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和有些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总感觉面前这个笑容温和的年轻人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摇啊摇。

是他的狐狸尾巴。

其他队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他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黑黑的老大好可怕呜呜呜!

对比夹带私货的桦川,柠檬酸的动作就快很多,简直称得上是非礼勿视,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

陆景和费劲地在玩家的帮助下提起长衫,迈过门槛——“慢着!”

中年男人急促地高呼声穿过皑皑雪幕,以一种飞快的速度逼近。

“陆先生请留步!”

凌厉的鞭梢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沉重的马蹄踏碎白雪,鬃毛乌黑亮丽。

比陆景和还要夸张的,几乎要裹成一个球的中年男人圆润地从车上“滚”了下来,庞大的身躯踩在仆从单薄的脊背上,发出艰难的响声。

第46章 第 46 章 在陆景和眼……

在陆景和眼里, 这就是一个穿金戴银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的圆球向着他一轱辘就过来了。

也不知道明明那么庞大的一个人,怎么就能跑的那么快。

陆先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还不太熟练地操控体内强大的内力, 让轮椅和正费劲地抬着轮椅的玩家们向旁边挪了一下,自己也微微侧身, 躲到一旁。

这可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圆球”见此, 只得尴尬地放慢速度,在陆景和面前几米处停下了。

陆景和看出来了他的尴尬,但并不准备和善地为他解围。

毕竟陆先生有什么错呢?

陆先生只是很柔弱,根本经不起这充满力道的一撞,提前想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罢了。

况且……

陆景和微微侧过头, 有晶莹的液体从某处一闪而过, 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这个球太亮了,晃着他的眼了。

雪也

陆景和如此任性的想着。

对比户部尚书这个主人家的尴尬, 凌燕南却是完全无所谓的。

陆景和高兴就行呗。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对上陆景和真的都好像熊家长。

除了孩子真不是熊孩子。

陆景和难得闹一回脾气,大家都很纵容。

当然,他就算是天天闹脾气,这群滤镜八百米的家伙估计也只会觉得可爱。

“老大, 你发没发现咱们的NPC都有当昏君的潜质?”

这是不知道啥时候从BUFF里安然脱身的桦川, 正在不计前嫌地和自己老大咬耳朵——废话, 陆景和身边的初始玩家可以无条件进入陆景和所有唯粉cp粉女友粉妈粉群, 给他拉了多少收益啊!

就这一会儿, 这位已经把房钱赚回来了,乐的牙不见眼,挥舞着钞票满世界嚷嚷老大是他再生父母。

柠檬酸很疲惫啊。

他只想要点儿实在的,比如赚的钱对半分, 四六也可以,三七也行啊!

于是长期疲惫导致狂化的柠檬酸当即冷笑一声:“昏君?那也得他们能把陆先生拐进后宫才行,你看看这一个两个的,他们有那个本事吗?”

“呃……”

桦川沉默了。

以他倒卖消息多年敏锐的奸商直觉来看,陆先生最终的归宿只怕是……魔教教主夫人。

但是他并不敢跟自己已经隐隐往毒唯方向发展的老大说。

阿门,我尊敬的主啊,求您保佑。

桦川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奸商从未如此真诚地信仰过一位神明。

要是他老大有朝一日得知了或者甚至亲眼见证这个残忍的真相还要含泪送上祝福,轻不要暴露他的先知。

柠檬酸不知道自己先知兄弟已经成了上帝虔诚的信徒,还在兀自往外冒酸水。

陆景和也不知道这么早就已经有玩家预测了他的未来,正在被玩家丰富的联想力雷到。

为什么是他进后宫,而不是这群人留在他的医馆?

在意识到自己竟然被玩家带偏了,甚至还在思考这种诡异的问题时,他华丽丽地黑了脸。

陆先生再次沉痛的认识到——玩家,果然是一个大坑。

“陆先生好!久仰大名!早闻陆先生神医之名,竟是如此少年俊杰!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身居高位多年的男人满脸堆笑,脸上的肥肉挤在一起,几乎看不出五官,让人作呕。

陆景和微微欠身:“大人言重了,陆某不过一介白身,乡野里的赤脚医生罢了,怎担得起大人如此盛誉?倒是大人,真真是肚里能撑船,有福之人啊!”

客套话谁不会啊?

陆景和面上不显,心里却冷笑连连。

这还是当着凌燕南的面呢,张口就讽刺他徒有其名德不配位,真当他是泥捏的不成?

户部尚书的笑脸僵硬了。

这小白脸看着柔柔弱弱,跟兔子似的,没想到竟然还是只会咬人的!

他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养尊处优多年的心理缺受不了这委屈,话说出来就更显得阴阳怪气:“哎呦,看陆先生这话说的,都是岁数大了,身子虚罢了,谈什么福分。陆先生才真是个有福之人,这回受伤,顾盟主可是搜罗天下珍品啊!”

搜罗天下珍品小心翼翼地养着,不还是个病秧子?一根骨头从头连到尾,跟筷子似的,一看就是早死的命。

这才刚见面没一盏茶,一个巴掌能数出来的话,火药味儿就已经浓到人无法忍受。

陆景和也没想到他能这么直接,还没来得及还嘴,凌燕南就先不耐烦地开了口:“身子虚就多养着,多吃点儿好的。你不是知道我们怎么养景和的吗?他虚不受补,搜罗再多好东西我们也不敢一股脑儿的往下灌,你又没这个烦恼。”

“……”

“这……二皇子殿下说笑了。”死胖子在这数九寒天擦着额头上的热汗,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他敢直接骂陆景和,却不敢顶撞凌燕南哪怕一个字。

毕竟陆景和这段时间传的再神,在京城的人们眼里也就是个乡野村夫,走大运撞上了顾尘客和凌燕南的眼缘,顶多算了玩意儿。

对于一个一时兴起的玩意儿,他们可熟了,看不起是刻在骨子里的。

但凌燕南可不一样,这是他掌握他生杀大权的主子最重要的人,甚至不是等闲之人能接近的,敢碰一下,就能剁了那人的爪子。

跟别提二皇子殿下本身的性格就也很令人不敢恭维啊!

原来这陆景和,真的不只是个玩意儿啊。

至少,不是个十天半个月就会腻味的普通玩意儿,

户部尚书这老狐狸刚才是过来的太着急了——上边那位可说了,留不下凌燕南,就留下他的名——昏了头,人反应过来了,立刻就冲着陆景和连连作揖,几乎要一躬到底,看上去谦卑至极。

“哎呦,您看我这个人,说话不过脑子的。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您直接骂我就行了!直接骂!正好治治我这毛病!”

他那位主子在京中布局不少,别人看不出来,却绝对逃不过一母同胞心有灵犀的弟弟的眼睛。

而拘束弟弟,始终是他这个弟控最难做到事之一。

而户部尚书就是太明白了。所以从一开始他所看中的就是自己的命,目标就是陆景和。

要面子的年轻人,总是最好套路的。

只可惜,谁能知道这二位竟然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呢?

对比这俩人,分明他俩二皇子殿下才是更愣头青的那一个!

看看,美人还没说什么,自己还有很大的富裕战斗力呢,狗熊……啊不是,英雄的大招就覆盖过来了。

我的先帝老祖宗在上啊!

二皇子殿下,太舔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并不能算忠臣只是很会赚钱也很会贪污的户部尚书大概是人生中头一次对王朝的列祖列宗如此虔诚。

上一次?

大概是在某座非常普通的山上非常普通的寺庙里住了一宿睡了个小尼姑隔天却听说自己升了户部尚书的时候吧。

那个尼姑现在是他的夫人,富态的很,和他一看就很有夫妻相,身上担着正一品的诰命,生了两子一女,皆是人中龙凤,可谓是到了一个女人的顶峰。

而那座庙现在是全天下都闻名的灵庙,庙里原本泥塑的佛像都成了纯金的。每日香火不绝,光解签的钱就够原本瘦骨伶仃的和尚们吃的肥头大耳,更别提一笔又一笔的巨额香油钱。

在这群和尚眼里,给他们投资,为他们宣传的户部尚书才是他们的神佛。

他们现在是户部尚书最忠诚的一批属下,也是他手上最大最有用的一张情报网。

毕竟,谁跟高僧佛祖倾诉的时候还遮遮掩掩呢?

也算是某种意外之喜吧。

户部尚书如此想着,笑着撸下大拇指上一枚水头成色都极好的翡翠扳指,塞到了陆景和手里:“陆先生行行好。我家主子下了死命令,非要留住殿下不可,求您为在下说两句好话,救救在下这条狗命吧!”

他看到陆景和白皙修长的手指微不可见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握住那枚扳指,顿时就笑的牙不见眼,连声保证:“谢谢陆先生!谢谢陆先生!在下必有重谢!”

陆景和把玩着那枚莹润的扳指,仿佛是爱不释手。

户部尚书脸上带笑,心里却是不屑。

任你多高洁的君子,不还是要败在铜臭上?

还跟他装,这样的人他见的多了!收买的也多了去了!

不爱金银必爱书画,不要美人必好南风,不收玉石必要花木,总有一款适合你。

不过这位嘛……也太俗了些。

真是让人成就感全无呐。

就在户部尚书脸上得意的笑容达到顶峰时,他却突然扬声道:“雁南,这人说要我留下你,回头给了我这个,还说回头还有重谢呢,你怎么看?”

户部尚书猛的一愣,男人冰冷的语调逼近:“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他能给什么好东西,我给你开国库,随便挑!”

“殿下万万不可……”户部就是管着国库的,乍一听闻这亡国之言,连忙下意识地阻止。

朝堂上的皇帝哪怕是武夫一个,也要捏着鼻子受大儒们的制约,装出个知理的样子来,朝堂下的二皇子可完全不管这一套。

当胸一脚凌空而来。

过分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在地上留下长长的印子。

鲜血洒落一地,为雪白的雪面染上妖异的红。

胸前是一片空洞,冷风不管不顾地灌入。

尚书府的家仆和玩家们都因为这突如奇来的一幕愣住了。

二人的交谈声远远地传来,他们如在梦中:

“随意杀害朝廷命官,没关系吗?”

“没事。他没用了,又太能贪,大哥把他送过来就是让我出气的。何况,我不是也没杀他。”

第47章 第 47 章 凌燕南从不……

凌燕南从不说谎, 说没杀,还真就是没杀。

等到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仆从和庄子里赶出来的高手扑上去的时候,户部尚书果然还有气。只是肋骨断了三根, 又在雪地里冻了一会儿,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谢殿下……不杀之恩。下官知错。”

滚圆的身体被扶起来, 又重重地跪在地上, 朝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磕了一个头。

也不顾自己磕头的对象里还有一个自己刚刚还在不屑一顾的平民了。

“真是……能屈能伸啊。假以时日……”

陆景和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感慨了一句。

本来他想说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要么就是大患,后来却发现,户部尚书分明已经到了这个形容的顶端, 真真是祸国殃民。

“小心。”凌燕南神态自若地扶着他走向户部尚书那辆珠光宝气的马车, 言语间还颇有些嫌弃,“他这人……实在是太俗了, 你先凑活着坐,回去给你换新的。”

“我哪有那么金贵。”陆景和失笑,可还是高兴的。

因为这句话几乎是变相地在向他承诺,以后出来玩儿的时候还很多,不会再把他关起来了。

一旁等候的灰衣仆从麻木地爬过来, 腰部深深地弯折, 单薄的脊背顺从地展平, 丝毫不顾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即将施加的重量。

陆景和皱了皱眉, 没动。

他不是真正的封建地主, 自然没有作弄人的爱好。

别说工作,这叫什么工作?

凌燕南和玩家们自然也早就知道他的脾性,凌燕南连个眼神都没动,就立刻有玩家自觉的从仓库里掏出高矮合适的小凳子给陆景和摆上。

“嘿, 兄弟,你快起来吧。陆先生没有踩人的习惯。”

有玩家笑嘻嘻地把仆从拉起来,却被触手的冰冷温度冻得一缩。

这人……不!这哪里是人?简直就是一块儿冰!

仆从感受到手腕上炽热的温度远去,高大热情的人影也远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说哪怕一个字。

看吧,没有人愿意理会他这种下贱人的。

那位贵人不肯踩他,也只是嫌他脏,嫌他瘦弱罢了。

可……

手上猛然被塞进滚烫的温度,让他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身上也被裹了条毯子,那么温暖,他此生也没感觉到过。

“我去车上跟陆先生要的热水袋和毯子,可暖和了,兄弟你快抱好了。”

玩家插着腰,表情不虞:“那该死的王八蛋也太折腾人了。兄弟你怎么也不说话,都冻傻了吧。我跟你说,我们陆先生可好了,跟着他全是好日子……”

玩家话语的尽头是吹陆。

其他人嘻嘻哈哈,早已经习惯性无视,甚至还要跟着附和两句,把陆景和吹的天花乱坠,天仙下凡。

“没错没错!陆先生就是我们的神!是拯救我们的神明!”

玩家们心有戚戚,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仆从默默地抱紧怀里的热水袋,手上紧了紧巨大的毯子,并不作声。

玩家们自顾自笑闹,显然并不需要他的回应。

车上的陆景和满脸无奈,喊了他们一声:“都别闹腾了!快上来!走了!”

“不用!”玩家们勾肩搭背,你往我身上扔一把雪,我在里领子里塞个雪球,活脱脱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谢谢陆先生!我们不冷!就不上去挤您了!让这兄弟上去吧,他身上全是冻疮!”

帝国疆域辽阔,有几十个星系上百恒星和数不清的常住星可住星资源星废弃星。

哪怕是星际时代,也有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踏出自己所在的城市,更别说星球了。

帝国很多常住星都是后天改造,太阳都是人造的,比先天还稳定,就是四季轮转那就肯定别想了。

所以,他们没见过雪,兴奋地要命,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星球自然条件不允许嘛。

仆从不知道这些。

他只是身体一震,几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这是他第一次抬头。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他其实脸上也没有二两肉,骨头瘦削突出,脸上全是脏污,头发枯黄杂乱像稻草,胡乱堆成一团,形如恶鬼。

只一下,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立刻狼狈地低下头去。

陆景和恍若未闻。

他只是叹了口气:“行吧,那一会儿马车跑起来,你们注意跟,别跟丢了……算了,我给你们个信物吧。”

他看着聚在一起打打闹闹,眼看着就要打雪仗堆雪人一波流的玩家们,无奈。

他有预感且几乎可以肯定,这群沙雕肯定会跟丢!

“雁南?”

他转过头,还未说什么,凌燕南已经丢出一枚玉佩。

那玉佩青碧混和,质地莹润,工艺更是没话说,放在哪儿都是让人爱不释手的宝贝。

可凌燕南只是随手丢出来,吩咐道:“如二皇子府……你们也不知道在哪儿是吧。”

不待玩家们反驳,他又干脆地道:“那直接去宫门口吧,带着东西,会有人带你们的。”

玩家们默默咽下了抗议的话,超大声吹彩虹屁:“二皇子殿下万岁!”

“二皇子殿下威武!”

“谢谢二皇子殿下!”

毕竟,谁这辈子不想光明正大的进一次皇宫呢?

“万岁个屁,那是说老家伙的,进了京别瞎说。万一给我惹事儿,我饶不了你们。”凌燕南笑骂一声,一摔帘子,回去了。

“好——”

玩家们笑容灿烂,声音震耳欲聋。

嗐,二皇子殿下刀子嘴豆腐心……刀子心,大家都知道嘛,就当耳旁吹过一阵风!不在意!

看着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陆景和就懒得关注了。

“来。”

他向着裹着个不伦不类的大厚毯子的仆从伸出手,笑容温和明朗。

这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了吗?

神明向他伸出了手。

仆从傻傻地愣住了。

他愣了很久,陆景和也等了很久。

就在凌燕南几乎要勃然大怒时,他坚定的伸出手,握住了陆景和伸过来的手。

白皙修长,指腹柔嫩的手和黝黑粗糙,布满创口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握住的一瞬间,仆从就后悔了。

他想要抽回手,却被陆景和坚定地抓住。

只是一个用力,他就情不自禁地追随而上。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玩家们掩藏在癫狂之下的认真到底从何而来。

这样的人啊,怎么能说他不是一位真正的神明呢?

之所以用那样轻松的语气说出来,只不过是怕这个人不同意罢了。

——当然,这个就是他单纯想太多了。

玩家们的不着调是刻在骨子里的。

周禀奕那样的人绝对是少数,毕竟是家学渊源。

“……”

凌燕南让人送了热水进来,给赵巩擦洗身子,二人坐在塌上,只听里面一阵一阵的水声。

一个不好看的大老爷们洗澡,可我不说半分昵绻之意,二皇子殿下心中只有酸意:“你还真是心疼他。”

“……这叫什么话。”陆景和无奈又好笑,“他既有姓名,还寓意不错,人也大方有识,想必曾经出身不错,至少是读过书的良民,我何苦折辱于他?”

“哼,你是舍不得折辱,可有的是人舍得。”凌燕南冷哼一声,眉宇之间全是不快。

陆景和对朝廷生疏,可不代表他也对朝廷生疏。

五年前,御史赵鹏程弹劾户部尚书陈鹤松贪污腐败,欺君罔上,残害良民,按律当斩,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皇帝自然是下令彻查。

可这彻查的结果还没出来,赵御史家里却莫名其妙地走了水。

一把大火,干干净净。

赵御史为官清廉,与妻子更是恩爱非常,全家一共只有一夫一妻两子两女,加上仆从也不过十余数,除了事发当天在国子监上学的长子,无一幸免。

本来该唏嘘世事无常,赵大人起码还留了个独苗——报仇有望——和赵御史交好的大人们都做好教养世侄的准备了。

结果当天晚上在同学家借宿赵御史长子,也就是赵巩,也消失了。

这一消失,就再也没出现过。

一位御史全家灭门,一个不留,这在当年是引起过轩然大波的。

毕竟赵御史刚刚才弹劾了一位众所周知的大贪官,人就被灭了满门,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也就趁着这阵东风,赵御史曾经的好友几乎搜遍了陈鹤松所有的产业,一寸一寸仔仔细细,可惜毫无收获。

五年过去了,所有人都知道凶多吉少,所有人都觉得赵巩恐怕在方面被掳走之后第一时间就被杀了。赵御史的老朋友们也几乎都已经惫懒下来,只余哀痛。

谁能想到呢?陈鹤松竟然胆大包天的玩儿了一手灯下黑,就这么把人磋磨了五年!

好好的才子俊杰,已经没了人样。

“总是可怜人。”陆景和并不赞同凌燕南的刻薄之语,“别人折辱他,那是别人的做法,是别人的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雁南竟然希望我将错就错不成?”

“没这回事。”

凌燕南本就认同那句可怜人,闻言更是忙不迭地否认。

这顶大帽子他可不敢戴。

“陆先生。”侍从恭敬地进入,捧着的托盘里是一套崭新的厚衣服和一盒冻疮膏。

“嗯。”

陆景和挥挥手让人下去,拧开盖子嗅了一下,贴心的送到了屏风里。

“谢谢陆先生!”

伴随着青年惊慌又狼狈的声音,陆景和宽松的笑了笑,安抚两句,退了出来。

凌燕南懒洋洋地歪在塌上,语带得意:“怎么还让人去买?不给他你自己的?”

陆景和无奈:“没了。”

第48章 第 48 章 这是实话。……

这是实话。

陆先生从不对纳入自己羽翼下的任何人厚此薄彼, 众人皆知。

所以他说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这也是此人最让人又爱又恨的一点——你说你不过是个凡人,为什么天天非搞得像个普度众生的神明一样?

真的让人……很有独占欲的。

凌燕南眸色沉了沉, 不再说话。

去吧。

去看看他那位贤明的“好”兄长,到底都给他准备了些什么“惊喜”。

*

马车轱辘辘行至城门。

京都的城门高大巍峨, 城墙高耸入云, 用于瞭望的塔尖在云雾中格外突出,像破鞘而出的剑尖,凌厉骇人。

城门巡逻的士兵非常多,个个披坚执锐,精神饱满, 神色严肃, 哪怕看到这珠光宝气的一幕也没有丝毫变化。

只能说不愧是燕朝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以武治国的皇帝亲自统治的城市。

“还是不行啊, 白有那么多钱。”凌燕南看着伸手挡下马车的士官,笑的张扬。

越靠近这座古老的城池,凌燕南的变化就越大。

他开始越来越脱离“师兄”“先生”这种角色,而趋向于“殿下”“王爷”。

陆景和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但他并未说什么。

少年正当时,意气风发, 挥斥方遒, 这都本就是应当的。

凌燕南还没分家呢, 上有父母长兄, 下面的庶出皇子公主甚至妃嫔根本就烦不到他头上, 远不需要独自支撑些什么,只需要受到宠爱,肆意妄为就好。

陆景和想到那个被生活磋磨过,变得易爆易怒的凌燕南, 无声的笑了笑。

果然不论怎么看,阿南都还是个孩子啊,还是坏脾气的孩子。

嗯?

陆景和漂亮的眉眼一挑,突然开口了:“阿南?”

“嗯?”

凌燕南下意识地转头,然后很快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些什么,浑身都羞耻的发红。

狐狸陆先生愉悦地笑了起来。

果然是这样。

可爱的孩纸就该有可爱的小名。

他摸了摸凌燕南头顶炸起的毛:“阿南乖~”

凌燕南炸的更厉害了。

陆景和没忍住,笑倒在塌上。

端庄的陆先生笑的满面嫣红,蹭得衣衫凌乱。

傲娇的凌殿下羞的桃花满面,气得双拳紧握。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被发现,傲娇少年其实也是个美人啊~

士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一白一蓝两个美人,俱是美目流转,含羞带嗔。

他呆住了。

他呆住了,凌燕南可没有。

恼羞成怒的二皇子殿下厉呵一声:“滚出去!”他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而这一飞,也让他看清了那张含怒的美人面。

能在京城门口这么重要的地方当一个小统领,他当然是深受信任且有些见识的。

正因此,认出那张脸对他来说理他不是什么难事了。

太子殿下?

不,不对。

太子殿下明明早上还出席了早朝,现在应该在御书房和陛下一起批折子才对。

那能有这张脸的就只能是……

士官头皮一炸,彻底疯了。

混世魔王回来了啊啊啊!

但……混世魔王怎么会坐着那个死胖子的车进来?

这位不是最注重品味风格了吗?

要是放在之前,这种辣眼睛的东西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难道是去江湖上历练了几年,知道世事艰难,开始不爱珍宝爱黄白了?

那可真是个好消息。

士官的心思百转千回,动作却丝毫不慢,直接向着马车的方向跪了下来。

这一跪,就惊住了所有人。

就包括正向着马车涌过去的士兵们。

“末将参见二皇子殿下,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二皇子殿下恕罪!”

士官嗓音洪亮,铿锵有力,有多少忏悔之意不好说,反正提醒的是很明显。

凌燕南懒得跟他计较这些细节,却还是余怒未消,狠狠一掀帘子,瞪着这个胆大包天士官。

只一眼对视,士官就猝然低下头。

不是他没出息,只是二皇子殿下也……太好看了吧。

士官默默按下自己心中的登徒子思想。

一想到这是自己顶头上司的脸,以后也会是自己顶头上司之一,突然什么绮念都没了呢。

士兵们哗啦啦跪了一地,铁甲冰刃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几天虽然已经不下雪了,但不下雪的日子,寒冷却更加刺骨。

冰凉的冷意顺着甲胄沾染膝盖,又由膝盖蔓延至全身。

不过跪了一会儿,一群身经百战的精锐就控制不住地开始打摆子,身上厚重的铁甲原本是起防御作用是身份和荣耀的象征,此刻却成了彻头彻尾的刑具和折磨。

城门处一片寂静,就连先前最乱糟糟的,专门安置难民的那一片都静了下来。

凌燕南在京城端的就是一派嚣张跋扈,才不在意其他人的所思所想,更不在乎自己都风评名声,本来是准备让他们多跪一会儿的,却有一只素白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景和!”

数月来养成的老妈子属性可不仅仅只是说着好笑的。

凌燕南回身扶人的动作无比自然且迅速。

惊掉一地下巴。

“雁南,别折腾人了。”陆景和扶着他的手,本来要探出的半个身子被人强硬地按了回去,蓝色的身影贴心的还为他堵上了门口的风口,防止只穿着一身凌乱单衣的他冻着了。

他一顿,只得无奈劝地道,“咱们堵在城门口算怎么回事?已经影响正常秩序了,你若是生气,等他们下了职再惩罚也不迟。”

男人温言软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惹得周围的士兵那都是热泪盈眶啊。

好人呐!

竟然还帮他们说话!

谁不知道二皇子殿下一进城门马车就绝对会被宫里直接接走,没这尊大佛盯着,他们顶天了挨两下打,才不用受这种折磨。

谁不知道这位最爱没事找事,小题大做?不会有人觉得他们有错的。

“行吧。”

凌燕南思考片刻,勉强点了个头。

这群人跪不跪对他来说其实不太重要,至少远不如陆景和重要,反正也根本不会损害他的面子和威严。

陆景和欣慰地笑了笑,正准备回去,却听到难民团的中心,有某种怯怯的声音传来:

“那是陆先生吗?”

“废话,肯定是啊。除了陆先生还有谁能劝动二皇子殿下?”

“对对对,并且他们两个还是一起失踪的,依二皇子殿下的脾气,不可能一个人回来的。”

“听声音也很像!”

“那……咱们就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你去!”

伴随着众人的异口同声,小心翼翼的勇士被推了出来。

标志性的仁和医院学徒服,让他在凌燕南凌厉的目光下留了一条命。

“是陆先生吗……”

玩家慢慢地走进一点,再靠近一点点,再再挪动一点点点,然后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

“……”

玩家之前的胆子有这么小吗?

陆景和看着面前堪称“胆小如鼠”的玩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勇士只敢往里瞅了一眼,然后立刻就准备收回去,生怕冒犯到贵人。

陆景和想的没错,玩家一开始当然没有这么胆小,只是陆景和不是给他们留了任务来着。

玩家们一路上从各地含辛茹苦地救治灾民,到处找地方安置他们,这期间经历了太多太多心酸和泪水了,真真是不足为常人道也。

而人和人之间相处久了是会有感情的。

玩家们当然不是铁石心肠,换句话来说,他们虽然大部分时候混乱无序,屠个一副本的NPC毫不心疼。但其实接受过完整道德教育的玩家们普遍都很心软。

只要熟悉了,他们很容易把这些AI完全自助运行生成的,经历性格各不相同的人们当成真挣钱活生生的命去爱护珍惜。

而在玩家观念还没彻底转变过来,或者说虽然转变过来了,但还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就曾经因为各种各样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的小事害死过很多NPC。

最常见也是最让人忍不住的一点就是,冒犯贵人。

对于哪怕只是有一点儿权势的人,这些灾民真的就还不如待宰的羔羊。

玩家们虽然等级还凑活,普通护院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每次都伤亡惨重。

惨痛的教训多了,也就渐渐学乖了。

朝着京城而来的这一批更是。

早知道,就来京城的人有权有势大富大贵者最多。

这群灾民,从跟着玩家们启程,一路上冻死饿死累死被杀死的数不胜数。

一路死,一路收,虽然看上去是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但其实死去的人远比活下来的多,现在的人们比起最开始,也基本早就都换了不止一批了。

一路上见识了太多生离死别,这乍然看见了依靠,玩家“哇”哦一声就哭了出来:“陆先生呜呜呜!”

“别哭了。哭哪门子啊这是,我又没出什么事。”陆景和哭笑不得地探出身子,葱白如玉的手指揉了揉玩家的发顶。

人与人的经历并不相通,他只以为玩家又双叒叕被他失踪事情给吓到了。

陆先生摸着玩家有点儿糙的头发,甚至还很不负责的想着,陆先生平均不到俩月就要失踪一次,然后不管找不到得到都要消失半个月,玩家们竟然还没习惯吗?

玩家嚎啕大哭,哭的狼狈不堪,鼻涕眼泪糊成一片。

凌燕南颇有些嫌弃地把陆景和的手指从玩家头顶挪开,然后毫不客气地丢了一块帕子在他脸上,吩咐道:“把他带走,还有他的朋友们,一起吧。”

玩家从来不独来独往,凌燕南可算是明白这一点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次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多。

第49章 第 49 章 浩浩荡荡的……

浩浩荡荡的人群从大开正门进入。

其实不论从近处还是远处来看, 这都是非常奇妙的场景。

从来只为帝王家和军队而打开的城门此刻却用来迎接一架说是华丽精致,光芒四射,实则就是一片金光闪闪, 各种宝石堆成一片的,丝毫没有设计感的俗气马车进了城。

马车后跟着的是一群穿着蓝白学徒服, 嘻嘻哈哈, 神态各异,散乱的聚成一团,极不规矩的玩家们。

如果说以上这些都还可以让人忍受的话——毕竟暴发户要是愿意钱买一次开城门,他们穷疯了的陛下也不是不能同意——最后跟进来的衣衫褴褛甚至可以说是衣不蔽体的难民们,就让人无法接受了。

“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天啊, 怎么把他们从正门放进来了?万一身上有病呢!”

“好臭啊!他们怎么都不穿衣服!”

“这是哪家的暴发户, 怎么这么没规矩?今天谁守城啊!怎么不拦着!”

“……”

原本压抑着的议论声几乎是哄然而起,铺天盖地的恶意袭来。

茶楼上有人盘着核桃, 居高临下,冷淡的扫了一眼楼下的闹剧,烦躁的移开了目光。

本来以为能开城门的得是个什么人物呢,还特意跑上来看,结果就是这么个拎不清的东西, 真是无趣, 脏了他的眼。

赵锐站起身来, 长袍一扫, 凌厉锋锐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简直堪称“厌世”的情绪。

自从老大离开了之后, 这京城真是越来越无趣了,连这么个玩意儿都能掀起轩然大波。

要是放在之前,他都进不来这个门!

这位恶名远扬,臭名昭著的二世祖叹了口气, 背起手,迈着六亲不认的四方步,就准备下去找麻烦。

别管是谁,管他有多少钱,今天碍了他大爷的眼,那就是不行!

木质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死一般的寂静随着这位二世祖的到来而蔓延。

论草菅人命,这可是一把好手!

也因此,外面突然停下又骤起的声浪变得格外引人注目。

“那乡巴佬又干什么了?”赵锐那叫一个着急啊,恨不得立刻就从楼梯上跳下去好能看到自己的新玩具。

但身边的人哪里敢让他跳?

拉衣服的拉衣服,拽手臂的拽手臂,不敢动的就跪下,呼啦啦跪了一地。

赵锐收回跃跃欲试的腿脚,难得明媚了一下的眉宇间再次染上阴霾。

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

*

京城的人民看到从马车里钻出来的,他们无比熟悉的一张脸,顿时就吓懵了。

不是,这位回来了,怎么也没人提醒一声?这不是存心让他们死吗?

人们哗啦啦跪了一地,有喊“二皇子殿下”的,有喊“明王爷”的,有叫“千岁千岁千千岁”的,也有胡说“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总之,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这也是导致茶楼里的人听不清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很嘈杂的原因。

“我的天呐。”有人几乎要晕过去了,“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二皇子殿下怎么会和那个死胖子扯上关系?”

——这是和凌燕南关系不错的。

“我靠……怎么没人提前报信啊!我去年买了个表!!!”

——这是受到过摧残的。

“噫,那位最近的动作还挺频繁的,这位不会是回来争一争的吧?”

——这是阴谋论的。

当然,最后一种含量非常小。

毕竟生在京城。他们总是对皇家有更多的了解的。

比如二皇子殿下真是自己不想当皇帝,不然以太子殿下的弟控程度,大概能先造个反把亲爹踢下皇位然后亲手把弟弟扶上去。

再比如二皇子殿下成功登基的可能性比皇后娘娘垂帘听政的可能性都小。

不过这个比喻并不准确,毕竟皇后娘娘还能和皇帝各开各的后宫,天天以将军之身上朝呢,垂帘听政对她来说……大概是就是一个兵变的破事,全看她自己想不想。

目前,应当还是不想的。

——是的,本朝就是这么一个开放的时代,这最尊贵的皇家家庭已经混乱无序到御史都当没看见了。

能咋滴?

你参皇帝一本,他还能听你的不成?

要是换了其他皇帝,说不准行。

但其他皇帝不是这位皇帝,也根本就干不出来这么荒唐的事啊!

和妻子各开后宫,和儿子平分天下,和好友共掌朝堂江湖这种事,一般人别说干出来了,想都想不到!

不止有一个人觉得,他们这位陛下出生的时候天上的估计有什么他们没看到的异像。

不然根本没法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异常啊!

凌燕南本就凌厉的五官舒展开来,比起前几年离开的时候,已经长成的男人明显更加锋芒毕露,势不可挡。

“呜,明王殿下好帅!”

不知道是哪个大姑娘小媳妇的话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二皇子殿下确实是越来越帅了嘛。

从小帅到大,一点儿都没有长残,真是可喜可贺。

凌燕南并没有因为被夸奖而露出笑容,相反,他的脸反而更黑了。

他花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也让其他人忘掉这个该死的封号,结果一回到京城,这么多年的努力立马化为乌有。

“我今天回去就让老头子下旨给我换了这个破封号!”

“明王……”

陆景和咀嚼着这两个字,粲然一笑:“照临四方曰明;谮诉不行曰明;思虑果远曰明*……是个很好的词呢,陛下和殿下都很用心。”

至于和凌燕南到底是不是相符,陆景和没说。

他没说,凌燕南也知道那言下之意,顿时没好气地道:“老子从来不觉得自己德不配位!没有我配不上的,只有配不上我的!”

他难得对陆景和恶声恶气,又是恼羞成怒之下,就难免让人好奇了。

陆景和也是平凡人,所以他大胆发问了:“既然不是……那是为什么?”

陆景和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有无数人伸出了痛苦的手。

不!不要问!

他们好不容提才淡忘……

凌燕南的脸又黑了一层。

但面对陆景和好奇的眼神,他仍然舍不得,语速飞快的解释道:“当时有个很畅销的话本,主角是个读书人,然后一路科举遇到贵人一路升级,最终成为了摄政王。”

他说着,似乎又重回到了那个怒气冲天的下午,连说话都自带感叹号:“我当时马上要加冠封王,他们商量着要给我一个什么封号,然后我当时拿着话本子路过,就被他们强行安上了喜欢的名头!给我定下来了!”

字字泣血啊。

陆景和没忍住,上手摸了摸凌燕南的头。

孩子也太惨了。

而正在这难得温馨的时光,又有一道声音大大咧咧地插|进|来了:“呦,说什么呢这么亲密?带你爹一个!”

说着,宽大的手掌直冲着陆景和就来了。

这话可太不客气了,可这声音又未免太熟悉了。

凌燕南来不及细想,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手腕,抬头正欲说些什么,却恰好与赵锐对上目光。

四目相对,二人都沉默了。

凌燕南心想,怎么又是这条傻狗?

赵锐其实在京城的二世祖里也属于比较特殊的那几个。

他可不是什么皇城根下长大的公子哥,而是镇北侯大元帅的长子。

刚会走路就开始扎马步,练内功,学习各种刀枪剑戟,七八岁还没有马高没有刀长的时候就跟着父亲上战场了,曾经也是赫赫有名的一位小将。

然而北疆苦寒,老侯爷早逝,仅有一个儿子,元帅和夫人又常年镇守边疆,老夫人膝下寂寞,又心疼孙子受苦,几乎是强行把孩子要了过来。

老夫人所知道的最好的不危险的出路就是进书院读书,科举考功名当大官。

老人家是这么想的,当然也是这么做的。

可赵锐一介武夫,边疆哪儿有什么大儒,连个识字的先生都难找。

于是进了书院,课程是百屁的听不懂不说,还要承受同学异样的目光——本帝尚武是没错,可老夫人送他来的是先帝时期老牌贵族世家们合办的书院啊!

于是被排挤,好像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于是本就脾气暴躁的赵锐几乎是天天打架,把一群柔弱书生打的根本下不了床。

——这事甚至还直接惊动了凌北辰。

没法子,老夫人年老体弱精神更是不好,管不住正活蹦乱跳的大孙子,儿子倒是能管住,可哪回得来?那几句随着书信的斥责,被怒火浸染的半大小子才不放在心上。

世家大族都是被权利话术浸透了的人精,这群小孩儿从小就收到熏陶,了不得的呢,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哪怕所有人心里其实都明白真相到底如何,可苦于没证据啊!

赵锐这个施暴者的一面之词当然就更不能相信了。

那时候,正当中二的二皇子殿下站出来了。

他乔装打扮——其实就是让人给他易了容——自己也进了书院。

果然,小兔崽子们还是定力不够,刚进了书院感觉自己脱离危险之后,就对着赵锐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嘲笑。

凌燕南潜伏几天,收集好了证据,扭头就把这群人打了几十大板,还带着赵锐围观。

渴望得到崇拜的二皇子殿下洋洋得意:“怎么样?服不服?”

赵锐这回没开口,也没动手,只是星星眼的看着自己新认的老大。

“……”

“看我干什么?你没事儿干了?”

回忆结束,凌燕南看到眼前人与当年一模一样的神情,脱口而出。

却依然不是什么好话。

第50章 第 50 章 “老大,你……

“老大, 你别这么说话,这样会让我有一种被学堂先生制裁的恐惧。”

所幸,眼前人的回答与当年不一样了。

看着赵锐逐渐变得无奈的神情, 凌燕南感到了深深的冒犯,缓缓撸起袖子。

——小王八羔子还想蹬鼻子上脸不成?不揍你一顿就不知道谁才是老大!

“咳咳。”

眼看着一场朋友相残全武行就要上演, 陆景和连忙轻咳一声, 打断了紧张的气氛:“雁南,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温润的声音将两个人都吸引过去。

望着一身白衣,谪仙之姿的陆景和,赵锐傻眼了:“老大,你这哪儿拐来的小美人?”

陆景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凌燕南更是无语, 一把把他扒拉开了:“边儿去,什么小美人, 掏出来……”眼看着平日里肆无忌惮的荤话就要出口,凌燕南的理智在最后一秒回想起了他在跟谁说话,生硬地转折,“掏出剑来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

赵锐无语的看着自家老大,再看陆景和的眼神已经从“哇!美人!”变成了“啐!祸国妖姬!”。

陆景和让这对活宝笑的不行, 赵锐看着他的眼神又慢慢直了。

“滚!”

凌燕南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可控, 立马怒吼一声, 把人扯开了。

赵锐遗憾的擦了擦嘴角, 更遗憾的发展自己竟然真的流出了口水。

丢人呐!

自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二世祖幽幽地叹了口气。

正当此时, 一匹皮毛漆黑的骏马一路飞驰而来,清脆的踢踏声响彻云霄。

“什么玩意儿敢在你爷爷我面前撒野?”

已经彻底从英姿飒爽的小将军进化成合格的二世祖的赵锐勃然大怒,拔剑而起。

凌燕南微微皱眉,也扭过头去, 正赶上一席红衣明艳动人的女孩利落的从马上翻身而下。

她歪着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二表哥,请吧?”

身后自然有人为凌燕南牵来马匹。

凌燕南难得的僵硬了一下,有些心虚:“母后叫你来的?”

“那不然呢。我亲爱的表哥?”女孩毫不尊敬畏惧的对他翻了个白眼,“姨母等着呢,您快别磨蹭了。”

“啧。怎么这么快。”凌燕南挠了挠头,有些局促,显出几分孩子气。

当然,二皇子殿下永远是骄傲的二皇子殿下。

“你照顾好景和,先把他待会侯府……算了,直接送到宫里吧,你那儿太乱了,我会吩咐好的。”

“老大你怎么还踩我……”赵锐翻了个白眼,感觉残酷的时间和美人已经磨灭了他和老大之间的情谊,“行行行,我别的都不行,嚣张跋扈是一绝。把人交给我你放心,小美人绝对受不了欺负,一定完好无损的交回你手上!”

“你最好是。”凌燕南瞥了他一眼,翻身上马,扬鞭而起,“还有,叫陆先生,什么小美人,没个正型!”

“我淦……”赵锐满脸无语,“老大你这也太重色轻友了!”

雪白的马匹绝尘而去,凌燕南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赏给他。

赵锐抓了抓头发:“那小美……陆先生,咱们走吧。总归老大把你托付给我了。”

二世祖还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二世祖。

陆景和笑了笑,正待回到马车里,却突然察觉到了很多视线。

其中当然不乏有带着恶意的,更多的却是呆滞和震惊。

……好像还有一点看到什么传说中的人物似的好奇心。

陆景和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他一个边缘小城的大夫,哪怕因为幸运值太高老救到而素有神医之名,可名声也不至于传到京城来吧?

何况姓陆的大夫那么多呢……

姓陆的大夫的确很多,可是陆景和只有一个啊!

除了本人之外都明白的消息飞速传播开来,有无数人摔碎了手中的茶盏。

——可怜的陆先生,完全不知道自己失踪这段时间里玩家们都为他做了些什么。

自从接到任务后,多愁善感又胆大包天的玩家们立刻投入了200%的热情和400%的行动力……给陆景和打下了一片天。

那么这一片天具体是多少呢?

据接任务接的漫天遍野七零八落的玩家们的不完全统计,他们打下了十三座城市——一群狗官是不敢贪了,但关着城门不让灾民进城,甚至还出动城防军暴力驱赶,城外的灾民尸横遍野——掌控了几十座大中小城市的真正统治权,在百余座城市里来了仁和医馆分馆。

而据朝廷的完全统计,他们直接打下了七座小城五座中型城市和四座大型城池,掌握了四十八个城市的真正管理权和一百五十二个城市的主要话语权——天知道整个大燕大中小加起来一共才有不到三百城市,这几乎相当于除了京畿地区,整个大燕都已经成了玩家们的天下。

四座大城池中有一个商业中心一个交通枢纽一个边陲重镇,最后一个是农业大城——别问为什么这地方还暴动,产粮越多的被剥削的才越惨。

地里刨食的贫苦农民辛辛苦苦一整年,万幸没有天灾仗着土地肥沃一亩地收获十石粮食,苛捐杂税一收,就在手里不到一石。看着自己和家人只能挨饿受冻,剥削者却拿着他们的粮食锦衣玉食,剩下的泔食看门的狗都不吃,谁不会疯狂?

其他城市还或多或少遭到了像样的抵抗,这座完全没有,民众一哄而上,就连城防军和世家大族城主官员家里的家生奴才都反叛了,大势所趋,谁也救不下。

而玩家们把握住了统治权,干的第一件事不是开仓放粮,而是安顿灾民起码有个遮蔽风雪的地方,然后就只能设粥棚,维持人们最基本的不死。

并不像大家原本所设想的那样,打下来就能吃饱饭,太多的粮食早早就已经被卖出去了,剩下的都是陈年旧粮,发霉腐烂的数不胜数。

一个以亩产丰厚闻名的城市,还需要别的地方的玩家收粮送粮,才能勉强维持人们的生活。

玩家们本来以为造反的人们没有得到想要的,会再次反叛,甚至下线都做好了再上线掉一级的准备。

然而从来没有。

灾民们虽然依旧吃不饱,没力气,可对他们比从前更加热情,甚至要出力帮他们干活,比如修建仁和医馆分馆什么的。

当然,没玩家们严词拒绝了。

扩张仁和医馆的规模是长期任务,他们有奖励的,灾民们干活进度条又不会算到他们身上,少拿多少经验啊!

但依然每天都有灾民趁着他们不注意帮忙劈柴和泥。

这群人早已经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每天能有定时定量,真的能喝到好多米粒的粥水充饥,已经是感激不尽,又哪里有这么多要求?

灾民们激动到想给玩家立生词,玩家们哪里敢?他们生怕折寿。最后干脆说出了陆景和的名字。

反正陆先生也是身体不好,这些生词虽然是封建迷信,但毕竟是个游戏嘛,说不准真有用呢!陆先生的身体要是能好一些,简直普天同庆!

那样他们就不用每天睁开眼都要担心陆景和会不会突然出事了。

于是在玩家们的刻意推动下,祭拜陆景和简直成了灾民们的一种生活日常,活脱脱一个大型野生宗教!

陆景和,自然就是赐福众生的神明。

——直到这里,朝廷才算是真的坐不住了。

拜托,夺权没什么,反正他们有军队,还能再打回来。并且玩家们看着其实不像反贼,朝廷早就派人悄悄接触过,给出的评价是:“有些疯癫的大贤”。

文人的话都比较委婉,其实直译过来就是:“一群脑子有病的空想家”。

想挺好,还有才华能付诸实践了,都是有本事的。

缺文臣缺疯了的武帝陛下甚至还挨个城池派人招安了,不论大小,一律有实权官当,可惜,都被拒绝了。

毕竟玩家们并不是啥真正的“大贤”,他们只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哪怕“键政”是日常,也不耽误他们有自知之明——什么“大贤”,“大闲”还差不多!

要不是有政治经济历史学大佬在论坛上的保姆级攻略贴和实时传送服务,他们能成功才怪。

于是玩家们众口一词:“在下已得寻明主,即为陆先生,还望陛下海涵。”

谁也没想到的答案,让陆景和这个原本除了一些消息灵通能知道顾尘客近期状态的,乎处于透明状态的人突然名声大噪。

直到漫山遍野的生词画像塑像并立而起,这就是彻彻底底的名扬天下了。

当然,在外面,陆景和是神明,在京城,他几乎就是切切实实的反贼了!

这哪里是什么小美人?

这分明就是白花花的银山啊!

御林军很想动手为自己刷一波业绩,但是看到护卫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赵锐,又不敢说话,更别提动手了。

陆景和本人作为风暴潮中心,却全无自觉一般微微一笑,向着所有停留在自己身上或复杂或狂热的目光微微一点头,就进了马车。

男人一身雪白,明眸皓齿,貌若神明,,清风朗月,风骨俱佳。

抬眼看人时清清润润,哪怕看着衣衫褴褛肮脏污秽的灾民们也从无轻视厌恶,而是温柔的,带着担忧的。

正正好,是哪画像里,塑像上的模样。

神爱世人,将光辉与幸福洒向人间。

灾民们纳头就拜,参差不齐地跪了一地,却喊出整齐的尊敬:“拜见陆先生!陆先生好!”

一听就知道是玩家们言传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