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万万没想到,这华夏书院竟然敢在校刊上刊登这些?
实在是猖狂无礼!
半点没有将天下的文人放在眼里啊!
国子监祭酒汤无焱立即出列,愤然道。
“陛下,臣闻古之圣贤,著书立说,皆以六经为本,以古文为法。今此人竟敢妄言发明句读、拼音,实乃大不敬!圣人之书,自有其深奥之处,岂能以区区符号、音标而解之?此等行径,无异于篡改圣人之教,破坏经典之义!”
“臣附议!我儒家经典,历经千年传承,皆以师徒口授心传,方得其真意,此法若行,必使学子浮于表面,不求甚解,何谈学问精进?此败坏学风之举,万不可行!”
“是极!臣素闻沧澜山童启好高骛远,妄自尊大。今又以句读、拼音之名,篡改经典之实,实乃居心叵测之兆啊!必是受了什么异端邪说的蛊惑,欲动摇我儒家根基,扰乱天下学风!臣请立即将其拿下,以正视听!”
……
旁边的三皇子等人都听懵了。
他们原本还以为这波是冲着他们手里的大奉朝报纸来的,可谁承想不过是个引子,最后惊雷降落的地方,竟然是在华夏书院
这分明就是欺负华夏书院的人还未有入朝为官的,难以辩驳嘛!
三皇子本想仗义执言两句,却被旁边的许翰林悄然拉住了衣角。
他摇摇脑袋,不让三皇子出列发声。
毕竟掀起此战的乃是胡丞相与大皇子一党,若说是冲着他们的报纸而来,那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有力争到底的必要,可若是为了童启……
那便有些不值当了。
不过是个小小书院的山长罢了,换个人当也一样。
与其握在童启手里,还不如分享出来,让他们另派个自己人过去,还更方便控制一些。
他们想要的是童启文人阶层的影响力,又不是童启一个人的功成名就,若能借大皇子之手,砍掉童山长身上一些多余的支撑,让其彻底归于三皇子一党,入朝为官,“进入正途”,那也并非一件坏事嘛。
三皇子因此犹豫了一下。
而其身后的官员们一见到“主子”都没说话,也乐得闭紧了嘴巴,不去掺和这件事。
从龙之功也分大小亲疏,又不是每个三皇子一党的人都喜欢童启的。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强夺了大部分的视线,那被遮挡的人自然就会不满,期待着其坠落下去的一天。
而现在,便是那一天。
一边倒的话语,再加上世家们的煽风点火,朝堂上文臣一派个个义愤填膺,仿佛童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般。
搞得皇帝本人都有些不确定起来。
拼音,句读。
这事儿……竟这么严重的吗?
实际上,这篇文章他自己也曾看到过。当时童启出使西夏,潘阆代替其作为校刊的编纂总校订人,将童启的这个方法发布到了校刊上,意图惠及天下学子。他看到后还感叹,说是若自己学字时,也有此便利的方法就
好了,没想到,竟然会引起这么多文臣的反对,还上升到了伦理纲常的层面!
他有心缓解一二,试探着说道。
“这文章,也未见得就是童启的意思吧?不过是他们书院里自己的研究,即便班门弄斧,也造成不了多大的危害?”
“陛下此言差矣,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舆论的难以控制,只看三皇子手下的大奉朝报便能够窥得一二!怎么能说危害性不大呢?况且那童启听闻乃是道家出身,谁晓得他暗地里在教导着学生们什么?若是神神鬼鬼之事,颠倒朝政之语,那可怎么办啊?”
“就是啊,就是啊!”
……
嘶,这说的,让皇帝本人都不由毛骨悚然起来。
其实,华夏书院所展示出的特殊性,一直隐隐为不少人所在意。
若它始终藏在那个小小的伊川县,不显山露水,那么其他人也依旧可以装作视而不见。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没有那么多闲暇的时间专门去对付别人。可当童启从西夏归来,名声大噪,不仅展现了自己在皇上心里独特的位置,还轻而易举得到了龙图阁直学士的受封,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尤其对于以胡丞相为首的文臣一派,这更无异于是一种挑衅。
因此,有着世家推波助澜,大皇子带头攻坚,一场关于童启是否配得上华夏书院山长一职的讨论,悄然在大奉朝上演起来。
“儿臣此意也并非故意针对童山长,实在是昼夜难安,替父皇感到忧心啊!书院本身应该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山长,更是代表了一个书院整体的底蕴与偏向,童启今年不过才十二三岁,正是科举的年纪,却因为这些旁门杂门而误入歧途,儿臣也不由感到惋惜。我建议,不如将华夏书院收归官府管辖,另派一个知名大儒过去,这样也好为其树一个榜样,斧正思想!”
“大皇子所言有理,黄口小儿未免不妥,还是一个有经验点的人过去比较好。”
“对呀对呀,听闻那华夏书院占地面积极大,交给一个庶民,未免有些可惜,若收归朝廷所有,想必定能如国子监一般,人才林立……”
……
三言两语之间,大家仿佛已经敲定了童启不适合华夏书院的职位,商量起要派谁去起来,全然忘了这乃是童启个人的资产。
倒是齐大人还记得一二,提醒了一句,道。
“这只怕不妥吧?毕竟那地契、书院皆是童山长一人所建设出来的,听闻他师门也出了力,若归于朝廷,总得有个说法才是。”
“难道这赦免句读、拼音之罪,还不叫说法吗?”一世家忍不住开口道。
“再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建设一个书院才多少钱,大不了我们从他手上买过来就是,总不会缺了他的。倒是齐大人,你一心为了童启说话,莫不是与其有什么勾结吗?”
另一位世家之子同样反问着。
齐大人默默看了几人一眼,不再说话了。
天下书院,近九成皆被世家所垄断。
他们藏书、定义注释与标读、打压官场中所遇到的寒门出身、占据科举中大部分的录取名额,极尽刻薄。
而今,又把目光盯上了童启。
对于他们来说,华夏书院是唯一一个脱离了他们所掌控的地方,如同教育界新开的一道口子,正源源不断的输送着不属于他们这个阶层中的人,慢慢进来。若放任做大,只会造成读书的权力逐渐下移,那么他们所具有的千百年来高高在上的唯一性,便受到了巨大的挑战。
这无异于掘他们的根基!
难以容忍。
罢朝后,皇帝独自坐在书房内,看着手中的折子发着呆,脑海中却仍旧闪烁着臣子们的话。
他本心上肯定是信任童启的,但就如同大臣们所说,一个秀才便控制了整座书院,是否有些太极端了呢?
到底应该派个人去制衡一下才是……
见到皇帝兀自发呆,安常侍放轻了脚步,急匆匆上前禀告道。
“报——陛下,大事不好,新收到的消息,四皇子北上已投靠了契丹一族,柏大将军等人,怕是追不回来了。”
“什么?逆子,简直是逆子!”
皇帝闻声,顿时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桌案上,愤怒不已。
即便他心里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听到自己的亲儿子宁愿投靠敌人,也不愿留在京都,他仍旧有种难以发泄的怨恨。
旁边的安常侍悄然打量着皇帝的神色,为其添茶倒水。
他也是世家的人,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他一清二楚,选择这个时候禀报这个消息,自然也是有其可利用之处。
他早就看徐常侍不顺眼了,知道其好友如今在华夏书院任职,乐得多添一把火。
安常侍放下茶壶,后退两步,似不经意般的劝道,“陛下莫要伤心,要多注意身体才是,即便四皇子叛国了,可您还有着其他儿子啊!听闻三皇子优秀无比,就连那童启都投靠了他,其爱徒也受到三皇子举荐,如今在军器监担任监丞一职,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够补上四皇子的空缺了。”
皇帝手下一滞,疑惑道,“你说什么,童启投靠了老三?”
他怎么不知道?
安常侍顿时一副说漏了嘴的模样,慌张的跪倒在地,坦言道,“我还以为这是宫中人人皆知的事情,童启带着华夏书院早已经投靠了三皇子一党,要不然也不会之前亲自邀请三皇子去书院参加蹴鞠赛,而且环县一行,听闻也是吴县令处处帮忙,才使得他们进出得宜,我还以为是您属意的呢,毕竟您对童启那般好,还以为这便是他的投桃报李了……”
好一个投桃报李,要报也不是报给老三,而是他才对啊。
阴暗的帘幕之下,老皇帝握紧了手中的杯盏,整个人站在明暗交接的光线中,表情晦涩而复杂。
原本的信任也如同陶壶敲碎了一个缝隙般,悄然起了疑。
因着这场突然发难,京都里不少人都收到了消息。
岳灼华本想询问一下父亲端午节祭祀的准备问题,没想到正巧碰上岳盛天下朝,他大声的跟夫人抱怨着。
“什么华夏书院,不过就是个小作坊罢了,也值当着那些文臣如此重视?叭叭叭讨论了一早上,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站的我腰酸腿疼。这一回啊,我看那个童启算是彻底完蛋了,世家们联合了胡丞相想要将他彻底换下来,华夏书院一丢,他跟普通的文人还有什么区别?”
这话令她瞬间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起来。
当得知朝堂上的争论后,岳灼华心内百感交集。
不仅是为了那印象中倔强而无畏的孩童山长,更有着藏身在其书院内的曹家、四皇妃之子等事,若真的换了人的话,岂不是这些秘密也会被曝光在世人眼中?
那他们才是真正的完蛋了!
岳灼华心内一紧,连夜写了封信,令人快马加鞭传到伊川县。
而隔壁的杨舟万听闻此事,同样心急如焚。
消息他已经从谢家的驿站通道里,加急发了过去。而在山长做出动作回应之前,他务必要拖住此事,不然等圣上的命令一旦发出,那便是不可更改了。
突然,他想起山长曾经在课堂上讲过的以舆论压制舆论,脑袋里悄
然兴起了一个新的计划。
内阁。
齐大人与胡丞相一身紫衣并肩站在阁楼之上,望着远方的风景,沉默不语。
良久,齐承胤终究还是忍不住,率先发问道。
“你不是说,他乃是世间罕见的人才,那为什么还要如此特意的针对他?”
若不是胡爻先,当初他作为使者前往西夏,必定不会有多么看重童启。
正是这人说,能保,务必要保下。
他才会在审问时,故意放过对方一马。
可方才朝堂上那样撕破了脸的带头攻击,却不像是有半点拉拢惜才之意,又是上演的哪一出呢?
齐承胤越看越看不懂。
而胡丞相背着手,却并未解释。
他只是细细的看着远处的山川,如同自问一答一般说道。
“若有一把刀,锋利、好用,握在自己的手里自然是一股助力,可当握在别人的手里,那便是一种灾祸了。华夏书院是一所好书院吗?自然。可它是忠于大奉朝的吗?未必。不归于我之控制的人,即便是人才,也需得磨掉他所有的棱角,才可使用。我这一击,只是帮他早些看清楚,三皇子不可托付,并非他想象中的君主罢了。”
老皇帝身体一日比一日差,储君之位,迫在眉睫。
童启迟早要站位。
他此时可能还无法影响什么,可随着声名渐渐扩大,学生越来越多,在文人圈里的话语权势必也会越来越重。
这对于三皇子来说是个好事,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个坏事。
大奉朝未来的继承人,不需要多么聪明,只需要听话就行。
只要乖乖的,如同个吉祥物一般坐在龙椅上,剩下的,自有他们这些阁老大臣们,帮忙管理。
可遗憾的是,三皇子并非一个完全听话的人。
所以,他只能快速的帮助童启看清,然后重新选择。
齐承胤近乎心惊胆战的看着自己一路走过来的多年好友,压低声音道。
“老胡,你知道你这话说出去,将会面临多少人的攻伐吗?这是赵家人的天下,并非你的!”
先祖是说了与士大夫共天下不假,可这并不代表皇帝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些阁老们凌驾于皇权之上啊!
还妄图掌控天子,你是不要命了吗?
齐承胤后退几步,只觉得眼前这人,已经变得无比陌生。
他长叹一声。
“唉,但愿你不要引火自焚的好。”
说罢,便甩袖离开了。
好几封信从不同人的手中千里加急传往伊川,而童启尚不知晓朝堂内已经因为他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中,仍旧在为着自己不录取世家之子,而改录贫寒子弟的事情竭力解释着。
“我并非只看重才华,说实话,以你的才学,即便不在华夏书院也可以,但他不一样,他除了华夏书院别无其他地方可去。我华夏书院录取人不只是看卷子,更多的,还要结合品行,背景,以及为什么读书的原因等多个要素……”
“可我乃是吴郡陆氏出身!”
对面的陆无双难以置信的说道。
他吴郡陆氏几朝为官,祖上更是做过宰相、首辅的!如今不过面试一个小小的书院罢了,竟然会得到拒绝?疯了吧!
童启耸了耸肩,一脸漠然。
“所以呢?”
你是吴郡陆氏,那跟我录不录取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眼瞪眼,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旁边的寒门子弟刘晓春已经僵硬的话连都说不出了,他手足无措的看着争论的两人,恐惧无比。
其实,即便陆无双不是世家出身,童启也不会录取他。
莫说这答得乱七八糟的策论,便是看在对方进入书院时大摇大摆,欺凌其他人的模样,童启便万万不可能允许这人进入书院内。
世家怎么了?
也就是没有再出现一个黄巢来,不然管你什么世家,最后不还是得夹起尾巴做人?科举都出现了,凭什么世家还要继续垄断教育阶层?
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相对的公平。而他童启,便是一个愿意给更多寒门子弟机会,却对世家要求更加严格的人。
有本事你别来啊,那什么四大书院不是也还很香吗?
干嘛非得来他们华夏啊!
本身名额就不够!
童启心里烦躁极了,挑挑拣拣,思索着系统所说的那五个特殊人才到底是谁,他人都快面试完了,还没有录入一个,到底都藏到哪里了?莫不是还没来应试吧?
第88章 第88章我辩这个?
心下想着,却听到对面的学生愤然说道。
“我不服,我要和你挑战!你当初舌战王举人,展露了自己的学识,因此名扬天下,对吧?我也要求有这么一个机会,与你辩论。若我能说服你,那你便必须收我为徒,如果说服不了你,我就心服口服,此生再也不入华夏书院半步!”
嚯,头一次见到光明正大与座师挑战的。
等候面试的学生群体里,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声。
就连原本的一年级与学前班,都有不少人因为这动静而被吸引了过来。
意识海中,系统提示音悄然出现。
【叮,支线任务:舌战群儒part2,有什么样的老师便有什么样的学生,请举办一场举世闻名的辩论赛,让学生们的特长得到发挥吧!
成功:奖励火药方子一张
失败:无惩罚】
童启瞬间瞳孔微缩,挑了挑眉头。
只见到原本的特殊人才任务栏里,0/5的标识悄然变成了1/5。
好家伙,原来说的特殊人才就是他啊?
童启不露声色的快速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陆无双,没看出他有什么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许是年轻气盛,对方脸上的愤怒几乎不加隐藏,一股劲儿的想要扳回一局。
若只是像原本那样搬出世家的身份,胁迫他同意入学,那童启是一点都不感兴趣的,可以学生之名挑战山长的权威,那童启便十分喜欢了。
因为这种品质,正是他在大奉朝极为少见的一类——不迷信权威,且还敢质疑权威。
很好,既然对方想要辩,那便辩。
也让他看看对方到底哪一点能够引起系统的格外关注。
“谢君仪。”
童启突然叫道。
旁边被点到名字的人迅速从人群中站了出来,高举着手,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在呢在呢山长!”
“你是琅琊谢家出身,对吧?他是吴郡陆氏。既然你俩出身相同,那便玩上一玩,我给你们各三日的准备时间,三日后,你们再次来到这里,进行辩论,若你能赢……”
童启看向陆无双本人。
“那我便让你免试进入华夏书院,作为本届的特殊录取人员……”
陆无双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满心激动。
“而若是谢君仪你赢……”童启顿了一下,似在思考奖励什么比较好,良久,才犹豫道,“我便给你十张食堂点菜券。”
听到这个,别说谢君仪,不少围观的学生都骤然亮起了眼睛。
“山长放心,交给我了!”
他一拍胸膛,战意盎然。
旁边一同来凑热闹的李元昊悄悄拉住童庆安的袖子,追问食堂点菜券是什么。
光是看其他人的反应,便知道这是个好东西。
童庆安长话短说,压低了声音回道,“就是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可以用这个券去跟王厨娘讲,她会单独给你一个人做一次。”
还有这种好事
李元昊瞬间举起手,如同饿疯了的狼崽子般,“我我我,我也要参加!”
童启瞄了一眼旁边跃跃欲试的众人,干脆将场面搞的更大一些,“今日但凡没有被华夏书院所录取的人,若想参与辩论,也可以像陆无双一样提起异议。我自会派书院里的学生,随机匹配进行辩论,若哪方能胜,结果一样,将作为特殊人才免试入学。有要参加的吗?”
他话音一落,不少落选的学生开始犹豫起来。
过了一会儿,果然三四个人晃晃悠悠也加入了辩论赛的队伍之中。
童启的1/5悄然变成了4/5。
很好,原来都是特长点在游说、口才上的人才?那剩下的唯一一个呢,又是做什么的?
正思考着,还未参与面试的人群中,有一少年同样举起了手来,问道。
“我不善言辞,若落选,可以用别的技能挑战山长吗?”
童启目光看了过去,率先注意到其旁边站着的白发白须的老人,这还是他在大奉朝第一个见到如此岁数大的人,他点点头,问道。
“你想挑战什么?”
那少年朗声道,“我听闻环县童山长一箭射杀西夏小王子,所以想跟您比一下弓箭。就赌十箭,谁能射
中红心,谁便算赢。”
童启悄然看了眼旁边的李元昊,见其毫不在意,满心满眼都已经被点菜券所吸引,这才放下了心。
“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折继世。府谷折继世。”
随着系统最后一个特殊人才的点亮,李元昊的脑袋也不由瞬间抬了起来,骤紧眉头望向那人。
折……
童启依稀记得北宋好像有什么著名的将领便是姓折的,乃是党项人出身,与西夏同一族,可却坚定不移的站在北宋这边,最后全家死光光,连个后代都没留下。
不会就是,他家的人吧?
童启敛下双眸,道。
“好,我便应下你等的挑战,三日后,让我们一同见分晓。”
伴随着华夏书院第三届招新活动正式落下帷幕,三十名学生也就此被分入学院之中。
进入一年级的进入一年级,进入学前班的进入学前班。
至于那位年少成名的举人,童启并未录取。
因为对方已经三十六岁了,即便他收下,也教不了什么,最后只能婉拒,并写下一封举荐信让其带到了京都,给三殿下那边。(虽然他感觉对方很可能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就在大家都适应着书院里新的血液涌入的时候,京都里快马加鞭的几封信,也到了童启的手中。
彼时,柏老和潘阆等人正陪着他商量着三日后辩论赛的题目。
见到这信里的内容,不由脸色一变。
“山长!这……”
“您可能需要上京一趟了,此等污名,必须面见皇上亲自解释方可,不然遗祸无穷啊!”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在山长去往西夏时,发出那校刊,也不会……”
眼见着一众人自责不已,童启连忙安慰道。
“这事与诸位先生无关,他们瞅准了心要针对我们,即便没有这句读、拼音之法,也会有其他的由头。”
他与世家的关系,从一开始建立这所书院,说出第一课的时候开始,便存在了。
或早或晚,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率先挑破这层关系的,竟会是大皇子。
看来,胡丞相对他,很是防备啊。
童启摩挲着那几封信,沉思了一下,道。
“先不必上京,此刻即便上京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杨舟万还在京城里,那孩子向来周全,定然会为我等拖延时间,当务之急,不是解释句读和拼音的存在到底有没有用,而是将水搅得更浑一些。当大家的视线都被更值得讨论的事情所吸引,那么句读和拼音,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便是现代棒子国娱乐圈里经常使用的方法,用一个舆论去压另一个舆论。
他将目光放在三日后准备的辩论题目上,缓缓扯出个笑容来。
伊川县客栈,陆无双焦急的踱着步,等待着华夏书院送过来的辩题。
旁边的三人同样内心忐忑,他们皆是参与辩论的学生。
这还是头一次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其他人辩论,若是议题寻常还好,若存了心想要找些偏僻的出处、问题,那便十分棘手了。
酒店里的店小二噌噌噌的沿着楼梯跑上来,满脸兴奋之色,手里拿着的邀请函,印刻着华夏书院的徽章。
“来了来了,议题来了!”
他朗声喊道,将邀请函递入几人的手中。
整个酒楼里围观的学子、路人们纷纷伸长了脖颈,好奇的问道。
“是什么?快念一念议题是什么?”
几个人凑在那邀请函前,一目十行,刚看完第一个问题,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也是他们能辩的吗?
也……也太大胆了一些?
一群人面面相觑,呐呐不敢言。
而此刻,华夏书院内部,童启也正在将这些辩题,一一分发给此次自愿参与辩论的学生们。
“谢君仪,你与陆无双的辩题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国库空虚,战士遗孤安置问题难以得到有效解决,是否可以强令京都七十二家正店半数以上交由厢军遗孤所经营,以平和此矛盾?】”
谢君仪听完,瞬间怔愣在了原地。
京都七十二家店,店店皆属于世家所有。
让他们交出半数以上给厢军遗孤?怎么可能!
童启笑盈盈道,“哦,对了,你是正方。”
谢君仪:!!!
“王世昌,你与冯晏春的辩题是:【都说女子贵重,世人崇尚厚嫁之风,且允许女子承袭世家爵位,那么可否准其如男子一样入朝为官呢?】”
王世昌瞬间僵硬住了全身的血液,紧紧盯着童启的表情,而童启却眼睛都未抬,仿佛浑然不知一般。
“这个问题,你站反方。”
旁边的戚风言连忙推了推她道,“这个还可以欸,这个比较好辩一些!”
好辩吗?
王世昌心中苦笑两声,接过了那辩题,只觉轻飘飘的一张纸,如同有千斤重一般。
不止他们,接下来的辩题更是一个比一个令人震惊。
童启一口气读完,将辩题发向每个人的手中。
李元昊拿到的是【西夏与契丹是战是和,若一味退让是否有养虎为患之危?】
他站的是正方,自己说自己国家狼子野心。
李元昊:???
而柳三变拿到的是【荫补入士与科举入士,为什么能够同时存在,为了保障公平性,是否应该废除一方?】,莫小川则受命辩驳【冗官冗兵耗空国库,可否裁撤无用兵将,以精兵简政?】
每个辩题,几乎都踩在了朝政的痛点之上,属于即便把大臣们拉过来,都能吵个七天七夜,脸红脖子粗,也吵不出个结果的存在。
而童启这一次,却让他们来?
饶是如此,还未结束。
童启笑盈盈补充道,“哦,对了,顺便一提,为了给你们充分的准备空间,原本的三日挪到五日后,此议题你们可以向其他人求助,也可请求援军一同帮忙,五日后,将进行全程记录,发布到下一次及下下一次的校刊上,另有京都大奉朝报的记者们受邀来此,进行采访。记得好好发挥哦!”
说罢,他转身离去,全然不顾自己丢下了一个多大的炸弹,而华夏书院的一众学生们又将经历怎么样的非人折磨。
第89章 第89章举世骂战
应该说,不愧是师生关系吗?
为了把水搅浑,童启想到的办法是,既然要辩,那就别只你们自己辩,也别私下里偷摸摸的来,我们干脆全抬到明面上,一起开诚布公的讲好了!
你不是惦记我的书院吗?我还惦记你的那些家当呢!咱们图穷匕见,让全天下的人都来评评理。
反正闹得越大,知晓的人越多,那些世家针对华夏书院的野心与阴谋也就越是暴露无疑。
杨舟万与童启显然用的同一种方法,可侧重点,却完全不一样。
京都茶馆内。
几个闲汉正蹲在一旁整理着鞋袜,口中闲聊道。
“欸,听说了吗?那华夏书院的山长可是大有来头!”
“哦?能有多大?文曲星转世?”
“呸,文曲星算个什么啊?人家天生教文曲星的!我有个道家的朋友亲口直言,说人家啊,乃是财神爷降世,点到谁,谁就能发财!河南府知道吧,为什么能够在短短两年之间一跃升至中原地界里最有钱的州府?还不就是靠着童启给的一张琉璃方子?不然怎么到现在,那些河南府的世家们还死命的维护童启呢?便是这个原因!”
“嚯,可那玩意儿不是番邦他们盛产的吗?咱们也能造出来?”
茶馆里不少人已经悄然竖起了耳朵,被两个人的对话所吸引了视线。
“怎么不能?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两年,从南边拉过来不少大块的琉璃窗,你以为是谁搞得,便是河南府做出来的啊!还有三皇子手中的那大奉朝报,听说也是童启出
的招!要不是他们书院研究出了什么活字印刷术,那报纸哪儿能印的那么快?”
“早就听说童启神异,果然厉害,那你说,他手上还会有其他赚钱的法子吗?”
“那肯定有啊!你看看他们书院建设的那般快,肯定还藏着不少好东西呢,就是不知道童启愿不愿意拿出来了,最近不是好多人都在骂他吗……”
……
伴随着这则讨论内容的不胫而走。
京都内不少势力都被吸引过去了注意力。
这年头谁不爱钱?就连国库都缺钱,陡然听到有这么一个极其会赚钱的人,你会不心动?
更何况河南府的兴起众人有目共睹,只是不少人并不知晓是源于童启手里的琉璃方子罢了。而三皇子手上的大奉朝报就更是新鲜了,没想到竟也是出自童启之手?再想想那传闻中的华夏书院辉煌大气,奢华精致……
按理说童启只是个平民,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修建?
除非他确实极其会赚钱,不然怎么都解释不通的啊!
作为唯一知晓小报来源的三皇子,头一个便对这传闻感到深信不疑。
他立即叫来木奎盛,追问琉璃方子的事情是否为真。
“这……确有其事是不假,可当时跟我们合作的并非童启,乃是他们书院的斋长,一个叫做清虚子的。”
木奎盛满口苦涩。
他也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流传出去的,整个河南府虽然盛传没有华夏书院就没有河南府的今天,但大部分的人都只是猜测罢了,无一人敢如此笃定。毕竟当时参加会议的,只有几个当事人,他们赚的盆满钵满的同时,自然要守好自己的利益,不可能任由消息扩散出去。
可谁知这个关节眼,竟被人给捅出来了?
这下好了,大家都知道了,那他以后的分红,还能保住吗?
三皇子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也就是说,确有其事了?我就知道!童山长绝非凡人,果然!”
他兴奋的以拳击掌道,悔之不迭,“哎呀,都怪许翰林,险些误了我的大事!若不是他上次朝堂上拽住了我,我肯定就要站出来阻止那些人的胡言乱语了,这下好了,但愿以后童山长知晓后,莫要错怪我才是!不行,我得写封信,跟他解释一下!”
随着三皇子的态度大改,不少其他的世家们也蠢蠢欲动,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谁也不嫌银子少,若是童启能够跟河南府的世家们合作,那岂不是意味着也能跟他们合作吗?
只要对方愿意带着他们一起发财,就像是那张琉璃方子一样,那他们也不是不可以通融几分,让他晚一些,再离职下台。
因着这份犹豫,朝堂上一时间对华夏书院的攻击折子瞬间少了不少。
就连皇帝听闻后,也颇有些心动。
自己的内库空虚良久,若是童启真的有赚钱之法,可以充盈国库的话,那谁还管一个小小的华夏书院啊?
他愿意开就开吧,管他呢。
毕竟比起货真价实的东西,明显看着就属于倒贴类的“教育行业”反而不值几个钱了。
杨舟万将消息放出的第三天,世家们的态度已经得到了大翻转,正想法设法的从木奎盛那里拿到琉璃方子。
而华夏书院辩论赛即将举办的消息,也姗姗来迟,从伊川县传到了京都里。
“好好好,童山长有解决的办法就好,我就知道,他最是聪慧,压根用不着我们为他操心!不就是要大奉朝报的记者们走一趟吗?那便去吧,叫上几个主编,一起去!说是要搞什么辩论赛呢,到时候肯定热闹!”
三皇子收到童启的信,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比起其他,他更害怕童启对于他没有站出来力挺华夏书院,而感到失望与责怪。
但显然对方并未介意,要不然也不会依旧如此熟稔,直接向他要人。
这让他大大松了口气,也乐得多补偿一些。
于是,大手一挥,极其豪迈道。
“去,都去,这一次,咱们一定要展现出对华夏书院长久以来的支持,给童启足够的安定感!争取一字不落全方位的给他报道出去,让那些只知道嚼舌根的世家们好好看看,童山长也是有人支持的!”
一旁的许翰林:……
“所以,他们要办辩论会?那可有说要辩论什么内容?”
对方忍不住追问道。
三皇子这才定睛继续往下细瞧,可当看清楚五个题目的内容时,他瞬间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满腹言语也随之吓得烟消云散。
大奉朝承袭历史上北宋的不少特色,文人地位极高,所以也允许士子们随意清谈,褒贬时政。
尤其不以言获罪,刑不上士大夫。
因此很多知名大儒都曾以骂战出名,皇帝即便听闻,也甚少责怪。
童启便是仗着这样的背景,才敢把这些辩题踩着世家们的底线放出来,不然的话,若是换做那些习惯了文字狱的朝代,他可是万万不敢这么玩儿的!(没错,就是在拉踩清朝。)
而随着五个辩题的逐一放出,京都内一片哗然。
别说世家了,就是老式勋贵一派也有因为这辩题的尖锐性,而痛骂跳脚的。
“这个童启,简直胆大妄为!竖子尔敢?竟然敢断我世家的根基!”
“荒唐,真是满纸荒唐,就这,还敢教授其他学子?就应该把他拉出去斩了才对!”
“一派胡言!这种有什么可辩的,难不成他还有其他的想法?像这种不伦不类,不忠不敬,以下犯上,不尊天理的人,实在是枉为人师!”
……
都说人会破防是因为被说中了核心。
那么童启的这五个题目,无疑是碾着不少人破防的点上,反复拉扯。
尤其是那些思想古板的大儒们,更是恨不得连夜拄着拐杖亲自奔赴伊川,将问出这个问题的童启给拉起来,打上个几十棍子。
而普通的百姓们不懂这些问题背后所设下的陷阱,因此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这为什么不能搬到桌子上聊?他们也很好奇啊!
“说实话,我也早觉得了,世家有那么多东西,不过分出一点点,就能解决朝政的大问题。那些战亡的家属们多可怜啊,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们,她们的丈夫、爹爹又怎么可能会牺牲?既然用血肉之躯护住了这大奉朝,不应该有所表示吗?就算是镖局死了人,也是有抚恤金的呀!”
“话不是这样讲,掏抚恤金的本就应该是朝廷!”
“可朝廷没钱!这个时候就应该他们出一份力才是。”
“没错!而且我觉得童山长这个女子当官的提议也十分有趣,既然女子可以承袭爵位,那为什么不能当官?要是女人也能当官,那这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人敢随意欺负弱女子了!”
“无知妇人!这种言论简直是忤逆不道!三从四德没学过吗?这是典型的牝鸡司晨之论,万不可开其先河!”
“要我说五个题目里就这个最没什么可辩论的。女子也算是人吗?她生来就应该是男子的附庸!自带阴湿不详之气,怎么能和男子相提并论?”
“滚你爹的蛋,你不是从你娘□□生出来的吗?要我说最不祥的就是你了,枉为人子!”
“嘿,你怎么能骂人呢?”
……
五个辩题,五种方向。
华夏书院辩论赛还未开启,社会各阶层人士却已经因为站位不同,心中各自有了答案。
即便同处一个阵营,尚有三观立场的原因,不可能想法一致。
更何况出身不同的人呢?
一开始,他们还只是置身事外般的闲聊,聊着聊着便辩驳了起来,辩到最后难免就上了手。打赢的,回去怒气不止,打输的,则越想越气,半夜套了个麻袋,非要过足了瘾,逼迫对方认证自己的观点才行。
于是,不到两日之间,京都内打架斗殴的数量便呈指数上涨起来。
京都府尹更是忙的脚打后脑勺,为了处理这些斗争,嘴上都起了好几个燎泡。
更有那操心的,听闻这几个参加辩论的皆是学生,痛心疾首不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了,而是意气之争,三观之争!
不少大儒生怕自己这一方观点的学生辩不明白,或者讲不清楚想法,因此听闻了童启允许帮忙后,便立即行动起来,离得远的,便千里加急写信给那个辩论的学生,陈述自己的意见,而离得近的,则干脆自己驾车去河南府,围观起这场辩论赛来!
那热血程度之巨,简直恨不得撸起袖子自己上一般。
河南府人流量再次迎来暴涨。
此次的动静可比上次的蹴鞠赛阵仗更大些。
若说蹴鞠赛只是两个书院之间的体育实力斗争,那么这次的辩论,便涉及
到了各个阶层的利益之争,主要参与的都是文人。
还是那种极其有自己想法的文人!
一连几日,河南府州城门口,马车、牛车络绎不绝。
光是报上名帖,进入城内的知名大儒,便有十几位。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点伤势的顾信之,刚想批阅一些公文,看看河南府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见到此场景,顿时又被刺激的不轻。
“这个童启,果真是爱出风头!这才多久啊,又折腾起来了。嗯?吴老?他怎么来了?刘老竟然也在?我的天哪!我一直想拜访一下刘启明老前辈!他竟然亲自来河南府了?呜呜呜,我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受伤,就不能再晚一点举办这个什么辩论赛吗?”
他也想光明正大去拜访一下老前辈啊!
别说顾信之了,就连胡丞相、大皇子等人听闻了此消息,也颇为震惊。
吴老、刘老?那可都是前朝的宰相之家出来的人!之前皇帝三催四请希望他们家族里的人能出来入朝为官,可皆被拒绝了。
他们竟然也出山了?
伊川县,客栈里准备辩论赛的几个学生,早已经快傻了。
刚开始他们拿到议题的时候,还在发愁要怎么办。毕竟这些议题方向都着实有些沉重,稍有不慎,便会暴露自己浅薄的学识,可到了第三天,一切悄然发生了变化,不仅很多知名大儒送过来了拜帖,说是希望能够助他们一臂之力,就连客栈的老板都直接全免了房费,允许他们在大厅内公开讨论。
不少商家甚至自愿帮忙,提供银钱、物品上的支持。
这种全民参与辩论的氛围,简直看的大家一愣一愣的。
潘阆也没有想到,一招祸水东引,竟然会招的这么多大儒过来。
他看着报纸上刊登出来的辩题与参与人员,心下担忧。
“那些人都有大儒帮忙,梳理思路,可咱们的学生呢,怎么办?对上他们是不是显得有点弱势了?”
童启淡定无比,半点不慌。
反正这些辩题本身就是怎么辩也辩不明白的,在这个朝代里,最后达成什么样的结果都属于正常。
他并没有要求哪一方一定得赢,只是想看一看大家在这些问题上的实力和认知情况罢了。
再说了,真要辩,他们华夏书院的学生们也未必会输。
且不说这一年里几个孩子在书院里所学的各种知识,就是平日里童启给他们讲述的小故事,也早就蕴含了许多超出这个时代的思想与宽度。
他们的眼界,早已经和其他人不是同一个层面了。
只是他们还未发现罢了。
再说,这几个参与辩论的学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岂会坐以待毙?
果然,这几个先生刚讨论完,晚上,便被李元昊等人给找到了宿舍楼来。
“先生先生,帮我们看看这个辩题的论点吧,还有什么能够补充的吗?”
“先生,之前听说山长有一份西夏人砍杀环县人数的报表,您这里有没有?能不能也分给我一份?”
“我不会引经据典,先生,我若是说西夏狼子野心的话,要怎么开头,才会显得有才学呢?”
……
眼见着李元昊澄澈单纯的目光,潘阆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声童山长的促狭。
到底是怎么想出来让西夏小王子自己辩自己国家狼子野心的啊?
也太地狱笑话了吧?
但本着师生关系的内外之分,他仍旧为其梳理了脉络。
谢君仪等人更是厉害,直接借助沈亦找到了安庆侯帮忙,要求统计世家所倾占的土地数量,甚至还找了谢家当地的店铺账房,以一家店铺推测自家一年的产出到底有多少,来佐证世家完全可以付出一半的京都店铺,以抚养军属后代的事实。
谢家的账房:……
什么是未辩先火啊?
这便是未辩先火了!
永远不要低估大奉朝人民对于凑热闹的积极性,京都内不少赌坊早已经开始提前压起了谁胜谁负,三皇子等人也直接撂下了所有公务,一同围观起这场辩论赛来,即便世家们上书反对了很多次,但都没有阻止起这场辩论赛的正式举办。
五日后,风和日丽,光和景明。
第一场辩论赛在华夏书院大礼堂上正式召开。
光是围观的人便占据了满满一个礼堂,连带着楼梯上都布满了人。
这一次,童启并未再收门票。
除了第一排固定留给了书院里的先生们、远途而来的知名大儒们,剩下的位置,谁都可以进来聆听。
毫无门槛。
他将先生们上课时用的小蜜蜂借了出来,递给两位辩手,力求这个礼堂内每个角落的人,都能够听的一清二楚。
“这个是吴老,前朝三任宰相都出自他们家,乃北部著名大儒;这个是刘老,山东曲阜人,与孔子后代同一个私塾长大,家中藏书可达万万卷……”
柏老与潘阆拉着他,一一介绍着。
第90章 第90章辩论赛(上)
童启被带着上前,恭敬的打着招呼。
换现代,这些人,其实就相当于各研究领域的大拿,特意远道而来,观看一个大学里的迎新比赛一般,令人感到离谱。
但他清楚,这些大儒并非为了自己或者是华夏书院,更多的还是源于今日的辩题内容。
所以童启并未多做寒暄,只是打完一圈招呼,尽完地主之谊后,便退到了一旁,轻松落座,把今日的主视角重新交还到了学生们身上。
吴老几个人有些意外。
以往那些人遇见他们,总是拉着手絮叨个不停,有让出山的,有让入朝为官的,有巴结讨好的,有试探求取的,这还是第一个没有任何态度,只把他们当成纯粹观众和路人的?
有点意思。
其实他们能来这场辩论,也实属意外。
华夏书院名声斐然,这是他们很早就知晓的事情,得知童启要举办辩论赛,左不过以为又是以往那些陈词滥调,歌功颂德罢了,可谁知好友的一封信,却打破了他们的认知,让几个瞬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还请诸位先生猜一下五场辩论,哪方会赢得胜利?”
一句简简单单的挑衅,伴随着那明显引战的辩题,令刘启明和吴老等人再也坐不住,干脆起身奔赴河南府,亲自一观。
他们悄然打量着这座大礼堂,悬顶上高耸开阔,没有任何雕刻与绘画,如同整块大理石直接镶嵌其中一般,光滑平整;红色的绒布包裹着每个座位,呈阶梯状依次抬高,宽敞而整洁;巨大的黑色木板挂在核心演讲台后,上写着今日的辩题,笔走龙蛇的字体,透漏着深深的文化底蕴。
虽简约,却独特,不像是前朝任何一种风格。
传闻中,华夏书院不缺钱,其山长更是擅长赚钱,今日一见,倒果真有那么一点真实。
这手笔,这阔气,确实并非一般的私塾可比拟的。
除了吴老、刘老等人,其他人也在暗暗打量着这座礼堂。
今日许多贵族、世家都到了场,齐齐坐在第二排,与其他百姓们远远隔开。他们对华夏书院是既厌又惧,尤其对于童启,更是满腹幽怨。
见到他落座后,不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同昂起了高贵的头颅来。
此次辩论,分两日进行。
第一天两场,第二天,三场。
今日,乃陆无双与谢君仪的世家之辩,以及李元昊与冯晏春的边疆之争。
因为切实到社会现状之上,且辩手又与之有关,因此来了不少凑热闹的平民们。
“他们能听懂吗?”
有人低声吐槽着,嫌弃这屋里的味道太大,影响了他的熏香。
也有人恨不得离得远远的,避免与平民之间的接触。
几个阶级之间的座位如抱团般,泾渭分明。
童启远远看着,并未说什么。
校刊部门的墨竹、流苏二人早已经摆好了桌子,提前准备起来,力求一字不落,记下几人的所有发言与反
应,而旁边的大奉朝报记者也不甘示弱,研墨的研墨,摆纸的摆纸,目光灼灼,就像是等待着一场战争一般。
选手区内,两位选手紧张不已,拿着稿子的手都已然抖成了摆子。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讲解自己的观点,声势浩大,怎么可能不慌?
谢君仪稍微还好些,毕竟环县实践时曾有过一些经验,可陆无双就惨了,不仅光茅厕就跑了四五次,连带着焦虑上火,嗓子也哑了很多,根本难以大声说话。
这源于今日吴郡陆氏的家主也来到了现场,而且就坐在第二排,一脸严肃的环胸注视着他,仿佛但凡从他嘴里听到一句错漏,丢了家里的人,便会当场直接将他驱逐出族谱一般。
谢君仪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加油吧,尽力即可!”
陆无双龇牙笑笑,将肩膀上的手推了下去。
柳三变并未参与这一次的辩论赛,但他成功从山长那里求到了一个主持人的位置。
见到时间差不多了,便整理着自己的衣衫,缓缓走上台前,整张脸都透着一股认真严肃的劲儿。
“距离辩论赛开始,还有一盏茶的时间,请各位来宾依序入座,莫要发出大的声响。”
清晰的话语从话筒中传出来,响彻于场内,令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柳三变站在演讲台上,缓缓介绍道。
“欢迎各位来宾的到来,我是本次辩论赛的主持人柳三变,下面由我先宣读一下此次辩论赛的比赛规则。”
一年级和学前班的学生帮忙展示着即将用到的东西。
背后的黑板缓缓被人推了上去,露出【华夏书院第一届辩论赛】的字体来。
上方,则是今日第一场的辩论题目。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国库空虚,战士遗孤安置问题难以得到有效解决,是否可以强令京都七十二家正点半数以上交由厢军遗孤所经营,以平和此矛盾?】
谢君仪与陆无双各站在左右两边。
相对而立。
柳三变用手中的小木槌敲了三下,声音稚嫩却冷静。
“下面,有请此次辩论赛第一场的两位辩手出场。正方辩手出身自琅琊谢氏,乃华夏书院一年级学生,谢君仪。反方辩手出身自吴郡陆氏,乃此次应考华夏书院的预备役学生,陆无双。”
辩论时长总计一个小时,前三十分钟,双方选手各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做观点陈述,而后三十分钟,则是自由辩论,可随意打断,只要沙漏中的流沙流尽,便算做时间结束,再无发言的机会。
“……以上,你们可还有疑惑之处?”
“并无。”
“并无。”
两个人乖巧回答。
这个规则,在辩题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邀请函上说的十分清楚了。
沙漏流尽总计有两柱香的时间,加起来,也就是半个时辰。
要想讲述清楚,还是比较困难的。
童庆安与沈亦站在一旁负责计时,戚风言则捏着两根竹签走了上来。
“下面,来抽取率先发言的人。戚风言手中有两支长短不一的竹签,有请抽到长者的一方,率先发言。”
两个人深呼吸一口气,调整着情绪,上前各自捏住一根,抽出。
长的那端,在谢君仪手中。
“好,那么有请正方辩手率先发言,准备好的话,请发言。”
谢君仪点了点头,朗身走上演讲台,面对着所有的观众们。
“我认为,世家有义务送出京都七十二店的一半,用来抚养厢军遗孤。”
他率先定论道。
“让我们先来看一看一组数据。都言世家富贵,那么他们到底有如何富贵呢?反面辩手,你出自吴郡陆氏对吧?那你应该听闻过一则歌谣,‘吴门金玉映堂皇,陆郡珠翠绕画梁。谢家绫罗铺满地,刘府珍馐飘四方……’,如此盛景,应是你司空见惯的景色?毕竟你们家族光是土地便拥有二十三万亩,佃户便超过两万多人,一年仅店铺净产出便高达五万两银子,更何况珠宝珍玩,田庄猎物,对吧?”
在场所有的百姓们在听到这一连串数字的同时,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而吴郡陆氏的家主更是当场变色,瞬间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拍案大骂道,“胡说,谢家小儿,你莫要造谣!”
“造谣吗?”
谢君仪调皮的耸耸肩,冲着下方的陆家家主笑了笑,道。
“难道这歌谣并不存在?还是说这数据比实际上的还要低一些呢?诸位,我敢断言,此数据乃我从自家田亩地税中推测而出的,不敢保证精确,但一定只少不多!陆家家主莫急,我还没说完呢……”
童继本早已经带着安保部门随时待命,见到陆家家主站起身来,忙令人坐下,不得打扰辩手的发言。
事实证明,谢君仪确实大胆,更没有任何遮挡的意思,他不仅说了陆家,连带着自己家、吴家、刘家,一个没漏,全部揭了个底掉!
尤其以谢氏的产业,说的更细更真——因为皆是他知晓的。
“……而以上,还不过只是能够看到的资产罢了。世家积累不止如此,珠宝玛瑙、器物珍玩、孤本书画、田租年礼……这么说,光是谢氏一年的租米,每年便能给达到十万石的分量!这个数字有多可怕呢?让我们来横向对比一下,一个普通成年人,即便一日三餐,卯足了劲儿吃,一整年所消耗的粮食也不过才仅仅20石罢了!而谢氏的租米,可以养活5000个像这样的成年人!所以说,京都七十二家店对于世家来说,那便如同从森林中抽出一根木头,从大海中取出一瓢饮一般……完全是他们能够做到,且不影响任何生活的存在。”
“可对于厢军遗孤们来说呢?那如同救命钱,如同后半生的立命之根本!都说家国,家国,厢军遗孤是怎么形成的,不就是他们的男人、父亲在战场上热血牺牲了,拼死护住这个家,才造成的此般惨状吗?明明护住的是所有人的家,所有人的国,可这苦难、痛苦,却为什么要让对方独自去承受?”
“仅仅是几家店铺而已,无关痛痒,可拯救的却是无数战士的大后方,让他们得以安心在战场上拼杀,这难道不是最值得做的事情吗?圣人云,一饭千金,饮水思源。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若连心存感恩都做不到,那与畜生何异?又谈何读圣贤书,谈何做父母官?”
…
…
一开始谢君仪说的还有点磕磕巴巴,可随着气氛越发高涨,他越说越上头,用词也越发尖锐起来。
从世家资产说到遗孤孤苦,从国家财政危急上升到世家漠视不堪……
直把在场所有的勋贵世家们说的脸色涨红,气喘吁吁,大有冲上台和谢君仪拼命之举。
这个时候,陆无双开始发言了。
“正方此言差矣。若像你所说,只要有钱,就必须掏出自己的钱来抚养厢军遗孤,那到底是国家在养兵,还是世家在养兵呢?”
一句话,直接斩断了谢君仪之前所有的逻辑。
第一排的吴老欣慰的松开紧皱的眉头,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不少贵族也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将险些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降落下来。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辩驳!
他们缩了半场的肩膀,重新打开,虽不会表达,但好在有人代表。
陆无双是世家的,吴老更是老牌世家出身,就不信会辩不过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呸,什么谢君仪,简直就是他们世家的叛徒!
在场所有人看着陆无双背后缓缓燃起的香,被说的义愤填膺的脑袋,也随之安静下来,侧耳静听着,而谢君仪则在纸上写写画画,记录着对方的发言。
前面的发言稿尚可以提前总结,请人帮忙,可后面的自由辩论,却只能靠临场发挥了。
他必须得记住对方说了什么,才能一一辩回去。
这便是先发言的弊端。
陆无双拿着发言稿,俯视着台下的观众,缓缓松出一口气,道。
“国之所以为国,靠的是什么?乃‘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国无二君,家无二尊,以一理之也’,其【秩序】与【安定】、【公正】与【尊卑】,才是我们所有人必须要守的!若为了皇帝陛下尽忠,那我世家自然不会后退一步,可万事离不开法理二字。只是看对方有钱,便强行令对方掏出来,枉顾对方几百年的积累与经营,这与匪盗又有何异呢?”
童启缓缓扬起嘴角,深藏功与名。
对啊,这与匪盗又有何异?
陆无双在台上信誓旦旦的讲着,言辞有序。
底下的人满心期待的听着,却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怎么说的,好像不止是我们世家呢?
他们望了一眼旁边笑盈盈的童启,又琢磨起前段时间冯御史要求华夏书院收归国有的事情,这才恍然大悟。
好家伙,我们说怎么童启对朝堂上的事情毫无回应,合着是在这里等他们啊!
贼,实在是太贼了!
借由学生之口,枉作维护世家,却实则借由世家,维护自我。
这一招借力打力,当真看的人佩服不已,即便知晓了是在利用,可这段话却也不得不说,这便是活生生的阳谋了。
吴老等人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旁边的童启,为这个小小的山长感到意外。
而陆无双的发言,却仍未结束。
“京都七十二家店,看似赚钱,但背后所付出的心血其实也并非那般容易。正方辩手可知晓,经营一家店铺需要懂得多少知识?这么说吧,从进货,到铺卖,从洒扫,到摆放,小到迎宾行礼,大到算账税收,即便世家们将这些店铺交给厢军的遗孤来经营,你认为,他们能够经营的了吗?”
底下的百姓们跃跃欲试的心缓缓降落下来,重新恢复了低声敛气的样子。
别说算账了,大部分人连认对自己的名字都困难呢。
更何谈经营?
比起谢君仪辩论内容的强大煽动性,陆无双显然更具有冷静的智慧,他摆事实讲道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轻易令大多数在场的人改变了自己原来的想法。
是哦,人家世家之所以富贵,也是祖上一分一分攒下来的,就这么让交出来,确实有点不太对。
尊卑有别,厢军都是上辈子做了恶事,这辈子才去从军的,死了也是他们的妻小倒霉,总不能强行令别人同情吧?
若真让世家去养,那回头还算是国家的军队吗?知道的是为了朝廷分担负担,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家养兵呢?回头发生战乱,那些士兵们到底是听陛下的,还是听给他们养家的世家们呢?
造反因素简直大大的!
童启坐在下方,眼见着陆无双从手足无措到冷静如同机器,心内也不由感慨起来,有些人的确天生就适合辩论,越是这种大场合,越能全神贯注,专心致志,这便是传说中的抗压型选手吗?
越挫越勇的那类?
好适合被派往前线督战啊?感觉文官能当成半个武官用的样子。
童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轻微的出着神。
双方辩论很快结束,随着自由辩论的木槌被敲响,真正精彩的时刻,仿佛也正式到来。
谢君仪和陆无双分站两旁,身着一白一黑两种颜色的长衫,如同无极中难以融合的两方一般,正式开始对垒。
谢君仪率先攻击,道,“反方辩手说的极其高大上,但有一点自始至终一直在回避,那便是在如今国库空虚,朝廷无法负担厢军遗孤的情况下,世家如此富有,为什么不能拿出一部分为国效力?别说什么厢军遗孤不懂经营之事,除了店铺,还可以给米粮,我们华夏书院即使一穷二白,还在去年黄河决堤时,联合了各大商铺世家赈济灾民呢!而反方一直回避这个问题,是不好开口,还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掏这笔钱呢?”
在场的河南府观众们悄默声挺直了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
对面的陆无双慌乱一瞬,很快冷静下来。
“谢兄怎么知道世家没有付出?不说其他,便是吴郡陆氏每年也有施粥施米的活动,天雄高氏更是经营了许多家育幼院,几乎养起了北方大半被舍弃的女童……”
“所以,这些女童为什么会被舍弃?不正是因为战争而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吗?你所谓的付出,只是逢年过节施舍一些粥米,这与施舍乞丐有何异?他们明明是为了国家而战死,守护的是你们大部分人的土地,捍卫的是你们大多数的财产?正常的百姓们遇到战争,退就是了!可他们呢?始终坚守在前线付出生命,难道便是为了这么一点点施舍的米粮吗?你们心中可有一瞬间的尊敬与感激?”
“账不是那样算的。”
“诸位看看陆兄的说辞。账?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串串冰冷的数字,所以才会听到这个提议如此跳脚吧?”
“谢兄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指的是整个大奉朝的百姓们都在为了这场战争而付出,没道理只盯着世家们,也许世家们没有出太多的人力,但是每年缴纳的粮税、资产,却是普通人的数千倍。”
“那么我试问那些钱从何而来?”谢君仪打断道,“天子不与民夺利,才致使的国库空虚,可世家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枉作君子之仪,却趴在数万百姓的脊背上,如同吸血的蚂蟥一般,连拿出一部分无关痛痒的钱财,都做出此般恹恹之态,难道又是什么骄傲的事情吗?”
“竖子胆敢放肆!”
观众席上的世家再次被气得跳脚来,当场指着谢君仪的鼻子,就想开骂,却被身后的童继本一把捂住嘴,强行噤声。
角落里的童启默默后撤了一下,心里感叹谢君仪这小子的毒舌敢说。
难道是因为本身就出自世家的原因吗?说出这话,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底气。
还挺爽的。
柳三变连忙敲了三下木槌,竭力维护着礼堂内正常的秩序。
“观众请噤声,正方继续。”
谢君仪轻蔑的看了一眼堂下那熟悉的人,挑眉道,“我说完了。”
若没看错,方才那位应该便是他父亲的世交好友了。
想必这次回去肯定会和老头子告状的。
不过告就告吧,他还生怕气不到对方呢。
在华夏书院几年,他喷人的功夫见长,这才哪儿到哪儿,不过小场面罢了。
陆无双强行压下涌到胸口的怒气,干脆连谢兄也不叫了,直接就称呼谢君仪道。
“你这皆是谬论。不与民夺利,指的是不从商,与百姓计较那些蝇头小利而已,而世家的累积,大部分源自于前朝多代的赏赐与奖品。你怎么知晓世家的祖先们不像是如今的厢军们一样,拼死在战场上搏杀过呢?我们从未有过轻蔑边疆战士的意思,相反,我们十分维护他们的荣耀,但一切皆有章法。世家与百姓并非敌人,我们皆属于同一个阵营之中,都是大奉朝人,战争谁也不想看到,这也是为什么童山长千里奔赴西夏,游说谈和的原因!”
“只是这责任并不能归结于我世家一方罢了,若朝廷征召,那我们自然可以共同帮助去解决遗孤安置问题,可陛下不言,我等也没道理擅专啊……”
两方你来我往,火药味越来越浓,到最后更是几乎撕破了脸。
声音也越加高昂上头。
随着柳三变宣布辩论赛的结束,在场的所有人仿佛从梦中抽离,经历了一场头脑风暴,如同被反复拉扯的风筝一般,久久难以缓过神来。
童启等了一分多钟,这才缓缓走上台,宣布下面的辩论结果。
“这的确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辩论赛,两方势均力敌,就连我也难分伯仲。这样吧,我这里有一摞票,下面有请在场所有听完辩论赛的观众朋友们,从左到右,依次上台,为自己认可的论点,投上自己宝贵的一票吧。是输是赢,让我们交给大多数去选择。”
童启将自己手上的卡牌拿出,这是他之前低阶卡池里抽到的,有点类似于
那种扑克牌,应该是小孩子的玩具,硬硬的,不容易弯折,用来统计票数,再合适不过。
而两个辩手身前,则被抬上了一个透明的箱子,用来计票。
如此光明正大,毫无遮掩,完全没有暗箱操作的可能性,令众人忍不住一愣。
谁也没想到,最后的胜负竟然是在场的观众们决定的。
他们皆以为既然是童启举办的这场辩论赛,那一定是有其偏向的,所以结果自然也会是童启去宣布。
不管谁赢谁输,他们都可以大做文章,说童启包含私心。
可对方直接交给了现场的百姓们,那完完全全就是不在控制之内了。
一时间,就连吴老等人都愣住了。
大礼堂一共有一千三百个位置,可楼梯上、门口挤着的,但凡听完全程的百姓们,都被计入了投票的权利之内,一共凑齐了一千六百八十二人。
他们依次从左到右,接过手里的权利,又将这权利投到自己偏向的辩手箱中。
陌生而简单的动作,不知为何,却让人感到一股说不出的神圣感。
在场的百姓们内心茫然,这好像是他们从出生开始,第一次被人在意态度和想法,明明只是来凑热闹来的,却好似自己也发了言,平平无奇的想法,也被赋予了千金般。
因着这场猝不及防的投票,一众世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压根没有串通的可能性,几乎匆匆给陆无双投完,便站到了一旁。
所以大多数人这一场,都是凭借本心,投出的喜恶。
当结果唱出来,自然也更具有真实感。
唱票结束,不出所料,谢君仪胜。
童启唇角微扬,并不意外。
实际上若论辩论内容,陆无双明显是优于谢君仪的,可站位不同,人心自有偏向,有偏向,就绝对不可能做到绝对公允。
这辩论赛本就是他为了启发民智,想要把大家没有想到的,或者从未想过的,一直忽视的内容,借个由头搬到明面上来而已,那么百姓做出任何反应,都属于正常。
因为这源于他们被压抑了数千年的意见,被看见的结果。
吴老等大儒当场愣在了原地,世家、贵族们则难以置信,纷纷扭过头去看后方那些低着脑袋的平民们,愤怒又无力。
陆无双骤然卸下了所有的力道,颓丧无比。
努力了,但没有成功。
他身后站着无数大儒又如何,百姓们敌意抗拒,他便失去了最大的基本盘。
童启悄然将他叫到一旁,低声询问道。
“你虽然输了,但条理清晰,言之有物,还算是有些特长之处,既如此,你愿不愿意从补录生开始,先进入华夏书院学前班观察后效,若能在小组实践或者赛事中获得荣誉,便转为正式的学生,如果违法违纪,则永久开除学籍,再不录用……”
童启话音还未落,对面已经连忙举起了手,双眼亮晶晶的就如同夜空中的启明星一般。
“我愿意,我愿意!”
管他什么备选生、正式生呢?
话都放出去了,能留在华夏书院自然是最好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是真的有本事。
只辩论赛这一次就能够看出来,不过一个小小的选题罢了,便能吸引的那么多大儒来帮助他理清思路,提供论点,这在吴郡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发生?
即便他是陆氏的,可陆氏嫡系多了,连他大哥都没有多少名气,哪里像这一次,只是个入学考核,便如此的万众瞩目?
更让他受到打击的是,谢君仪那小子。
几年前对方还和他是同一个档次级别,这才几年啊?悬殊竟然拉的如此大了?
这让他怎么甘愿!
旁边大奉朝报的记者看到结果,忙记录下来,绑在鸽子的腿上,便让其紧急送往京都。
而随着报纸上的第一场赛事被加急报道出来,两方的观点更是引爆了无数的争论,支持谢君仪一党的人庆祝胜利,如同打赢了仗一般欢声笑语,而陆无双一方则不满这个结果,又各自在其他小报上对骂了好几期,才勉强压下了火来。
赌坊里,哭笑的人如山一般,东家则抱着银子,喜得眉不见眉,眼不见眼。
不过也有好处,因着这场赛事,厢军遗孤们终于被注意了起来,不仅有很多人捐人捐物,多加照拂,还编撰了歌谣文章,歌颂厢军的不易与苦难。
世家们也做慈善的人开始增多,救济乞丐的救济乞丐,收养幼童的收养幼童,大奉朝一时间风气大善,他们似乎真的怕童启的提议成真,甚至还主动捐了不少的钱粮给朝廷,说是以支持前线战士辛苦等名义,劝户部收下。
皇帝一一笑纳。
原本心中对于童启的不满,也随着这场比赛带来的收益而烟消云散。
同时对童启的确会赚钱一事,也越发信服。
谢家家主在听闻消息后,独自坐在书房内很久。
他既欣喜于自己家族的人竟然出了一个如此长面子的孩子,又为其说的那一番话而感到愤怒。光是世交让他管一管儿子的信便几乎填满了大半个柜子,令他这才终于注意起与庶子的关系来。
有心拉拢一番,缓和一下,可写了好几封过去,却被谢君仪看也不看,直接当踮脚的撕了,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第一场辩论赛结束,童启并没有急匆匆立马将第二场的选手们给抬上来,而是准备了午饭时间,请各大儒去食堂里填补一些肚子。
顺带也看看他们书院内的风景。
其他的百姓们,则为他们搬来了自动售货机,摆放在大礼堂门口,允许他们随意购买,取用热水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