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
卢妃方才将这两日堆积的宫务都分派下去,便急匆匆地屏退了众人。
“查到那些人的下落了么?父亲母亲那处可有带什么话回来?”
卢妃压着眉眼间的疲惫,看着面前的人压低声音问道
方才去了一趟卢府的心腹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卢妃身前。
战战兢兢地垂首开口:“回娘娘的话,是奴婢们无能......实......实在是没能在行宫之中的宫人名册里头,查到那个叫双喜的太监......”
“府上老太爷也派人下去打听过了,不过......不过前些日子行宫里头戒严,两位王爷和二皇孙殿下当初身边儿跟着的那些宫人心腹,也早就被锦衣卫带走了。”
心腹宫女苦笑一声:“锦衣卫那头的人嘴都严实得很,老太爷说,眼下这个时候,怕是......怕是不宜前去多问......”
卢氏老太爷本身在朝堂之上,便是清流文官。
同锦衣卫最不对付。
再加上眼下二皇孙殿下沾染的是谋逆这样要命的事,卢氏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个时候往人家枪口上撞。
卢妃脸色沉了沉。
她当然知道卢氏如今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以往太子还在的时候,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即便只是继太子妃,也是东宫的女主人,手底下教养着宣玟这个亲子,连宣珑都放在她膝下养着。
只要太子一继位,她便是板上钉钉的国母。
当时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威望,即便是不对卢氏加一抚恤,也有不少人看在卢氏是未来后族的份儿上,多行方便,加以奉承拉拢。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太子病逝。
她如今寡居东宫,也不过是宫里头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吉祥物。
即便是如今储君之位,还是先太子这一脉的人在坐着。
但......到底不是亲生的。
即便是她名义上,还是东宫的女主人,如今那位皇太孙殿下名义上的母妃,那也承不得半分情面。
皇长孙自有自己的外家,同他们卢氏上下没有半分关系,他们卢氏即便是在朝堂之中依旧尽心尽力地一副皇太孙,也得不得半分的好。
就像是现在......人走茶凉。
“罢了!”卢妃有些心烦地抬手揉了揉眉心,“父亲年事已高,如今又暂且赋闲在家中,本不应该劳动他的。”
“若非是眼下实在十万火急,本宫如何愿意叨扰他老人家。”
这几年来。
卢妃在东宫之中深居简出,也知道自己娘家越来越艰难。
故而一直以来,都小心着韬光养晦。
哪里想到这回自己的亲儿子,竟然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自从那夜从宣玟口中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卢妃大抵便猜出来,齐王同赵王犯上谋逆,还有宣玟这一回,应当是同一个人设下的局。
她连夜回宫,命人去内侍局,详查汤泉行宫那处的宫人内侍名册。
又吩咐人去寻卢老太爷,动用手底下藏着的那些死士和暗桩,细细追查当初跟在齐王、赵王还有宣玟身边儿的那些可疑的细作、探子们。
就是为了寻出一些蛛丝马迹出来。
到时候只要抓住了一条舌头,不必她亲自出手。
只需要将人送到齐王和赵王的人手上。
这两位到底在前朝经营已久,手底下应当有几分后手。
只要他们出手,证明此事有人栽赃暗算,宣玟自然也能洗清身上的罪责。
只是没想到。
那背后之人竟然算得如此天衣无缝!
不但送到宣玟身边儿那位叫“双喜”的内侍身份名字是假的。
就连齐王和赵王那处,那些所谓的心腹,一个个不是突然消失,便是已经“伏罪”自缢。
余下一些没什么用的全都下了诏狱。
依着皇太孙那背后之人的手段。
诏狱里头留下的那些人,随便屈打成招,编个什么认罪书出来签了字画了押,呈到皇帝面前。
说不准就能让齐王、赵王还有宣玟人头落地了!
卢妃心绪越发不宁。
她只有宣玟这么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一头栽下去。
“你回头给老太爷传句话。”她闭了闭眼,定了定心神。
强撑着一口气,压低声音冷冷地叮嘱道:“诏狱那里头......尽量送两个人进去。”
“若送不出什么消息来,便叫里面的那些人......不要乱说出一些对二皇孙殿下不利的话来......”
宣玟身上,绝对不能背上杀亲弑兄的罪名!
平日里他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难保底下那些没骨头的会说出一些不好听的话出来。
为保万全之策,还是全都一并处置了最好。
心腹宫女连忙垂首应诺。
卢妃轻叹一声,抬手将人挥退,倚着软榻,眉眼越发沉重。
一旁的近侍嬷嬷见了,有些心疼地凑上前去,两手放在卢妃头顶的穴位上,小心翼翼地轻柔按揉松泛。
“娘娘从回来便一直操心二皇孙殿下的事,已经有近两日都没睡个囫囵觉了。”
“不想方设法将玟儿给救出来,本宫如何能安睡......”
卢妃满意疲惫地睁开眼:“他是本宫唯一的依靠,也是卢氏一族上下如今的出路。”
“只是可惜了,如今卢氏一族上下没一个能扶得起来的人,父亲如今也老了......竟然也畏手畏脚起来......”
卢老太爷这几日对宣玟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尽十二分的心力,她是能觉察出来的。
说是出于谨慎也好,是想要撇清关系也罢......
卢妃都不想过多追问计较。
毕竟眼下并非太子还在世的时候。
那时候卢氏辅佐二皇孙殿下宣玟,便是辅佐未来的皇子,甚至未来的太子。
卢氏上下一族费尽心思将她送入东宫之中,等的就是母凭子贵,一朝飞黄腾达的时候。
但是现在皇太孙已定,朝堂之上,皇太孙殿下的储君之位越坐越稳了。
而身为二皇孙的宣玟,却连入朝的机会都没有......
卢氏不是不知道卢老太爷的心思。
若非暗自惫懒,老太爷在官场之上谨小慎微了十数年,前些日子,也不会这般容易,被人在任上拿了把柄。
他是想借机抽身了。
只是眼下这情形,宣玟一脚深陷泥潭之中,谋逆犯上这样的罪名一担在身上,那便是足以牵连九族的大罪!
她又如何能容得下卢氏上下再置身事外?!
一旁小心伺候的近侍嬷嬷叹了一口气,低声劝慰:“老太爷......年岁大了,如今又卧病在床,自然不如娘娘思虑周全。”
她是卢府的家生子,跟在卢妃身边儿伺候了二十余年了,倒也说得上几句话。
如今瞧着主子心绪不佳,只能挑拣着一些好听的话,在卢妃面前,加以宽慰。
“况且,眼下到底行宫那处还压着消息呢,怕是......怕是陛下也在查证。”
“陛下圣明,这回咱们二殿下被人诬陷一事,一看就像是受人栽赃的,他定然会查清楚,还咱们殿下一个清白的!”
“到底二皇孙殿下也是陛下的嫡亲孙儿,娘娘且宽宽心,看在先太子的份上,陛下也不会相信那起子小人构陷......”
卢妃听了嬷嬷劝慰的话,面上没有一丝松快。
“正是行宫之中还压着消息,本宫才觉得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陛下杀伐果断,皇子皇孙不少,便是连亲儿子都能下得了手,本宫的玟儿又算得了什么?!”
幽禁行宫,听着似乎没什么大碍。
但是万一哪日皇帝突然让人送杯毒酒,或是一条白绫,悄无声息地将人了结了。
对外只是随口搪塞一句“重病亡故”,又有谁敢过问?!
那“引兽香”的事,虽然隔了许多年。
但是难保当时皇帝有没有过问过两句。
倘若陛下曾经问过一字半句,如今......怕是已经开始怀疑,当初的那些行刺太孙的事,是她们母子二人计划的!
那便更不必等宣玟认罪。
皇帝想要替自己的皇长孙儿铲除隐患,替未来的储君铺铺路。
杀那么一两个无关紧要的皇子皇孙,又有什么不好下手的?!
说到底了,宣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皇孙。
即便是先太子遗留下来的血脉,但是太子殿下留下来了三个儿子。
身为老二的宣玟,身前又有皇长孙这么一个已经立为储君的兄长挡在前头。
他打小便不出众也不起眼。
陛下想要牺牲这么一个没什么情分的皇孙,成就那位皇太孙殿下,根本不会半点儿犹豫!
嬷嬷眉头紧皱,她不大清楚其中缘由。
但是也为卢妃和二皇孙殿下两位主子心急,忍不住急声开口劝道:“那......可要再寻一寻太孙殿下,或是......或是长宁长公主。”
“到底还是有几分血亲,皇太孙殿下再如何,也不可能看着二殿下他......”
“倘若太孙不愿出手,听说长宁长公主在陛下跟前儿也好说话,那位在宫中一向慈和,应当能帮着求两句情的......”
卢妃闭了闭眼,苦笑一声:“倘若她们那处能使得上劲儿,本宫又何必大费周章!”
太孙如今避而不见,指不定已经怀疑到她头上了,如何能替她们母子二人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