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蹊跷(1 / 2)

欺君 胭脂独白 2832 字 2天前

一条不过数百米长的路,已足够一个人回忆起曾一次次失去的痛,在无数次以为已平淡放下可以面对“逝去”这件事的时候,现实又将他叫醒。

他没办法安慰自己“没事”,脑袋里心里止也止不住都是最糟糕的结果。

人骑在马上飞奔,魂却像浮到了半空中,浑浑噩噩不知所措,他唇色煞白,一丁点儿也冷静不来。

在看到人群的那一刻,梁安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的,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在下马的瞬间克制不住脚软。

他想拼了命叫一声,先得到哪怕一句回应也好,但张不开嘴,也没法叫出声。

官府的人已将百姓驱逐,梁安强忍着扒开挡在面前的官差,是掀翻在地的马车和躺在地上的马,车前污浊一片,梁安再熟悉不过,是血。

脑子烧起来了,眼前晃动着看不真切,越想睁开眼睛看清楚,越是模糊一片。

“你是何人?”

有人上前来拦。

有认识的呵斥:“大胆,这是平南将军!”

“平南将军?”“是平南将军。”

人群又躁动起来,纷纷看向这年轻的将军。

那些声音萦绕在耳边犹如蚊虫飞舞,梁安听不真切,只是嗡鸣着。

他张口,喉结滚动着,没问出来的话有许多,又要知道,又害怕得到答案而问不出来。

“将军,人已死了。”

“你说什么?”

上来主动回话的人喉间肌肉绷紧,一个字也挤不出来,被揪住的衣领好像勒住了脖子,面对着眼前这张脸喘不过来气,那双眼睛像是要沁出血了,骇得他连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抖。

梁安拽着他衣衣裳将人提起来,面无表情俯视着又问了一遍:“你说谁死了?”

“将军!”

梁安心神一震,迅速回头:“春子!”

他挤出人群迎过去,抱住小春两臂,上下扫量他,见他浑身浮土,手上带着划伤,又艰难问道:“人呢?”

“梁将军。”

这声音响起,梁安僵硬偏头,如新做好尚没磨合好吱呀作响的木门,在屋檐下,有人撩开遮挡的门帘,露出坐在其中的赵宴时。

“……王……爷。”梁安艰涩叫道。

那颗悬在胸口的心仍然没有落回原地,梗在喉间黏着在气管上,又噎又呛,连鼻尖都一酸,酸气涌到眼底,涩得人嘴里一苦。

他抬不起脚,不远不近站在原地,直到终于确定人是活生生的,没死没伤,只是头发散乱几分而已,算不上什么。

那口堵在胸膛里的气喘出来,耳边朦胧的啸叫总算消失。

“王爷。”他又叫了一遍,拱手拜道,却没再接近过去。

他转身回头看春子:“说。”

“车行至此地有人闯来,马忽然失控,我紧勒缰绳控制不住。”

从王府出来有罗管事派来的人接应,有人前后跟着,又是在街上他们行动本不算快。

这里不是闹市区,春子驾车也仔细,尤其与昨夜走的不是一条街,即便是平常时候也没放松警惕,四处张望着。

在车里陪着的李不为撩开车帘问了一句:“小春弟,王爷问,似乎与咱们去时走的不是一条路。”

确实不是。

春子不熟悉路况,只是跟着琳琅阁院来接应的人回府,因此偏头回道:“回禀王爷,许是白日这条街市清静——”

意外就在瞬息之间,马忽然扬蹄。

春子心猛一跳扯紧缰绳,马却控制不住了,凄厉嘶鸣,扬蹄落下,不知从哪里窜来个人,疯疯癫癫瞧着像是个老乞丐。

他又跳又笑,嘴里不清不楚说着:“好玩,好玩!”

马歪歪扭扭着狂奔过去,与人撞在一起。

马车顷刻翻倒,春子从车上摔落下去滚了几圈,心里还惦记着将军说的无论如何护好王爷要冲回马车前,一时摔懵了却动弹不得。

车已翻了,马倒地,老乞儿也躺在地上哇哇吐血,嘴里还在含混不清说着什么。

“还好有李先生在车上护住王爷,王爷没事,李先生垫在王爷身下头撞破了,倒也无大碍。”

春子三言两语说清楚事情经过,自认失责没顾好王爷,绷直了身子说:“求将军责罚。”

“别说胡话。”梁安拍着他的肩沉声说道,又看他刚才一瘸一拐的腿,紧皱眉道:“你呢?看过大夫没有?李不为人呢?”

“我也只是一时没缓过来,没有大碍。”春子回道,“李先生伤了头,官府里的人请了大夫过来诊治,就在王爷待的屋子里。”

官府的人行动倒快,来了迅速将围观百姓隔开,先要紧看赵宴时有事没有,将人救出来匆匆忙忙占用了一旁的铺子,拉开围帘遮挡贵人,另有人急急忙忙带了大夫过来诊治,也是训练有素有条不紊的样子。

心里给李不为记了一功,既然无大碍也不急于这一时去查看,眼下还有更要紧的。

他叫春子去休息,春子坚持不肯,拖着腿跟在梁安身边,好随时回答疑问。

梁安去了马前,老卢正站起来。

“将军。”老卢手里的帕子捻着从马身上取下来的东西递过去,“是针。”

梁安盯着那根沾着血痕的长针,仰头四处环视。

小春急道:“将军,驾车之前都四处查验过,在动身前没有问题。”

就算没有梁安交代,这也是青州的习惯,马鞍,马蹄这种容易出事的地方一定会仔细检查过才上马。

老卢道:“是左腿上。”

梁安看向马车行进方向的左侧,倒回去一寸寸看有二楼的房屋,定定站在一扇半开着的窗前。

老卢立马低声说道:“我去查查。”

“瑞王殿下!”

梁安回头,看匆匆忙忙朝赵宴时方向去的莫述,又看向莫述拐出来的那道小巷。

“叫人去那里看看。”他吩咐,又看向楼上,“现下去也晚了,你去瞧瞧吧。”

老卢答应下来,着手安排。

“将军,那针是半路被人射到马上的?”小春问道。

应当没有别的答案了。

看到那根针的长度之后梁安已开始观察四周房屋。

就在老卢去查看的那处,半开着窗户应当是歹人慌张离去没掩盖好痕迹,事先藏在那里,用弩箭架上长针,找准时机射向马,手法倒准。

至于那半路闯来的乞丐,若说是巧合,未免太巧。

老卢站在窗口,与梁安对视,默默点点头,竖起拇指,看来是发现了什么与众不同的痕迹。

梁安收回目光,准备朝赵宴时去,正与莫述对视。

“莫先生。”梁安过去,“王爷在贵府遇上这样的祸事,该当何罪?”

他没像从前一般客气,说出来的话也十分冷硬,一副要公事公办问责的态度。

不等莫述说话,梁安又冷笑一声。

“我等奉命将瑞王殿下安全护送来宿州府,不过两天时间,连遇两起恶事,看来,我该急信回京都向陛下说清事情原委,究竟是瑞王殿下流年不顺,还是宿州不欢迎王爷。”梁安瞥向莫述,“也该问问宣王殿下,宿州治安慌乱,这股不正之风宣王爷是否切身体会过?”

“误会,误会。”莫述敲敲折扇,堆笑解释道:“宿州怎敢对瑞王殿下不敬,王爷疼爱瑞王殿下不及,万字长信叮嘱小人务必好好接待瑞王殿下,昨夜王妃与两位郡主更是对殿下亲爱有加,若殿下在宿州府有碍,小人万死难辞其咎,盼着殿下福寿安康来不及,怎敢有不周到之处?”

他最后这话倒是实话,赵宴时在宿州出了事,要砍了脑袋的,头一个就是王府这帮不得力的下人。赵宴时再不受宠再不得势,也是当朝亲王,从这方面来说,莫述确实得盼着赵宴时安然无事走出宿州。

梁安确实找不到莫述要伤害赵宴时的理由,但仍然无法被这些话说服。

今日一事若是为了杀人,只怕没这么简单。

更何况看这漏洞百出的局,不像是早有预谋,而是草草行事。

“瑞王殿下!”

又来一位,不知是不是脚软,没走到跟前已噗通跪下,罗管事也来了。

来得正好。

梁安拦在赵宴时前面,扶着佩剑垂眼看他:“罗管事,敢问今日路程,是谁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