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英雄儿女(一)(1 / 2)

春生走出理发店,抖了抖肩膀上零星的碎发,重新戴上了军帽。

他想了想,又走向了巷子里的一个小小窗口。

这窗口小的不得了,看起来就像延安八宝山窑洞那种窗口,而且还只有半米高,外面的人要跟里面答话,还得半蹲下身体。

就这样,这窗口前面还排了长长一条队伍,大冬天的人们或蹲或站,一边闲言碎语一边翘头往队伍前面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肖媛媛之前那个电影里,老北京公厕前面排队的样貌——

但其实,这是新中国刚开起来不久的,供销社。

供销社,粮食、布匹、一切紧要的生活物资,都是统购统销,国家按需分配的,国家给你发一张红彤彤的票子,上面写着‘粮票’两个大字,下面是份额。

面额分别为4两,就是四分之一斤,半斤、1斤、3斤、5斤,面额大的还有五十斤的。

拿着票,在供销社里面买粮食。

见到春生过来了,众人就不由自主笑了:“军人优先!”

窗口里面的女人也扯起嗓门:“都让让啊,给咱解放军同志让个路,让解放军同志先买,好不好?”

春生被推到前面反而不好意思了,坚决不肯插队:“不行不行,群众优先,我们有规定的,”

春生还是被推上前,这下更急了:“我也没啥买的,就是看看,就是看看!”

众人哈哈大笑,感觉这个年轻的解放军虽然一身正气,但是毕竟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娃娃,面嫩的很。

就见里面的大姐探出头:“哎,今天没面粉了,刚售罄了,都回吧,明天早点来,明天还有玉米面和豌豆面,按白面价格的一半卖啊,量大!”

呼啦一声,人都散了。

就见春生犹豫着上前:“都卖完了吗?”

女人就道:“同志,你要啥?”

春生想了想:“要种子,农具,有鸡蛋的话,给我拿……两个吧。”

春生提着一袋种子回了家。

村口的大喇叭上热情洋溢地喊着:“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在新解放区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占全国人口一多半的农村,党领导农民完成了土地制度的改革,鲁南区进行土改的120366个行政村里,已有90%以上的土地大体平分……”

土墙上刷着‘改天换地’四个大字,农委的人还在上面贴大字报。

春生刚推开自家小门,就见他爹趴在墙上,唯恐错听漏听地听着大广播还喃喃自语地念叨:“按人头分配,一个人2亩地,两个人,就是4亩,女娃娃人头也有,这真是稀了奇了,一个女伢子还有1亩地呢,不知道嫁人了这田怎么算,是娘家的,还是婆家的……”

春生爹觉得这世界真跟以前不一样了,共、产、党给女人分地哎!

掰着指头数数,上千年了哪儿还听说有这种事情?

“现在知道女伢子能分到地了,当初溺死的时候可都说那是赔钱货,我看你现在还敢不敢干这丧天良的事儿了,”

就听春生爹嘟囔道:“你敢干,gcd就敢管,你以为这还是你为非作歹的地方呢,也不抬头看看,现在的天,是gcd的天!”

回头一看春生,还下意识问道:“春生,听说gcd还有个叫妇什么联的组织,两口子吵架了也要管?这管得也太厉害了吧,关键是,这人家被窝里的事情,他们咋知道呢?”

观众不由自主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春生无奈地将种子放下,过去搀扶老爹:“妇联不是管两口子吵架,而是打架,狗剩把他媳妇往死里打,那就是虐待妇女,人民日报说了,伴随着土改的是思想上面的解放,咱不能把女人看成自己的财产,女人也是人,也能顶半边天的。”

春生爹喔喔了两声:“反正打女人不是好汉,你娘死得早,你爹我发誓一辈子从没动她一指头呢,你爹我穷了一辈子,没钱娶第二个媳妇,这下倒是落了下风了,分土地的时候,咱爷俩只能分4亩,要是多个人,那不就又能多两亩地了吗。”

春生爹还没没来得及唉声叹气,忽然警觉:“哎春生啊,你说他们给咱们发的地,会不会还要收回去啊?”

他不能白干啊。

一分钱不要他就拿了两亩地,欢天喜地之后,春生爹还是心有疑虑。

就像以前大户人家的富农也是这么骗佃户的,给他们一个期限,说好好干个二十年,这块地就分他们多少多少亩这种,奖励他们的勤劳——

这就是最饱含血泪的谎言。

春生爹也被这么骗过,不过没干几年,gcd就来了,推翻了富农,联合了中农,解救了贫农。

春生爹反正觉得好日子来了,他是贫农有了土地,儿子还当了兵,特别是后者,区党委有时候在农具和肥料上还给他一点照顾,就是他家有个当兵的好处。

“爹,你想啥呢,全国跟你一样分到地的人千千万万呢,怎么就没你这样胡思乱想,”就见春生自觉拿着鸡蛋进了厨房:“今天炒个鸡蛋,家里还有豆芽吗,也炒一个,你那酒也拿出来,去年你用玉米面换了高粱酒,舍不得喝还藏在炕头下,别以为我不知道。”

小院里,就见春生爹肉痛地拿出两个小碗,往儿子的碗里滴了两滴,剩下的哗啦一下全倒进自己的碗里,小口滋滋地抿了起来。

春生:“……”

观众又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这父子俩的对话不仅有意思,表演也非常生动。

比如刚才春生要打鸡蛋的时候,就见春生爹着急忙慌地冲进来,拎着两个蛋看了半天才撇撇嘴,说这蛋没有黑子,不能孵小鸡。

有黑子的蛋是受精卵,能孵小鸡。

说起来,还是因为过去农村穷,家里面的鸡蛋什么的都是营养品,一般舍不得吃,而是会拿去换其他生活必需品。

春生的扮演者自然是乔行简,春生爹的扮演者邀请的是赵宪民先生,也就是老默。

老默是喜剧演员不错,但更是一名从普通演艺人员开始的,历经二十年才一步步踏上春晚这个至高舞台的文艺工作者。

丰富的生活经验和表演经验让这个老演员有一种出神入化手到擒来的演技和表演风格。

这里要说明一下,老默在登上春晚之前,是拿过戏剧表演的最高奖,梅花奖的,还拿了两次,后来春晚之后,他还参演过张明义的一部片子,凭借独特的个人风格,摘下了一个金鸡最佳男配。

后来因为愿意在戏剧和喜剧这方面钻研更多的缘故,推了不少影视剧的邀约——

使得大家都忘了,这其实是一个真正的,表演艺术家。

真正的,戏骨。

要不,怎么能教乔哥呢。

这一次,老默也是为了乔行简,接下的这部片子。

丁丁不得不说,让老默饰演春生爹的这个想法,简直太对了。

这师徒俩那种熟悉和默契,就跟真父子俩一样。

还有那种流畅自然的,用神情和肢体语言发力的表演方式。

就听春生爹喝了两口酒,还在不死心地比划:“你复员之后,娶了招娣,至少要生三个!这样咱家才算人丁兴旺,没被隔壁老王家比下去……”

就见他掰着指头:“一个娃,两亩地,两个娃,四亩地,三个娃,六亩地……”

春生爹猛灌了一口酒,“老天爷啊,咱李家从太爷算起,从来没这么多的地儿!”

别看这老汉一天学没上过,但算自家有几亩田的时候,还真没错过。

开心的数数被春生打断了。

“爹,我可能,马上就要上战场了。”

观众视角,早就知道这故事跟朝鲜战争有关,刚才有一幕理发店老板的聊天也早就提示过了,春生要上战场。

但电影里,春生爹不知道啊。

他愣了。

“上哪儿,朝鲜啊?”

春生默不作声,春生爹还在发问:“那么多兵呢,怎么就你,偏偏要上战场啊?”

春生爹不是只关注土地改革的,跟土地改革同时期进行的抗美援朝他是知道的,每天跟隔壁老王一起在地里耙地的时候他俩就在唠这事,一个比一个嗓门大,放大话。

就听春生爹卖弄着自己从广播里听到的消息:“你知道有个叫延边的地方,是延边,不是延安,那地方可倒霉了,跟朝鲜挨着,听说脑袋上天天都是飞机在那转来转去,地也种不了,天上光下炸弹,可怜地很啊!”

“这美国鬼子真不干人事啊,就见不得咱好,咱好日子刚来了没几天,他就要来捣乱。”

王老汉愤慨地喊了句口号:“打死美帝野心狼!怕什么,他怎么来的咱就怎么把他撵回去!”

“我哪怕了,我有春生在我怕什么,当兵的最不怕有仗打了,我还巴不得他赶紧去朝鲜,杀几个鬼子,立个大功劳回来,光宗耀祖啊。”

春生爹得意地比划:“听说立个什么三等功,国家就给免费发放两个月的口粮呢,还有个红本本,上面写着什么,革命家庭,开会的时候都能坐到村支书旁边去。”

就听春生爹惟妙惟肖地学了一下他们村的村支书。

“这个,春生爹啊,你有甚想法没有?有我记录一下,没有大家举手表决一哈,咱就算全体通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