,果然如众人所料,展开了领域。

“伏魔御厨子。”

白川琉世同时构建黄泉津比良坂进行对抗,与此同时,黑色锁链缠住禅院幸,把他远远向人群的方向扔了出去。

“诶?”

青年在空中诧异地睁大眼睛,眼中视角倒转,映出背对着所有人的高大背影。

黄泉津御命…?

啊,还记挂着微不足道的他的性命吗?

……

被召唤出的巨大魔虚罗,像踩积木一样踩在东寺塔顶,瞬间被两道浓重的黑云包裹进去。

是的,计划的一部分,就是由禅院幸召唤出魔虚罗。

魔虚罗还未被禅院幸调伏,并不能按照召唤者的心意攻击目标,但白川琉世有方法让他攻击宿傩。

这主意还是禅院幸自己提出来的,说实话,挺让白川琉世肃然起敬的,不明白禅院幸这个好竹怎麽会有禅院直哉这样的歹笋。

“是黄泉津御命的领域!”

“里面看不到了!”

“继续撤退,不要停!”

掠阵的众人一直退到千米处才停下,眼前的两个领域都是不封闭的类型,像两片巨大的、黑压压的云,夹杂着血色,萦绕在五重塔的塔尖。

远处遥遥传来孩子的哭声,不少民众退到几千米外,恐惧又焦急地望着家的方向。

……

“没想到你有胆子选在这里打,黄泉津,这次我不得不称赞你了。”站在巨大的神龛下,宿傩两只副手拍了几下,“你也想杀几个人助助兴吧?”

“死到临头就别这麽高兴了。”

白色的式神举起退魔之剑,这家夥和白川琉世千年后所见的样子一模一样,只是,带给他的压迫感已近乎没有了。

“凪。”

空中似乎有波纹划过,那片空间让人感觉无比宁静,似乎什麽猛烈的攻击都无法抵达。魔虚罗高举的剑,似乎无法对白川琉世斩下去,进而调转方向,斩向宿傩。

“啧,烦人的家夥,现在没空理你。”宿傩躲开斩击,同时扔出飞天——顶部长着一对小翅膀的纯白色短棍,曾属于东寺供奉的神物。

这就是飞天?白川琉世紧紧盯着长得像魔法杖一样的飞天,传说可以存储任何术式的特级咒具……

“你对这个感兴趣?”宿傩有些惊讶,随后满脸无聊,看着飞天上升到半空,向魔虚罗投射出耀眼的光芒。

也是,黄泉津的力量不属于咒术师,飞天存储的术式是天使的,消灭一切术式的术式,对黄泉津根本不起作用,因此他之前与黄泉津交手时,从没拿出来用过。

倒是对魔虚罗起作用,到底是咒术师召唤的式神。

魔虚罗在飞天的光芒中挣扎了几下,禅院幸冒着必死的风险,召唤出的十影法最强式神,就这麽轻飘飘消散了。

“也不是,你不是还有两个咒具吗?让我看看吧。”白川琉世假装发问,虽然三神器的作用他早就知道了,但最好不要让宿傩发现他对飞天有格外的兴趣。

宿傩嘁了一声,“你话变多了,黄泉津。”

话音刚落,充斥着空间的[解]和[捌]铺天盖地向白川琉世斩来。

“你没用的动作也变多了,宿傩。”

宿傩的领域里目前没有别人了,无差别攻击的[解],把五重塔外的一切建筑都碾为齑粉。白川琉世把咒力封印再次解开,源源不断地灌注进黄泉津比良坂中,掺杂了绝对咒力的“领域”,使两个领域之间交叠的空间完全为白川琉世掌控。

这是在不断的交手后,白川琉世试出来的应对之策。

能维持……三秒钟!在那之后,身体就会因为过多咒力的冲击崩溃,但是三秒后,经过反转术式的治疗,就又能填充咒力,可以做到每隔一秒就维持三秒的“无尽咒力”形态。

能完全掌控空间的时间里,他把所有斩向自己的[捌]调转方向,还给宿傩。同时,瞬间移动到宿傩的面前。

日之呼吸·十三之型——

三秒钟。

一……

青年压低身形,双手正握刀柄,赫刀附着灼热的气浪,瞬间齐发日之呼吸前十二式。

相同的招式,黄泉津老是用这招做开场白,但宿傩从来不会掉以轻心。天生为战斗而生的躯体,令宿傩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也能维持平稳的心跳和冷静的思维。

二……

宿傩用更多的[捌]和[解]对抗自己被还回来的攻击,真正令人值得在意的,是对方那邪门的刀法。瞬发出十二式斩向敌人致命点的神之一击,黄泉津那家夥,果然能称得上是神啊!

左边两只手臂主动撞击上灼热的刀刃,骨肉削离间,发出烧焦的气味,宿傩以两只左臂被砍掉为代价,用[解]同样斩下白川琉世的左臂。

三!

白川琉世退回自己的领域中心,和宿傩不约而同一起用反转术式治疗身体。

只有在咒力拉满的三秒内,他才能自由地支配宿傩领域中的空间,三秒一过,他尚且是人类的身体就会崩溃。

宿傩可不会老实等他用反转术式。

接下来的一分钟内,如往常每次讨伐宿傩时一样,两人在领域内,以斩击、身体的强度和战斗本能交锋。

也只能这样了。

白川琉世除了使用咒力对冲宿傩的领域,其他能力全依赖于灵魂中的力量和单纯的身体战斗技巧,宿傩没办法用对付咒术师的方法对付他,日轮刀和锁链攻过来时,什麽弥虚葛笼通通不管用,要想不被杀死只能赶紧躲开。

白川琉世在不停的战斗中,确实领悟了更多能力,比如利用黄泉的风,在敌人灵魂里塞满遭受极端死法而感到痛苦的死者情绪,或者把敌人关在黄泉津比良坂的一小块空间里。

不过没什麽太大的作用,他的目的是杀死宿傩,不是折磨宿傩,

也不是只有宿傩这麽滑不溜手。

同样,宿傩的斩击和[开],白川琉世如果想躲,宿傩能沾到他一片衣角,就算他想不开故意去送。

都是一不留神就会丢掉性命的敌人。

“黄泉津!”打到兴奋时,宿傩发出酣畅淋漓的笑声,大声喊着白川琉世的名字。

“……?”白川琉世无语住了,“乱喊什麽,你指望我也回一声你的名字吗?”

像鸣人佐助还是柱间和斑一样大喊一声宿傩吗?

宿傩这样的纯恶反派,就不要学人家有羁绊的人了。

“宿傩,虽然和你没什麽好说的,但这次不一样。”

两人的领域经过数次碰撞、相斥,一齐到达崩溃的边缘。

白川琉世站在五重塔的塔顶,直径二百米的范围内,只有这座最高建筑孤零零地耸立着,周遭一切全被摧毁。千米外,是一片片聚集的人群,过远的距离使他们看起来犹如虫豸般大小,每个人的叫喊声、身上的负面情绪,朦朦胧胧传达过来,好像另一个世界的情形,没能带给他一点实感。

两人踩着塔沿对立而站,彼此的距离只有区区五米。

宿傩的人生很刺激,但也很无聊,对白川琉世突如其来的搭话表现出了感兴趣的意味。

“嗯?你要留遗言吗?”

“不,是让你留遗言。”

“我唯一认可的就是你的狂妄,黄泉津。”

“只有狂妄?”白川琉世眼中少见地出现除了冷淡之外的别的情绪,比如探究欲,“我很强,宿傩。”

很强,比谁都要快的变强,并且还会更强。

“哦,然后呢?”

“你也很强。”

“你不会是想说,其实我们是同类这种失心疯的话吧?”宿傩并没有不耐烦,四只眼睛却明显一起无语起来。

“不,当然不是。”白川琉世以更加无语的眼神对视回去,“我只是好奇,既然你已经这麽强了,为什麽还会对人类产生欲望。”

“嗯?”

“那些人,”他伸手指向远处,“你想杀了他们吧。”

宿傩对普通人拥有杀意,他吃人,残杀人类,虽然表现的毫不在意、随心所欲,但杀意也是一种欲望。

“试图‘教化’我?黄泉津,除了狂妄和强大这点,你简直无聊透顶。”

“我不是虎杖悠仁,没那个闲心。”

“谁?”

“你没机会认识的人。”

宿傩对黄泉津的胡言论语感到不耐烦,双手抬起,那是开竈的姿势。然而,白川琉世没有防御的意图,而是自顾自继续说道。

“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都是对人类的欲望。然而,这种欲望我好像已经丢失了。”

他睥睨远处,京都的街道中,有很多人点亮火把,真空地带外,星点火光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的黑暗中。每点火光下都是举着火把的人,白川琉世能感觉到这点,但这种感觉约等于无,人类的存在感在他眼里还不如能在视网膜上留下灿烂印记的火光。

“我知道你的事,宿傩,你是懂得爱这回事的吧。”

宿傩的双手依旧维持着开竈的姿势,却没有着急放出火焰。他嗤笑一声,“结果你是想和我探讨这个?没错,我明白,但那又怎麽了,想杀就杀,想吃就吃,我的人生就是这样。”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同样的话,同时在白川琉世心中响起。

最强是荣耀,也是一道枷锁,他越飘越高,逐渐看不到周围人的身影。

最强只有他一个,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抛下所有的杂音后,只有五条悟和宿傩的声音清晰起来。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他不是不明白爱这回事。相反,生长在平平无奇家庭的他,没有五条悟出生时的光环,也没有宿傩的异状,比两人更早地体会到,由人类心中诞生的爱是什麽样的。

父母的爱,友人的爱,长辈的爱,陌生人之间善意且轻微的爱,以及……恋爱之情。

他们都懂得爱。

爱是普通人最珍贵的东西。弱小的,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一生所不能及的事太多,爱是安慰剂,是拼命也要抓住的东西。

对他们却没有那麽重要。

不管是把普通人当花朵、小猫一样对待的五条悟,还是当食材、玩具一样对待的宿傩,都是均衡地散发出,没那麽强烈的善和恶的欲望。

现在的他也是如此。

“宿傩,此时此刻,我完全理解你的人生。”

“所以,死在我的手里,免于像小丑一样被愚弄,是你拥有的最好结局。

在宿傩的狂笑声中,一阵沉闷的嗡鸣声响起,修长有力的手柄打刀缓慢抽出。

“由我杀死你,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

宿傩手中蓄势待开的[开],在这一刻,化为火舌,率先吞没了五层塔的塔顶,一路沿着木制的塔身往下爬。

附近200米范围内,一切建筑都被伏魔御厨子切成碎末,变成火焰的天然燃料。万死之炎随着夜风,一个呼吸间就与千米外的人打了个照面。

宿傩的[开]带有咒力,寻常的水是浇不灭的,况且,现在的情形,也没办法从哪弄那麽多水来。

“天使大人!”

橙红色的火焰铺天盖地,带着浓烟和热风滚滚而至,有的咒术师已经感受到皮肤被烧灼的疼痛了。

“安静!不要打扰巫女大人和天使大人!”加茂宪纪呵斥乱了阵脚发出喊声的护卫人员。

他年纪也不大,但因为是加茂家继承人,一旁临时组织起来护卫的咒术师,都很听从他的命令。

几十个咒术师围成一圈,中间是两位女性。其中一个穿着白衣绯袴,典型的巫女打扮,从五重塔上的战斗开始起,就唱着祷词,搭配优美又独特的手势,跳起了舞步,就这麽一直不停,直到黄泉津预言的大火扑面而来。

“呼……”天使抬起手,呼出一口污浊的烟气,在祷词中发动术式。

由特别术式单独禁区所加持的,强度达到两倍的邪去侮天梯,带着耀眼的圣光,与万死之炎相互冲撞。光芒迅速消解了火焰中的咒力,带连着“照”灭了兜头而来的火焰。

不仅如此,天使在逆风向发动术式,邪去侮天梯的范围包括了大量着火的地方,连带着火势也小了很多。

“暂时不用撤退。”加茂宪纪松了口气,抬眼向五重塔望去,那儿已经被浓烟和到处乱窜的火焰遮住了视线,但还是能看到,两团乌压压的云又屏蔽住天空。

黄泉津御命和宿傩又展开了领域。

魔虚罗早就不见了踪影,果然如黄泉津御命预料的一样,宿傩无法同时面对他和魔虚罗的进攻,会用掉飞天。

飞天中存储的一直是天使的术式,不确定宿傩拿到之后,有没有用掉天使的术式。如果用掉了,宿傩同时面对黄泉津和魔虚罗,那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没用掉,那就由魔虚罗消耗掉里面的邪去侮天梯。

是的,魔虚罗被召唤出来的首要理由,不是给宿傩带来麻烦,而是保证宿傩消耗掉邪去侮天梯。

毕竟宿傩的领域、斩击都可以想办法避开,在全是木质建筑的平安京,危害最大的反而是开竈!那种带着强势咒力的火焰,一时根本扑不灭,轻而易举就能把整个京都烧光,连带着来不及逃脱的民众都会有生命危险。

最终确定,在黄泉津对战宿傩时,火焰由拥有邪去侮天梯的天使,联手拥有单独禁区的巫女一起控制。

如果一开始飞天没有被用掉的话,最坏的情况,他会使用其中存储的天使的术式,从而试图抵消天使本人的术式,以宿傩的邪恶,他是一定会想看平安京烧成灰烬的。谁也不能确定两个邪去侮天梯相撞会发生什麽,没人想赌那个可能。

“情况怎麽样了,宪纪?”

禅院幸扶着眩晕的脑袋走过来,刚刚咒术师们没把他接好,落地的时候很干脆地摔晕了。

加茂宪纪只是摇摇头,眼神示意禅院幸自己看。

“打了多久了?”

“也就一小会。”

“他们那种级别的分出胜负很快的,马上就能出结果了。”

“你怎麽一点也不着急,禅院幸。”加茂宪纪终于移开视线,分给他一个眼神,“这麽悠闲,把你的满象叫出来帮忙灭火啊。”

“不行啊我咒力用光了,召唤魔虚罗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怎麽不用赤血操术灭火。”说完禅院幸挠了挠鼻子,这麽说好像确实有点找事了,让人家用血去灭火。

“如果真到了那时候,我会的。”加茂宪纪没好气地说,又想起来禅院幸侥幸捡回一条命,也不好意思骂他了,“我刚刚还以为……”

“还以为我死了。”禅院幸兴致颇高地弯起眼睛,“哎呀呀,小宪纪,你是没看到,宿傩的气势相当恐怖啊,我当时也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黄泉津御命还记挂着我的命,把我丢出来了。”

“大人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很关心我们的。”

巫女的祷词还在耳边萦绕,火势又小了一些,加茂宪纪暗暗在心底祈祷,黄泉津大人一定要赢啊。

“我们就算啦,顺手的事,倒是他心尖上的人没事吧?”

“菅原家的人被安排到左京疏散民众了,行平也是,应该很安全。”

“哎,还是人家菅原家命好。”

“咳咳,”加茂宪纪咳嗽两声打断他,“决策是大家做的,你这麽说就不合适了。”

“知道啦知道啦,这还是我提议的呢,小宪纪,人情世故这方面你也得加把劲儿了。”

嗡——?

这是什麽……

一道不知是震动的嗡鸣,还是单纯的噪音,低沉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每个人都耳聋了一瞬,站立不稳,跳舞的巫女脚步踉跄了一下,头还晕着的禅院幸直接跌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向上空看去。

五重塔在完全烧毁前,轰然倒塌,两片乌云散去,在四处冒着的黑漆漆的烟气也所不能达的空中,一道白色的身影淩然站立着。

黄泉津御命黑色的长发和白色的狩衣,被风吹得飘荡。身材高大、让人闻风丧胆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就这麽被他用指尖勾着和服腰带,轻松提在半空。

结束了。

巫女停止了舞步,天使也仰起头,停止了发动术式。黄泉津站得太高,只有一个飘忽的身影,看不清表情,但应当是面无表情的。

所有人都这麽认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把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除了灼烧的哔剥声,天地俱静。就像能看到百年、千年难得一见的流星是很幸运的事,在场的所有人,忽然生出比那种感情强烈百倍、千倍的荣幸感。

没有谁能亲眼目睹神明了吧?

……

神明抬起手,轻轻一点。

一道透明的光华从指尖迸发,至五重塔起,向外荡开,光华极快地涤荡过火海,所至之处火焰纷纷熄灭,只留丝丝缕缕残留的黑烟。

这场大火被灭得干干净净。

白川琉世提着宿傩,安静地站在空中。杀死宿傩、解开所有限制的兴奋,和成为名副其实最强的欣快感,在冷风的吹拂下快速消散。

他低头,一片片的人群像乌压压的虫豸。啊,不,只是被熏黑的,看起来小小的人罢了。人群发出欢呼声,兴高采烈的气氛仿佛能传达到他这儿来。

杀了宿傩,大家这麽高兴吗?

……

完全失去对人类的欲望,以神明的姿态活着,或许什麽也不用背负,那样十分轻松,对吧,悟?

没有伤害人类的兴趣,不会伤害人类。没有报以善行的兴趣,不会受到伤害。

但那样也就失去了这个世界的入场门票。

白川琉世闭上眼睛,调动全部感官。欢欣鼓舞、劫后余生、心潮澎湃……虽然复杂,每个人的情绪却无限趋同,千万人的感情正以毫秒误差,重叠成同一段潮声。

人类第一次奏响如此和谐的乐章。

神明安静聆听。

天地之间,向下异常渺小,向上触之可及,你也有过这种感觉吗?

[你也有过这种感觉吗?悟。]

不以神明之姿活着的话,善恶的指针要往哪摆呢?

哈,有什麽好犹豫的呢?

白川琉世,多麽幸运,在不得不面对这种选择之前,就遇到了另一个最强。完完全全的完美模版,在你还没摸索到最强的门槛前,就对你展现了一种启示。

[那是极具吸引力的,本能认可的一种启示。]

[是独属于我的,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善恶指针。]

像以前那样就好了。

高空的风刮得猛烈,神明缓缓后仰,倏然下坠。

就算如此不同,无法像一滴水溶入大海一样溶入人群。

那也有独特的姿态存在于世间。

[这是我们两个人做出的选择。]

……

[我也很喜欢大家,所以并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