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探亲,却没说他们现在要去哪一座墓前探望亲人,祭拜上香。
荒郊野岭,圆月高悬,没人敢轻举妄动。
因为那个红裙女人和他们一起下了车。
它始终站在他们最前面,背对着他们。
它不动,也没人敢动。
尤黎迟疑地问,“我们再扶乩问路一次?”
那女人听见了,“仲玩我一次?”
阴气沉沉,不怀好意。
浑浑噩噩的甘倩现在才被这一声吓回神,欲哭无泪,面上全是后悔,“怎么办,它不会报复我们吧?”
她悄无声息被乩鬼上了一次身,离成为一具尸体咫尺之遥,后怕和恐惧犹如猛虎,快把她逼成一个疯子。
“你不是说乩童只会有你一个吗!我们第二次扶乩时她怎么会挑了我上身,你还想再来一次!你还想害谁!”
苏云面色铁青,“鬼还没对我们下手,我们自己就要内讧起来?你通关通傻了?”她是说一不二的性格,“通关时间只有一晚,问路前我问过每一个人的决定,你事后反水,但你能醒过来,还是他亲自向乩鬼问的话。”
“够了。”
甘倩一下被骂醒,冲动的头脑冷静下来后嗫嚅不敢说话,冷哼一声扭过了脸。
尤黎也有些无措,他还是说了句“对不起”,说他没有想到第二次扶乩还会选乩童,又转过来对帮他说话的苏云说谢谢。
很好脾气。
乩鬼啧啧称奇,看向一旁视若无睹,穿着脏污的皮衣夹克,不为所动,似乎全然放手的男人,这种人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和他相像,却本性无害的魂。
红裙女人依然站在那,乩鬼的声音却忽然出现在他们的后背,“边个话我只得上童子身?”
她话中的童子身并非此意,只是用作取笑。
谁说它只能上乩童的身?
话音未落,甘倩又突然鬼叫一声,乩鬼不知何时来到她背后,“灵魂平平无奇,你做乩童?我都要亏死。”
“好彩,做个容器还算赚。”
甘倩神经兮兮地看向身后,“谁?谁!”
乩鬼笑嘻嘻的,从阴森森的语气一下变为古灵精怪的少女,“得啦得啦,我领你哋走,我都好想再见佢一次。”
始终背对着他们,在他们正前方站着的红裙女人往前走了一步,走完没有再动,直到有人跟上,它才再往前走了一步。
泥土地陆陆续续留下脚印,他们一行人跟着一个女鬼在黑夜走进了山里。
一座座坟衬得这山像一座能吞人的尸窟。
乩鬼像回家一般,幽幽飘在最前,嘴里哼着不成名的调,鬼泣如怨如诉,“……你又知否我久病成痨,不会为你伤心死……”
“久病成痨……”
“……伤心死。”
它来来回回唱着这两句,像天底下为情之一字受尽苦楚的伤心人,拐过一个山间弯道,才能在凄凉的月光下看见它青白的十指间捧着什么。
那是一个瓷白的汤盅,里面盛着陈年血污,放着一个干涸的胎盘。
它缓缓诉说着一件陈年旧事。
“我同一个男仔有过一个小朋友,它刚从我大肚里出来就死咗,细细个,都没个汤盅大。”
“我哭到肠断,好伤心,好难过。”
“我把它供起来,我好爱它。”
“我日日上香,日日祈求,求它看我一眼,爱我多一点,让我好过一点。”
“过了好久好久,我才发现我做错了一件事……”乩鬼一手端着汤盅,一手捂在面上泣,“我真系,做鬼都比做人好……”
“妈咪对不住你,我错了……”
苏云面色几变,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要去祭拜的是你的丈夫吗?”
做母亲的死了成鬼,一定发生过什么惨事。没道理父亲还活着。
乩鬼呢喃许久,它半侧过一张面。
众人齐齐屏住呼吸,却看见一张几乎大半都被黑发挡住的青白。
它没有脸。
乩鬼似乎想了很久,笑了,“个男仔同我拍拖而已,我们没有结婚,他不是我老公,也不配做我宝宝的爸爸。”
它用一种和刚刚评价甘倩的语气道,“用完就扔的容器罢了,也就精气有点用。”
未婚先孕,听上去这段旧事更惨了,张朝王信和苏云甘倩两人对视一眼,心下已经快脑补成误入歧途的少女初尝禁果后被渣男抛弃,死了条心要把孩子生下来,没成想孩子一出生就死了,说不定女鬼也是难产死的。
有些俗套的旧社会产出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