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虽说是“休息”,但后续也是和严承州那边商量了一下,分了点排查的活儿一起做。
菜秧子村整个村庄规模都很庞大,东西南北四个部分,单拎出来一个就比邻村大上一倍,村委会班子也比较完整,各个岗位都有人,挨个排查确实是需要花费大功夫的。
约莫八点钟,覃析和钟怀林换下程迩和余寂时。
程迩抬起手臂,轻轻拉伸了一下,骨骼都嘎吱嘎吱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抬眸瞥见打开一个小缝的门,转头看了眼余寂时,说:“咱们俩出去透透气。”
余寂时此时脑袋晕晕的,抬起手腕,弯曲的手指轻轻摁动着太阳穴,闻言便点头,站起身跟他一起走出去。
走廊笔直,廊道的灯没有开,只有几间还在值班的办公室透出灯光,照亮每一个角落,但光线仍旧灰暗。
尽头的天窗微微打开,穿堂风冰冰凉,吹得余寂时愈发清醒,漆黑的天没有云,一弯弦月高悬,散发出似水的银色光辉。
就在这时,背后的电梯忽然响了,梁方叙和陶淞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身后是两名民警,一左一右站在孙兆身边。
孙兆毒瘾发作过,一身霉臭的脏衣服还穿在身上,两肩无力地耷拉着,整个人显得松松垮垮,他发丝一如既往凌乱,打结的几缕垂在面前。
细看那张脸,此时神色萎靡,一只独眼万分空洞,不见任何光彩,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步步显得格外艰难沉重,几乎是被身边两个民警架着手臂往前走。
梁方叙此时也万分疲惫,眼袋乌黑,单手叉着腰,另一条手臂高高抬起,架在陶淞松弛塌下的肩膀上,脸上写满了烦躁。
看见程迩和余寂时,梁方叙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觑见两人两手空荡荡,身边也空荡荡,忍不住冷嗤一声:“呦,程队倒是悠闲,你俩也是形影不离。”
被他这样暗戳戳调侃,程迩习以为常,唇角一勾,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在原地站定,漆黑的眼眸静静凝视着他,语气冷淡:“你倒是不想我们闲着。”
“切。”梁方叙扬了扬下巴,没有说话。
程迩这回将目光挪动到他身后的孙兆身上,见他一直深深低着头,完全不像先前那般得意,轻挑眉梢,平静询问道:“怎么样?”
“检验科的同志们加了个班,结果出来了,他一周之内吸食过冰/毒。”梁方叙神色淡淡,丝毫没有半分惊讶。先前程迩也说过他有过吸/毒/戒/毒的历史,如今再染上再正常不过。
两伙人站在走廊处,脚步停置,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铁链细微的碰撞声,清脆的,隐隐约约。
余寂时下意识回眸,视线中出现两名民警,一左一右站在一个男人身边。
男人身穿着一身条纹衬衫,和之前调查的有关孙润南死亡时的监控录像中,那名撞完车补刀的男人穿着一模一样。
一头板寸,国字脸,眉毛很淡,狭细的双眼显得灰暗无神,是一眼的凶相,双手被手铐紧紧束缚在胸前,在两名民警紧盯的视线下,缓慢地向前走着。
那两名民警认识梁方叙和陶淞,和他们撞见时稍微停顿一下,转过头打招呼:“梁哥,陶哥。”
梁方叙点头致意,同时轻轻皱眉,那名民警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便先一步开口:“带他去上厕所。”
那男人手上的镣铐被微微牵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空气中弥漫来一阵更加杂乱的、更加清脆的响声。
余寂时循声回头,就看见梁方叙和陶淞背后,佝偻着腰的孙兆仰起头,正盯着男人,一只独眼瞪大,瞳孔骤缩,瞳仁仿佛都在轻微地震颤着。
他干裂的嘴唇隐隐约约渗出血迹来,轻微颤动着,似乎要开口说什么,但视线游移看到周围的人,又歇了心思,一动不动地望着那男人,神色复杂,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那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他,只是淡淡暼了他一样,见他一直死死盯着自己看,恶狠狠看向他,露出一个极其凶狠的表情
其他人此时也注意到两个人的表情变化和眼神交流,神色微微变了。
这两人的对视,无声地暴露着什么。
那男人似乎感受到气氛的异常,连忙继续向前走,而孙兆迎着周围警察的凝视,也一下子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悔恨的表情,转瞬即逝,紧接着便继续低下头,将脸埋进敞开的领口里。
梁方叙抬眸和程迩对视,得到对方眼神暗示,便对身后两名民警道:“先把孙兆带到留置室里吧。”
那两名民警也是丝毫没有半分犹豫,并未多问,得了指示便带着孙兆继续往前走。
余寂时深深望了望孙兆的背影,又看向已经被带进拐角处的那名男子,和程迩对上目光,一时间眸光晦暗。
孙兆和这个男人认识,而且极大概率是相互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