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胸膛彻底静止,如同一具被抽空灵魂的皮囊,僵冷地瘫在地上。
一片死寂中,程迩缓步上前,鞋底碾过地砖上锋利的刀片,堪堪停在尸体旁,他垂眸,修长冷白的手指悬在男人鼻息下,指尖纹丝不动,连一丝微弱的气流都未惊动。
一秒,三秒,五秒。
他长睫微敛,一片薄薄的阴翳投在眼下,在众人的屏息凝视中,极轻地摇了摇头。
死寂如潮水般漫延。粟队喉结滚动,粗粝的掌心重重拍在胸口,跌坐在病床边缘,与高副支交握的双手青筋凸起,指节泛白。
两人相触的皮肤间沁出薄汗,黏腻冰凉。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措手不及,从街头到医院,行凶者一波接着一波,目标明确地要置高副支于死地。
余寂时喉间发紧,目光掠过尸体泛紫的唇色,最终落在程迩身上,那人已利落拨通电话,嗓音沉静:“派法医来医院,有具尸体需要运回市局检验。”
站在病床旁的年轻警员突然皱眉,小声嘀咕道:“这人死前的症状……和街上袭击高队的凶手一模一样。”
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声线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确切,“肯定是服了同一种毒药。”
粟队眸色一沉,与高副支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声音低沉平稳:“氰/化/物,典型的氰/化/物中毒症状。”
顿了顿,他轻轻摊手,神色凝重,严谨起见又补充,“不过还是要等法医的尸检报告才能确定。”
话音未落,病房内的空气再度凝固。余寂时抬眼,与程迩四目相对。后者微不可察地抬了抬下颚,示意门外。
余寂时立即会意,随他悄声退出病房。钟怀林和许琅也紧随其后。
走廊上,医院的日常仍在继续。正值午休时分,白大褂们步履匆匆,推着药车的护士穿梭其间,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食堂飘来的饭菜香,格外复杂。
走廊顶灯惨白,将四人身影拉得斜长,众人静立无言,神色晦暗不明,面面相觑,皆是眉头紧锁,抿唇不语。
程迩忽然向前两步,宽肩窄腰,背影修长挺括,他目光虚虚落在走廊尽头,漫无目的,仿佛要穿透层层墙壁,望向某个不可见的远方,声音却平稳如常:“二次遇袭目标明确,被害人具有目标性这点,基本可以坐实了。”
余寂时轻轻颔首,不自觉地向后一倚,靠上冰冷坚硬的墙壁,一丝寒意顺脊背攀爬,渗透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他深吸一口气,端起双臂,垂下头,再次陷入那阵难以抑制的情绪浪潮中。
如果被害人真的是有目标性的,是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吗?选择的标准是什么?那人究竟为什么要展开这样的屠戮,这一切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呢?
这时,程迩已经拨通了倪永信的电话,冷静地汇报:“被害人极可能是明确的目标,是被特定选择的,对那些遭遇过袭击的幸存者,最好增派特殊保护。”
五秒静默,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明白了。”倪永信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传来,苍老、疲惫,却铿锵有力,“我会立即安排,你们不用担心,放心大胆去查。”
挂断电话,程迩转身时,正看见余寂时低垂着头,神色恍惚。
他微微一怔,迈步上前,肩并肩地靠在了墙上,轻轻斜晃,用肩膀撞了撞他,歪着头凑近他耳边:“有目标性反倒是好事。”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他嗓音隐约染上一丝笑意,“至少我们能有准备,能尽可能保护更多人。”
余寂时蓦然回神,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唇齿间溢出一丝浊气。
是啊,既然找到了方向,就一定能迎来转机。
走廊尽头,温箴言带人疾步而来,脚步急促,钟怀林见状立即侧身让道,程迩顺势轻拍他肩头,压低嗓音道:“去跟医院方协调一下,速去调取监控,细查此人是怎么换上护士服混入的。”
钟怀林会意颔首,与许琅交换一个眼神后,两人便纷纷点头,步履匆匆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走廊拐角。
余寂时抬眸与程迩四目相对,默契地缀在队尾重返病房。
温箴言利落地戴上乳胶手套,修长手指拎起,手套边缘一寸寸扯至腕部,他单膝点地俯下身,指尖轻轻挑起死者眼皮,充血的眼球泛着浑浊的灰红色。
他视线扫过死者泛紫的唇瓣,双手轻托其下颌,将僵硬的头颅微微抬起。死者面容扭曲,凝固着惊恐的神色,鼻腔溢出的泡沫泛黄,散发着淡淡的苦杏仁味。他拇指擦过男人泛紫的唇瓣,腐液沾在手套上拉出黏稠的丝。